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官娘的想法,连这强势的云牡丹都兀自哭个不住呢,花玔儿还不定哭成什么样儿,可她一脚踏进院里,四周静悄悄的,哪里听闻半点儿哭声,便走到花玔儿房前敲了敲门,略叫了她几声。
花玔儿分明是在里头,可官娘又是敲门又是喊她的,却偏偏不出来开门,官娘摇了摇头,无奈道:“亏得郎君还特特地嘱咐我来瞧你呢,你却连门也不开,你一个人在里头生闷气可有什么用,还不如放我进来与你说话解闷… …”
她话都没说完呢门就“呼啦”从里边被拉开来,伸出一张花玔儿喜气洋洋的脸,官娘不禁把眼睛揉了揉,“你这是,这是气傻了罢?”刚儿和云牡丹闹成那样的人不是她么,这会子怎么笑盈盈的还?
花玔儿一把将官娘拖进房里,不及官娘在桌边坐下,她关上门就道:“官娘,你方才是不是说,是四郎叫你来陪我说话儿?”
官娘一眼不错地瞧着花玔儿亮晶晶的眼睛,心里这才算是明了了,原来是因了这个,便道:“是啊,我在前头奉茶,四郎一来手一挥很豪气地就叫不用伺候了,我当什么事儿呢,却原来是叫我来瞧你。”
“你没有骗我对不对?”花玔儿倒了杯茶給官娘,她心里正闷着呢,本来自己已经得手了,谁知那云牡丹如此的没有规矩,竟是当众就闯将进来,打了自己不说,还理直气壮的样儿,自顾自淌眼抹泪儿起来,这是什么道理!
她心里却也知晓公良甫疼宠云牡丹多时,此时不会偏着自己,便着意让着,都准备走了,奈何云牡丹上来纠缠,真当她花玔儿新来的就是好欺负的了!她气极了挥起拳头就砸过去,反正以往在旧主人家里也不是没与人闹过的。
公良甫自是百般护着云牡丹,末了还当着众人面说了她几句,虽是不轻不重的几句话,可花玔儿就觉得自己是没希望了。直到此时听官娘这一番说才晓得原来四郎也是念着自己的,叫她如何能不欢喜。
官娘大口把茶都饮尽了,自己又倒了一杯,抬头一板一眼道:“真不知你高兴什么,此番那个云牡丹一定是要恨上你了,才我来的时候还瞅见她在郎君屋里头哭呢,郎君那么宠着她,依我说,咱们反正是没盼头了,倒不如另寻法子谋个旁的出路罢。”
花玔儿眯眼笑了笑,心话儿,没出路的是你何官娘,可不是我,四郎却还想着我呢,嘴上道:“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云牡丹性子这样坏,四郎宠她一日两日已是多的了,如今都好几个月过去了,我瞧着她好日子不多了呢。再者,你莫不是又忘记咱们是怎生来到这里的了,娘子她买咱们图什么?再怎么着身后都有娘子給撑腰呢!”
官娘本也只是想听听,要是花玔儿不打算在这里混了她会怎么做,哪晓得她心思这么多,也罢,花玔儿既然斗志昂扬自己就更安全,官娘想着反正公良甫对自己是没兴趣的,至于花玔儿能不能从云牡丹碗里分一杯羹就是她的事情了。
辞了花玔儿回房歇了歇,晌午的时候孟婆子却来了,把两人一路往乔瑞桂那里带一路道:“今儿的事娘子都知道了,花玔儿你做得很好。”她噎了噎,差点儿说出乔瑞桂的原话来。
话说乔瑞桂当时听下人报说了书房院的事情,当即就拍掌笑起来,“真真是大快人心,花玔儿这丫头瞧着细声细气儿的,不想还会抡拳头打人呢,做得好,再有下回也不必手软,最好能叫云牡丹那狐狸精破了相,看她还拿什么得意!”
知晓花玔儿已是为公良甫收用了,孟婆子说起话来都带了笑,“娘子这会子在园子里赏花,就把晌午饭也摆在那儿了,叫我来喊你们一道吃呢。”
官娘听花玔儿嘴里说着不敢,脸上却红光满面,不禁摇了摇头,她只是在想,且不说花玔儿能不能讨得公良甫的欢喜,把美丽娇艳的云牡丹挤下去成功上位,却即便真有那一日,只说如今乔瑞桂容不得一个云牡丹,难道他朝就能容得下她花玔儿吗?
