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床上,有些生气地揪着被子。忽然想到他安静看她的模样,却又软了下来。
从来没有人那样看过她。
没有带着丑陋的欲望的,没有带着算计的,没有带着或羡慕或妒忌的。
他只是单纯的看她。
并不是很温柔的眼神,也并没有什么缠绵悱恻。可那样很纯粹的视线却让她很舒服,他从她身上并不想得到什么。
她都知道的。
她美丽的容貌,显赫的家世,在他眼里都没有影子。
他只是单纯地看着她,看着她这个叫秦四的二八芳华的女子。
她忽然希望他可以对她有所求,希望自己在这个妖的眼中还算是个美丽的女子,希望自己在他眼里还算是个可爱的人。
她希望……以后可以每天见到这个人。
姐姐们又来找她,说是父亲要叫她过去商量一些事情。
她知道一定是关于昨天于公子的事情。心里不由一阵厌恶,画着胭脂的手一时因为气愤几乎将脸涂成了猴子屁股。
她骇然地看着镜子里自己荒唐的模样,又恼又想笑,急忙起身去洗脸。
如果……有人可以将她从这些可怕的束缚里救出去多好。
她不想再被当作棋子,她不想与一个自己不喜爱的男子共度漫长的一生。
她知道那些人只是看上了她年少色美而已。他们的眼里有的不是她秦四,而是一个千娇百媚的女人。
她忽然想到了那双泛着红色的美丽眼睛,心中猛地一窒,也不知是痛还是喜。
“于公子很喜欢你,昨天散宴的时候又和我提出来想娶你做正房。”
爹爹坐在书房里,手里捧着珐琅的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里面的绿茶,一双眼睛却锐利地从杯子上方刺透过来,直直地看着她。
她身体一颤,没有说话。
“他是个清雅斯文的人,嫁过去对你也没什么坏处。而且你是正房,虽然他现在有三个妾,不过听说都是娴雅安详之女子,况且也是大户人家的好女儿。你过去不会受什么委屈的。何况他是当届探花郎,日后荣华富贵的日子有的你享受。”
他似乎是在劝她,语气却是冷漠的,强迫的。
她的脸色发白,垂下了脑袋,默默地听着。
“昨天宴会上的事情我就不和你计较了。不过我要告诉你,我很生气!一个大家闺秀,居然当众做出那种没有礼仪的事情!如果还有第二次,我就要好好惩罚你了!”
语气严厉之极,惊得她不停战栗。
爹爹缓缓吐出一口气,淡然道:“好在于公子是个大度的文雅人,他和我说他十分喜欢你,无论你做什么他都不会生气。嘿,这种良人,你还要犹豫什么?三个月前人家就来提亲了!被你一推再推,你以为你是郡主公主?公主的架子都没你大!这次你要是再推,为父就真的要强行把你架上花轿了!”
她浑身发抖,一想到于公子那双贪婪的眼睛就想吐。
“我……绝对不嫁给他!”
她坚决地说着,一点挽回余地都没有。
而回应给她的,是一个火辣辣的巴掌。
她孤零零地坐在中庭的台阶上,抱着膝盖,抬头看着深蓝的夜幕。
脸颊上依然残留着那个巴掌的痛楚,她回去照镜子的时候,发觉半边脸都肿了。
爹爹几乎气得发疯,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不孝女,然后强硬地告诉她不管她愿不愿意,下个月就要嫁过去。
她把脸贴在冰冷的柱子上,让被打的脸颊稍微舒服一点。
这些事情太烦乱,她一点都不愿意去想。
她现在只想看到那个叫黄泉的妖,只想看看他那双美丽的红色眼睛,只想安静地听他吹笛子。
她的要求只有那么多……
一直等着,等着,等到天空开始发亮,中庭里只有一棵孤单的月桂树陪着孤单的她。
她叹了一口气,等了一夜,他也没有来。难道怕她揭露他妖的身份么?
真小气,一点都不信任她!她怎么可能会和别人说呢?
她只不过,只不过想在难过的时候看到他罢了。
她只不过很想看到他那双单纯地看着她的眼睛罢了。
她只不过……
从此之后一连十天,她夜夜都去中庭,却从来没有人在那里。
仿佛这几个月来她做了一场梦一般。
那个银色衣裳的男子,那首哀伤婉转的幽然,那双火红的眼睛,都是她做梦的时候见过的罢了。
梦醒了,就什么都消失无踪,只有她这个无所适从的人,怅然地留在这里,怀念着美好。
一切都是,她的梦罢了。
又等了十日,她开始不往中庭跑。
还有二十日,她就要嫁给那个什么于公子了。仆妇们忙着给她量身,订做嫁衣和各种婚后妇人的华服。她的一向冷清的院落忽然就热闹了起来。
姐姐们也经常来看她,咬着手绢羡慕她找了个良人。
“说起那个于公子啊……”
她们是用这样的话语来说话,然后后面就跟上一串她早已听腻了的什么文采出众,斯文有礼,年少有为,俊美清雅……
就算他真有那么好,她也不喜欢他!
