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妖急急地说着,鼓动着身体就要从他眼睛里钻出来。黄泉抬手盖住了左眼,沉声道:“你别动,伤势还没复原出来了也只会更麻烦。这个事情……我来解决。”

他转身便走,一边掐指排算确定司徒他们的方向。

“他们往西走了很远!我现在要加快追赶速度。你且安心,不要出来。”

他忽地袖子一张,两脚一蹬,如同一只展翅的仙鹤,轻飘飘地窜上了房顶。从高处看去,整个落伽城的街道都是空荡荡的,人迹极少。他微微安了心,飞快地向西跑去,银色的身影在急速跑动跳跃下,如同一只轻巧灵活的白鹤,快得几乎看不清。

落伽城在西边有一座更大的城门,平时那里几乎没有人看守,因为那里经常用做神进城的入口,现在只能希望暂时还没有神打算来落伽城。他一跃而起,踏过青瓦屋梁,窜得老高。他看到了!落伽城西边的城门!

巨大巍峨的城楼如同一只沉睡的兽,安静地盘踞在那里。周围看上去似乎没有人,黄泉安下了心,加快了脚下的速度,飞一般地一个旋身,宽大的袖子和衣裳下摆因为动作的猛烈而沙沙响着。他忽地张开手臂,稳稳地落在了城门前面。如他所料,这里周围并没有人。

黄泉飞快地往城门跑去,只盼可以尽快找到司徒他们。不知道他们惹了什么麻烦,只希望不要再派出五曜来捉人,不然他们一个都逃不掉。岁星的死那些神一定已经知道,说不定还会算在他们的头上,到时候必死无疑。

眼看就要接近城门,可诡异的是城门忽然传来巨大的吱呀声!黄泉猛地刹住脚步,警觉地向边上让了开来,躲在一株茂密的梧桐树后,摒住呼吸看向城门。

只见城门一阵惊天动地的震动,刺耳的摩擦声听得人牙酸,可显然推门之人并不介意。那门开得极慢,好象刻意要造出什么神秘尊贵的气氛。只是眼见那么巨大沉重的黑色玄铁门给人这样毫不在意地推开,黄泉还是警觉起来。来的人一定不简单!

门终于打开,出乎意料地,从对面走进一个穿着月白色华服的年轻女子!她梳着妩媚的天人髻,耳边还垂着两绺青丝,用同样是月白色的绸带圈圈卷下。身材纤柔,仿佛不堪身上华服的重量,娇怯怯地。

黄泉愣了一下,这个人是谁?五曜里除了岁星,没有女子了啊!却看这个女子提着衣裳的下摆,走得优雅,如同一个没出过门的大家闺秀,每一步都是仪态万方,顾盼生姿。那张脸说美也不是极美,说不美,却又仿佛蕴涵着某种诱人的光彩。那一身的月白,更是让她看上去如同刚从月宫里下凡的天人。

等一等!月?!

黄泉倒抽一口气,难道她竟会是麝香山目前地位最高的神,司月么?!早就听说司月是个女子,但关于她性格冷酷,行事残忍的说法不绝于耳,他本以为会是一个彪悍的神,却哪里想到是这般娇弱无骨,我见犹怜的小女子?

水妖在他眼睛里开始瑟瑟发抖,颤声道:“她……她……比岁星还……可怕……!”

黄泉缓缓抬手轻柔地按在左眼上,低声道:“别怕,我们不去招惹她。”

话音刚落,却见那个女子立即向他这里望了过来,黄泉吃了一惊,一时也不知道该出去还是继续躲着。

那个女子开了口,声音如同地下十九层的冰冷泉水,清冽刺骨,连黄泉都忍不住打了个寒蝉。

“那里的妖,擅闯神界是要被责罚的。以前没有人告诉过你么?”

黄泉干脆走了出来,面对面地看着她。见她一张秀丽纤细的鹅蛋脸,面色如月光皎洁,一双漆黑的眼更是幽深不可测,似乎是在怯怯地看着他,可眼神却让他有些发寒。

她看了看他,淡然道:“原来还是一只修为上千年的蛇妖,你的眼睛怎么了?还住着一只水妖么?”

