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她还是没成功。做了那么多,说了那么多,结果修罗依然是修罗,半点也没改变。
“我真是个傻瓜……废物……”
她低笑了起来,喃喃自语着。
她自然知道手上的伤如何来的了,当时她已经完全绝望,不顾一切地拉住了他,他整个人就是一团火,灼伤了她。原来他匆匆的要离开,却是回了麝香山。
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她什么都没改变……
眼泪顺着脸流了下来,滴在丝绸的袍子上,立即晕了开来。她捂着脸,放声大哭了起来,几乎就想这样死去。为什么她不去死?在青鼎山的那个晚上她就该让荧惑杀了自己!对神抱着希望,换来的只有绝望而已,是她天真,这个道理早在数百年前就该知道的!
门忽然被人轻轻打开,然后有轻微的脚步声往里面走了进来,她动也不动,只抱着膝盖用力哭着,恨不能立时身如齑粉,散在泥土里,再也不要被任何人看见。
“别哭。”
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了起来,熟悉却又不熟悉,只因为冷漠的语调里包含了一种化不开的温柔。然后一只带着白色丝绸套的手缓缓抬起了她的下巴,她被迫与那人对望,对上了一双略微无措的眼。
荧惑……
她的心突然一阵巨痛,几乎不能呼吸。
不要,不要再用这样的眼睛看着她了。
那种看着珍贵宝贝的眼神,那种单纯的望着她的眼神……
一切都会没办法收拾的。
她不能堕落,不想堕落,也没有资格和立场让自己陷进去。
她别过脑袋,避开他的触碰,一句话也不说。
荧惑望了她许久,才轻道:“别哭了,我答应你。”
她陡然抬头,清楚地听见身体里面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清脆到可怕。
“答应……什么?”
她低声问着,两只眼睛里泪光莹然,里面却有一种令人心惊的光芒。
他从袖子里掏出那串拙劣的琉璃羽毛串,套着冰丝的手很是笨拙地把珠串戴到了她手腕上,看了半晌才轻道:“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杀凡人,今日,此时,此刻,就此立誓。你还要哭么?”
天啊……
她的眼泪完全崩溃,飞快地掉了下来,忽然飞快地捉住荧惑的手,紧紧地攥着,攥到微微发抖。她再也不要放手了,哪怕神火下一刻就将她的灵魂焚烧,她也不放手了。
“你让我了解了凡人,那……现在你愿意换一下么?”荧惑轻声问着,居然有些腼腆。
炎樱什么都没听见,只是本能地用力点着头,眼泪随着动作落在他身上,飞快地化成了白烟。
“那……我要你了解我。”
他说着,忽然将她从床上拉了下来,弯腰替她穿上鞋子,神情里居然有一种小男孩的天真与羞涩。他笨拙地替她套上了鞋,拉着她就往门口走,随手又从挂钩上取下一件粉色厚实外套,反手将她包了个严实。
她什么都没问,任他拉着自己走。两个人飞快地绕过了回廊,直接往中庭奔了去。他现在看上去像是一个急于献宝的孩子,那双冷酷的眼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明亮开心过,那种光芒,让她心痛,却也喜悦。
种种感觉交织在一起,让她脑袋里一片乱,干脆什么都不想,就这样和他走着,能走多久走多久。
中庭很快就到了,那棵巨大的樱花数矗立在那里,光秃秃的,很是萧条。
荧惑走过去拍了拍树干,颇遗憾地说道:“不是春天,没有樱花,可惜了。”
他回头看着炎樱,轻道:“我最喜欢靠在树下,什么都不想,看花,看天。”
炎樱忽然一笑,笑容里居然有一种从未见过的狡黠和媚。
“你想让花开么?”
她柔声问着,与他一同坐在了树下。他胳膊上套了冰丝绸,没有神火的灼热,她慢慢靠了上去,将头抵上了他的肩膀。
放纵一会也好,就让她陷一会吧……
天塌地陷也好,山崩海啸也好,她忽然全部都不在乎了,但愿时间能够永远停在这一刻,永远……
她在他肩膀上轻轻蹭了一下,如同一只柔软的猫。
心里有无数的痛,无数的澎湃,她却轻轻笑了笑,说道:“我会让樱花马上就开放,但是我有条件。”
荧惑第一次被人如此靠近,心跳都乱了,不由自主地回问道:“什么条件?”
