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朝却不这么想,朝中势力泾渭分明,他同权泊熹不是一条道儿上,和龄便也不能。可是眼下他不愿意暴露身份,和龄权衡之下回到权泊熹身边并不奇怪。
马车“嘚嘚嘚”经过他们,车厢窗帘子微微挑开,和龄把脑袋探出来朝顾大人挥手,突然想起什么,忙道:“我的包袱还在大人府上,改明儿再去取,您可不要嫌我麻烦——”
坐在她身畔的泊熹说了句“好吵”,一把将帘子合上了,和龄的视线顿时被遮住。
她扭头看泊熹,他却半闭着眸子靠在车壁的引枕上,头上戴着的紫金冠隐约闪出微光,唇角轻抿着,不说话的时候让人感到无形的压力。
她视线下移,瞧在他脖颈上,然后,又往下移了移,想到他适才说的话,面颊上突然热热的,便转过了脸,悻悻低着头玩儿自己的手指头。
她不看他了,泊熹才抬眼。
车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车窗外的光线不时透进来,然而里头终究是昏暗的。
他不知道自己日后会否会为现今作出的决定后悔,可是世间诸事何其纷扰,不做怎么能知道以后?
兴许一切都是冥冥中的注定,她打头一回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便是特别的,她有一双娇娆的眼睛,面庞青涩柔美,笑得高兴的时候嘴角旋出两个米粒大的梨涡,衬得枝头灼灼的春花也黯然失色。
她既救了他一回,不妨再救他第二回。
泊熹的脸色在昏昧的光线里冷硬下来,自打数日前彻底落实了自己的猜测,和龄果真就是当年流落到宫外的皇女柔则帝姬。
皇帝当年宠的那么样,怎么知道他的掌上明珠是在大漠里长大的呢?还真是讽刺。
她既然是大周朝的公主,他骗她便也能够说服自己心安理得。
过往那一点朦胧的感情,全当作误入了荼蘼的梦境,如今走出来了,还是该为日后图谋。
夜路不算长,马车却行驶得慢,和龄起初还正襟危坐着,后来大抵是太无聊了,泊熹又不同她说话,她渐渐就歪了脑袋睡过去。
她仿佛坐在马车上总是要睡着的,嘴唇微微张着,不时吧唧着动几下。泊熹侧眸打量过去,瞧了好一时,眸底却平静无波。
夜色渐浓,前头车把式一个打弯,和龄软软馨香的身体就一点一点儿的向他滑了过去。她脑袋倚在他肩上,不多时便自发寻了个舒适的姿势靠着他。
泊熹的眉头慢慢蹙起来。
他原想躲开的,身体却有了自己的意识,丝毫没有动。然而睡着的她得寸进尺,一只手臂不知何时就绕过了他小腹,搭在他腰间,五指微微蜷着,黑甜甜正好眠。
她是信任他的,没有人会在自己觉得不安全的环境里安然入睡。
片刻后泊熹抬臂兜揽住和龄,她的脸便埋到了他心口上,隔着层层衣料似乎也能感觉到那两片玫瑰花似的唇瓣带来的灼人温度。
他身体有一瞬间的紧绷,手指僵硬着一动不动,心头益发烦躁起来。直到马车停下,面色才逐渐趋于正常。
泊熹坐直身体预备把和龄放到一边,谁知她睡得迷糊,半梦半醒间蹭了蹭脑袋,瓮声瓮气嘟囔了句什么,无骨动物一般死赖在被她自己捂得暖暖的怀抱里。
车外车把式听见里头动静,却不敢贸然出声询问,指挥使府门前挂着的灯笼随着夜风浮萍似的来回摇曳,照出一片动荡不息的光影。
泊熹垂下眼睑,一句话不说便将她打横抱起,轻手轻脚下了马车。
门上人打着灯笼迎将过来,他厌恶那些若有似无的窥视,脚下走得飞快,直接进了外院书房。
夜空里星子不甚明亮,头顶上不知名的鸟儿扑棱棱拍着翅膀掠过,突然间吹来一阵风,撩拨得八重樱枝头铃铛叮铃之声不绝于耳。
往日听起来清脆悦耳的声音这时候竟格外刺耳起来,泊熹停下步子转头看过去,一时并未察觉到怀里的人揉了揉眼睛。
和龄这下子是醒了,她慢腾腾地仰起脸,目光杳杳的,睡意惺忪的眸子里映出他半边脸颊。
作者有话要说: 我妈要把我穿过的冬天的棉袄啊什么的都洗掉,然后刚才她一脸嫌弃地看着我又穿的很厚坐在电脑前面咔嗒咔嗒...