黄泉没有说话,只定定地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有敌意还是打算不计较。 (W-R-S-H-U)

那个女子看了他半晌,才说道:“最近神界总是混进来一些莫名其妙的妖和凡人,看来你与两日前的作乱妖精是一路的。”她举起宽大柔软的袖子,捂在鼻子前,轻道:“你身上满是狐狸的味道,原来那两个女子之中居然有一个是狐妖。”

黄泉震了一下,还是没说话。

那个女子又道:“你且和我走吧,罪状等到了麝香山再定。我还要去捉那两个胆大妄为的闯入者。”

她说完之后,好象倦了似的,掸了掸袖子,轻轻一抛,却见那双宽大的袖子陡然变得极长,瞬间便窜到了他眼前,眼看便要将他束缚住。黄泉手掌一扬,银光乍闪,瞬间便将那些飞舞盘旋的水袖划得粉碎。一时间碎裂的布片到处飞扬,如同无数玉色的大蝴蝶。

那个女子“咦”了一声,“还挺厉害的,你叫什么名字?”

“黄泉。”

那个女子忽地一震,好象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来捉妖的。她死死地看着他,一双漆黑的眼睛竟仿佛暗藏了无数波涛,澎湃汹涌。

她顿了半天,才低声道:“你……就是黄泉?七百年前被太白封印的蛇妖?”

黄泉怔了一下,他从没想过太白会在其他神面前提到他的名字。对他而言,不过是封印了一个小小的蛇妖罢了,转身就该忘记的事情,可这个女子怎么知道的?

那个女子轻道:“是你,原来就是你……让他念念不忘,居然还生出悔意的妖。”

黄泉竟呆了住,太白?念念不忘?怎么会?!他不是曾那样高傲地斥责他么?他并不认为这些五曜的神会有什么同情心。他曾做了那么冷酷的事情,又岂是念念不忘能抵消的?!

那个女子沉默了半晌,才道:“忘了说,我是司月。太白曾是五曜之长,只是一来曾为你的事情所感触,二来为自己的女乐官清瓷所惑……”

她顿住了,没有说下去,又过了好久,她才淡然道:“你的两个同伙,将神界叛徒的族人瞬间取走了魂魄。无故取人魂魄乃为大罪,何况是叛族的人。你那同伙既然是狐妖,必然取走魂魄炼成自己的妖力,此乃神界大忌,她的胆子未免包了天。哼,妖狐!迟早我要将无尘山铲平。”

司月的语调没有一丝波澜,平平的,听起来更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怖。她缓缓摊开了手掌,冷声道:“太白如此看重你,必有他的理由,你若潜心修炼,他日定能成大果。我便不小看你,只是你若能从我这里过去出了城门,我就不追究你擅闯神界的罪过。你若无法通过,就不要怪我将你捉去麝香山定罪。我只给三次机会。”

黄泉深吸一口气,摆出了战斗的架势。

这个司月看上去似乎全身都是破绽,可偏偏他的直觉一直严厉地警告他要小心。有了岁星的那次经历,他再也不小看这些神。

“既然如此,我就上了。”

他沉声说道,身影一闪,瞬间便冲到了司月的面前。却见她竟忽然消失在他掌下,如同不可捉摸的光。然后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他的脖子上,耳边只听司月清冷的声音说道:“第一次!”

他顿时骇然。

29. 麝香山

这个女人,当真是月光做的么?那种速度,那种灵敏,连鬼魅也没这般灵活!

司月收回手指,向后退了几步,也不得意也不高兴,面色依然沉静,就好象她马上不是要和一个妖战斗,而是要去赏花品茶一样轻松。

黄泉神色凝重,将收敛起来的妖气统统释放了出来。如果他不用全力,只怕今天必要给她捉去麝香山。那里为神界圣地,水妖乃是低等妖,她的能力恐怕还没靠近麝香山就没办法承受神的结界了。

他缓缓抬起胳膊,袖子滑到了臂弯处。至少,得让水妖安全离开。

他的指甲在手指上狠力一搓,划破一道血口。汩汩而出的细红鲜血居然不落在地上,却围着他的手指上下盘旋,如蛇一般灵活。仔细看去,居然真是一条蛇!极小极细,如同一根小红线,却鳞片分明,两只芝麻粒大小的眼睛为金色,灼灼摄人。身体虽小,却诡异莫名,嘶嘶声不绝于耳,也不知那细小的身体如何发出这等声响。