“我要你笑一次,你笑了,樱花就开了。”
荧惑有些发怔。
笑……?
炎樱抬头看着他,眼睛里有猫一般的娇媚狡猾。
“修罗笑了,樱花也会开放的,你不相信吗?”
她伸手摸了摸树干,然后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轻轻插进泥土里,在上面拈了个极怪的式。她笑吟吟地望着他,轻道:“如何?修罗会笑么?”
荧惑微微勾起嘴角,扯开一抹生硬的笑容。笑,当真是个难题,他从来没有笑过。
炎樱笑着摇了摇头,叹道:“你不会笑……罢了,我让樱花开放吧。”
她又拍了拍树干,轻喝一声:“开!”
就那一个瞬间,天上顿时落下了粉色的雪,漫天飞舞,如同幻境。
荧惑不可思议地抬头望向方才还光秃秃的樱花树,居然真的开花了!在这个滴水成冰的冬天……一团团粉色的花瓣四处飘零,如梦如幻,他们坐在樱花树下,仿佛被樱花淹没一般。
炎樱微笑地看着那些美丽的樱花,轻声道:“荧惑,只要有心,樱花也会在冬天盛开,修罗为什么不会笑呢?”
她突然紧紧地抱住了他,将脑袋贴紧他的胸口,完全不在乎神火的灼热,仿佛要将自己的整个生命都投入在这个拥抱中一样,紧紧地,战栗地。
荧惑本能地要推开她,她疯了吗?他身上全是神火啊!
她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他,然后笑了起来,眼睛里又有泪光闪烁。
“荧惑,谢谢你。”
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好半晌,才轻道:“那首歌……叫什么?”
她摇头道:“没有名字的,只是南方的小调罢了……”
说着她就轻轻唱了起来:“春风吹呀吹,花儿就在你的发间飞呀飞;花儿飞呀飞,却比不上你的笑颜美呀美。雁儿飞呀飞,春风吹呀吹;我心爱的人,你等一等我呀,等一等我;我心爱的人,你看一看我呀看一看我……”
歌声娇腻,和粉色的樱花一起在寒风中飘荡着,传了很远。
回廊上有一个身影闪了一下,她望过去,心却渐渐沉了下来。
那是一双冰冷的眼,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她,夹杂着鄙夷,不可置信,痛心疾首……种种情绪。她觉得整个人都缓缓陷入一个旋涡里,再也爬不出来。
海阁……
第十七章
第二天,麝香山诸神齐聚,商讨对付妖狐一事。
司月高高地坐在正殿第一把锦绣麒麟椅上,冷冷看着身边的镇明,沉声道:“据报,妖狐一行已接近妖狼族的嫣红山,司日在那里隐居,于降伏行动大为不利。镇明,荧惑,你二人一同前往嫣红山,分开行动。荧惑专司对付妖狐;镇明,我知道你与司日一向交好,但是这次于公于理,都不许你包庇他!”
镇明笑了笑,没说话,却听司月又道:“镇明将司日困住,不许他妄为,倘若一旦出现什么异常情况,允许你们立时开杀戒,一个不留!”
镇明淡然道:“你要我杀了前任麝香王的独子么,司月?”
司月沉下脸来,有些严厉地说道:“他早已脱离神界,与妖狼为伍,倘若不能秉公处理,如何能显我麝香之神威?!身份永远不是行动的阻碍!你在找借口吗?!”
