端木公子生气的同时,居生生在也狠命跺脚,差点把满头青丝全扯下来。
“什么东西!那人是什么东西?我居生生还是第一次被人说得那么不堪!气死我了!”她拿面前的柳树发泄,又是踹又是拽,没几下就丢了满地的柳枝。
习玉坐在一旁的石凳子上抚着手里的葫芦丝,一面轻道:“刚才还挺冷静的,没人了就开始发疯。”
“废话!”居生生回头大喊,“我可是花魁居生生诶!怎么能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她的神色是那么凶恶,吓得念香抓住习玉的衣服缩取她身后不敢动弹。
“乖,不怕。不要和母老虎计较。”习玉柔声安抚着他,换来居生生更加暴怒的狂吼,“习玉!最该安慰的人是我好不好?!”
习玉叹了一声,“生生,你该做的都做了,要气的人也被你气到了。刚才我还说你像个样子,现在又成了小孩子。难道非要去揍他一顿你才甘心?”
“就是!我要狠狠揍他一顿!”居生生摩拳擦掌,恨道:“早知道就该上少林学功夫!不然早就可以打他个鼻青脸肿!”
习玉咳了一声,很好心地没有开口告诉她,少林是不收女弟子的。不过这样也好,她看着暴跳如雷的居生生,居然觉得很开心。不卑微,不畏缩,遇到任何事情都敢直接面对,这样才是她喜欢的居生生。
第9章
居生生终于发泄够了,理理头发,顺顺袖子,又成了千娇百媚的小女子。她袅袅婷婷地走过来,笑吟吟地说道:“走吧,我肚子饿了。庙会也没去成,不如去饭馆吃个够!”
“遵命,我的大小姐。”习玉拉着念香的手,从石凳子上站了起来,不妨居生生扑上来抓住她另一只手,三个人又摆出了招牌姿势——连体人,挤挤弄弄地往前走。
说到饭馆,临泉最著名的饭馆其实就是客栈对面的天香酒楼,酒楼每日顾客盈门,去迟了恐怕还没位置。居生生拉着习玉二人一路狂奔,刚来到酒楼门口,就见对面客栈前停了一辆通体雪白的马车,马是白的,车也是雪白的,半点灰尘也不见,乍一看倒像是玉做的。
居生生咋舌道:“又来了什么大不了的人物?江湖人可以这么招摇的……?”她话还没说完,就见方才的端木公子一行人走了出来,一个个白衣胜雪,神仙似的,目不斜视,上了车缓缓行远。
“切!出门在外还要那么干净,一个大男人喜欢白色,真恶心!他还真以为自己是神仙啊?”居生生的口气立即变了,不屑一顾。习玉正打算好好嘲笑她一通,忽听街角处传来嘶鸣之声,然后是马蹄急促踏地的声音,越来越近,好像有人策马狂奔而来。
这里是闹市区,人来人往,见数匹高头大马狂奔而来,行人纷纷闪躲,却还是有人不免被蹭了踏了,一时间叫声连天,狼狈不堪。马上数人却不停,哈哈大笑起来,好像踏了人觉得很开心似的。习玉眉头微微一皱,伸手入怀打算取铁弹珠,忽见后面猛地窜地一道白光,灵活似蛇,一下子缠住最前面一匹黑马的蹄子,只听那马嘶鸣一声,狠狠摔倒在地。
马上的人身形甚是灵活,踏着马背一纵而起,稳稳地落在一旁,他身后数人纷纷扯住缰绳,停在街中心。
“是哪个不长眼睛的王八羔子?!居然敢绊你小爷的马!够胆的给我出来!”那人一口浓厚的北方口音,身长腰壮,面如淡金,年约三旬,看上去凶神恶煞,嚣张之极。他弯腰拾起缠住马腿的白绫,三两下扯成碎片,回头四处张望,行人们纷纷躲让,生怕惹毛了这个太岁。
“是你?!还是你?!”那大汉不分青红皂白,蒲扇似的大手一把扯住旁边的两个行人,可怜那两个无辜者被他卡住脖子,脚都离地了,只能翻着白眼一个劲哆嗦,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习玉见他如此残忍张狂,不由怒火中烧,往前一步就要指责,谁知居生生比她快了一步,冲上去就骂,“不长眼睛的是你!你以为这里是策马官道啊?!伤了人居然还这么嚣张!”
