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二太太流着泪道:“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害了孩子,我竟是不知道原来昀儿她一直不喜欢嘉清,我只道这是两情相悦的美事… …”
老太太皱了皱眉。
“呵…”大太太更是不屑地瞟了一眼二太太,什么两情相悦?难道没出这桩事之前她知道他们不是两情相悦她就不议这亲事了?虚伪,太虚伪!她倒不知道二太太她原来这么能装。
二太太继续哭道:“原来昀儿她喜欢的是吴家少爷,那日四姑娘成亲,六姑娘和昀儿偷偷溜去瞧热闹,不想就和那吴家少爷碰上了,当时也没什么,可没想后来吴夫人竟来咱们家说亲,说的却是六姑娘了… …”
接下去的她没说了,却也足够惹人遐想,难保这吴家少爷看上的是七姑娘,结果错把六姑娘当作了七姑娘,所以吴夫人才突然来家里给儿子说亲。
不然真是没别的说法了,好端端的人家一个嫡少爷凭什么看上六姑娘这个庶出的,怪不得要订亲宴席上冒险在亭子里和七姑娘相见,怕是发现自己弄错人了… …
二太太抽抽噎噎几声,拿着帕子在脸上抹来抹去,转眼就给众人编织了一个比较合乎情理的故事。老太太听了也觉得有几分道理,虽然心里还有疙瘩,然这都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问题。
“老太太,吴夫人到了。”宝梳隔着帘子在外面禀道。
话音刚落吴夫人就进来了,她一脸急匆匆的样子,知道了这件事以后她立马就去问了儿子,谁知儿子吱吱唔唔不肯告诉她,她还是从别家太太口中得知了大概。
听到二太太的啜泣声吴夫人着实惊到了,她心下惴惴不安起来,莫不是自己儿子对她们七姑娘作出了什么罢?
老太太就怕这吴夫人是来退亲的,此时看吴夫人脸色怪异她也拉不下脸主动询问,还是二太太为了自己女儿着想,携了吴夫人手道:“… …现下满京师都知道昀儿和少洵这事儿了,您说怎么办罢?”
已经叫吴家少爷少洵了。大太太眉头一挑,二太太这人还真是… …就看到吴夫人脸上表情变来变去,最后迟疑地问道:“二太太这意思是——要把和六姑娘的亲事,嫁接到七姑娘身上?”
如果真是这样那吴夫人真是一千一万个愿意的,一样要娶个卿家的姑娘,七姑娘可是正经的嫡出,现下还与她儿子有些说不清道的,只是她家老爷一心的要六姑娘做儿媳妇,这是吴夫人唯一的犹豫。
二太太的眼泪唰唰唰地落下来,握紧了吴夫人的手哭道:“还能有别的法子?您好好想想,既然孩子们自己情投意合,何不促成这桩美事,你我为人母的怎么能狠心拆散他们?”
吴夫人简直快被二太太说动了,虽然她对于“孩子们情投意合”表示怀疑,不过这并不是重点了,她又想到了吴老爷的硬梆梆的脸,于是无奈道:“可,这和六姑娘已是订了亲的,连宴席都摆过了,这… …”
二太太一时吃瘪,没等她开口,就听到老太太笑道:“您也说是订亲了,到底不是成亲不是?我看就这么办罢。”老太太这时候也顾不得了,二太太已经一个把戏唱到这份上也不容易,何况她也希望七姑娘能嫁入吴家,不然七姑娘只能被嫁到京师外去,只有外面的人才不知道京里这些丑事。
至于六姑娘,比起她来,老太太就是再不喜欢七姑娘,可七姑娘到底是嫡亲的孙女儿,她只好委屈六姑娘了,大不了日后为六姑娘多添置些嫁妆罢了。
吴夫人看老太太都这么说了她再拒绝就显得不美,于是顺水推舟地就答应下来。至于吴老爷,为了儿子,她决定暂时无视。
就这么着,这消息立马又传开了,卿家七姑娘要和吴家少爷订亲了。消息传到凤家,凤夫人一怔,她倒没料到卿家如此迅速,这时候丫头进来道:“太太,少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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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劳的挣扎

凤夫人摆了摆手,吩咐那丫头道:“就说我在歇着。”
“可是… …”小丫头其实想说,少爷已经进来了。
“可是什么?”凤夫人皱着眉很不悦,谁知眼角一抬就看到凤嘉清正在大步走进来。
他在凤夫人面前站定,疑惑地看着她道:“娘亲要休息了?”有人穿着这么整齐的衣服睡觉的?