司月微微挑起了眉毛,淡然道:“你炼出了檀香蛇,看来我还是小看你了。”

黄泉没有说话,任那条小小的红线一般的蛇在他手指上来回旋转。只是那蛇看上去似乎很焦急,总想窜出去,尖小的头颅不停地摇摆着,蓄势待发。

檀香蛇乃为天下第一奇毒,被咬中者无论人神,立即全身麻痹,窒息而亡。加之其速度极快,眼睛根本无法捕捉它的行动,往往看清其位置之时,就是被咬之时。黄泉在与狼王的战斗中所用的是最普通的檀香蛇,而这只,则是檀香之王,他炼了三百年才得到。只是一用上它,却就要立即想好逃离的路线。只怕这蛇也无法镇住司月。

他将檀香蛇一抛而出,只见那红色细小的光芒一闪,转瞬即逝,竟如同突然消失了一般。黄泉将蛇抛出之后,也不向她那里看,双手飞快地拈了一个式,唤来无数沙尘,将城门附近笼罩了住,几乎是一瞬间,漫天沙尘飞舞,五步之内什么都看不清。

黄泉身体一抖,立即现出原身,一条巨大无比的银色蟒蛇。只见他一跃上天,如同御风而起的银龙,血盆大口里,四根尖利可怕的獠牙比城楼上的柱子还粗。他飞快地向空中窜去,然后身体忽然缩小,刹那之间便成了胳膊粗细的一条小小银蛇。风沙里,他银色的身体闪烁着微弱的光芒,闪电一般往城门后面窜去。

地上只听司月忽然轻笑一声,说道:“檀香蛇是第二次机会!”

黄泉正惊讶,低头一看,却见那条小小的红蛇在司月身体周围急速地飞窜着,几乎形成了一个血色的密网。司月哪怕生十双眼睛也看不过来它到底在什么地方。她缓缓扬起手来,做出要捉的动作。黄泉冷笑一声,这个司月,未免单纯的可笑!檀香蛇若能徒手捉住,却也白被人叫做蛇中之圣了!

冷笑声未绝,却见她的纤纤玉手飞快而且优雅地微微一摆,手指几乎拈成美丽的兰花状,指尖泛着皎洁的月光之色,明灭闪烁,点点萦绕。黄泉忽地倒抽一口气!她的动作优美的如同舞蹈一般,一只手伸了出去,另一只手还挽着宽大的袖子,就那么如同捉蝴蝶一般轻巧地将檀香蛇用两根手指捏了住!

老天!

黄泉震撼的几乎僵在空中!忽地又听司月冷声道:“召唤风沙是第三次!”

她将檀香蛇头骨轻轻捏断,那条鲜红细小的红线一般的蛇立即化做了一滩血水,从她指缝中淌了下去。她也不在意,抄起手中的血就往天上撒了去,那些鲜艳的血滴顿时化做万丈光芒,如同天空突然多了无数轮圆满巨大的月亮,顿时漫天风沙都给映得透明起来。黄泉银色的身影无所遁逃,给那光芒困在其中,动弹不得。

司月抬头看向被困在光芒之中的黄泉,淡然道:“三次机会已过,你没能逃走,只好麻烦你和我去麝香山定罪了。”

说着她的五指猛地合拢,那些光芒立即将黄泉道道束缚了起来,从头到脚,每一寸都不放过。眼看黄泉给裹得如同蚕茧一般,从空中落了下来,给司月一把拈在手中,登时恢复了人形,一双火红的眼睛如同焚烧着的火焰,又是不甘又是愤怒地瞪着她。

司月轻哼一声,走上前去在他身上轻轻一拍,他顿时化成了一个小小的光点,被她一把收进袖子里。

“难为了你千年的道行,倒也可以和我对峙上几招,也不枉太白如此愧疚器重于你。”