我不知如何解释 = - = 我手现在都是凉凉的 = - = 脚上还穿了棉袜。啊。真暖和啊
下章高能。。。→..→
春风贺
她几乎是立时就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悬空着,然后知道自己被泊熹抱在了怀里。
嗯… …这感觉是奇异的,和龄抿着唇,眼瞳骨碌碌转动着,眼睛里恢复了神采。院子里风铃响了一阵便停止了,泊熹下意识地低头瞧和龄,见她一双眼眸子亮晶晶的,正巴巴儿把自己瞧着。
“知道我为什么抱着你么?”泊熹问。
和龄太知道自己了,她想也不用想就回答他,“定是我睡着了,”他们这样亲密的距离还是叫她有点羞赧的,她别了别脸道:“下回您就把我叫醒吧!我这人旁的长处没有,随叫随起还是很擅长的,小时候我只要听见外头一丁点的声响便要睡不着,有时睡过去了却总是反复做同一个梦,提起来真叫一个糟心… …”
她居然在睡醒后啰嗦起来,打开了话匣子大有关不上的趋势,泊熹没有闲情听她罗唣,他抬脚踹开了门,微低了身子作势要把和龄放下。
孰料她大反常态,树袋熊似的扒拉住他的脖子,竟然是不愿意下来的架势!泊熹意外,拧着眉头凶她,“你做什么?快下来。”
“我不要——”
和龄一旦诚实起来委实叫人招架不住,她是想到万一等会儿泊熹真的证明了他是她的哥哥,那他们岂不是再无可能了?
她之前虽然也并不抱多大希望,因为考虑到双方地位的悬殊,但是再怎么也强似他们有了血缘关系,真那样的话她连幻想的余地也要没有了。
泊熹眉心打了个结,怀里的分量并不重,她若只是个普通的姑娘家,他抱着她一整日也是愿意的,目下却永远成了负担。
“听话,乖乖下去。”他耐着性子重复道。
和龄微微嘟唇,仰脸看着他坚毅的下巴,振振有词道:“倘或泊熹真是我哥哥,这时候就该疼我。我早就想这样对哥哥撒娇耍无赖了,你却连这个也不能够满足我么… …?好么,那我不要看你所谓的证据了,泊熹定是骗人的,我不上你的当。”
和女人有什么好多说的,泊熹果真把怀里小小的分量再次抱了起来,室内麻麻黑,伸手不见五指,他凭感觉径直步入里间,须臾扬声唤丫鬟进来掌灯。
当幽微的烛火亮起来时,几个伺候的丫头瞧见锦榻边立着的大人着实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再一打量他怀里抱着的…女人?他们大人是开窍了终于打算开荤了么,别人家锦衣卫早有娶妻生子的,偏他们大人多年一个人,从不近女儿身,除了上个月才从府里离开的和龄姑娘…等等,这怀里歪着的人怎么好像就是那位和姑娘呢!
泊熹吩咐丫鬟退下去,待闲杂人等走尽了,他便在锦榻上落座。
灯影里,他素来漠然冷沉的面容渐渐与往日不同,微微上挑的眼角昭示了他的好心情,和龄以为自己是眼花了,纳罕地望着他的脸。
下一瞬,他的气息却陡然间拂到了她耳廓上。
泊熹的嗓音低低哑哑,蕴着显而易见的魅惑意味,“是如上一回那般儿,由和龄动手帮我脱,抑或我自己来呢?”
她在他腿上坐不下去了,半句话也说不出,泊熹变得不像他,他半点拖拉也无,话音才落便自发宽衣解带与她瞧,边还用揶揄的口调道:“躲什么,妹妹瞧仔细了,别回头说我诓骗于你,嗯?”
他手下动作太快了,顷刻间便露出了精壮的胸膛,他是习武练剑之人,不若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书生,褪下平日威风凛凛的衣裳,里头是劲瘦的腰,浑身透着股韧性。
和龄脸色充了血,不知为何她上一回并没有这样的体会,今次却只觉血气上涌,满目皆是他白花花的肉皮,男性独有的浑厚气息把她紧紧裹缚住,缠得牢牢的。
她终究只不过是十来岁的黄花大闺女一个,猛然间要她与个赤条条着上身的男人挨得这样近不是作死么?
