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捏着手掌,沉声道:“他若不来,我便听话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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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爹爹关进一个漆黑窄小的房间里,简陋的房间里,只有西边的墙上开了一扇小小的窗户,可以让她看清中庭的景色。
为了怕她寻短见,墙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层棉花,屋梁也给人拆了去,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小小的梳妆台,和一张小小的简陋的床。
她不吃不喝,望着窗外。
中庭里那棵月桂树时而被风吹拂着摇摆身体,时而被月光笼罩。
她这样看了不知多久,总是幻想着下一刻那个银色的身影就会出现在那里,温柔地看着她,告诉她他都安排好了,以后她就是他的人。
她在这样想的时候,往往会独自笑出来。
笑完之后,她就会流眼泪,因为中庭那里什么都没有,除了那棵孤单的月桂树。
她就这样看了三日,眼睛也不眨一下。
三日,中庭半个人影也不见。
她忽地动了动早已麻木僵硬的手,凄然一笑,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
第四日,她出阁之日。一大早便有花轿队伍敲锣打鼓,喜气洋洋地来到了秦府门口。
她捏紧了手,绝望地看着那棵孤单的月桂树,心里忽然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到了。
他没来,他真的没来。
他是妖,他对她不过是一时好玩。
他或许把情爱当作虚幻的事物,陪她玩了几日。
他却不知道,那几日是她一生最幸福的日子。
对他而言玩耍的日子,就是她最重要的回忆。
事实很简单,她被耍了,她被骗了。
如此,而已。
她缓缓站了起来,眼睛里一片空洞。
走到了梳妆台前,她拿起梳子极慢极慢地梳着头发。
镜子里那个苍白无神的少女仿佛忽然变成了浅浅柔笑的女子,耳边簪着那朵洁白的媚丝兰,而她心底最渴望的那人,就在她身后,将那媚丝兰轻巧地摘了去,对她笑了笑,说道:“你是我的人,这珠花,便作为信物了。”
她忽地一笑,幽幽说了一声好。
幽暗的梳妆台上,忽然晕上了两滴水珠,许久都没有褪去。
门被人打开,进来的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贴身老仆妇,手里捧着鲜艳如血的嫁衣,后面跟着爹爹和那个叫太白的神。
“他没来。”
太白淡淡地说着,看着她惨白的玉容。
她没有说话,安静地坐在梳妆台前,慢慢地梳头。
秦员外急忙笑道:“那妖物定是惧怕了太白先生的神力,不敢再来!小四儿,快换上喜服!花轿早就在门口等着了!不许再任性!”
他示意那个老仆妇去为她梳妆,满心欢喜,嘴都笑得合不拢。
太白瞥了他一眼,冷道:“你好开心啊。”
他嘻嘻笑道:“那是自然啊!太白先生你不知道,我这个小女儿一向任性,要她跟着那妖魔之物,我怎么放心?她这夫家,要家世有家世,要势力有势力,嫁过去也不辱没我们秦家的祖宗啊!”
太白没有说话,看了一眼秦四,眼里闪过一些怜悯之色,瞬间便消失了。
秦员外笑吟吟地把太白引出了那个小屋子,讨好道:“果然是太白之神!真是了不得啊!您是怎么让小女认为已经过了三日而非一日的?”
太白还是没有说话,转身就走,秦员外急忙追了上去赔笑道:“是我的错!怎么可以让您泄露天机?您先别走啊!晚上请一定要参加小女的喜宴才是!那是我们秦家的光荣啊!”
太白淡然道:“不必了,我说过你不要后悔就好。你且下去,不要再来烦我。”
秦员外吓的急忙连声说好,倒退着走了出去招待迎亲的新郎于公子。
太白站在中庭之中,掐指算了算,神色有些恻然。
他在这个屋子里施了法术,好让这个女子以为已过三日而绝了念头,却没想到……
这是天意么?