可是没人愿意听她说这些。
人人都觉得她应该最开心,人人都觉得她应该兴奋嫁给这样一个好男子,如果她不开心,不是作态就是自以为是。
她真是受够了。
听得腻了,干脆出去逛两圈,姐姐们急忙跟在后面,生怕她跑了似的。
她微微冷笑,一定是父亲吩咐的。他怕她会逃跑么?
抬头望向被亭阁楼台遮住的天空,碧蓝如洗。
她想逃,可是没有人给她逃走的动力和理由。只差那么一点点,只要那个人给她一点点的希望和勇气,她都会义无返顾的走了,再也不回这个束缚住她十六年的地方。
可是那个人,他却走了,走得极快,极潇洒。
他好象根本不在乎,这个重重楼阁里,有这样一个女子在等他,只想看他一眼。
她直直地向前走,走得飞快,木头的鞋底在青石的走廊上踩出了清脆的声响。
她什么也不看,就那样走着,没有表情,一点波澜都不起。
姐姐们慌乱地跟着她,不停地和她说着笑话之类的,可是看到她死水一样的神情,她们渐渐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走过回廊,走过小庭院,走过花园,一直走。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里去,脑袋里竟然空白一片。
她已经连悲伤的感觉是什么都忘了,奇怪,那个妖一走,好象把她的魂都钩走了。
难道妖精都是来摄人精魄的么?
他突然来了,偷完她的魂,然后就走了。留下她一个空壳,天天过着单调的重复的生活。
如同行尸走肉。
转过一个拐角,她继续走。
青石回廊干净宽敞,两边是雕花的栏杆,涂着红朱砂,上面嵌着琉璃珠,成双龙戏珠的模样。她没有表情地看着那些雕花,只觉得俗。那两条龙仿佛活动了起来,一个是父亲,一个是于公子,而她就是那颗琉璃的珠子。两个人将她玩弄在掌心,没有一点喘息的空间。
眼光掠过雕花栏杆,忽然看到了一抹银色的身影!
她大震!猛地停下了脚步,瞪大了眼睛望过去——
他一个人站在中庭月桂树下,依然没有表情,依然是一身银色衣裳。可是那双她在梦里都渴望的火红的眼睛正看着她,单纯地没有一丝杂念地看着她。
她的唇忽然一抖,一时间欢喜,委屈,苦楚,不甘,渴望,绝望……全部冲了上来。
她什么也说不出,她就那样看着他,死死地看着他。
姐姐们疑惑地停了下来,小四儿怎么了?中庭那棵月桂树有什么异常么?她怎么那样看着?
那双火红的眼睛似乎对她的急切有些意外,微微动了两下,露出一种温柔的光芒。
她忽然就忍不住了。
她盼了好久,她等了好久,她原本以为自己做了梦,也以为自己的魂给他摄了去。
她本来已经要绝望了。
可他突然又出现在她面前,一点都没变。她独自在这里痛楚难熬,他却依然光彩照人,好象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
她该高兴?还是该悲伤?
在这个还有二十天,她就要嫁为人妇的时候,她忽然又看到他了。
姐姐们忽然有些骇然地捂住了唇,“小四儿……”
她只怔怔地看着那个人,泪流满面却没有一点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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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她没有去中庭。
只因为他忽然就出现在她房里了,连点预兆都没有。
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
看了许久,她才淡然一笑,说了一句,“请坐,抱歉因为很晚,所以没有好茶。”
她为他倒了一杯冷茶,黄黄的,残留着一点花香,是夜里口渴的时候最好的茶水。
他居然真坐了下来,端起了茶杯,细细喝了一口。
她微笑着坐在了对面,也倒了一杯茶,端着杯子把玩。
寂静围绕着他们,谁都不说话。气氛有些尴尬,他忽然动了动,从袖子里掏出一朵珠花,递到了她面前。
她呆了一下,仔细一看,居然是自己的媚丝兰珠花!一直没有找到还以为丢在了什么地方,原来竟在他那里!这是怎么回事?