和龄的躲避全落进泊熹眼里,他嘴角吊起的笑弧十分欢畅,强硬地抓着她的手往自己左边胸口,临近心脏的位置拉拽,口中道:“和龄摸摸这颗胭脂痣可是真的?你总疑心我作假,竟不怕我这做哥哥的心里头不痛快么?”
她颤抖的指尖接触到他心头的皮肤,其实能摸到什么呢,和龄自己早已满脑袋浆糊,头脸恨不能埋到自己衣领里去。
她胡乱地摸索,微凉的指腹在他胸前颤巍巍地移动,泊熹起初是置身事外的态度,仿佛这具身体并不是他自己的,然而身体的敏感程度却在他意料之外。
他心头爬满了蚂蚁,脖颈处喉结滚了滚,一时竟感到口干舌燥。
泊熹当真没有同女人接触过,他亦没这个心思,特别是在当下。他怕她察觉到他的异样,一面绷着身体侧开脸去,一面松开她的手,嗓音愈加沙哑醇厚了,“是你自己不看,过后万不许再吵嚷。”
和龄一听这话脑子里一激灵,她想这不成,害羞的不是时候,她必须得弄清楚泊熹是不是哥哥,他左边胸口上是不是当真的有一颗朱红色的小痣。
她一忽儿间便将适才独属于少女的娇羞抛在了脑后,端正了心态,摆出一副不亚于泊熹的紧绷面色认真地把脸往他胸前凑,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十足严肃,“慢来,容我细瞧瞧,说不准儿你是拿朱笔在上头点了个点儿——”
她也不晓得自己因何说出这样一句话,用心寻思,她一无所有,难道能有什么是值得泊熹来算计的么?答案显见的是没有。
嗐,这就是一穷二白的好处——和龄心里头默念着这句话,有点自嘲的意思。
少顷,她细细的眉毛耷拉下来一点儿,眼睛盯住泊熹左边胸前那一颗果然存在的胭脂小痣,狐疑之下拿手指头戳了戳。
这力道不轻不重,泊熹身体轻颤了一下,薄薄的唇角抿得紧紧的,仿佛在忍耐着什么。
和龄哪里晓得他的煎熬,她澄澈的眸子里盛满了担忧,“你很痛么?是我没控制好力道,我给你赔不是… …”
他转过脸来,平素端正淡漠的面容上竟然现出几分变扭,缓缓从喉咙口挤出两个字,“...不痛。”
作者有话要说: 不痛! 就是有点心猿意马-//-!
阅倾城
和龄对泊熹的话产生了质疑,她站到地面上,脚尖左右碾了碾,低头瞧他道:“果真不痛么?可是你方才——”
抖了一下?
她看了看自己的指尖,指甲修剪得很短,钝钝的,其实应该不至于戳痛人才对。
“真的不痛。”泊熹看了和龄一眼,一声不响把衣服一件一件往身上套,面上那一点儿变扭的情态慢慢就隐了下去。可他穿衣服的时候,她“热烈”的视线就没从他身上挪开过。
烛台上蜡烛“哔啵”一声,蹿出一星儿银蓝色的火焰,室内光线仿佛黯淡许多。
忍受着和龄肆无忌惮的探究目光,泊熹太阳穴隐约地跳动,好容易穿齐整了,他霍的立起身,还未来得及说话,她却向后踉跄了一下,大约是被他突然站起来给吓到了。
他捞了她一把,五指从她的小臂一路摩擦至光裸的腕部,女孩儿肉皮细腻,手腕子纤软若无骨,泊熹窒了窒,心水微漾,他匆匆松开手,假意向外张望了下,转头对和龄道:“天色也不早了,我使人送你回房去。”
话毕却见她垂手立着,眼神倒极为干净,从始至终只是那么望着他。好半晌,终于见和龄嘴唇动了动,她露出了一副“我有话要对你说”的表情。
泊熹了然于心,眼尾一点一点儿弯起来,掩住了眸光里浓郁的黑,唇边衔着清浅的笑道:“和龄莫非还有什么话要说?至亲至疏至家人,你我本为兄妹,有什么只管说便是,藏在心里倘或闷出个好歹来,不是叫为人兄长的牵肠挂肚么。”
他来拉她的手,避过了手腕,轻轻碰着手肘的位置让她在榻上坐下。
和龄两只手在自己袖子里绞阿绞的。泊熹立在她跟前,整张脸背对着烛火,她看清的只是他深邃的轮廓。
她微微叹息,说不可惜是假的,难得遇上一个可心可意的人,却原来,她对他生出的一切好感并不是因为他面貌如何,而是因为他是她的哥哥。他们骨髓里流着相同的血液,她“爱慕”他,甚而产生出那些粉色朦胧的好感… …都是能够被理解的吧。
“泊熹,上一回我同你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出来呢?”她澄净的眼睛里带出一点狐疑,“偏偏隔了一个月你才来寻我,我如果是妹妹,你难道不担心妹妹的安危么?”