***************
漆黑幽暗的房间里,只有西边的一个小窗户里透进一些早晨的阳光。
空气阴冷,暗暗浮动着兰花的香味。
老仆妇用牛角做的梳子沾着一个金色脸盆里的粘稠汁水,慢慢地替她梳理发髻。
那头发,一根根,一缕缕,沾上了那褐色汁水中的沁人芬芳,在她手中如同黑色的鲜花盛开。
“四小姐,别哭了。女人哪,还不都是这个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自己选夫婿的道理?”
老仆妇苦口婆心地劝着她,沙哑的声音如同某种绵长的咒语,幽幽地在这个阴暗的小屋子里飘荡。
“你等了三天他也没来,何苦为这种负心人伤透了身体?那个妖,一没地位二没钱财,你跟着他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她替她盘着复杂而华丽的新娘髻,动作麻利,一双青筋暴露的干枯之手,如同在她头上轻快舞蹈,青丝飞扬。
“你从小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如何过得苦日子?现在你是被他迷得三魂没了两魂,等时间久了,再回想起来,说不定你还会感谢老爷呢。你是天生的富贵命,何苦非要糟蹋自己?不是我说你呀,那个新郎官,要容貌有容貌,要才学有才学,要身世有身世,你却偏偏不中意他,这可不是给妖怪魇住了么?真是奇了怪了。”
她盘好发髻,拿起新娘繁琐华丽的头饰,安在她头上,对着镜子一看,好一个天人下凡哪!
本就千娇百媚的容颜经过胭脂粉色装扮之后,更是精雕玉琢。
只是从她眼里不停地流出泪水,将那些娇艳的胭脂水粉又给弄花了。
仆妇叹息着抽出柔软的手绢给她擦拭,她的神情空洞如同死人,两只眼睛眨也不眨,一个劲地掉眼泪。
“别哭啦,你看好不容易上的妆又给你哭花了,这下可怎么出去见人哪?那新郎官可有的等了。”
仆妇唠叨着,拿起水粉又要给她添上。
秦四忽地惨然一笑,轻声道:“十四婆婆,从小你最疼我。你怎么也说这些话呢?”
十四婆婆叹了一声,一边在她脸上添补水粉,一边说道:“我也是为你好,你还这么小,什么都不懂的。”
秦四凄然道:“我真的什么都不懂么?我喜欢一个人,想和他在一起,真的有罪么?”
十四婆婆又拿起胭脂给她涂在苍白的唇上。
“喜欢当然是没有错啊,可是姑娘,你马上就要嫁给别人了,再喜欢也没用的。还不如狠心断了,何况那个妖根本就没有来啊。他抛弃你在先,你若再念着他,可不是痴子么?”
咦?这个胭脂怎么越涂越多?都溢下来了!
十四婆婆急忙抽出手绢将那些多出来的胭脂擦了去,却骇然发觉她嘴角又有血迹缓缓淌了下来。鲜血如同红色的鲜花,映着她苍白的脸色,有一种惨然的美。
秦四微微一笑,轻声道:“我可不是痴子么?若是认定了他,便是死了,我也不会放弃的。”
鲜血滴在她身上嫣红的嫁衣上,很快晕了开来,将上面金色的凤凰刺绣也染上了血的色泽。
十四婆婆吓得呆在了那里,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秦四幽幽地说道:“他若弃我,我也只能死了。他不要我,天底下就没有人要我了。十四婆婆,你不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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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泉满身戒备地看着站在中庭正中央的那个黑衣男子。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虽然为他刻意隐瞒,却依然锐利无比。
他是神!真正的神!
秦家连这种程度的神都可以请到么?!
太白静静地站在中庭,轻声道:“你放弃吧,她已经嫁人了。妖就是妖,好好修炼成正道才是上策。”
黄泉心中一凛,沉声道:“我不信!她不是那样的女子!”
他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在自己曾经盘踞的山林里用法力堆砌成豪宅,准备过来接她了!甚至提早了一日!她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突然嫁人!何况婚期是在明天!
太白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才道:“人痴也就罢了,妖为什么也如此痴?她只有那短短十几年的青春年华,日后总会老去,死去。你为了一个女子,放弃自己的修行,实在不明智。”
黄泉冷冷地望着他,“我就是我,我没有做什么伤人的事情。只不过和一个女子打算相守在一起罢了,十几年也好,几年也好,甚至几天也好,我愿意!关你这个神什么事?”