镇明挑了挑眉毛,放轻了声音,居然还带着一点笑意。
“将他逐出麝香山你还是不满足?这么怕他那特殊的身份?司月,你的心思我很明白,原本我不想管太多,但是你渐渐过分了。原本没有人要与你争夺什么,你不过一直在和自己心里的鬼影为难而已。抱歉,你的要求我办不到,也不想去,你若当真有心,就自己去吧。恕我暂时告退了。”
他又是站起来就走,丝毫也没有将这个目前麝香山地位最高的神放在眼里。
想做麝香王,却没有与之匹配的气度雍容,神界交给她,也不过是演变成恐怖的高压统治罢了。也罢,他不搅这滩混水,反正没有他在的麝香山麝香王,也不过是美丽的木偶而已……让她折腾去吧,他等着四方那里行动,坐山观虎斗。
这次司月却没拦他,阴森森地看着他走出了正殿,从头到尾竟然一句话也没说。
一直看到他的身影出了正殿,她沉声道:“荧惑,立即动身去嫣红山,杀了也好,剁了也好,镇魂玉碎了也好,务必将嫣红山的妖全部给我杀了!”
没关系,一切都还在她的掌握之中。不要说神界,就是这整个天下,日后也必然会是她司月的!这笔帐,以后慢慢算,镇明!
“镇魂玉已经转世为人,我立过誓,再不杀凡人。嫣红山除了狼妖还有半妖,我不想杀了有人类血统的妖。你的要求,我做不到。最多将妖狐降伏,然后由镇明封印。”
荧惑慢慢说着,其实已经对这种无聊的聚会感到厌烦了。啊,他好想赶快回去,炎樱还在神火宫里呢!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神火宫如此可爱。
司月脸色巨变,张嘴正要厉声呵斥,却听正殿门口一个冰冷的声音说道:“他不去,我去!”
抬头一看,却是岁星,神色冷漠,直直地看着荧惑,好象看着一个陌生人。
司月皱了皱眉头,低声责备了起来,“岁星,为什么来得那么迟?都已经辰时二刻了!”
岁星没有说话,直直走到了荧惑面前,死死盯着他,声音如冰。
“我去!便是为了麝香山,我也该出一点力。每次这样的事都是荧惑镇明出场,难道我的能力就比他们差了么?!”
司月有些惊讶,不过还是温言道:“岁星,不是你的能力差,而是你的确不如他们俩擅长打斗,你又是麝香王的独女,身份高贵,如何能与那种妖孽秽物起冲突?”
“我说了,我去!司月,闭嘴!”她突然吼了起来,眼睛赤红,恨恨地瞪着荧惑。
不甘心啊,真不甘心!她竟是败在一个凡人女子的手上!
麝香王的女儿又如何?同为五曜又如何?不过是虚名流云罢了,就连司月都不过是面子上的和善而已!
神火宫,樱花树,原本是她充满希望充满爱怜的回忆,如今却成了她的梦魇。那两个亲密的身影,那首甜蜜的情歌,修罗温柔的表情……每一个都如同钢针,狠狠刺进心底,一阵乱搅,血肉模糊。
什么高贵,什么气度,于他或许不过是瓦砾而已。她妄自隐瞒了多年,却在这一刻豁了出去!
豁出去!神界的战场也罢,女人的战场也罢,不会输给任何人的!
“你们谁也别动,我说了,我一个人去。十日之内,提妖狐头颅来见!”
她说完转身就走,眼角也没施舍一下。碧色的身影决绝挺直,如同被怒火吞没的凤凰鸟。
做给你看!
司月愣了半晌,什么也说不出来。
半个月之后,麝香山乌凤哀啼,黎木宫前万木倾折。
麝香山第一场雪降之时,岁星散魂亡。
司月大震,千年以来第一次亲自下界,直奔落伽城。
妖狐与镇魂玉盗得落伽城清瓷族人七十三魂魄,尔后不知所踪,仅擒得千年蛇妖与水妖,带回麝香山等候问罪。
****最后还是没能对妖狐下手……
荧惑从正殿回到神火宫,不由自主回想起那个转世成为凡人女子的镇魂玉。她动也不动,护在妖狐身前,那双坚决的眼立即让他想起了当时的炎樱。
青鼎山之时,她也曾这样护在海阁身前,用那双幽深的眼静静看着他。
明知死亡的那一瞬间,她们的心里在想着什么呢?想什么能让她们的眼睛如此沉静,豁了性命也要保那人平安?