她沉声说着,转身便向落伽城内走去。

***********

此时牡丹和司徒已经早早出了落伽城。那日司徒摄了清瓷族人的魂魄之后,立即带着牡丹出了客栈,背着她化成了微风,很快便出了西边的城门。

“狐狸,我们走得这么快,可不知能不能和黄泉他们碰面呢?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比我们快了还是慢了。”

牡丹给司徒背在背上,贴着他的耳朵问着。司徒在野地里奔跑得极快,宽大的袖子给风拂在了身后,如同两只雪白的翅膀。跑得虽然快,却极稳,牡丹靠在他身上连半点颠簸也感觉不到,只觉凉风扑面,还夹杂着水汽和泥土的些许腥味,原来竟是下雨了。

司徒一个转弯,飞快地停在一棵巨大的榆树下,那树冠如同碧绿的大伞,将绵绵的细雨尽数遮挡了住。雨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打在叶片上沙沙作响。地面很快就潮湿起来,眼见着泛起了泥泞,只怕等会上路时会染上一脚的泥。

他将牡丹放了下来,一边掐着手指算黄泉他们的方位,一边柔声道:“我们要先走也是没办法的,我想现在神界一定已经闹开了清瓷的族人魂魄忽然被摄走的事情。若是其他的人或许也罢了,却偏偏是神界最敏感的那个女子,恐怕现在一定已经有五曜行动起来了。我们不能等,须得赶快到达西方王城,找到非嫣才是。”

牡丹没见过五曜,也不知他们到底怎么个厉害法,但是提到神她就立即本能地想到鹰王翼那张冷酷狰狞的嘴脸,不由一个寒蝉,叹道:“真是奇了怪了,怎的现在的世道,神比妖还像妖……虽然是叛神,却也可怕……我可不想再遇到什么古怪的神了。”

司徒忽然“咦”了一声,显然极惊讶,他拈着手指,忽地又重新算了一遍,只见五根手指舞动得花样百出,变幻莫测,然后猛地又停在那一处,却好似身不由己一般。他皱起了眉头,神色顿时凝重起来。牡丹急忙问道:“怎么了?黄泉他们出了什么事情么?”

司徒顿了半晌,才轻道:“牡丹,我们要改路线了。”

牡丹立即一惊,捉着他急切道:“莫非真是黄泉和水妖出了事?!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啊!”

“别急,”他拍了拍牡丹激动的脸,“他们现在……在麝香山。估计是给去捉我们的神强行带去的,我想,一时半会那些神还不会对他们怎么样,我们现在需要马上动身去麝香山。”

“那就快去吧!谁知道那些变态的神会怎么对付水妖他们啊!”她一想起鹰王翼曾经对她做的事情就胆寒,好在司徒给她下了封印没受什么伤害,但水妖可不一样!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情……!牡丹战栗了一下,顿时悲伤起来,如果温柔的水妖出了事情,她会很伤心的。

司徒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色,那细雨似有变成大雨的趋势,连绵不绝,将周围万物都笼罩在水雾里,迷离朦胧。他忽地回头看着牡丹,笑了笑,柔声道:“我也知道你是一定要跟去的,我不劝你,只是希望你可以一直跟在我身边,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别离开。好么?”

到了麝香山,等于把自己往虎口里送,神界一直对转世成人的镇魂玉虎视眈眈,怕是到了那里,镇明就会过来抢夺了……他伸手摸了摸牡丹的脸,轻声道:“你若不离开我,让我怎样都行。”

牡丹点了点头,“我自然不离开你,你放心。”

他看了她半晌,没有说话。

她显然不懂,她什么都不懂……司徒默默地将外套脱了下来盖在她身上,“把衣服披上,不要给雨淋湿了。”他将她一把背了起来,飞快地往麝香山的方向奔去。

一连奔波了三日,路过的城镇都张贴着他们两人的通缉令,看来这次神界算是上了心思,非要捉住他们才行。那些神恐怕想不到,他们自己跑去自投罗网,只为了救同伴。

过了三个城镇,周围的景色陡然转变,原本的青山绿树好象一瞬间就消失了一般。一片空旷,寸草不生,地上还积着前两天的雨水,映出司徒四处观望的模样。

他回头看了一下,显然刚出城门不久,从这里本应该清晰可见刚才的城镇,可是极目望去,却只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没有。这里的一切都是白茫茫的,好象分明可以看到尽头,却遥远的根本无法触及。