退一万步讲,哪怕花玔儿连乔瑞桂的欢心也讨得了,最后还能做个二娘,这是到顶了吧,也不过一个小小的妾室罢了。
或因官娘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她无论如何是不会容忍自己沦为什么人的妾室的,她想自己的好日子在后头等着呢,只要存够了钱,时机成熟,自己定能够守得云开,从这个地方赎身出去。到那时若幸运,缘分来了,能找个老实人嫁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人生才是真正的拉开帷幕… …
到了花园子里,只见乔瑞桂坐在一边四角亭里,桌上摆着果木翘羹、炙鸡、脆筋巴子、旋切莴苣生菜,另有几盘干果等菜色,亭子里外站了几个伺候的使女。
乔瑞桂脸上带了笑,身上穿着藕丝琵琶襟的上裳,头上盘着家常的发髻,脸面上带了十足的笑,心情极好的样儿,光瞧着都比之往日来的动人。也是,官娘想,这妇人也才二十来岁,放现代那才是绚烂人生初初开始的时候,在这里却已为人妇好多年,一面还要顾忌所托终身那男人身边的各色女人,真是多少操不完的糟心事儿。
官娘看这架势是乔瑞桂要犒劳花玔儿一番了,花玔儿和云牡丹闹了一场,这会子最高兴的可不就是她了。果不其然,乔瑞桂笑盈盈望着花玔儿,拉着她的手道:“你是个好的,莫怕那贱蹄子,”吩咐花玔儿坐下又接着道:“我都知晓了,今儿你做的对,她云牡丹什么身份,竟跑屋里头哭哭啼啼地吃味儿,再有下回你就像今日这般,便是照着脸打上去也不妨事儿。”说着亲自夹了片笋放到花玔儿跟前的小碗碟里,笑道:“你只记着,万事有我呢。”
花玔儿亦是含着笑,心里却另有一本帐,知道自己如今是中了乔瑞桂的意,往后却不好说了,况今日自己那般作为,回头思想起来却是后悔不迭的,好在官娘受了公良甫的嘱托来安慰自己,这才稍定了心。
官娘被晾在一边也不见委屈,她们吃了多久她就看了多久,临了了,乔瑞桂才像是把官娘给记起来,叫到身侧道:“你瞧瞧花玔儿,凡事该多学着点儿,你今年十五了,该知晓事儿了,也要为自己日后着想。”
若是跟了公良甫,日后那可不就是穿金戴银,吃喝不愁了,近一点,云牡丹就是最好的例子。孟婆子在一旁附和道:“娘子说的是,我瞧着官娘你啊,端的是个有造化的。听荣婆子说起过,你这名儿也有讲究呢,说是你落生之时曾有个算命先生断言你这一生是富贵命,可巧,如今不正应在咱这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要应也是应在楠竹身上啊~ ! 话说后娘如愿以偿嫁给曹三郎了…O O
【注】
行文到现在都忘记说了,本文中的称呼大抵是按宋朝而来。
“娘”对女子而言在宋朝是一种普遍的称呼,如“娘子”、“小娘子”这样。(小娘子是指年轻一些的女子~)
有意思的是查资料的时候发现宋朝的“姑娘”是指“姑母”,就是姑姑、姑妈,不是我们通俗意义上理解的姑娘哈哈,所以本文不可能出现如,某小伙儿喊道:“嘿,这位姑娘,你的(益达)= =”囧~随便叫人家小娘子是他姑妈小娘子才不理睬他呢~~
还有“小姐”,本文中要是出现“小姐”,那就是真的小姐,就是和我们这个时代理解的小姐一样。→→(妓/伎女)不过单人旁的伎女一般是那种清倌人,卖艺不卖身那种的。还有还有,后面可能会写到四郎九郎他们的爹爹,但这时候“老爷”这个称呼还未普及,一般只有官宦人家老婆叫自己老公“老爷”大概(别理我,本文架空!!)
