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湘进了门,原在窗边描花样子的慈平赶忙迎她进里间换衣服,书湘问茗渠在哪儿,慈平说是茗渠一早回来后便一直在书房里,后头是要出门去接二爷了,孰料齐大爷突然出现,这就让他去了。
“竟是湿成这么个样,大爷是成心的罢!想淋死我们姑娘不成?”蔓纹进了里间,拿起书湘换下的湿衣服一阵抱怨,她就知道这齐大爷没安好心,既去接人了,做戏怎不做全套。
书湘突的“阿秋”一声,掩嘴打了个喷嚏,她吸吸鼻子,漫声道:“倒也不怪大哥哥,是我自己淋的。”走到外间,麝珠早把姜茶准备好了,书湘端起来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呛得咳嗽了两声,末了安抚似的冲她们一笑,“好了好了,你们快别愁云惨雾的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又问道:“我才听大哥哥说太太在给大姐姐张罗婚事选人家了,你们知不知道?”
她这么说是为扯开话题,慈平拿起花样子看了看,顺着她的话道:“我也是今早去大厨房的时候碰巧在太太院里丫头那儿听到一耳朵,大姑娘是庶出,咱们太太给挑个怎样的人家还真说不准,这说起来,早上大姑娘还来走动过呢。”
书湘“唔”了声,大姑娘大抵是想探探她们这边的口风。抬头见麝珠已经叫外头小丫头们把饭食端进来,摸摸肚子正好她也饿了,落座正要开吃,冷不防蔓纹拿着个帕子从里间出来,风风火火的。
众人都看着她,蔓纹忙把帕子往身后藏了藏,等到那群小丫头出去了,她亲去关上门,才把从姑娘袖袋里掉出来的帕子拿出来。
几双眼睛定定看着,这分明就是一条…...男人用的帕子罢!?
蔓纹忌惮地把这条毫无纹饰的帕子放在姑娘跟前,小心翼翼地问她,又怕她着恼,噎了好几下,这才强自平静地道:“姑娘,这可不是您的物件儿,咱们屋里没这样的帕子…”
联想到上回那来路不明的风车,至今还摆在书房窗口边呢,谁经过都能瞧见的。蔓纹朝另外几个看几眼,复看向一脸茫然的书湘,斗着胆道:“我的好姑娘,私相授受的事儿咱们可不能做…!”
作者有话要说:morning!~
接下来几天会是日更的节奏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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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
蔓纹话音一落,屋里几人表情都有不同,书湘扒进嘴里的米饭险些咽不下去。
她瞅着蔓纹所谓私相授受的帕子,上头水渍淋淋,深深浅浅的,不由就叫人想起赫梓言拿着这块帕子细细为自己擦脸时的模样来。
心头疾跳了几下,突然觉得脸上热热的,她也闹不明白自己这没头没脑的怎就脸热起来。一甩脑袋,急乎乎道:“什么私相授受,我不知道什么是私相授受。不过一块帕子,你们便捕风捉影了…这是学里的朋友借我擦脸的,赶明儿我是要还给人家的。”
还要还的,那就不是私相授受。
书湘虽这样解释,慈平几个却仍旧有所怀疑。
看一个人不全是看她说什么,而要看她日常举止。蔓纹发现近来她们姑娘常常坐在书房里发呆,也不见她临字帖,倒多半时候都盯着窗口发怔,神色渺渺的不切实,端的叫人看不清她在想些什么。
总之她们认定书湘是有什么事儿瞒着她们了。一时竟萌生感慨:姑娘到底还是大了啊,竟有了自己的秘密。
几人心里既有担心,又有猫挠似的好奇,想要把事情问清楚,奈何书湘没心情同她们扯闲篇,随意吃了几口菜就叫人收拾下去,自己一个儿走进里间往长榻上一歪,闭上眼睛睡过去了。
这一觉直睡到傍晚时候,雨停了,空气中满是雨后特有的清新味道。
连日未曾归家的大老爷终于在雨后赶回家来,早有府里大管家把外室入府的事儿讲给大老爷知道,因此上,大老爷回家后并不惊讶,他回书房换过衣裳后便径自进了大太太的正院。
在上首落座,这位年过四十的中年男人依旧风度翩翩,时间的淬炼更显出他的沉稳气质来。大老爷端着脸不说话,点滴喜怒都瞧不出。
看着霜儿给老爷上了茶,大太太就使了眼色,一旁郑妈妈徐妈妈连带着一屋子大大小小的丫头媳妇子立时都低着头退出去,关上门。
屋子里只剩下夫妻二人,大太太直入主题,笑着道:“老爷别怪妾身自作主张,齐哥儿毕竟是您的亲骨血,老在外头算怎么回事呢?咱们夫妻这么些年了您是知道我的,我何曾是那不容人的…”
她揣摩着,大老爷这么些年了也不曾把韩氏带回府里头,约莫是怕她使手段害了他心头好?