他想他或许有些明白了。
那个瞬间,她们心里什么也没想。
这就是凡人了。
啊,他多想赶快回到神火宫!多想立即在樱花树下见到那个美丽的女子!他有无数的话想表达,他有无数的想法要与她分享。
这一次,他是真真正正的明白了!凡人的幸福,他也有资格渴望。
奔到中庭,樱花盛开的树下却没有那个粉色的身影,他想也不想,转身就往自己的寝厅跑去。
快!快!让他见到她,一刻也不能等了!
寝厅里面空荡荡的,半个人也没有。他转身又走,直往珠炎厅奔了去。
人呢?人呢?昨天还在樱花树下安静地对坐着,今天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他越跑心越慌,没来由地开始微微喘息起来。
“砰”地一声,珠炎厅火红的大门被他一脚踹开,砸在墙上剧烈地震荡着,倒将里面的人吓了一跳,转身无辜地看着他,然后才轻声道:“怎么了?没有降伏妖狐么?”
他剧烈喘息着,眼光紧紧擒住那人的身影,怎么也不放开。
找到了,找到了……他的幸福。
他疾步走了过去,开口刚要说话,却见炎樱指着案上满满的华丽酒宴,奇道:“你吩咐了厨房准备这些菜肴的?”
他微微一愣,转头看去,却见案上两付碗筷,放得整整齐齐。旁边各有一个白瓷的酒杯,里面居然连酒都斟好了,碧绿幽香,却是他无比熟悉的竹叶青。
案上酒菜正热,显然刚做好没多久,却全是麝香山鲜少做的菜。
松香栗子鱼,龙舟碧水鸭,缠丝白玉糕……每道菜都是无比陌生,却又无比熟悉。他怔怔地看着那桌酒菜,回忆渐渐蔓延上来。
分明是在巧山的时候,他出钱请海阁的那一顿好菜!从头看到尾,居然一个菜都没漏掉,甚至连酒,都是幽香却辛辣的竹叶青!
他一阵迷惑,有些弄不清究竟怎么回事。脑海里突然回响起海阁那天晚上说的话:『……你的一顿好餐好酒,我一定加倍奉还……』到底怎么回事?
炎樱见他一脸迷茫,不由走了过去,轻轻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怎么了?不是你吩咐的吗?方才让人把我领入珠炎厅,又见案上满是我们南方著名的菜肴,我以为是你准备的。”
荧惑怔怔地坐了下来,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里面的竹叶青。
还是这种感觉,滚烫的,辛辣的,却有一种快活含在里面。他忽地抬手将炎樱也拉着坐在了对面,举起酒杯,低声道:“干了。”
炎樱虽然疑惑,却也依言喝干了杯中之酒,正要开口相问,却听荧惑沉声道:“准备酒宴的是谁?!”
她一呆,门口却立即传来下人的声音。
“回荧惑大人,是厨房特地为您和炎樱小姐准备的南方菜肴,庆贺您降伏了妖狐,收回了镇魂玉。”
降伏妖狐,收回镇魂玉?
他吸了一口气,拿起筷子,对炎樱柔声道:“你家乡的菜肴,我却要好好品尝了。”
酒过三巡,桌上的菜肴去了小半,荧惑吩咐撤席,然后立即拉着炎樱去中庭樱花树。
风是冰冷刺骨的,地上也残留着未融的冰雪,踩在上面“吱吱”响,可是那棵巨大的樱花树,却依然樱花烂漫,如雪絮飞舞,冰凉的空气里夹杂着樱花的清雅香气,颇有另一番风情。
“荧惑,现在你还没告诉我,妖狐降伏了没有?听说镇魂玉转世成凡人女子,你也收了她么?”
炎樱疑惑地看着他。
为什么?他的眼睛从来没有像今天那么亮过,是遇到了什么好事,还是……?
荧惑定定地看着她,好久都没说话。她给看得一阵火热,顿时红了脸,垂下头什么也没说。
怎么这样看她?他的眼神,有过如此激烈么?