所以,家下人称呼这一家的男主人,也就是我们通俗理解的“老爷”为“阿郎”,称呼“少爷们”为“郎君”,(郎君的用途很广,可以是对年轻男子的尊称,也可以是老婆叫她的老公为“郎君”,对了,老婆也可以叫老公为“官人”、“良人”之类的,总之称谓繁多就是了。)
记得以前看武林外传,杜十娘还唱了个,“郎君啊,你是不是饿滴慌诶呀胡一虎黑——” ...阿郎~郎君~小娘子~~宋朝的称呼真是萌煞~~~~~
第十二回
花玔儿听闻望了官娘一眼,却见她呆呆瞅着自己鞋面儿,仿似能瞧出朵花儿来似的,暗暗摇头,官娘真是没个眼力见识,这时候好赖也该抬头回应几句话啊,又不是孟婆子一个人在唱空头戏。果见孟婆子脸上变了变,看着是不高兴了,花玔儿忙道:“原来官娘妹妹的名儿还有这么个缘故啊,真真稀奇,也未听她自己提过呢。”
官娘却是头一遭儿听说,原来还有算命先生給算过命的,想来若是何四郎与朱氏尚在,对这个亲生的闺女必定疼爱,原先的官娘就不会早死,自己也万不至于落到如今的田地,说不得连穿越这档子事儿也不会有了。
一思量起自己穿越的事情,官娘每每都要出神的,不是因为穿越,自己的人生轨道何以偏成如今这般。她兀自发着呆,幸而有花玔儿帮她周全几句,孟婆子也不再多言,心知官娘是个扶不起来的,遂搀着乔瑞桂起身。
乔瑞桂却另有了打算,官娘今年一十有五,之前是个良家子,光这点就有别于花玔儿,花玔儿在先前的主家是经了人事的,故她才去到书房院就能把公良甫勾上了,这是本事,也是经验累积。可官娘瞧着却是个什么也不会的,乔瑞桂甚至怀疑她男女间那些事儿懂不懂,若是什么也不晓得,不知道在郎君跟前表现自己,岂不白瞎了大好的身段,自己花银子买了她不也是白费心思。
这样想着,乔瑞桂心里有了计较,待晚上掌灯时分,官娘用过晚膳正窝在床上数钱,其实她也就这么一点子存项,数来数去也不会多出来,只若不数心下又着实不安。她数完了把钱都包好,又看了几眼那只瞧着就十分矜贵的簪子,心满意足地准备早点歇下了。
古代的人都睡得早,官娘现下也习惯了,可她躺在床上没个一炷香的时间,外头忽的有人敲门,官娘用火折子点燃蜡烛,端着烛台走到外间去,只见门上隐约映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是花玔儿,却除了花玔儿什么人这时候来寻自己呢?
“是谁呀?”官娘靠在门边上问道。
门外很快回道:“官娘,是我孟婆子,开门儿。”
官娘门才一开,孟婆就叫她把衣衫都穿戴整齐了,跟她走一趟。官娘心下虽狐疑,可她也不能不听从孟婆子的话,她无缘无故不会来找自己,这摆明了是乔瑞桂的意思了,可是只叫她一个人不叫上花玔儿不是很奇怪么。
出了院门,府上各处廊角屋檐模糊透着昏黄的亮光,天上月亮蒙在云层后头,孟婆子拎着纸灯笼,官娘不时侧头瞧她,孟婆子的脸孔在微弱的光照下显得无比渗人。这怎么像是聊斋一样,官娘拉了拉低头走路的孟婆子,“咱们这是去哪儿,是娘子找我有什么事儿嘛?可天色也晚了,娘子还不睡么… …”
这会子话倒多了起来。
孟婆子看她一眼,“你跟我来就是了。”官娘着实不安,瞅准一旁一棵小树,立马过去抱着不肯走了。孟婆子无法,这才提点她,问道:“娘子买你来是为何?”