太白淡然道:“可是她已经嫁人了,你的痴念就从此断了吧!我也不收你,回去山林里再好好修炼,总有正果等着你的。”
“我不信!”黄泉吼了起来,“让我去见她!你若是执意阻拦,便是神我也要动手了!”
他扬起宽大的袖子,银色的光芒顿时大作。
他满脸肃杀地看着太白,却见他缓缓移了一下脚步,说道:“就这么一点功力也敢拿来威胁我,我若不让,你还真打算上来么?”
黄泉也不说话,身影一闪,闪电一般窜了上来,劈手便是一掌,眼看就要打在他胸口。太白微微一笑,轻飘飘地伸手捉住了他的手腕。
黄泉一惊,只觉身上忽然一点力气都没有,给他轻轻一掀,立即摔倒在地再也无力动弹。
太白走上前去,居高临下地说道:“我是什么身份?我是神,神怎么可能骗你什么?她的确嫁人了,不信你自己看。”
黄泉咬牙切齿地瞪着他,见他伸出了手指指向一边。他忍不住顺着看了过去,不由倒抽了一口气,心里又酸又苦。
窗户上,门上,门槛上,到处贴着鲜红的喜字,红色的吉祥灯笼在房檐上随风飘动着,金色的细穗摇摇摆摆,仿佛在嘲笑他此刻的狼狈。
她真的嫁人了!真的嫁人了!他只是离开了两天而已!天啊!
他竟说不出话来,只觉整个人忽然都凉了下来,脑袋里一片可怕的空白,眼里只看的到那些鲜艳的喜字。它们越来越大,凶狠地刺进了他的眼睛里,然后顺着血脉,再狠狠地扎进他心里,痛得不行。
太白在他头顶上傲然地说着什么,他几乎都听不见,眼前一片模糊,他什么也都看不见。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
他只是出来透气,来欣赏凡人如何庆祝新年而已。飞到了一个华丽院落的上空,忽然看到一个堆得胖乎乎的雪人,更奇怪的是,那雪人头上还插了一朵媚丝兰珠花。
媚丝兰,别名刹那芳华,是谁这么聪明将这花与雪人放在一起?当真都是拥有刹那芳华的寿命呢!
他一时好玩,便落在了那个院子里。
那时已是过了三更,半个人影也无,院子里只有一棵孤零零的月桂树和一个孤零零的雪人。
配着他,好象也孤独了起来。
白雪皑皑,入目满是冰雪,天地苍茫一片。
他一时感触,便吹起了笛子。
他是妖,当然轻易地便施了法术在这院子里布下结界,防止有凡人不小心进来吓坏了他们。
可是她却轻易地进来了,而且还带着一脸天真地问他是不是下人……
他当时很想笑,却被她认真怜悯的眼神吸引住了。
她不是开玩笑,她是真的这么认为。
他忽然对她有了兴趣,一来是因为他的结界对她没有作用,二来……她是第一个说他笛子吹得好听的人。
他从此天天都去。
每天晚上中庭的见面几乎成了一个固定的仪式。
她很安静,每天只听着他吹笛子,也不问他什么。偶尔看着他的时候,也是笑吟吟地,没有戒色。
她很温暖。
她一直很温柔……
这样想着,他的心里一阵猛烈的疼痛。
这样的她,还是抛弃了他。
他只是一个小妖,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惊人的钱财。
他有的只是自己而已。
他把自己虔诚地双手供奉给她,她却一时好玩,然后弃如敝履……
真的吗?她真的不要他了?