两人在树下立了好久,谁都没开口说话。樱花打着卷飘了下来,落了一头一身,随着各自的心跳微微颤抖。
“炎樱,”他忽然开了口,声音低沉,“我没降伏妖狐,也没收回镇魂玉。”
她惊讶地抬头看着他,有些不能理解。
“镇魂玉已经成人,护在妖狐身前,我怎么也下不了手去杀她。”
这是实话。
炎樱渐渐有些明白过来,神色立时有些激动,等他说下去。
“那个时候,我对你说我立誓不杀凡人……我承认,那是我不想你哭。可是今天我差点就要杀了那个女子的时候,我却想到了你。”
他从来没一次说过这么多话,舌头微微打了结,也有些语无伦次。
“炎樱,凡人也好,神也好,我们不再去想了,好不好?就是为了你,我可以永远不做五曜,不做修罗,会让你哭的所有事情,我都不做了。”
他小心地搂住她的肩膀,让她的身体靠在自己套了冰丝衣裳的胸前。
“不管怎么说,我要的是你,只要你。你……可愿意……让我有资格体会凡人的幸福?”
他支吾着,终于将最后一句说出了口,然后低头定定地看着她,迫切地等答案。
她完全呆住了,傻子一样瞪着他。
天啊,为什么会是他,为什么会是他呢?
刹那间,山都崩了,地也陷了,她掉了下去,层层碎石将她覆盖,只有头顶的一丝光线,引导着她的呼吸和希望。
为什么会是他呢……?
“炎樱。”
他的声音如同魔咒,一再敲击她被碎石笼罩的心,她的眼泪都出来了。
“我发誓,再也不杀凡人,再也不让你哭,如果有违此誓,便让我化身为火,打散元灵,永世不得人形……”
他的誓言被一双手捂住了。
炎樱浑身颤抖。
不行了,不行了,她再也撑不下去了。
幸福果然是无比艰辛的事情,要放弃多少包袱多少回忆,才可以得到那么一点点的回馈。可是……让她堕落吧,哪怕只有一瞬间也好,死后立即魂飞魄散也好。飞蛾扑火的诱惑,她终于明白了。
死也不想离开这个人。
真的不想离开他。
“好……我,答应你……让你幸福。”
她微笑着,战栗着,满眼是泪的,终于放弃了过往的一切。
荧惑狂喜交加地看着她,整颗心完全飞上了天。
他抬头看了看漫天飞舞的樱花,她含泪的笑颜也和樱花融在了一起。
嘴角慢慢地,不由自主地往上勾了起来,竟是不能自抑,也不想自抑。
他笑了。
『……你笑了,樱花就开了……』他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笑得更欢乐,与她对望着,只盼这一刻可以天长地久。
他的心,从未如此欢畅,淋漓,喜悦,光明……一切一切美好的词语,都不足形容他现在的感觉。
炎樱与他对望了良久,也笑了,柔声道:“修罗笑了,樱花果然开得更美了。”
两个人手拉手,站在树下看起了樱花。虽然手掌间隔着一块滑腻的冰丝,却丝毫不能阻碍两颗欢乐的心,或许,他们从没有这么贴近过,这样没有防备地,自然地靠近。
希望永远在一起……
“春天来的时候,我们在这里多种一些樱花树,再等几个春天,神火宫就会开满樱花了……”
她低低地说着,有些温柔,有些颤抖。
啊,她没有看见,但愿她没有看见荧惑身后那个缓缓靠近的身影。
“南方人最喜欢樱花,当年宝钦城街道上全是樱花树,春天来的时候,景色简直美丽极了,美丽极了……”
她怔怔地看着那个人,走到荧惑身后,举起了手里那把散发着寒光的剑。上面的冷厉色泽刺了她的眼,眼泪本能地涌了上来。
“每年春天,海阁就会和我去行宫的花园里摘樱花做枕头……”
声音颤抖起来,越发不能控制。
举起来了,剑举起来了!
“荧惑……!”