官娘想起因由觉得很羞耻,张了张唇,细如蚊呐的声音飘散在夜色里,“来勾引四郎。”
这话听她说来语气却是一板一眼的,孟婆子闻言面门一黑,怎就有说的如此直白的,咳了咳道:“不错,你心里头明白就好。娘子知道你年纪轻不晓事儿,今夜是叫你学东西去。”
官娘懵懵懂懂,别人都在睡觉呢,这个点儿有什么可学,莫不是还请了先生来么?也只好跟着孟婆子走。
几盏茶的功夫后,二人在一处二层小楼前停下。官娘回首望了望,依稀还记得来时的路,白日里她是从未到过此处的,这里似乎是偌大公良府的边角处,想来即便是白日也鲜有人至,这会儿做什么带自己到这里来,就好像她们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小楼门打开,里头亮着烛火,官娘举目四顾,见里头陈设简单,显然平日是无人居住的,或许只是一个空置的所在,而孟婆子特为把她叫到这里,又说是学东西,那么到底是学什么呢?官娘心中不由生出些奇怪的念头,悄无声息往门边退了一步。
这时从楼上施施然走下一青袍衫子的年轻男子。远远望去身似玉树,走近了,映衬着橘色的烛火,可以看出来他的样貌极是俊秀,甚至透着股阴柔。
官娘指了指那男人,又指了指自己,朝孟婆子道:“总不会,是要向他学东西?”孟婆看她望向自己的眼里盛满了不解,心话儿,真真是个小处儿,这还什么都不懂呢,指望她自己想明白了去勾男人,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幸而现下请了这倌楼里的小倌儿来,虽他本身是个男子,却比那些勾栏院里的粉头还会伺候男客,当年也是红极一时的,若不是自己家曾与他有些恩义情面他也不见得肯来呢。
这回乔瑞桂把事情交给孟婆子办,孟婆子第一时就想到了璎玉,忙忙地找了来,安排在这隐蔽的小楼里,想着明儿一早来接官娘时官娘就该晓事儿了。
孟婆子“慈祥”地拍了拍官娘的肩膀,说道:“这位…这位玉郎君,玉郎君知晓的事儿多,今夜你好生跟着他学习,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别害臊。娘子可是花了大价钱请了家来的,官娘你万不可辜负了娘子的一片心!”
一番话说得官娘云遮雾绕的,孟婆子抬脚速度走到门边,一回身见官娘竟也跟过来了,孟婆汗颜,把她往里一推,语气里带了些哄骗意味,笑道:“让人家等着可不是没规矩,快进去,跟玉郎君好生学学,等明儿一早我就来接你。”
官娘如何肯依,偷着向门边又靠近一步,脸上怯怯地道:“官娘一个人在这里怕,那玉郎君却是个男子,我能跟他学什么… …”孟婆子不欲解释,把门一拉“砰”地关了起来。
一阵落锁的声响,官娘扑过去敲打那门,朝外道:“孟妈妈,你开开门,官娘实在是不必要跟这玉郎学什么东西——”她喊了一阵,外头月影沉沉,寂寂的没一点儿声音,连风声都听不着。可见孟婆子是走了。
屋里边,璎玉走到燃着蜡烛的桌边,须臾瞧见官娘死死扒着门便朝她招了招手儿,语意轻柔道:“小娘子过来,我可没你想的那般可怕。”
官娘吸了吸鼻子,灯下打量这个玉郎,近距离观察更觉他生得分外好看,像个小受似的。玉郎任她打量自己,唇畔浮起丝笑来,递过一本图簿給官娘,笑道:“你且先瞧瞧,一会子我再教你。”
官娘伸手接过,然后就翻开来看,一张张翻着,她的小脸愈发红得鲜艳欲滴。别说,这春宫图画的还挺写实的。官娘勉勉强强翻完了,心说莫不是要学习这些?她十分尴尬,站起身欲走,低声道:“...奴看完了,明儿玉郎君只管说都教了奴也便了了。那个...玉郎知道怎么出去么?”
“倒是不清楚。”说着话儿,璎玉突而一把抓住官娘的手腕子往自己身边带,看她小脸儿刷刷白下来,他却笑了,开口又是那般阴柔的声线,“我有什么可怕,我是个倌儿。”
官娘怔怔的,倌儿?就是小倌?这玉郎竟然是个男妓?!