“你个贱人再说一遍?!”那大汉猛然回头,一见居生生如花似玉的容貌,不由一怔,接着就笑了,“原来还是个美貌小娘!胆子倒不小,莫非是你绊了我的马?”
居生生怒道:“我倒希望是我绊的!不过如果是我做的,你早就摔得爬不起来啦!你快给我放手!”
那大汉嘻嘻一笑,听话地松了手,那两人摔去地上,挣扎了半天才爬起来,掉脸就跑。他笑道:“人我放了,小娘挺泼辣,刚好对我胃口。跟小爷走吧!我倒想看看你怎么让我爬不起来!”他大手一伸,将居生生揽去怀里。习玉赶紧上去摔开他的手,“不许用脏手碰她!”她冷冷说着,将居生生护去身后。
那大汉大笑起来,“今儿我是走运了!两个美貌小娘自己送上来!说我脏?哈哈哈哈!天下哪个男人不脏?越脏的娘们越爱!”他忽地出手如电,连点习玉肩头数个穴位,习玉想不到他一付吊儿郎当的模样,出手居然如此迅猛,登时无法动弹,只能恨恨地看着他。
“跟我走吧!先把会功夫的小娘搞定,省得伤了一身细皮嫩肉。”他去抱习玉,居生生急中生智,扑过去揽住他的胳膊,笑道:“大爷,明明是我先来的,难道我不如她漂亮?”
那大汉捏了一把她的脸,笑道:“当然是你漂亮!你个小骚货,这会就忍不住了要我疼你?”居生生强笑了起来,“既然要疼我,那就只疼我一个。我这个人呀,最霸道了,你要是对别人好,我一定会生气,我一生气,就要拿刀子割你身上的肉,你可要小心!”
那大汉哈哈大笑,显然开心极了,“好!好!够味!我喜欢!你叫什么名字?”他把习玉丢去一旁,揽住了她的肩膀,上下其手,只觉她的下巴滑不留手,心里不由一荡,喃喃道:“真是个好货……”
居生生被他摸得浑身发毛,又不敢发火,只怕他伤了习玉。她悄悄把习玉推去一旁,给吓呆的念香一个劲使眼色,要他先带着习玉逃,谁知那个傻子只知道发抖,一步也动不了。她在心里暗骂一声,只得柔声道:“小女子杨翠仙,给官人行礼了……”
话没说完,她整个人忽然被凌空抱了起来,那大汉翻身上了后面一匹黑马,马上的人自动跳下来牵住缰绳,看起来这大汉好像是个头领。居生生被他按在马背上,动弹不得,心里大急,却毫无办法,唯一安慰的大约就是习玉没被带走。那大汉狂笑道:“算命的说我在临泉会交好运,起初还不信,谁想居然是真的!碧空剑诀和女人,小爷统统要了!”
众人都是一阵躁动,大概都看出这人不好惹,客栈里那么多江湖人士,居然没有一个出来打抱不平的,眼睁睁看着他揽住居生生,扬起马鞭狠狠一抽,黑马狂奔起来。居生生在马背上颠得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头昏眼花。
没跑几步,后面又是白光一闪,这次将四条马腿牢牢缠去一处,那大汉只觉整个身体都往前一冲,再顾不得居生生,双腿夹紧马背,一个后空翻下马,回手抽刀厉声道:“是谁?给我出来!”