泊熹心下微凝,唇畔的笑意却没有淡下去。
他若早知道和龄的身份,那时便不会让她有机会离开他,如今打谎骗她他是她兄长,为的不过是让她能够安安分分留在自己身边。
如此,朝夕相处一段时日后她自然全身心信任于他。待她足够依赖他了,他的计划施排起来才能够游刃有余。
有了和龄这颗棋子,还用费劳什子力气去讨好樊贵妃?樊氏看重的始终只是她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万鹤楼,想要在她跟前卖好,只有同仪嘉帝姬有牵搭这一条道儿可走。
他尝试过了,但那是个自作聪明的蠢女人。
泊熹骨子里孤傲,并不愿意委屈自己。他起初便对仪嘉帝姬提不起兴趣,即便能在她身上获得好处,他也不想将就。
眼下多好,他有了和龄。皇帝心心念念不忘当年的小樊氏,只要和龄出现的时机适宜,必定能勾起多情皇帝对昔日宠妃更多的情丝来。
人做下的事并不只有天知地知,樊贵妃旧年里既然连亲妹妹也忍心谋害,想必夜不能寐吧。况且皇后亦知晓了她的丑事,如今不过是皇帝被哄住了罢了。
倘或能同皇后联手,再叫和龄知晓她母妃死得如何凄惨——凭薛贵妃再得宠,她却无子,相信终有她倒台那一日。如此一来,锦衣卫凌驾于东厂之上自是指日可待。而他筹谋的所有,也会搭上这阵顺风提前实现。
思及此,泊熹微垂了眼睑,“我不担心你么?”他语调上扬,说出的倒都是真话,“你甫一出府门便有人一路尾随你怕你出事这你晓得么,你去到茶馆里吃茶听书,后来竟随了那姓顾的家去——”
他说到这里好像真的不大高兴,一时忘记尚解释了一半的话,反而认真地告诫和龄道:“那姓顾的居心不良,他瞧你是初来乍到的小姑娘,不定存了什么龌龊心思。”他扬了扬宽袖在她身畔坐下,语气难得这样霸道,“听哥哥的话,今后再不许同他一个外男有牵搭,你知不知道?”
和龄皱了皱眉头,她并不觉得顾大人有什么龌龊心思,人家待她可好了,便忍不住小声嗫嚅,“可是顾大人供我吃住,又不收我的钱也不叫我为他做事,我怎么觉得…他并不是泊熹你说的这样。”
她话音里对顾盼朝的亲厚劲儿令他面色不佳,泊熹成心沉下脸,过了一会儿和龄果然屈服了,竖着三根手指头保证今后即便偶然遇到顾盼朝也不打招呼。
他听了心里没来由的舒坦,和龄的视线却看过来,又把话题绕了回去,“泊熹是转移话题吗,你还不曾说你为什么拖到现在才认我。”
“这个么,”他把脸转开一点,面向着跳动的烛火,神色不明地道:“那时兀然听见你的说辞,我因顾忌你是东厂派来的,便没有立时同你相认。”顿了顿,语声低了下去,“怎么,和龄对此依旧存有疑虑?”
别是不高兴了吧?
和龄不想惹泊熹不痛快,她想了想,犹豫着伸出手,细细的指尖便从袖缘里露出来半截,小心翼翼拽了拽他的衣摆,“泊熹,你生我的气了么?”