官娘傻楞住,她是不知道乔瑞桂和孟婆是怎生想的,叫一个小倌来教她取悦男人,如此诡异,会不会是哪里搞错了,还是她们认为玉郎是男人所以更加了解男人… …
璎玉趁着官娘发傻的当儿把她拉到身旁一同坐下,挨肩叠股的,官娘虽然知道他是个小倌却还是很不自在,毕竟是一个活生生的男人,正想着呢,就眼见着玉郎开始拨他自己的外衫,一件一件地脱到上身赤|裸|裸的,皮肤十分的细致白皙。
璎玉却牵着官娘的手绕过肩头,放在自己光|裸的背上,官娘赤红着脸,在他背脊上胡乱摸了一把,心道小受的皮肤真滑啊,白嫩嫩的,怪不得人家能做小倌呢,现还能被请来现场教学。
璎玉看官娘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两只眼睛亮幽幽的,也不挣扎乱动了,几分成就感便感油然而生。翻开图簿上一页道:“好,现在小娘子来瞧瞧这个,学着演示一遍,做的不好我再纠正。”
官娘侧头看过去,只见图上一个女子含着满面的风情,娇滴滴地倚靠在身旁男子的身上,那双纤纤的玉手却置于男人两腿之间… …官娘瞥了玉郎一眼,心说了不得了,就把图簿一合,羞红着脸道:“奴脸皮薄,玉郎闭眼可好?”
璎玉侧头想了想,觉得可以理解,于是缓缓闭上眼睛。
桌上摆着只粗瓷花瓶,官娘侧首看着,脑海里零碎闪过些画面,她咬了咬唇,驾轻就熟的,一把抄起那粗瓷花瓶就砸在璎玉的后颈上,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又快又准又稳。
这璎玉毕竟是文弱的,连公良靖都能被官娘給砸昏过去,又何况是他。所以官娘的故技再施永远都不嫌晚。
官娘扶着璎玉靠在桌上,怕他着了凉,就把他自己脱掉的上衣都給他盖到身上,而后拿着烛台满屋子打着转儿,无奈前后门都关得死死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官娘心里害怕璎玉会突然醒转过来,一时着了慌,她瞅准一扇精致华美的窗户,想来这般精巧的东西都是经不起砸摔的。
也合该官娘今夜出去。
她几乎没费什么力气,搬着椅子没几下就把那扇窗儿砸出个口子来,外头有徐徐的夜风吹进来,拂到她脸上,吹得她眼眶也湿润了,恍惚间莫名生出种劫后余生的喜悦来。
官娘从窗户爬出去,抬头见天幕上连颗星子也没有,伸手不见五指,好不苦恼,只得摸着黑绕到小楼前头,迷迷瞪瞪地看到一条石子铺就的甬路,心想先时自己大抵就是被孟婆子从这儿带进来的。
夜来风凉,官娘耳边听着呼呼的风声,只顾埋头猛跑,没多时竟是迷路了。偏偏这时候路上别说是人了,就是个鬼影子也碰不着的,她又不晓得自己在哪里,急得额上直冒汗。
体力消耗得厉害,官娘累得直喘气,一时不察间,竟是一头撞进个带有露水气息的怀抱里。那人身上温温凉凉的,她心中一突,怎的莫名有股熟悉之感…?
作者有话要说:还能是谁辣 -///-~
第十三回
这人却不是别人,正是公良靖。他今儿被公良甫硬是叫去吃了顿曹三的喜酒,那起子人喝得东倒西歪,他虽没什么大兴致,却也喝了不少,回来后一时觉得脑子里昏昏沉沉,便让使女伺候着沐了浴,换过一身衣裳随意走在园子里,料能清醒清醒。
这时候天也晚了,公良靖也不着小厮提着灯笼跟着他,兀自一个人信步走着,不想迎头撞来一人,携着清爽的夜风,直愣愣地扑进自己怀里头。
英挺的眉毛不由一蹙,公良靖低下头,却忽的闻见一股子甜甜的香味道从怀中人身上散发出来,若有若无的。
他心中一动,眉头立时就舒展开来,大剌剌伸出手臂就把官娘搂住,嘴上不忘坏笑道:“这黑灯瞎火时候官儿怎如此投怀送抱?若不先知是你,郎君我还只道这会儿是撞着艳鬼了。”
官娘这才知道自己撞到的人是公良靖,没来由的,此刻听见他的声音在茫茫夜色中响起竟是一阵心安。须臾感受到他覆在自己腰间的手,黑暗中官娘脸上浮出几分嗔怒的表情,立即伸手去掰开他的手,她本以为会很困难的,不曾想公良靖竟然极为配合地把手收了回去,负在身后,倒似个正人君子了。
官娘退后两步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忽然想到什么,抬起头困惑地望着他道:“方才官娘并不曾开口说话,郎君怎知是官娘,而不是旁的什么人?”