他淡然道:“抱歉一直忘了还给你,今天我来,就是为了将它还回来。”
她没有说话,将那朵花推了回去。
“留着吧,就当我送给你的。好歹……我们也算做了几个月的朋友。日后若是遇到喜欢的姑娘,便送给她吧。这个珠花是皇家工匠打造的唯一一朵媚丝兰形状的,我也没怎么戴过。希望……你不会嫌弃。”
他没有去接,只灼灼地看着她。她却不看他,只将珠花放到他面前,然后低头看着茶杯,好象那里面有鱼一样。
“你有什么烦恼么?为什么要哭?”
他低声问着,她也听不出来那语气里是否有担心和温柔。
她只好笑了笑,轻声道:“没什么,不过是快嫁人了,比较烦躁而已。”
话音刚落,他手上的杯子忽然掉在了桌子上,茶水泼得满桌都是。她吓了一跳,反射性地就要扬声叫丫鬟来收拾,却立即给他捂住了嘴。
“别叫,你想让他们都知道房间里有人么?”
她又是一阵大惊慌,却是为了他微凉的手。
他居然……就这么触碰了她?
黄泉神色自如地将手收了回来,只轻轻碰了碰桌子,却见那杯子和满桌的茶水都立即恢复原状,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她看呆了,哦……差点忘了他是妖……
他坐回椅子上,淡淡说道:“原来你不想嫁给那个人。”
她的眸光微闪,低声道:“对,我不想嫁他。”
“是谁?你想嫁谁?”
他这样问着,声音居然听起来有种坏坏的感觉。
她顿时又慌了,拼命地捏弄着手里的杯子,几乎要将它捏烂。
“我……我……谁也……”
“莫非想嫁我?”
他打断了她的嗫嚅,忽然问了一个惊天动地的问题。她手上的杯子顿时掉在了地上,“咣当”一声就碎了,造出了好大的声响。
她吓得半死,又想蹲下去收拾又想赶快将桌子上的烛火吹灭。老天啊!要是给其他人知道她屋子里三更半夜的还有一个妖,她根本就是完蛋了!
他轻轻拉住了她慌张的行为,没有说话,将刚才一直拿在手里的媚丝兰珠花轻巧地插进她的发里,然后沉声道:“如你所见,我只是一个妖。而且也不是什么厉害的大妖,你若真愿意跟我,就要考虑清楚。”
她怔了半天,仿佛忽然才回了神。想了一会,唇角微微勾了起来,喃喃道:“如你所见……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而且马上就要嫁人。你若真愿意要我,也要考虑清楚……”
他呆了一下,看了她半天,忽然笑了。
她咬着唇,看了他半天,也笑了。
一切好象突然变得很简单,原来她一直想要的人就是他。
她每天念着,怨着,欢喜着,原来都是为了他。
她不要嫁给别人,拒绝的那么干脆,原来竟也是为了他。
她好象刚刚才知道。
“我不想嫁给别人,我想要的人是你。”
她认真地说着,然后对他微笑。奇怪的是说了这样的话,她居然一点也不觉得羞涩,仿佛理所当然这样和他说一样。
他又伸手将她头发上的媚丝兰珠花摘了下来,收回了袖子里。
“既然这样,我也只好答应你了。先收你的信物再说。”
他的眼底有很深的笑意,看上去温柔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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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四儿疯了!
姐姐们私底下都在偷偷传递着这样的消息。
她们不止一次看到她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很开心,有时候还笑出了声。服侍她的侍女也说到了晚上,她会把灯亮一个通宵,然后一个人坐在桌子前嘀咕上一晚。第二天他们去收拾的时候,桌子上只有一杯茶,动都没动过。
有时候她们在花园里或者庭院里遇到她,她都是笑吟吟地,满面红光。等走远了再去看,她还在抬头好象和什么人说话,可她旁边四周半个人都没有。诡异得紧。
爹爹终于知道了这个可怕的消息。他独自去房里看了看她,没有带上任何人,也没有让谁知道。
隔着窗户,他亲眼看到她端着茶杯自顾自地说得很开心,好象真有人和她搭腔一样。几天不见,她原本灰暗的脸色居然变得有白有红,气色极好。
他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
事情太古怪了,莫非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么?眼看着马上就要送到人家府上做媳妇了,这一付中邪的模样可怎么办?
听说办喜事的时候容易冲撞一些秽灵花煞,小四儿估计是给它们魇住了,得请一些法师来除邪才是。
“黄泉,黄泉,你真的活了四百年?”
“黄泉,你的眼睛为什么是红颜色的?”
“黄泉我好喜欢你。”
“黄泉,我想听你吹笛子,好不好?”