他转脸瞧她,说没有。和龄不信,大着胆子腻过去抱住他一边手臂,瓮声瓮气道:“你别置气,我不疑你…有什么可怀疑呢?我知晓自己的身份,我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需得泊熹你来骗我瞒我。”
她絮叨着,陶陶然笑起来,“说起来这还是咱们兄妹间的缘分,那时候打头一回在沙漠里见着你我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然后我凑巧救了你,现下想想简直要后怕的,若是那时候我眼睛不好使没瞧见你,你可不就没了么!也不能像今儿这般两个人坐在一处说话,你说是不是,如今可好了,我们兄妹俩再也不会分开了,泊熹和我一样欢喜么?”
她毫无戒备地倚靠着他,嘴里说的就是心里想的,不似他,口不应心,心里黑乎乎全是算计。
泊熹没有说话,他一双眼睛黑魆魆的,幽微的烛火将他的眼睫拉得老长,凿出一片阴影盖在下眼睑上。
良久,泊熹拨开和龄的手,他心里起了乱,面色淡淡地送她到门首。
门外寂寂然,暗夜生香,廊上挂着的画眉也没发出半点声响,只有微风偶然托起零星的清脆风铃声,伴着微不可闻的花叶簌簌响动。
门外赵妈妈一早便领着几个脸模样干净齐整的丫头候着了,一水儿的水蓝对襟袄裙,头上梳着双丫髻,见大人同和龄出来了,赵妈妈赶忙提着简笔菊花纹灯笼迎将上来,“姑娘可是出来了!大人一早便命奴婢将房间收拾妥当,您去瞧瞧,倘或里头摆放有不合意的,只管说与奴婢便是,必定叫您满意的。”
这赵妈妈只知道大人吩咐打今儿起和姑娘就是府里头的小姐,别的一概不敢多问,她过去瞧不上和龄,如今依旧不是很瞧得上。只是变脸变得快,一张老脸笑得菊花儿也是。
和龄早已经习惯赵妈妈了,她不搭她话茬,反踅过身看着泊熹,拧了眉头道:“我瞧见她这灯笼倒想起来,我的兔儿花灯不知遗落在哪块地方了… …”
她摊摊手,空空如也,虽说那兔儿花灯又蠢又呆,但是毕竟是泊熹送给她的,就这么弄没了怪可惜的。
泊熹收回神思,她仰着脑袋揪着眉头瞧他的模样十足可爱,他想抚抚她的脸,这想法在脑子里过了一遭儿,迅速被按回意识深处。
“什么?”他问道。
这下换和龄不高兴了,她撇撇嘴有点急躁,好像还想跺脚,“花灯啊,你送给我的小兔儿花灯啊——”沙漠里从来就没有这些,她骨子里约莫是爱的,看见他不重视的样子她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泊熹沉吟着“哦”了声,回房里又拿出来一只,竟然是同一种款式。
她接过手里细瞧,眉梢眼角立时便噙满笑意,这只兔儿花灯又是一副呆萌的表情,身子胖嘟嘟的,她来来回回地摆弄,众人见他们大人饶有兴味看着她,便也不敢催促。
“这只兔儿同那只显然是出自一个人的手笔,”和龄突然把花灯举到泊熹眼前,稀奇地道:“嗳…竟是你做的么?虽然丑了点,但是想不到手还是很巧的嘛。”
他唇角的笑挂不住,丑不丑的倒是另说,泊熹朝院中掩在一片夜色里的八重樱看了看,幽幽道:“是小时候,娘亲教的。”
和龄满以为泊熹的母亲也是她的母亲,面上露出向往之色,怅然道:“那我就不说这兔儿灯丑了,只可惜我一点儿小时候的事也记不起来。”她叨叨说着,倏尔眨了眨眼睛,一双桃花眼儿娇娇俏俏地瞅着他,“泊熹泊熹,你底细瞧我,我和娘亲长得像么?”
他面对这问话却蹙起了眉毛,视线落在她的脸容上,又恍似在看着某一处虚无。
“噫…我不像么?”和龄眼巴巴等着泊熹开口,她微微歪着头,一张蛮漂亮的脸活活皱成了个包子。
她生动鲜活的模样轻易取悦了他。
泊熹情不自禁点了点和龄的鼻子,纠正她道:“没大没小的,要叫我哥哥。”
她打心眼儿里不愿意,也许今后可以,然而面对如今的泊熹,她叫不出口。一时想到什么,胸腔里竟然不是味儿起来,忍不住道:“你不叫我唤你的名字,那什么人可以,只有泊熹日后的夫人才可以么?”