凤夫人微微有些尴尬,咳了一声问道:“什么事情?”顿了顿,又道:“如果是谈卿家七姑娘的,那你现在就给我出去。”
这个七姑娘真是不成体统,竟敢公然在姐姐的订亲宴席上去找未来的姐夫,简直是闻所未闻!当初也是她看走了眼,要真是把这样的媳妇娶进家里来日后指不定做出什么事儿要把他们家的脸都丢尽。
她看了看儿子,难道他会喜欢那丫头?
凤嘉清抿了抿唇角,自顾在凤夫人旁边的四方扶手椅上坐下,微微沉吟了一会儿,只是道:“娘亲真爱说笑,七表妹已是要与吴少洵订下亲事了,还与我何干?”
凤夫人稍稍放下心来,他不喜欢卿昀微就好,卿家的姑娘她现下里一个也瞧不上眼。不由疑惑地挑眉,“那你这个时辰找我做什么?”
“… …”凤嘉清有些迟疑,他在母亲的注视下沉默了良久,脸上罕见的露了丝窘迫。
再在边疆跟着父亲历练了几年,他其实也不过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人罢了。想到六姑娘含笑带嗔的面庞他心里顿时柔软得似水一般,然后终于能抛开一切顾虑。“娘,我希望这次能自己做主… …我要娶卿家的六姑娘为妻。”
“什么——?”平地惊雷。凤夫人怀疑自己听错了,短暂地怔愣了一下,她立刻严厉地否定道:“你想也不要想!”
你想也不要想… …
少年似是陡然从梦中惊醒,他几乎是立时沉下了脸,眼神冷硬地看着凤夫人,却一言不发。
凤夫人被凤嘉清看得心都揪了起来,脑海里回想了半日才忆起那位六姑娘的模样,她也只是见过一两次。现下想来,那真是好生标志的人儿,连她这个女人也不得不夸赞她容貌盛烈。
女人太好看了,就让人觉得是狐媚子。她冷哼一声,卿家的七姑娘可以夜会吴少洵,这位六姑娘也断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况以她庶女的身份,竟妄图攀附他们侯府唯一的嫡出世子?
在所有母亲的眼中,不管自己的孩子长到多么大,他们永远都只是孩子。
就像此时的凤夫人,她一心认定了是六姑娘什么时候如七姑娘的行径一般勾搭了凤嘉清,才致使儿子一时被美色迷了心窍。他只是没有看清六姑娘的本质。
想着凤夫人心里升起一阵无名邪火,她真是没有料到卿家老太太竟然把家里的小姐都教成了这副样子,一时冷然道:“六姑娘?她们姓卿的这辈子都不要妄想踏进我们凤家的大门。”
言罢甩袖而出,门边正好有凤老夫人身边的丫头来唤凤夫人,按以往她定是要推说不去的,老夫人开始频繁地找她的原因只有一个——为了让她同意与尤家结亲。
凤夫人走了没多久,守在门边的几个小丫头猛地听到从室内发出一声巨响,当即惊得面面相窥,忙跑进去察看。却只看到世子爷一脸阴沉地从里间走出来,身上带起一股冷风,而他的身后一片狼藉。
好端端的桌椅怎么就倒在了地上,还殃及了几只有年代了的青瓷花瓶,这可是夫人的宝贝啊!丫头们立时苦着脸不知如何是好,肇事者已经远远地往凤老夫人的住处而去。
凤老夫人找凤夫人没有别的事情,她一瞧见凤夫人就说明了自己的意思,顺带不着痕迹地讽刺了凤夫人的眼光。她一直便看好端庄舒雅的尤岫玉,而这个媳妇却偏要跟她唱反调,如今可好了,闹了这么大的笑话,真是要庆幸没能那么快就定下亲事,否则以两家算得上密切的关系,届时怕是连婚都不好意思去退。
凤夫人自知理亏,这次确实是她走眼了,听着老夫人阴不阴阳不阳的调调她着实花费了心力来忍耐。就听到老夫人又道:“行了,所幸只是在议亲的阶段,与我们泉之没什么大的妨碍,是那七姑娘自己没造化。”
凤夫人得了梯子就往下爬,笑道:“老太太说的是,还是您老人家慧眼如炬。这次是儿媳的错。”