“黄泉……”
她就像个小麻雀,几天下来觉也睡不安生,饭也不想吃,生怕他消失了一样,拼命地和他说话。
他的话其实很少,多半是在听她说,偶尔也说两句,很简洁。
她从不问他什么时候带她走,也从不问他为什么喜欢上她。她就是胡天胡地地和他乱聊,什么闺阁仪态,什么矜持大方都给她抛在了脑袋后面。她只要他就好,只要他。
他也从来不说他们以后怎么样,一直就温柔地看着她说话,拉着他唧唧喳喳,眼神极度宠溺。
欢乐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还有五天她就要嫁人了。他也一直没有走,一直陪着她。
她几乎忘了要嫁人的事情,只希望永远便这样过下去。
只有他们两个人,永远。
爹爹请来了无数法师,每天在她屋子外面作法。开始她还恐惧他会给人收了去,后来见他根本什么都不在乎,那些听着头疼的经文咒语对他一点作用都没有。于是她也就放心了,干脆就不出房门,每天拉着他坐在桌子旁边说话。
“黄泉,你好厉害。真的不怕那些法师么?”
她隔着窗户向外面看去,密密麻麻站了一堆穿着古怪袍子的法师。有的拿着经书在念,有的架着台子跳神,有的拿着古怪的法器念念有词,有的干脆盘腿坐在窗户下面,闭着眼睛像在睡觉。
黄泉冷笑了一声,“闹了三天,他们不倦我也烦了。”
他走了过去,从窗户上拈起一片树叶,手指轻轻一搓。只见银光一闪,居然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蟒蛇!张着血盆大口,獠牙咧开,呼啸着向那些惊慌的法师们窜了过去。
一时间外面大乱,叫喊的,哭泣的,逃跑的,几乎可算是人声鼎沸。
她张大了嘴巴,话也说不出来,又见他手指一弹,那条蟒蛇顿时化成了灰,给风吹散开来。
他打开了窗户,火红的眼睛冰冷地扫视了一圈,那些狼狈的法师们都惊恐地看着他,谁也不敢动一下。
“回去好好把法术学精了再来吧。经文咒语都是错的,跳神的步法不对,法器不适当,灵体没办法出窍。这样的水平还是不要在我面前卖弄了。”
“砰”的一声,窗户合上了,只留下外面无数发抖的法师,和气得半死的秦员外。
她拉着他的袖子,捧起他的手拼命看,看半天也没看出有什么奇特的地方。手指修长有力,手掌干净光滑,这样的一双手,怎么突然就可以变幻出那么可怕的巨蟒?
黄泉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柔声道:“看什么?以为我会多出几只手来么?”
她摇头,轻声道:“我只是放心罢了,他们没有办法对付你,我很安心。我真怕有人将你收了去。”
黄泉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抚摩着她的脑袋,叹道:“这些法师都是假的,自然不能将我如何。”
她把脸贴在他胸口,轻道:“我宁愿相信没有人能收了你。”
他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道:“你不知道么?妖最怕的,就是神。只不过他们很少会在凡间走动,如果请到了他们,我就会被收了。”
她微微一颤,没有说话。黄泉等了半天,才又道:“别怕,我永远不会被收的,就算是神,我也不会让他把我们……”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紧紧地抱着她,几乎要将她嵌进身体里去。
“小四儿,我知道你怕什么。放心,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她喃喃地说着:“黄泉……我……五天后就要嫁人了……”
她没有任何埋怨或者着急,她只是说出事实而已,可是鼻子为什么这么酸?喉咙也有些发苦,她好想哭。
那些虚幻的美丽的未来,是水中月,镜中花?还是可以用手去触摸到的真实?这几天她拼命地将这些事情丢在脑子后面,疯了一样享受着与他在一起的欢乐,但他应该知道吧?她有多急,多痛苦。她奢侈地挥霍着与他在一起的时间,就是怕以后无法相守。
她是个普通的凡人,很普通,普通到只有一点点的勇气去反抗家族的压迫。而他在身边,就是她勇气的根源,她简直不能想象如果他消失了,她该怎么活下去。
她其实脆弱的不堪一击。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才低声道:“小四儿,你是我的。放心吧,一切都会顺利过去的。”
他们约好了三日之后在中庭见面,因为他需要离开三天。
他本应该早一些时日离开的,早些去安排以后的事情,可是他一直放不下她。
她那样可怜,没日没夜地拉着他,只求可以多看他几眼,他实在没办法离开这样一个全心需要他的女子。
所以他留了那么久,今天才说要走。
她转过身去,不敢看他消失的样子。纵然万般不舍,万般担忧,她还是让他暂时离开了。
因为他说不想她跟了他以后过风餐露宿的日子,他需要回去准备很多东西。
或许当时还是不让他走地好……至少,他们还可以再拥有三日的快乐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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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员外神情严肃地看着面前这个突然来到的男子。
一大早这个人忽然就出现在他面前,告诉他这个宅子里妖气冲天,然后问他是否有人最近有古怪行为。
秦员外瞪着这个黑衣的俊美男子看了半晌,他异常年轻,一身玄色的衣服式样很古老,却十分华贵。漆黑的头发披在背后,异常柔亮。那张脸更是丰神俊秀,神采飞扬。
怎么看怎么像贵公子之类的人物,这样的少年男子真的能降妖?