太白在他头顶沉声道:“人乃为神之子,妖则为万物之邪恶所化。一正一邪,岂有和解之日?你说你是真心喜欢她,焉知她也如此?她若与你一般心思,为何不来见你?情爱本就是虚幻之物,迷惑你们这些愚鲁之妖罢了。也罢,我也不杀你,毕竟你不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四百年的修炼也属刻苦。你就一个人安静的想上一些时日吧。等想通之日,也就是你自由之时。”
他说不出话来。
他这般竭斯力底,这般苦楚缠绵,却都是他口中轻飘飘的一句“虚幻之物”么?他不管什么正邪,他只是全心全意地想要这个女子罢了。他只是想呵护她,爱她,天天看着她。
这样是虚幻的么?这样是有罪的么?
他想不通,真想不通。
头顶忽然传来道道金光,他只觉得身体忽然一轻,似乎给收进了什么器皿里。
这个神还是收了他……
趁着最后还有一点意识,他颤抖着手将袖子里珍藏的媚丝兰珠花死死攥了住。
最后了,他剩下的最后一点东西。
那点东西,却是叫做刹那芳华的花……
他与她,果然只是刹那芳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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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白将收了黄泉的小瓶子从地上捡了起来。正要转身离开,忽然身后一阵剧烈的喧哗,秦员外哭天喊地地跑了出来,满脸的鼻涕眼泪。
“太白先生!太白先生!求求你去救救小女吧!她……她……居然在这个时候吞金了!”
太白暗自叹息了一声,低声道:“那也是她的命劫,她的心里想不开,让她活着也是受罪。你节哀罢。”
秦员外恨声道:“节哀节哀!我节什么哀?!她死得倒轻松!我就当没生过这个不孝女!可是得罪了于公子那里怎么办?我……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这样的势力啊!现在要我从哪里再变出一个小四儿给他?!这个死丫头!不识大体!真是死也死不干净!”
太白冷冷地看着他,沉声道:“她毕竟是你女儿,刚刚才去世,你想的就只有你自己么?”
秦员外甩着手,一身肥肉抖得如同波浪。
“死都死了!我还想她做什么?!这般不肖……我……”
他忽然拉着太白的衣服,求道:“太白先生!我知道您是神!求求您!让我女儿复活过来罢!我知道您一定可以的!求求您!您要多少钱,多少东西我都给!一定给!”
太白摔开他的手,冷道:“人死不能复生,这是常识。你不要奢望了。”
他怜悯地望了一眼收了黄泉的小瓶子,再抬头看看急得几乎发疯的秦员外,顿时一阵厌恶。
“我可以让她转生!不过代价很高!”
秦员外一时欢喜若狂,没听清他说的是“转生”而不是“复活”,忙不迭地点头,好字也不知道说了多少遍。
太白冷冷一笑,忽地抬手,指尖顿时金光大作。几乎是瞬间,他脚下的土地忽然裂了开来,碧绿的青草,高大的树木,竟然从地底一下子冒了上来!
秦员外顿时呆住了!眼看着自己的豪宅飞快地给那些从地底钻出的树木给破坏,只是那么一眨眼的工夫,方圆百里之内居然统统变成了野地!
青山绿水,鸟语花香,还有一汪碧绿的泉水。景色极其美好,可是秦员外却如同看到了地狱一般,脸色铁青。
太白收回手指,淡然道:“我的代价就是你的所有东西。”
说完他转身就走,再也不看那个瘫在地上的肥猪一眼。
一直走到了大片的空地上,他忽地挥手聚土,瞬间便垒成了一面巨大的石壁。
他将那个瓶子敲碎,丢进了石壁下的一个深洞里,看了一会,才将那洞用石壁掩上。
随意在石头上刻了封印,等待着有缘人来将他放出罢!
这段时间,也让他自己好好想想。
太白忽地转身,冷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面前站着一个红衣女子,长发委地,面容妩媚而双眼灵动之极。
她微微一笑,柔声道:“我来看看太白大法师怎么除妖啊!”
太白冷冰冰地说道:“非嫣,凡人的魂魄不是妖可以碰得,就算你已经列入仙班,这个魂魄也不许你碰。”
非嫣嘻嘻笑了起来,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透明的水晶瓶,里面点点荧光,正是秦四的魂魄。
她的声音有些顽皮,有些妩媚,动人之极。
“我知道你打算让她转生再为人,然后让她来解开封印,与这个蛇妖在来生可结连理。不过你不想想?一人一妖,总是不可长久,(W//R\\S//H\\U)不如让这个女子来生做妖,岂不完美?”