老夫人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正当婆媳俩十几年来第一次如此和谐的时候,凤嘉清气势汹汹地进门来,一路绕到了这西次间。
凤老夫人从炕上坐起身来,见着乖孙立马笑得眼睛边上的褶子都浮起来,招手道:“泉之快过来给我瞧瞧,你这孩子,回来至今也不多来看看我,”等凤嘉清走近了,她不禁心疼道:“哎哟,清哥儿个子是长了,怎么我瞧着人也瘦了这许多?哼,再也不许跟着你父亲去那荒蛮之地!看把我宝贝乖孙折腾的… …”
老夫人一径儿地絮絮叨叨着,根本没注意到凤夫人投给她的眼色,而凤嘉清在祖母的关切唠叨下明显也缓和了神色,虽然脸上的表情依旧一派僵硬。
“这——这是怎么了?”凤老夫人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的宝贝乖孙从进来就没开口说过一句话,她朝着凤夫人望过去,眼里充满了不解。
凤夫人脸色也差下来,“泉之,你难道惹完母亲生气还要惹你祖母吗?”
凤嘉清却已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在老夫人殷切的目光下,他蓦地一掀袍角双膝跪地,把个老夫人吓得从炕上起来,“今儿到底是怎的了?我怎么越看越不懂,清哥儿,你是不是又闯祸了?”
其实老夫人心里想宝贝孙儿闯祸也没什么,凤嘉清从小到大就是一路大祸小祸不断长到了今日,没有他们凤家不能摆平的,何须他这样跪下来?
边上的丫头们已是凑上前来拉凤嘉清起身,他却一个眼神把她们都瞪了回去,老太太大感不妙,不过真到了这个时候她也平静下来,“你先起来,这地上凉,别把膝盖跪疼了,有什么起来再说。”
凤嘉清梗着脖子就是不起身,只道:“祖母答应我,我才起来。”
凤老夫人慈爱地看着凤嘉清,颔首道:“嗯,我答应了,快起来。”她答得如此轻快,凤嘉清自然不信,连他自己都没有把握,只感到一阵阵的苦涩滋味袭上心头。
须臾,他没有起身,仍是保持着跪地的姿势。正声道:“祖母,泉之知道您想让我娶尤岫玉,从而和尤家结亲。”
“只是… …这一次孙儿只怕要让您失望了。”
凤老夫人心头一震,这是什么意思?
她条件反射地把目光射向凤夫人,后者早已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凤夫人怒道:“你自己好生想想自小到大我和你祖母有什么不满足你的?可这件事和那些小事不一样,泉之,这关乎你的一生。她配不起你!”
若是在卿家七姑娘闹出这等丑闻之前,或许她还能考虑考虑六姑娘。
以凤家今时今日在大懿的地位根本不需要依靠联姻来攀附别家,充其量不过是巩固现有地位,因此上即便以六姑娘庶女的身份,假使凤嘉清真的那么想要她,也不是能够。
可如今的情势,名声上有了污点的人家,在古代封建时代几乎是致命的。
凤老夫人听出了不对劲儿的地方,急道:“等等!哪个‘她’,是哪家的姑娘?若是家世相当——”她看了看跪在自己面前一脸坚定的凤嘉清,她看着这孩子长大,还从未见得他如此执着于什么,心高气傲如他,更别提跪下来几乎以乞求的姿势。
老夫人咬了咬,“家世人品若都还好,我… …我便准了!”
凤嘉清眸子里霎那间光华涌动,瞬息却湮灭下去。凤夫人叹了口气,凑在老夫人耳边说了几句,然后看着儿子就不说话了。
“卿家的姑娘?哼!”凤老夫人一脸不由冷声道:“这家的女孩儿我们凤家怎么敢要?先时不是与他家说亲么,可怎么的,那七姑娘竟和姐夫有染?泉之,你莫要被那什么六姑娘骗了!”