她忽然痛呼出声,用尽了所有力气,一把抱住他,紧紧贴着他的身体,几乎要将自己揉进去。
“卒”地一声,是剑刺进身体的闷响。
荧惑觉得自己整个人忽然轻了起来,心口凉凉的,很陌生的感觉,却一点都不痛苦。
气力在一瞬间流失,他茫然地低头,却在炎樱背后看到一把闪烁寒光的剑尖,剑尖已经穿透她的后背,上面还残留一些鲜血,缓缓滴落。
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他会看到一把剑呢?
一阵令人牙酸的闷响,他眼看着那剑头又缩了回去,拉动着他体内的五脏肌肉,有一种残忍的冰冷的痛楚。
“一餐好酒好菜,我已经还过,现在,要你偿还我宝钦城三百族人的性命!”
一个清朗冷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熟悉却又陌生。
他怔怔地看着炎樱脸色惨白,一语不发地往后倒去。分开的一个刹那,鲜血从他和她的胸口迸发出来,染红了漫天的樱花,下起了血色的雨。
为什么?分明是好梦啊,怎么突然变成噩梦了呢?
“你这个贱人,贪图享乐,目光短浅,将宝钦城血债丢在脑后……你不配做我姐姐,不配做宝钦城的女儿!我真恨不得当时在青鼎山就杀了你,那三百族人,为你死得好冤!”
海阁的声音冰冷刻薄,一句句划在心上,立时就破皮刻肉,鲜血淋漓。她无力地躺在地上,只是流泪,却什么都不说。
荧惑反手一把扯住他的胳膊,神火瞬间燃烧起来,将他半个身子都点燃了。海阁丝毫不惧,居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半张脸被血红的神火吞噬,异常可怕。
“全杀了!全杀了!我海阁无愧天地间!自当下黄泉去见父老乡亲!贱人,修罗!只盼你们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哈哈哈哈——!”
笑声渐渐凄厉,渐渐微弱。神火几乎是瞬间便将他焚烧殆尽,眼看着化成了一摊黑灰,给风一吹,散了开来,遮住了晴朗的天空。
荧惑什么也没说,只吃力地往炎樱那里走了去。全身的气力都给那穿透心脏的一剑夺走了,他仅剩的最后一点力量……他要去那个女子身边……
“荧惑……”
她流着泪,只是唤他的名字,什么也说不出来。
散了,都散了,欠人的,人欠的,这笔帐终于算清了么?
她吃力地抬起身子,扑进他怀里,至少,有那么一瞬间,她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她轻轻地在他唇上吻了一下,然后微微一笑,“修罗笑起来,天地都嫉妒了,真的很美……”
啊,樱花也好,鲜血也好,一切都过去了。没有魂魄也好,死无葬身之地也好,她都不在乎了,只恨,她要先走一步……
胳膊上那具柔软身体忽然僵硬了,荧惑没有说话,他一直都没说话。
靠在樱花树下,看着漫天飞舞的粉色樱花,她的笑颜又出现了。
『荧惑,荧惑……』她这样唤他。
『雁儿飞呀飞,春风吹呀吹;我心爱的人,你等一等我呀,等一等我;我心爱的人,你看一看我呀看一看我……』他的脸颊忽然一冷,两行眼泪缓缓流了下来。
心爱的人,你再看一看我,好么?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他说过不再杀凡人的,可是他却破戒杀了海阁。
『我发誓,再也不杀凡人,再也不让你哭,如果有违此誓,便让我化身为火,打散元灵,永世不得人形……』他忽然抱着炎樱奋力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远,一步一步走远……
****是夜,神火宫起火,火势冲天,非神力所能止。
大火焚烧三日,终于熄灭,唯中庭樱花树,满树血火,明艳烂漫,竟从此再也没有熄灭过。
镇明非嫣二人在废墟中搜寻十日,半点痕迹都没有找到,确定那二人自此失踪。
唏嘘感叹而已。
麝香山五曜,从此薨三曜,司月退出权力场,不知所踪。在此同时,四方在北方曼佗罗城展开行动,召唤暗星,试图一举颠覆麝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