那人四周看了半晌,回头笑了笑,声音低柔。
“看来只是几百年的小妖,修为倒也精纯。这样收了难免可惜,说不定日后可以入神界。既然如此,我就不插手了。员外,告辞。”
他说完掉脸就走,连个礼也不拜,秦员外错愕了半天,才急忙喊道:“等一下!大仙请留步!”
那人忽地停了下来,刚刚面上的笑容忽然全部收敛了回去,变成了冷漠高傲的神色。
“我不是什么大仙,员外不要叫错了。”
秦员外为他高贵的气质震了一下,急忙赔笑道:“那……尊驾如何称呼?”
那人淡然一笑,眉宇间傲气乍现。
“我是神,五曜之太白。”
“太白先生!请您收了那个妖孽吧!”
“太白先生,他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妖法,把我家女儿魇了住,现在天天关在自己的房间门都不出一步!”
“她马上就要嫁人了!这种样子,岂不是要急死我么?”
秦员外跟在他后面不停地说着,太白停下了脚步,若有所思。
“莫非是附上了身?这可就要收了才行。”
秦员外喜出望外,急忙点头。
“就是!我就觉得不对劲!一定是附了身!看她每天自言自语,简直和一个疯子没两样。怎能不让我心疼啊!”
太白转身道:“带我去你女儿那里,我去看看情况再说。”
她正在房里发呆,门忽然被人打开,吓了她一跳。
一个黑色的身影闪了进来,居然是一个年少俊美的男子!她吃了一惊,正要说话,那人忽然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指点在了她额头之上。
她顿时觉得全身好象被人用绳子捆了住,半点也动弹不得。她骇然地看着那个人,却见他淡淡地看着她,眼睛里宝光流转,庄严之极。
她一时竟给震撼住,话也说不出来。
秦员外焦急地看着他,拼命地搓手,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这个据说是神的男子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
眼见他手指点在小四儿的额头之上,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动静,过了半晌,他才将手放了下来。
“不是附身,放心吧。”
他转身又要走,秦员外急道:“就算不是附身,他也是个妖怪啊!妖怪怎么能和人在一起?这不是害了小女一辈子么!你既是神,为什么不除妖?还是你没办法将他除了却来戏耍我一通?”
太白冷漠地看着他,气势惊人之极,秦员外顿时吓得什么也不敢说了。
他看了他半晌,才缓缓说道:“好,你既然说神就该除妖,我便除给你看,只是过后你不要后悔便好。”
“不后悔!怎么会后悔?妖怪都是邪恶的东西!根本就不该在世上存在!太白先生那就麻烦您了!现在时候尚早,我马上让人设宴……”
“不必了。”
太白打断了他讨好的话语,转身看向秦四小姐。
“你与他相恋?你不知他是妖?”
她动也不动,死命地捏着手,指甲全部陷进了手心,痛得钻心。
“妖也好,人也好……我只知他是我最想要的人。”
太白淡淡一笑,“情爱本为虚幻之物,他是个修为精纯的妖,日后必然大有前途,何必为了儿女情长之事耽误?何况你们本就殊途,便是在一起了,于他也不过就短短几十年的欢娱。妖的寿命不是你能想象的,你何苦固执?”
她忽然冷笑一声,将桌上的茶杯狠狠掼在地上,碎片撒了满地。
“几十年的欢娱也好,情爱之事也好,那都是我与他之间的事情,与你何干?!为什么不好好做你的神?我们有错么?我们有做伤天害理的事么?神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来降妖?!”
她厉声吼着,踏着碎片走了过来,凌厉的眼睛直盯着他。秦员外几乎被她吓到,不由退了两步。
小四儿!他怎么从来不知道她的性子如此之烈?
太白冷冷地看着她,半晌才道:“你说对了,神就是要降妖的。不过我今天却不收他,我只要你好好看着,你和他的约定之日,他到底会不会来。”
她陡然抬头,恨道:“他当然会来!你以为说那么两句,我就会回头?”
太白冷然一笑,“那你就看好了。如果他真来了,我就放手让你们走,谁也别想阻拦。如果他没来,你却又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