居生生头昏眼花中被甩了下去,腰上忽然一紧,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了住,腾云驾雾一般稳稳地放去地上。她茫然抬头,就见腰上缠着一截白绫,正是方才绊马腿的东西。谁救了她?她无力站起来,只能跪坐在地上四处张望。却见街角那里,雪白的马车驶了回来,马上坐了一人,手里拿着几截白绫。居生生愣住。
“我已经警告过一次了,大街上狂奔策马,半点体统也无。教别人看了,还当江湖中尽是这些败类。”
端木容慧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众人怔怔地看着马车行至眼前,马上那人却是一个年轻小童,满面的傲然之色,正眼也不看一下那大汉。那人大怒,更不答话,一刀劈了上去,眼看就要将那孩子劈成两半。谁知眼前又是白光一闪,一条白绫死死缠住了他的刀,无论他如何用力也抽不回来,这下方知对方绝对不是自己能招惹的人物。
马车的窗帘忽然被轻轻揭开,端木容慧俊秀的脸藏在阴影后面,看起来有些可怖。他淡淡看着那大汉,轻道:“滚出临泉,如果再让我看到你,性命一定不保。顺便给我传话东北玄衣帮,端木世家还在,轮不到你们在北方嚣张。”
“端……端木世家?你是端木容慧?!”那大汉颤声说着,连退数步,脸色惨白地打了个口哨,“撤!端木家的人来了!晦气!”他翻身上了另一匹马,两人一骑,转眼就奔出街角,再不见踪影。
居生生呆呆地坐在地上,看着马车行去习玉那里,马上的小童在习玉身上轻轻一拍,她顿时能动了,拱手称谢,然后……马车居然朝自己这里过来了!她大惊,赶紧撑着想要站起来,无奈双腿一点力气也没有,实在使不出平时的劲头,只好狼狈地看着帘子后的端木容慧,不知道该说什么。
端木容慧淡淡地看了她一会,忽然放下了帘子,不一会,他好像吩咐了什么,马上的小童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玉色的小瓶子,抛去她身边。
“回去好好洗洗,不要让那恶人的味道留在身上。”端木容慧冷淡地说完,小童一挥鞭子,马车缓缓向前行驶而去。
居生生茫然地拿起那个小瓶子,拔开木塞,轻轻一闻,却是沐浴时用的名贵香料。他是什么意思?嫌她臭?!她一赌气想把瓶子扔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手却自动把瓶子放去衣袋里。好歹,他勉强算自己的救命恩人……她这样对自己解释。她死也不承认,刚才她有一点点感激,一点点想哭,还有一点点……小小小小的心动。
可能他也不是什么坏蛋吧,居生生马上否决自己这个万恶的想法。她扶着墙努力站起来,胳膊忽然被人一托,却是习玉。一见到她,居生生顿时悲从中来,扑上去死命抱住她,哭得稀里哗啦。
“习玉!呜呜呜呜……习玉!幸好你没事!刚才真是吓死我了!”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全部不客气地抹去习玉身上。习玉冷着脸将她推开,看了她许久,才道:“你以为你有绝世武功?你以为你是大侠?!你以为全天下男人都那么容易对付?!刚才如果不是端木容慧过来,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会被怎么样?!”
居生生撅嘴,委屈极了,“我就是看不得其他人碰你嘛!反正……反正我以前也是……”她的话被习玉猛然按了回去,“不许这么说!”习玉第一次怒吼了出来,“你要是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你让我怎么办?!难道你要我也看不起自己吗?!”
居生生本来还想哭,被她两句吼得再也哭不出来了,她揉揉鼻子,带着鼻音轻道:“我不是看不起自己,只是,我希望发生事情的时候,能把伤害减到最低。我去,好过你去。你是有相公的人,我见不得你被人欺负。”
“难道我就能见得你被人欺负?!”习玉想起刚才的情景,血都凉了。她不知道如果生生真的被人带走,她会怎么样,当时她急得手脚冰凉,偏偏无法动弹,那种手足无措天崩地裂的感觉,她不想再尝试。
“好嘛好嘛……我错了还不行?”居生生又开始耍赖皮,抓着她的袖子一个劲摇晃,像一只小猫。习玉冷冷看了她半晌,忽然将她紧紧抱住,浑身发抖地轻道:“如果还有下次……如果还有下次……!我一定一剑杀了你!也好过你被人糟蹋!”
居生生叹了一口气,“也是,好歹死得痛快些。可是现在不是没事了吗?我们干嘛还要哭哭啼啼的?刚才这一吓,我更饿了。赶快吃饭去吧!”