天地间忽然极度的寂静,半点声响都无。天上云层翻滚,纤云肆卷,现出无数飘渺的莫可名状的形态。地上只有无数积水,将那些变幻着的云朵倒映其中,如同上下拥有两个一模一样的飘渺世界,而他与她,就身处其间,看得见,却怎么也无法触摸到。

“这里是……?”牡丹轻轻开了口,不敢大声说话,这里安静得可怕,好象极度广阔,一望无垠,又好象极度狭窄,只要一伸手,便可碰到什么古怪的东西。天上脚下,都是翻滚的云彩,他们就好象给云朵笼罩了起来,身处半空中一般。

司徒看了半天,才叹了一口气,“我也是第一次来麝香山,这可难倒我了,到底入口在哪里?”

牡丹惊讶极了,贴上他的耳朵问道:“难道你不认得路?”

司徒一边又伸出手指掐算,一边说道:“非嫣曾与我说过麝香山不存在于地面之上,神界在麝香山周围布下无数结界,制造幻象。‘不要给幻象所迷,’她当时是这样和我说的。莫非这里便是神做出的幻象?”

他抬头看了看天,却见其翻卷不休,隐隐有霞光透出,带着嫣红的色泽,飘浮不定的云彩上面竟还有无数云朵!他眯起了眼睛,仔细看过去,那些云朵……?

牡丹随着他的视线也望过去,忽地一笑,开玩笑地说道:“你看那些云!可不像一幅山水画么?那条长长的,真像一座山!还有那一大片细细的,好象波浪一样的,可不像湖水么!此情此景,如果在湖水中再加上一朵小乌云,难道不像一个坐在小舟里钓鱼的渔翁么?”

司徒忽地灵光一闪,忍不住笑了起来,“牡丹,托你的福,我可看明白了!”

他也不看向天上那些云,蹲了下来,伸手飞快地抄进积水之中,柔柔一拨,那片积水立即荡漾开来,奇怪的是随着水面涟漪的扩展,倒影中那些翻滚不休的云竟也慢慢散了开来!水面渐渐停止了波动,却见霞光嫣红,祥云笼罩,倒影之中忽然出现了一幅巨大的山水画,那些映在天上的云朵,有的如同山,有的如同水,有的如同金碧辉煌的宫殿,衬着艳丽的霞光,简直逼真之极。

司徒站了起来,拍拍看呆了的牡丹的脸蛋,笑道:“走吧,我找到去麝香山的路了!”他抬手指向天边,牡丹顺着望过去,忽地倒抽一口气!

老天!那是什么?!极远的天边,那些翻滚的云朵一一散了开来,刚才在水中所见的倒影竟然清楚地现在天上!而从那如同宫殿一般的云彩中,溢下无数荧荧光点,将那一方天地都映得透明通彻。

司徒一把拦腰抱起牡丹,朗声道:“就是那里了!你抓紧!”

他飞一般地窜了过去,天边那些荧荧的光点看上去极远,可他跑了几步,忽地又仿佛触手可及。司徒一边跑一边哼道:“结界而已!骗那些无知的凡人!”

他陡然伸手,空中微微一弹指,却见那些光点忽然全部集中了过来,从他们的头顶散下,如同下雨一般。牡丹惊得呆了,只顾着仰头看那些荧荧的光,司徒轻道:“原来这里就是麝香山。我们到了。”

她急忙四处观望,只见周围水汽忽然全部退散,青翠起伏的山峦仿佛横空出世一般,一下子就出现在她眼前。而山下是一汪碧波荡漾的湖水,湖水后面,便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金光闪闪,灼灼生辉,便是凡世间的皇家,却也没有这般富丽华贵的景象!