廊上八角宫灯摇曳,灯笼架底部垂下的长长流苏舞得纷乱。
泊熹闻言微讶,他垂眸拢了拢袖襕,须臾却抬手抚上她被夜风吹得凉凉的面颊,指尖微微摩挲着,低哑的声线徐徐响起,“和龄,你希望我娶亲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打赏 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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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腹黑又傲娇还要骗人= - ... ...泊熹你这么牛X和龄都不知道
阅倾城
和龄面色迷茫地看着泊熹,他做什么要问她希不希望他娶亲,他这话说出来是存心要叫人胡想么,她已经是“六根不清净”了,他难道还要这样来撩拨她?
按说不至于的,泊熹必定只是站在一个兄长的位置上,想向他唯一的亲人询问一下他成亲方面的事宜吧… …
和龄简单的思维分析瞬间攻破了泊熹充满暧昧口吻的问句,她拂开他的手,自己在额顶上挠了挠。
适才对泊熹未来夫人那一股无名的妒意一息一息淡化开去,她是大大咧咧的性子,有些情绪来得快去得更快。
看了面前风神俊逸的男人一眼,和龄轻轻吁出一口气,她觉得泊熹说的很是,他既为兄长,她便应该唤他哥哥的。因此坦诚地道:“哥哥是男人…自古男人便要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咱们家如今只剩下你和我,和龄和哥哥又有不同,横竖我日后是要嫁出去的,是泼出去的一盆水,如此继承香火的重任就担负在哥哥一个人身上了。”
她“嘚吧嘚吧”说着,无意识地夸起他来,眼中焕发出别样动人的光彩,“哥哥年轻有为,我在酒肆里头做事的时候就发现了,你晓得么?别人都怕你呢!就好比我们关外的寻常百姓怕拿刀的武士,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哥哥的锦衣卫同东厂那些个,简直是京里的土霸王地头蛇呀!大家伙儿见了都要屁滚尿流——!”
和龄没念过什么书,唯一知悉的一些成语在她眼里都是可以随意使用的,贬义褒义她压根儿拎不清也不甚在意,自以为把泊熹狠狠夸了一番,捋顺了他的毛,没成想她话音还没落下他就黑了脸。
“土霸王…地头蛇么?”
泊熹将这两个词儿放在舌尖掂了掂,“外人都是这么瞧锦衣卫的?是我孤陋寡闻,竟不晓得。”
她没听出他话里真实的意思,豪气地一摆手道:“这不打紧,来日方长么,往后许多事儿哥哥想知道我都说与你听,我知道的可多了,人称鱼跃门包打听,你不信大可使人问去。”
他才不会真叫人去扫听她给自己冠以的貌似十分了不得的外号。
泊熹微偏了头,注意到和龄适才几句话里肯叫他“哥哥”了。他分明就不是,这会子听她清脆的嗓音这样唤自己,竟然倍感受用。他拿过赵妈妈手里的灯笼,晕黄的光晕照亮脚下一片地面,看这架势是决定亲自送她回房了。
一群仆役低眉垂首远远隔了二十来步跟在“兄妹二人”后头,四围静谧安宁,近处泊熹提着灯笼,宽广的袖袍像极了荡漾在波心里的水纹,一圈一圈轻柔地浮动。他如在云端。
和龄一直觉得自己看不透泊熹,目下尤甚。他突然就决定送她了她还是有点儿受宠若惊的,联想自己方才那一番话,心想莫非是拍对了马屁?
和龄眼睛一亮,原来泊熹好这口——
那她今后可以多夸夸他,也好叫他别老是一张棺材脸,瞧着一点儿都不喜庆,不是熟识的人定要叫他给吓着的。他其实也不是那么难以亲近。
她这儿正天南海北脑袋里瞎寻思着呢,泊熹的声音却传进耳里。
“险些儿忘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声音在泼墨一般浓稠的黑夜里显得幽幽的,脚下青砖漫地,云头履踩在石子路上发出安谧的声响,恰伴着他的嗓音,“和龄适才的意思,是希望我尽快成亲对么?”
他时而称呼她为“妹妹”,时而直接唤她名字,也不知用不同称呼的时候心态是否相同,抑或有什么讲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