习玉噗哧一下笑了出来,狠狠点着她的额头,“死丫头!真不知道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第10章
香料是玫瑰和兰花的味道,先浓后雅,滴去水中是清凉的,最后会挥发出淡淡的檀香。这味道,居生生并不陌生,那天与端木容慧发生争执的时候,他身上就有这种味道。
居生生一连想了大半个晚上,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给自己这种私密的物事。是表示歉意?还是说他觉得全天下人都该有这种味道才是干净?
男人心,海底针啊!居生生躺去大木盆里,沾着水把手腕放去鼻子下面,轻轻一嗅,都是他的味道。心里忽然有些痒痒地,有些烦躁,明明是一个讨厌的男人,她怎么总是想着他呢?居生生,莫非你的发春期到了?是个好看点的男人,都能让你产生肖想?
“哼,与其肖想他,不如肖想韩豫尘,至少人家还温柔一些呢!”居生生起身擦干身体,换上中衣。那香料确实名贵,原本有些干燥的皮肤变得细腻光滑。“算了,就当作一个普通人吧,反正我们已经两清了,他得罪我又救了我,我就好心点不怪他了!”她笑吟吟地说着,挽好头发,穿上外衣,出门去找习玉玩。
她扑了个空,习玉居然不在房间里。居生生转身下楼,喃喃说道:“两人居然自己跑出去玩!真过分!”想起念香一遇到事情就吓得不敢动弹的模样,她不由气馁。倘若,他能稍微懂事一些,稍微知道保护习玉一些,那就好了。
一下楼,立即在熟悉的角落里看到习玉的身影,居生生欢喜地跑过去,一把抱住她,“好啊!果然把我抛下来自己吃东西!我不管,我也要吃……”她的话忽然停住,怔怔地看着对面坐着的三个人——一脸微笑的韩豫尘,神态冷漠倨傲的端木容慧,还有与他如出一辙的小童。
居生生呆住。他!他他他他!他怎么会在这里?!韩豫尘在她的下巴快要掉下来的一瞬间开口笑道:“生生姑娘快请坐,刚才还在说你什么时候会下来呢。”
居生生很快恢复冷静,撅嘴坐了下来,缠住习玉,偷偷对冷冰冰的端木容慧翻白眼做鬼脸。好好的干嘛招惹他?还嫌自己不够心烦吗?
习玉给她夹了一筷子青菜,“你身上什么味道?以前没闻过啊。”
居生生顿时满面通红。啊!她干嘛要脸红?分明做贼心虚!她嗫嚅着说道:“我……一直带着没用。啊,你管我做什么?还有!这个人——”她指着端木容慧,“他怎么会在这里?!”
习玉把她扶正,说道:“端木公子与韩公子是旧识,对了,他近日正好无事,也打算与我们一起游山玩水。我嫌人多,就让他带了一个小童,他叫玉带,才十岁。生生,你有在听吗?”她回头诧异地看着下巴跌去地上的居生生,“你怎么了?”
居生生赶紧合拢嘴巴,“没……没事!只是奇怪你为什么要答应……”更奇怪他为什么也要同行!难道……难道……为了她?居生生赶紧否定这个自大的想法,这种冰山脸,自大狂,才不会把别人放心上呢!
“他与韩公子是旧识啊,大家都认识,同路而行又怎么了?”习玉又道,“对了,他是端木世家的三子,端木容慧。你听过端木世家么?韩公子说是武林上赫赫有名的世家,在北方非常有势力。”
居生生摇头,“没听过,江湖上的事情我一点都不知道。原来不只经商的,练武的人也有世家啊!”
端木容慧哼了一声,冷道:“井底之蛙,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
居生生登时恼了,她一恼,偏偏喜欢做出妩媚的样子,腻声道:“是啊,江湖的事我倒真的不清楚,不过风月之事,我倒是很清楚。端木公子想试试么?”
“下贱。”端木容慧淡淡吐出两个字,再不看她。居生生不怒反笑,“端木公子好大的声势,好高洁的姿态!您难道不知道我这个所谓下贱的人,正是男人喜欢的诶!如果没人喜欢放纵,世上怎么会有妓女一说呢?”
端木容慧正色道:“他人是他人,岂能因为世间皆不在意,便可随波逐流?我绝非厌世之人,但对一些丑陋的事情,还是深恶痛绝!”