也是,韩氏同中宫那位何其神似,便大老爷只拿她当个物件儿,韩氏也是个可供大老爷睹物思人的绝佳物件。
现今…大老爷担忧的怕只是她从韩氏的脸模样联想到中宫那位…
确实,倘若不是薛贵妃告诉她,不是付姨娘自作聪明抖出大老爷酒醉后的话,大太太怎么敢断定大老爷竟然同当今皇后娘娘有瓜葛。
断断续续想了很多,大太太看了看大老爷,垂首掏出金丝滚边的手帕子掖着眼角。眼中倒没有眼泪。
她做样子抹了两下又放下,接着道:“我从付氏口中听说了老爷在外头有一房妾室,心中自恼,本该早些发觉的,倒叫老爷为难了。幸而如今亦算不得晚,这不就亲去把韩氏并齐哥儿四姑娘都接回家来了,又安排了住处。老爷今儿家来了,一家子也好共享天伦。”
大太太一直在等待一个说出女儿身份真相的时机,她不敢轻举妄动,一等便没完没了。然而愈是顾虑愈是拖延,这么着下去何时才是个了局?
眼下外室一家进府,似乎是个契机,大太太尽显正室嫡妻的端庄大度,她厚待韩氏,待韩氏所出的一对儿庶出子女又十分亲厚,自觉大老爷没有理由不体念她的好。
等再过些时日,瞧瞧宁书齐的品性,看是不是个好收拢的,再作决定。
大太太有她的算盘,大老爷想的却是旁的。连大太太适才话中带出的是付氏告诉了她外室一事也没能叫他皱一下眉。
茶盅被轻轻放下,不轻不响的一声,大老爷阖了阖眼,竟似乎不大高兴。
大太太心中一沉,听他沉吟着道:“太太本该同我商量过后再作决定,”顿了顿,清亮的目光瞧着她,“你这么做没错,论理我当夸你。可贸然如此——”
大老爷觉着自己这话无以为继,他该说什么呢,说大太太一个做母亲的,贸贸然带了外室家来,那外室还生得同皇后相似——大太太在韩氏身上瞧出什么端倪大老爷根本不在意,那毕竟是过去的事了,清者自清。
他担忧的是书湘,这个珍宝一样看着长大的小儿子。
高门大户,庶长子的出现可不是什么随意可以揭过的。大老爷清楚儿子的性子,他打小便是有什么委屈或不乐意的,从来不摆在脸上,外表看着十分乖巧柔顺,实则性子倔强执拗的很,又爱认死理儿。
大老爷估摸着大太太是不会在把齐哥儿接回来之前还知会书湘一句半句的,这可好,他这做父亲的成什么人了,在儿子心目中的形象待要如何?
竟成了个偷偷在外头养着外室的男人么,且外头还另有一双儿女。
大老爷越想脸色越不好,看得大太太摸不着头脑,底细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说的,还道是大老爷气付氏抖出他醉后的话来。
她是成心的。付氏如今生了个儿子,昔日又奴颜婢膝惯会讨大老爷的欢心,这么些年来仗着是老太太房里出来的人没少给她添堵。不管付氏是有心还是无意,她都把大太太得罪了。
大老爷生付氏的气大太太自觉自己也没什么可说的,就叫外头人进来摆饭。夫妻二人一顿饭吃下来半句话没有,就连席间伺候的仆妇们都感觉到老爷夫人微妙的气场,故此伺候的更加尽心,呼吸也不敢大声。
直到帘外冷不丁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屋子里本就寂静,哪怕只是一丁点声响听在耳里也觉十分刺耳,更何况那声音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大老爷“霍”地放下筷子,弄得大太太心头一跳,一旁郑妈妈不待太太吩咐就一挺腰掀开帘子走将出去。
郑妈妈气势十足,眼睛往下一扫厉声道:“是哪个在吵闹?!”
余光瞥见一抹竹叶青的人影,因现下天色昏暗,正院里还未掌灯,郑妈妈只见那抹竹叶青疾走上来拉住了自己袖子,着急上火似的道:“是郑妈妈?妈妈快放我进去回太太,我们二爷不好了!”
郑妈妈一听就听出了蔓纹的声音,又听她说是“二爷”,一颗心跟着就悬起来,却因大老爷在里头,她自然不能同蔓纹一般失张失致的。于是低了声气告诉蔓纹大老爷在里头,叫她等等,自己进去知会太太一声再说。
屋里亮堂堂的,大老爷已经站起身,没什么好脸色,瞧着是不打算留下来过夜了。大太太心里不痛快,一看见郑妈妈进来便道:“外头怎么回事?是哪个喧哗直接撵出去了事!”
郑妈妈吱吱唔唔的,按说她平日不是这样不爽利的人,大太太犯了嘀咕,心说莫不是自己院里出了什么事不成,她正想着,郑妈妈被大老爷盯一眼,急忙道:“回老爷太太的话,外头是二爷房里的蔓纹,说是二爷不好了…”
大太太心里仿佛历经了百转千回,待听到是书湘不好了,面色一下子就绷不住了,立时叫把蔓纹叫进来。
蔓纹进来还来不及给老爷太太请安就被问是怎么一回事,她就把书湘今儿上午淋雨的事拿出来一说,末了道:“二爷用完午饭就进里屋睡去了,我们想爷平日是有午睡习惯的便没在意…不想今儿直睡到了傍晚,醒来后就说头疼,奴婢一摸才知道是发热了,烧得滚烫滚烫的,满嘴的胡话…”
大老爷原要往韩氏那院走的步子就这么停住了,电光火石间,大太太忽的道:“齐哥儿不是接她去了,哥儿怎么还能淋雨?”