一传十,十传百。很显然凤老夫人听到的版本竟是比真实版本要绯色艳丽许多许多,是桃红色的。
女孩儿家的清白在口口相传中已荡然无存。
“她何须骗我!她根本… …”凤嘉清突然情绪激动起来,赤红了眼睛道:“祖母,孙儿就求您这一件事,难道真的不能?”
老夫人最是疼宠这个宝贝孙子,没有什么不依他的,唯独这件事不可以。凤嘉清是宗族承嗣子,他的正妻也就是一族之宗妇。这样尊贵的身份,她始终认为只有尤阁老府才名动京师的尤小姐才当得起。
一边上的凤夫人忽道:“既如此,何不等娶了尤岫玉之后,再把卿家六姑娘纳过来给你做妾… …”
老夫人一听觉得甚好,不觉诱哄道:“泉之啊,你母亲说的不错,就把她给你做妾如何?”
给你做妾如何?
妾?
这话如魔音一般在凤嘉清耳边盘旋,他将要点头了,却颓然僵住了身子。
他怎么会答应呢?他怎么能够答应!
他怎么能为了和她在一起便这般委屈她,若做他的妾,他宁可她旁嫁他人为妻——
“恕孙儿不孝,实难从命!”凤嘉清转身决然的离去,这一去便直到了来年的冬日。
那时大雪飘飞,他身披白狐大氅从边境风尘仆仆归来,带着无尚的荣功。男儿理当先建功立业,再娶妻生子。而那一年冬天,六姑娘十四岁,来年便可行及笄之礼。
届时就到了真正可以嫁人的年纪,所以他回来了。
却说凤嘉清突然离京后不久,一日霄三爷下朝后特意来到芙蕖轩,六姑娘正趴在长廊的栏杆上托腮冥想,小巧的鼻子冻得红通通的,暖手的手炉被她放在膝上。
此时的顺天府已被一片白茫茫的冰雪覆盖,放眼望去好大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六姑娘穿越之前住在南方的小城市里,难得见到这样漫天漫地的鹅毛大雪,所以在下雪的冬日,只有她会饶有兴致地趴着看雪,有时候一坐就是一上午。
霄三爷静静地坐在边上,把自己披在身上的斗篷给妹妹系好,六姑娘回身笑盈盈地看着他,“哥哥今儿怎么有空,从哪里来?”
霄三爷像小时候一样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顶,眼底带着点点不易察觉的怜惜。“刚下朝不久。”过了一会儿,他从怀里拿出一封素色的信封递给妹妹,淡淡道:“我犹豫了一段时间,还是觉得应该把它给你。”
六姑娘拿过那信封,这么说他原先不打算把这个给她?
狐疑地瞟了霄三爷一眼,她摆弄了几下这信封,薄薄的,可是谁会托哥哥带信给她?当着霄三爷的面她毫不顾忌地拆开信封,然后从里头飘出一张白纸。
她伸手捡起来,轻轻“咦”了一声。
很大很白的一张纸,掀开对折的部分,只在纸张的中心写着两个黑墨的字——等我。笔意顾盼,力透纸背。
作者有话要说:
六姑娘等过了年才14岁,早知道写大一点了To oT..


虚有的等待

她盯着手里的纸看了好久,一阵寒风夹着几粒雪花飘进她领口,冰得她一哆嗦。然而两边脸颊却奇异地红了,“哥哥,这个是… …是他对不对?”
霄三爷轻轻点了点头,墨黑的眸子里现出一点惊讶,妹妹她莫不是脸红了?
“你——”
“怎么了?”六姑娘张大了眼睛,顺着他的目光摸了摸自己的脸,并没有什么呀,难道沾到什么食物的屑子了?