居生生撇了撇嘴角,“你厌恶是你的事,我开心是我的事。你管我?你有怎么资格任意对人下定论?!”她抓起一片口条,泄愤似的放去嘴里猛咬,一面恨恨瞪着他。
习玉拉了拉她的袖子,“好了,别一上来就唇枪舌剑的。安静些,你不是最喜欢听故事么?韩公子方才一直在说武林典故,想听就给我闭嘴。”
居生生立即乖乖闭嘴,虔诚地看着韩豫尘,渴望他再说一点好玩的东西。韩豫尘笑咳一声,轻道:“武林有双宫,三世家,四山庄,五大派。今日聚集在临泉的,只怕这些人里来了不少。都偷偷潜在暗处观察情势呢。”
“什么双宫山庄?对了,前几日你们就说要找什么剑诀,难道到现在还没找到?”居生生好奇地问着,完全忘记了与端木容慧之间的不愉快。
韩豫尘点头,“玉色峰的人确实在临泉,目前临泉已经和铜墙铁壁一般,想必他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出去,只等他露出破绽,那些人就要上去抢夺了。而所谓的双宫,就是西方的朝鹤宫,与北方的璃火宫。玉色峰的人就是璃火宫的人。朝鹤宫由鹤公子掌管,璃火宫由泉家掌管,都是神秘且危险的地方。平时双宫的人都不会在江湖上走动,但只要一出动,必然会掀起大风浪。双宫的地位在武林是不可动摇的。”
“哇,这样去抢夺人家的东西,难道不怕璃火宫的人报复?”居生生完全当听故事,投入的不得了。
一直沉默的端木容慧忽然哼了一声,冷道:“璃火宫的人再厉害,只怕也无法与全武林相抗!如今,人人都打算趁乱抢夺,好教璃火宫的人找不到报复对象。方法的确不入流,但也只有如此了。”
居生生偏要与他对着干,张嘴刚要反驳,却听习玉说道:“端木世家不是武林中三世家之一么?与双宫齐名,造诣非凡,为何还对碧空剑诀趋之若鹜?”
端木容慧顿了一下,沉吟半晌才道:“武学无止境,你真正踏进了门槛,便渴望更高。人人都说碧空剑诀的绝妙,练武之人怎么会有不心动的。无论双宫还是三世家,甚至少林武当,面对武术绝学的时候,谁都不想放弃的。”
他刚说完,却见一个白衣人急急地走过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端木容慧神色微微一变,低声道:“知道了,你下去待命。”他端起酒杯,浅嘬一口,方道:“东郊扇子林,发现玉色峰的人。这个消息马上所有人都会知道,韩兄,你我先去一探情况如何?”
韩豫尘笑道:“却之不恭,只是在下实在不放心留司马姑娘他们单独在客栈,可否同行?”
端木容慧微微一皱眉,冷道:“无所谓,只要别拖后腿就行。”
居生生对着他的背影大做鬼脸,不过想到能亲眼见识武林纷争,却也兴奋起来。习玉摸了摸她的脑袋,轻道:“小心照顾自己,这事可没你想的那么好玩。”
端木世家的雪白马车已经等在门口,从外面看上去不大,里面却很宽敞,有好几个软褥子,中间还钉了一个小案,上面放着茶水和点心。小童在前面赶马车,从车窗的帘子望出去,树影婆娑,马车跑得飞快,但杯中茶水居然一点也没溅出来,可见马车之精良。
习玉搂着念香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居生生含着点心一个劲盯着窗外瞧,这三人悠闲的样子,倒与韩豫尘和端木容慧的紧张截然不同。
“是成是败,就看今晚一战。”端木容慧淡淡说着,但不停拨动的手指还是泄漏了他心底的真实想法。韩豫尘微微一笑,“端木兄无需紧张,来的人绝不会是泉鸣香。玉色峰的人虽然厉害,却也未必个个如此。”
端木容慧冷道:“我只是担心控制不了,失手杀人。”
韩豫尘见他如此倔强,便再不说什么,转过去与居生生一起看月亮了。
不知跑了多久,念香窝在习玉的怀里都快睡着了。夜风习习,风里夹杂着不寻常的声音,似衣袂卷动,似轻踏落叶。端木容慧面沉如水,一手按住腰间的剑柄,浑身都紧绷了起来,随时都可以爆发出最浓烈的杀机。
“嗖”地一声轻响,似有什么物事破空而来,钉在马车壁上。端木容慧冷道:“好大胆!居然先挑衅!”他甩开车门,纵身而下,白色的身影瞬间融入夜色中。韩豫尘大惊,张口要去唤他,却见车门外,数个穿着黑色大氅滚银边的人向不同方向疾驰而去。他怔了一下,喃喃道:“居然来了这么多!莫非身份已经确定了?”他急急回头,吩咐道:“司马姑娘,生生姑娘,请一定留在马车内不要动!在下去去就来!”