太白皱了皱眉头,“胡来!人的魂魄如何可以做妖?你又要用什么狐媚邪术?别忘了你已经是神!总是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非嫣也不恼,歪着脑袋笑道:“如果我可以呢?不是邪术。你还要阻拦?”
太白看了她一眼,这个狐仙!总是任性妄为!
“也罢!我就看你如何将她做成妖!如果法术不正,可别怪我不客气!”
非嫣笑吟吟地,将那个魂魄放进了袖子里。
“我自有我的办法,你跟我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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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地从袖子里掏出那朵精巧的媚丝兰珠花,他的指尖沿着脆弱的花瓣慢慢滑动,仿佛在勾勒一个人的轮廓。
他,已经被封在这里七百年了。
七百年来,她的容貌却依然栩栩如生,像被烙印在他心里一样,忘也忘不了。
依稀记得那个如花女子,临门微笑,耳边一朵娇柔的媚丝兰,她曾用柔柔的嗓音唤他:黄泉!
他猛地捏紧了那朵珠花,心里又是一阵痛楚。
花瓣从指间滑了出来,纤细柔嫩。
半生的回忆,爱情的气息,都葬送在这阴冷黑暗的地下。
她与他,或许早已中了媚丝兰的诅咒。
那些莺莺的笑语,那些娇媚的笑颜,那些简单却隽永的山盟海誓。
一切,都成了刹那芳华,从他的指缝里悄悄溜走了。
25. 分路行
牡丹觉得自己做了好多噩梦。
她梦到自己被鹰王翼哈哈大笑着放在高高的祭台上用血红的火焚烧,她正焦急疼痛的想哭喊,忽然他又跳了上来,拿了一大桶冰冷的水从她头顶灌了下来,冻得她一个哆嗦,寒毛全部竖了起来。
她想哭,想叫,想挣扎,却发觉自己的身体早就给漆黑粗大的铁索圈圈密实地围了住,连根手指也没办法活动。她骇然极了,忽然又见自己的胸口破了一个洞,大股大股五颜六色的水从里面喷了出来,如同下雨一样。那水极冷,渗的她胸口一片冰凉。她惊恐万分,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急得浑身都在发抖。
忽然脸上又给鹰王翼用手“啪”的一声夹了住,痛的她眼泪都出来了。他阴森森的眼睛一直凑到了她鼻子前面不到三寸的地方,然后张大了嘴巴恶狠狠地吼了起来!
“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快给我起来!”
他的声音越来越刺耳,如同乌鸦在嘶哑地叫。然后他整个人如同黑色的烟雾,忽然冉冉升起,化成了一团古怪扭曲的黑色水汽。满眼只看他在那里飘来飘去,晃得她头昏。耳朵里只听他不停地在喊着:“怎么还不起来?!快起来!快起来!”
那声音忽然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熟悉。
咦?这种妩媚诱惑的嗓音,不是那个人妖狐狸的么?
“牡丹!我叫了你几百声了!你是猪啊?快起来!”
司徒恶狠狠地拍打着她的脸,死命地吼着,一点都不知道什么叫做“怜香惜玉”。这个死人妖!居然敢打她!看她起来之后怎么将他碎尸万断!
等等!他怎么可能打得到她?他不是魂魄么?他什么时候突然就有身体了?!
牡丹困难地兀自与身体上的沉重搏斗着,明明已经清醒过来,明明能感觉到他的手用力在她脸上拍打的疼痛,她却怎么也没办法让自己的眼皮听话地张开来。上面是不是给人粘了什么东西?她为什么动也不能动?发生什么事情了?