“嗯…没什么。”霄三爷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嘴里呵出一片白雾,“这封信是他走之前就交给我,托付我拿给妹妹的。”他说着看了看她,这才发现她水灵灵的眸子随着他的话微微的放大了,长长的眼睫湿湿的,眼睛却一眨不眨。
这副样子还真是可爱。
霄三爷经不住伸手在妹妹梳理整齐的头顶上胡乱揉搓一番,六姑娘立即戒备地挪了挪身子,不满道:“我现下已经长大了,哥哥这个习惯一定要改!知道吗!”真是的,每一次都要乱揉她的头发,有本事自己结婚了揉你老婆去。
他只得悻悻地收回手,看着她笨拙地拿手在头顶上梳整,结果反而越来越乱,原先好好的辫子此刻歪歪扭扭地翘在一边。
六姑娘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她丧气地垂下手,无比怨念地看着对面似乎在笑的某人。
霄三爷咳了声,想到自己来的目的,突而正色道:“… …原本泉之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明儿,若果真他朝能把你交付与他,哥哥其实是放心的。但是——”
那日凤嘉清离京之前特为找到霄三爷,两人说了很久的话,没人知道他们的谈话内容,但霄三爷确实是他离京前见的最后一个人。
霄三爷也是这才知道这位本与七姑娘议亲的世子爷原来喜欢他家小明儿。
在如今满京里把个七姑娘和吴家少爷那点事传得满天飞,严重影响到卿家姑娘名声的情况下,并且凤家已经迅速的为凤嘉清和尤岫玉订好了亲事的情况下… …
他离开前告诉他这个又有何意义?
“明儿,我最终把泉之的信给你是因为我先时答应了他,并不是我的默许。”他望着她明亮的眼睛缓缓道:“你也知道,他已经和尤家小姐定下亲事。”
“我知道,哥哥不用说了。”六姑娘笑着努力弯了弯唇,“我跟他… …是哥哥多想了,其实并没有什么。他订亲是他的事,我也有我的生活啊,这些我都知道的。”所以不用担心她会伤心,会妄想,她有的… …不过是那么一丢丢的不甘心罢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轨道,他们不过是偶然相交,注定要岔开。
她也曾幻想过的,如果她不是卿家的小庶女,如果她运气够好,一穿越过来就是个什么公侯世家的嫡女千金,千娇万宠于一身… …那么,那么说不定会是她主动缠着凤嘉清也不一定。
想着,六姑娘利落地把手上的信纸放回信封里,然后卷起来往袖子里一丢,笑嘻嘻抱住霄三爷的胳膊晃悠道:“哥哥难得有空找明儿,就不要再纠结这种事情啦,我们聊点别的好不好?不然,哥哥陪明儿下去堆雪人罢!”
堆雪人?
霄三爷看着她已然冻得红通通的鼻尖,不客气地用力刮了一下,“还堆雪人,你坐在这儿吹了多久的风了,嗯?冻坏了又要吃药!那苦滋滋的汤药你却不喜欢的。”
六姑娘假意嘟嘟囔囔了一阵,心下却庆幸总算把霄三爷的注意力引在别处了。
“哥哥… …”
霄三爷抬头,这却不是六姑娘的声音。他循声望去,只见七姑娘裹着雪白的狐裘站在拐角处怯怯望着自己。
六姑娘也看到了七姑娘,她条件反射马上朝霄三爷靠了靠,抓紧了他的手臂,用她自认为很是严肃的声音说道:“哥哥你不要睬她。”
说话的功夫七姑娘已经走到近前了,看着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如果说从前六姑娘一直把她当成不懂事的小妹妹不愿意与她计较,那现在她发现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那件事发生之后她不断地想,她在想,卿昀微是真的那么马虎大意么?
在宾客那样多的时候堂而皇之地在亭子里幽会吴少洵,她真不信她蠢笨如斯,明明知道如果一旦被发现会造成多么坏的影响——
“来日我要嫁的人,必得是我自己亲见了的,是我自己满意的,否则我便不嫁。”她清楚地记得七姑娘曾经这么说过,当时她还觉得七姑娘的话很不切实际,结果现下人家真是称心如意了。
“三哥哥,你不理昀儿了吗?”七姑娘的眼泪吧嗒吧嗒金豆子一样从白皙的小脸上坠下来,当真是我见犹怜。霄三爷闭了闭眼,转身径自嘱咐了六姑娘几句,然后他就像没看到七姑娘似的,头也不回地直接走了。
“哥哥!”