话音刚落,他也跟着跳下了马车。驾车的小童玉带猛然勒紧缰绳,马车生生停在路当中。居生生又是害怕又是兴奋,从车门里面向外探头,却见周围一片树影婆娑,月色斑斓,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已经进入了东郊扇子林。
“居姑娘,请你把车门关上,不要探头。万一遇到什么危险,我不好和公子爷交代。”
小童玉带倨傲地说着,那语气和他家主子如出一辙。居生生撇了撇嘴角,不甘不愿地甩上车门。端木世家很了不起么?她在肚子里大骂,一个两个都是这么盛气凌人!连一个小侍童都那么拽!
习玉轻轻抚摸着念香熟睡的脸颊,轻道:“生生,听话。你我二人都没什么本事,还是不要惹事为好。倘若遇到了什么麻烦,只会添乱。”
居生生刚要说话,忽听车窗外“卒”地一声,她脸旁忽然一痛,竟好似有什么东西穿过车窗擦过她的脸钉去了身后的车壁上!她登时僵住,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习玉一把将她拉过去,用手绢盖去她脸上。
“按住!你流血了!”习玉沉声说着,一面俯低身子,几乎贴去褥子上。居生生颤抖着按住手绢,轻声道:“我……破相了?”习玉摇头,“只是一个很小的伤口,上点药三天之内就痊愈了。你不要动也别说话!看样子是有人想把我们逼出去!”
小童玉带的声音从马上惊惶地传来,“两位姑娘小心!有人来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车外一阵“卒卒”声,一时间竟有无数飞镖钉了上来,故意从车窗里打进来,密密麻麻钉了半扇车壁。居生生吓得声都发不出来了,习玉“啧”了一声,冷道:“是逼我们出去!生生!开门!出去之后别回头,只管向前跑!明白了吗?”
居生生害怕极了,偏偏又觉得很刺激,她急道:“那你和念香……”
“我们分开跑!快开门!”
居生生当下再不犹豫,一脚踹开车门,狂奔而出,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习玉的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远,射飞镖的声音好像也停了。居生生不敢回头,径自向前跑去。她发誓,这辈子都没跑那么快过,身边的黑色树影往身后急速倒退。
那一个瞬间,居生生承认,江湖,根本没有她先前想象的那么好玩。
第11章
居生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一直到她觉得胸口几乎要爆炸开来,才猛然停下,扶着一棵树剧烈喘息。
“我……我这是跑到什么地方了……?”她喃喃说着,四处张望一下,却见树影婆娑,树林里一片漆黑,月色不知什么时候被云层遮了去,夜风呼啸而过,她只觉阴森森地,不由打了个寒颤。
“习玉!”为了壮胆,她开始大声呼唤习玉的名字,“念香!习玉!你们在什么地方?”叫了半天,她都快哭了,没半个人回答她。
居生生拉紧领口,只觉严寒彻骨。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周围有许多黑色的人影,隐藏在树后草丛中,随时都会扑上来抓住她啃她的肉。
“我……我不怕!胆小的不是女人!”居生生勉强安慰着自己,提步往回走去,一边走一边小心翼翼地注意四周。前面枝头上突然掠起一道黑影,闪电一般窜向高处,居生生吓得脸色惨白,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那是夜枭。可恶,她都吓到浑身是冷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