司徒忽然不喊也不拍了,周围安静下来。她正奇怪,突然感觉一个很柔软的带着莫名香气的东西轻柔地落在她脸上。那个东西在她脸上细细地游走,从额头到眉毛,从鼻梁到脸颊,每一个地方都温柔地轻轻触碰。
她有些茫然,忽然那东西的上方在她脸上轻轻吹起了气,痒痒的,喷在她脸上有些麻痹,有些酥软,带着某种暧昧的气息。她怔了半天,猛地明白过来了!这个人妖狐狸在吃她豆腐!她登时大怒,抬手便想给他一个火辣的锅贴,好好教训一下这只色狐狸!
可是她的手怎么也抬不起来,只好又急又恼又羞,心里几乎要哭了出来。他的唇渐渐向下,吻到了她的鼻尖,她一阵大紧张。心底暗暗发誓,如果他敢吻她的嘴巴,她一定把他嘴唇给咬下来!
他细微的气息喷在她鼻子上,她能感觉他靠得极近。嘴唇上有一种麻麻的感觉,好象前面不到一寸的地方存在着什么灼热的东西。她的心吊得老高,也不知道自己是害羞还是害怕。他要是真吻了下来,他要是真吻了下来……她该怎么办啊?!她可从来没想过和这只人妖狐狸发生这种事情啊!在她眼里,司徒其实一直和女人没两样……
兀自提心吊胆等了半天,他却没有吻下来,只是又在她鼻子上轻轻啄了一下。她有些安心,有些放心,心底却不知道为什么又有些失落。该死,她失落个什么劲?!不许失落!
她正想得入神,冷不防脸上突然被狠狠地打了一巴掌,痛得她本能地翻身坐了起来,抬手就往那个打她之人回击了过去!
“痛死了!混蛋!”
她凶狠地大叫,一巴掌拍了过去,却给人一把捉了住。她定睛一看,却是笑吟吟的司徒!他捉着她的手腕,蹲在她面前,笑得可欢喜了。
“你可终于醒过来了!知不知道我叫了你多少声?睡得和猪一样!”
他丢开她的手腕,从袖子里面掏出一个透明的小瓶子,里面装着清澈的水,满满的。他将瓶子抛在她身上,说道:“喝水,喝完我再把所有事情告诉你。”
她怔怔地坐了起来,只觉浑身发软,连抬一根手指都好费力气。打量了一下四周,居然是一个山洞。她躺在一块铺了干草的大石头上,司徒就蹲在她身边。山洞不大,不过一眼就可看出给人整理过,非常干净。石头后面有一个木头简易搭成的架子,她的灰色小包袱就放在上面。现在外面应该已经是夜里了,因为她看到了撒进洞口的月光,将外面班驳的树枝映成一个个黑色的影子在地上摇晃。
她吃力地伸手拿起瓶子,瓶口塞着一个软木的塞子。如果是平时,她一定轻松地就拔下来了。可是现在她明明渴得要命,一双手却怎么也不听使唤,软的连瓶子几乎都拿不住。她到底是怎么了?
一只手接过了瓶子,然后司徒坐到了她身边,扶着她的后脑勺,将瓶子抵在她唇上,低声道:“张嘴,慢点喝,别呛到。”
她忽然想脸红,而她的脸也真的红了。奇怪,这只狐狸怎么今天突然感觉和以前完全不一样?是因为有了实在身体的原因么?怎么……突然觉得他不那么娘娘腔了?糟糕……她好象开始紧张了……
瓶子里不是单纯的水,居然还带着一种酸酸的味道,好象馊了一样,难喝之极。她先是因为口渴,没在意那么多,一气喝了大半。等喝到有酸味的时候,瓶子里还剩了半瓶水。她抬眼看了看司徒,他一点把瓶子移开的意思都没有,用眼神示意她喝完。
“很难喝啊……它……怎么是酸的?”
牡丹抱怨着,摇头表示不喝。司徒笑了笑,轻声道:“不喝也可以,不过作为惩罚,我就不告诉你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啊!这个卑鄙的小人!居然用这种事情来威胁她?!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却见他狭长的眼睛微微眯着,精光闪烁。她忽然迷惑起来,司徒……以前有过这么锐利的眼神么?记得以前一路上,都是她气势汹汹地,不可一世地欺压司徒。现在好象角色突然换过来了……她开始怀念曾经的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