刚才所看到的云朵拼成的山水画,忽然真实地出现在她眼前,牡丹觉得自己好象坠身入梦,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在梦里,还是真正发生过。

“那金色的行宫,必然是五曜太白的噬金宫,太白为五曜之长,他的行宫必然为神界第一宫。”

司徒沉声说着,将牡丹放了下来,“也不知黄泉他们究竟给带到何处,我们须得慢慢寻找才是。”

他拉着牡丹的手,回头笑道:“你有幸可以凡人之身来到神界,机缘难得,可要好好瞪大了眼睛看着,日后如果忘了,我可要打你屁股。”

30. 恶之花

黄泉给司月化成一个光点拢在袖子里,半点也动弹不得。一时气闷无比,也不知该痛恨这些自以为是的神,还是该痛恨自己法力不精总是栽在神的手上。

司月的袖子被风吹得飘了起来,露出一个缝隙,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景象。可入目所见全是白茫茫的雾气,什么也看不到。莫非还没到麝香山么?司月已经走了近两日了,除了去落伽城询问过侍卫摄魂的事情,她一点都没有耽搁,直接赶回麝香山,即使如此,还是走了两日。

麝香山,太白必然也在那里。黄泉一想到可以见到太白,心底就又是激动又是痛恨。司月说他愧疚,可是无论他之后如何愧疚,当时他可没有任何手软。哪怕小四儿已经嫁给了别人,只要没有太白从中阻拦,他还是可以将她抢夺回来,她终究是他的女人。他可以不计较她的软弱,也可以不在乎她的突然背弃,只要她可以在他身边,他什么都可以不在意。他的幸福是太白生生切断的,叫他如何不恨?他在地下苦苦修炼了七百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报仇,亲手杀了太白。可是与司月的一仗打斗下来,他的信心顿时消了大半。司月可说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便将他生擒,这般可怕的实力,就算他再修炼上七百年恐怕也不是对手。他的仇,何时可以报得了?

正想得愤慨,忽然觉得左眼之中水妖在细细蠕动,然后她柔和娇嫩的声音如同蚊吟一般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黄泉,我马上便出来化出原形,你就趁她收我的时候,快快逃走罢!见到了非嫣大人,替我向她说一声谢谢,水妖对她的救命之恩永世不敢相忘。”

说着她就激烈地挣扎了起来,显然打算突破他的左眼出来扰乱司月的行动。黄泉急忙用手按住眼睛,沉声道:“别乱来!她岂是你可以对付的?”

只怕她一出来,还没化成原形就给司月眨眼工夫收回去。他不想这只柔弱的水妖受伤。

水妖叹道:“我自知不是她的对手,我也没想过要与神斗争,我只是想让你安全罢了。”

黄泉顿了半晌,才柔声道:“别想这些事情了,我们……我们都会安全的……”

他这样说着,忽然又想起曾经和秦四说的话:小四儿,放心,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他的心忽地一痛,他的承诺没有兑现,他根本就没有能力去实现自己的诺言。可笑,现在居然还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天底下再没有比他更懦弱的人了。

黄泉忽然沉默了,一个字也不说,就呆呆地看着司月袖子外面的景色,依然是云雾缭绕,一片茫茫然。水妖见他不说话,只好幽幽叹了一声,轻道:“我即使现在不出事,到了麝香山还是会被结界所销,死不过是早晚的事情,还不如在死前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也好过一死一伤。”

黄泉微微震了一下,好半晌才低声道:“你在我眼里好好待着,别出来,神界的结界不会销了你的。你也别想着怎么来救我了,我承不了你的恩情,我的事情,我自己来解决。”

水妖心里酸楚,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终是不想她为他做些什么,他终是,不想与她纠缠上而已。不过如此而已……

袖子外的风景忽然大变,只见点点荧光闪烁,将司月的袖子几乎都映成了透明的。黄泉和水妖都给这奇异的景色迷住了,呆呆地看着外面。有几点小小的光钻进了司月的袖子里,绕着黄泉不停打转,带着一种温暖的祥和的气息。

“那是……?”水妖疑惑地说着,这种萦绕的光点怎么这般熟悉?她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么?

“赐福神光,凡有资格进入神界的人或者妖神,在进入之前都会沐浴在赐福中,以示神的赞赏和祝福。嫣红山也有这种神光,不过却没有这等神力。那里的光是死光,必然是司日带过去的。狼王那里的锁魂绡想来也是他给的。哼,他分明口头上说着不参与神界一切的事务,隐居山林,却还假公济私,带了一堆神界的好处过去,这些神实在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