公良靖拢了拢袖子,一柄折扇从他宽袖里落出来,他展开扇面晃了两下,优哉游哉地道:“旁人我却认不出来,只若是官娘,郎君我便是闭上眼睛也能知晓。”
官娘怎么能晓得他话中的意思,只道公良靖是在油嘴滑舌,然心中实在是好奇,便仍旧半仰着脸把他望着。公良靖笑了笑,即使在黑暗中也能察觉出面前人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的幽亮双眸。
他拿出折扇在官娘脑门上一敲,这才慢悠悠道:“岂不闻,闻香识人?”那声音清朗无匹,过耳若回雪流风,官娘不禁低下头,疑惑地抬袖闻了闻自己。
她身上能有什么味儿,出了一身汗倒是真的。半晌儿摇头道:“郎君见识渊博,奴过去却不曾听说过。”也不想与他多口舌,官娘在心里盘算着,公良靖是这府里的正经主子,自己一个小丫头初来乍到的不晓得路是正常,可他的话,想来哪怕现下里黑灯瞎火,便是叫他闭着眼也是能在府里走个来回的。
这里又没别人,独他一个。若哄他高兴了,叫他发了善心送自己回去岂不好?官娘这头想着,孰料不远处一个巡夜的婆子听到她这边传出说话声儿,提着灯笼就过来了。
乍一见那边一团亮亮的光影移动过来,官娘着实唬了一跳,她还以为是孟婆子来寻她回去呢!无论如何她是不可能跟那玉郎君学那些东西的,那些可有什么可学的,简直是莫名其妙,官娘急了,脑子一热,直接猫着腰就要往草丛里钻。
公良靖瞧见官娘要躲起来脸色瞬息阴沉下去,长臂一伸揪住她衣领,说话的口气与方才简直判若两人,“便是叫人发现你我此时在一处又能如何,值当你如此怕。“顿了顿,不悦地皱眉道:“你这是要躲到哪里去,草丛么?也不怕虫子钻到身上。”
“不是… …”官娘嗫嚅着,她才不怕什么蛇虫鼠蚁呢,心说这九郎脾气真是古怪,前面明明好好的,这会儿做什么冷面冷声的吓唬人,那边巡夜的婆子更近了,脚步声几乎就响在她身后,官娘却因被公良靖揪住后衣领哪儿也去不了,待脑子一转明白过来公良靖的意思,心里竟然觉得他说的很是。
可不是嘛,哪怕现下后头那拎着灯笼过来的人不是孟婆子,那她也是不好叫人看到自己和公良靖在一处的,深更半夜,又是孤男寡女,她知道他们是在这儿偶然撞着的,可旁人会信么?
到那时候传出去又要徒生是非,乔瑞桂第一个就不会放过自己,她是买来勾搭公良甫的,这个却是九郎公良靖,虽只差了一个字,可他们不是同一个人呀。届时真是要有嘴也说不清,身契却还在乔瑞桂手里,她一个不高兴再把自己給卖了,就不知要卖到什么地方去了,那时人生还有什么盼头可言。
想到此,官娘咬咬牙,回转身把脸往公良靖胸膛上一埋,心话儿,这下子脸面是遮了个干净,任谁也不能知道自己是谁了,就以为她是九郎的某个相好罢。
身后那婆子走到近前,举起灯笼一照,昏黄的光晕里陡然映出公良靖神色不善的脸,把那婆子惊吓得后退一步,赶忙給九郎福身作礼,一时又道:“小的不知是九郎… …”说着眼睛往公良靖身上那一抹窈窕纤细的人影儿身上打量。
这婆子万没料到这时候会在园子里碰上九郎,按说这个时辰了满府里谁不是睡了,再有不睡的就是那做些偷鸡摸狗不光明事儿的男女了,白日里不方便,这到了晚上寻到暗处旮旯里… 她也不是没抓到过… …
话说看了半天,这婆子愣是没看出来这伏在九郎胸前的是哪个院子里丫头,不由暗叹这是个有福气的,竟能攀上九郎。
从头至尾公良靖一句话也未说,直到那婆子走了,官娘松了好大一口气,谁知公良靖却把她扣紧在怀里,他按在她肩上的五指略略收拢,俯在她耳畔道:“就这么会儿,官娘可是投怀送抱两回了,你瞧我可像那柳下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