七姑娘欲追上去,孰料被人一把抓住手腕,她气急败坏地回头,正对上六姑娘好整以暇的目光。
“我以为有些人只要有好夫婿便足够了,还吵着要哥哥做什么?”六姑娘看着她,一脸不解。
七姑娘一把甩开六姑娘的手,原本她心里还对她存着点歉意,现下却是一丁点都没有了。“六姐姐居然有心情挤兑我呀?”她竖着食指点了点下巴,一脸思忖的模样,突然笑道:“姐姐也听说了罢?嘉清表哥和尤小姐订亲了哦!”
“尤岫玉姐姐知道吗?人家可是阁老府的千金,不仅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听说人也生得极美呢。”
“嘉清表哥跟尤小姐订亲简直就是佳偶天成,珠联璧合,还有那什么…哦,天作之合,门当户对!至于姐姐你么就差远了… …”
七姑娘说完一长串话果然看到六姑娘黯淡下来的面色,不由就觉得刚刚的气出了泰半,得意地哼了哼鼻子。
“… …真是今日才知道七妹妹原来会说这么多成语。”六姑娘眯着眼睛笑了笑,“其实我一直想不通,你怎么会选择这么莽撞而不顾一切的方式促成自己呢?”
“万一吴少洵他不爱你,你以后会幸福吗?他甚至还不及——”顿了顿,她有些艰涩地开口道:“甚至不及,嘉清…表哥,来的熟悉。”在六姑娘的世界观里,如果要托付终生那必然是找一个知根知底的人。
七姑娘有些意外,竟是连六姑娘也相信她和吴少洵之间有些什么。转而她就想通了,那样的时间,那样的地点,清冷月光,而亭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六姑娘不曾接触过吴少洵,她才会和外头的人想的一样,以为她和他是私相授受。
“不尝试怎会知道,他爱不爱我有什么关系?来日方长,我只知若是未来夫婿不是他我便要不高兴一辈子。”七姑娘答得理直气壮的,竟是毫不掩饰地承认了那件事自己是故意为之。说完还轻蔑地瞥了六姑娘一眼,“姐姐呢?你喜欢嘉清表哥,可你做出过什么努力么?”
“谁说我喜欢他!”六姑娘霍的起身,身上如爬满了藤蔓般心烦意乱。“不要把我和你比,我还没有妹妹这么自私。还有,我喜不喜欢他是我的事,而你——”她咬住下唇,如果不是她,她便不会无端生出这般多的烦恼。
那样的话,她或许和吴少洵没有感情基础,或许因高嫁进门后会有很多挫折,但那至少会让她认命,至少属于她的轨道已经铺设完毕,她只要小心翼翼去走便好。
而现在呢?
她却要重新面对未知的,甚至是较之从前更为惨淡的前景。
这时从长廊的另一头传来雪珠的喊声,“姑娘,马车已经备好了!”
她这才想起来,河阳伯夫人前几日下了帖子邀请她去府中品茗。
雪珠一把拉住六姑娘的手,刚准备把带来的连帽红色斗篷给她系上,却惊讶地发现她身上已然穿了一件,“这是?”她记得姑娘出门前明明忘记穿了呀?
“三哥哥来过。”这样一说雪珠还有什么不明白。六姑娘回首,淡淡的,迎着七姑娘瞪大的眼睛,“真是不巧,河阳伯夫人邀请我去她府上做客,就不能陪妹妹聊天了。”
虽然她也奇怪河阳伯夫人莫名其妙为什么要请她去喝茶,自从那件事出了之后连大太太二太太也少出门走动了,似乎闷在家里就听不着外头的闲言碎语了。
此番河阳伯夫人下帖子只请了六姑娘一人,二太太本是不同意让六姑娘出去的,后来还是老太太准了。七姑娘有了人家,六姑娘却是没有的。难得别人下帖子请了,出去走动走动也好。
看着七姑娘恨恨地跺脚,雪珠径自拉着六姑娘往回走,边走边吃惊地叫出来,“啊呀!姑娘的头发怎么乱糟糟?”就像鸟窝似的。
“… …”六姑娘摸了摸脑袋,这就说来话长了。
她缄默着被雪珠一脸头痛的表情拉回房里,欢喜立马拿了衣服伺候着换上,头发也要重新梳过,最后红色的斗篷往六姑娘身上一披,雪珠上前为她系好带子,终于大功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