蔓纹觑了太太一眼,她是极有眼力见识的,就道:“奴婢也不清楚,二爷——”意识到如今她们姑娘已经不是行二了,忙改口,“门上丫头说我们三爷是齐二爷送回来的,至于为何淋了雨,奴婢却不得而知了。”
大老爷在心里冷哼一声,儿子都发烧了,做母亲的不思量着请大夫家来,却在这里耍心思给谁看?简直不知所谓!
大老爷打帘出去,一头吩咐管家拿自己的名帖请相熟的太医到家里来,一头脚下生风往韶华馆去。
大太太跟着就出去了,听到大老爷请太医她心中又是急又是怕,请太医固然好,可若是叫太医瞧出什么来,多年的隐瞒一夕间便要无所遁形。
府中下人见大太太面色苍白脚下虚浮也不奇怪,大老爷又沉着脸,众人只道是因三爷病了。
这位小爷自来是老爷太太的眼珠子,哪怕只是咳嗽一声也要惊动无数人,更何况现下听说三爷这都烧的说胡话了,显见的病得不一般。
韶华馆里一通的忙乱,大老爷和大太太到的时候书湘仍旧歪在软榻上,身上盖着被子,闭着眼睛叽里咕噜的谁也听不清她在叨咕什么,麝珠蔓纹怎么劝她她也不肯配合着到床上躺着去。
麝珠急得都快哭了,蔓纹在一旁指挥下面的小丫头倒水换水,她自己搅了冷帕子给书湘敷在额头上。
等到大老爷、大太太到时满屋子丫头都吓得趴下了,没伺候好二爷,她们这些跟在身边的丫头都逃不了责罚。
大太太先是进里屋把女儿上上下下看过一遍,接着就走到外间在窗下坐着,也不叫下人们起来,烛火照在她脸上留下纵身的暗影。
她心中忐忑,既希望太医下一瞬便出现进来,又希望太医能晚些来。
大老爷蹙眉站在长榻边,问了麝珠蔓纹几句,她俩个跪着回答,几乎和慈平在正院所说的如出一辙。
看来果真是回来时淋了雨受了寒,说是齐哥儿去接的?
大老爷想着,面沉如水,倾□看着书湘。她额上搭着一块折叠起的白色手巾,愈发显得整张脸只剩下一小点儿,两颊烧得红扑扑的,眼睫颤动。
他伸手在儿子面上探了探,只觉触手滚烫又软糯。
可就这么在榻上睡着算怎么回事,大老爷见她嘴唇一动一动的,细听隐约听到她嘟囔着头疼。
大老爷疼儿子,心揪了一下,温言同她说话,“湘儿起来上床上躺着去,一会子有太医来诊治的,等吃了药退了烧就不疼了。”
“疼的…”
书湘无意识地回答这个熟悉的男声,眉尖尖蹙起来,却是一动不动照旧躺着,渐渐连一点声音也没有了,就这么睡过去了。
大老爷无奈,眼下也顾不得旁的,俯下|身将书湘拦腰抱起来。她不适地蹭了蹭,醒过来一点儿,只觉身似浮萍,在水波里摇曳。
走在床榻边,蔓纹麝珠忙打起床帘,大老爷闻见帐中一股子香气,扫视一圈,皱了皱眉头。这屋子的布置摆设像个女儿家的就不说了,怎床上还有女孩儿家的香气?
书湘一只手臂垂下去晃了两晃,慢慢睁开眼睛,眸中镀着层水光,惘惘地把大老爷瞧着。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似的,她叫了声“爹爹”,想想又觉不对,眨巴眨巴眼睛道:“老爷怎么来了?老爷吃过饭了?老爷什么时候家来的?”
连珠炮一样的问题,大老爷却不答她,把儿子往床上安置下来,蔓纹麝珠赶忙上去拉被子严严实实把她们姑娘盖上,心里提了七八桶水,七上八下。生怕老爷怀疑。
书湘烧糊涂了,心却不糊涂,她几乎有一种本能,一见着大老爷便进入正襟危坐的状态,那边蔓纹才把被角掖妥帖了,她竟倏地坐起身来,额头上白手巾直往下滑。
她淡定地伸手接住,“啪”地盖在自己头上,眼巴巴瞅着大老爷。
大老爷被瞧得不自在,他想起自己的顾虑,挥一挥袖子叫蔓纹麝珠也退出去。
“头还疼不疼?”大老爷在床沿坐下,“快躺下,别再受了凉。”
书湘很听话地缩回被子里,睁着一双汪汪的眼睛,大老爷搅了新的冷手巾给儿子换上,想趁着他还意识不清明的时候套问几句话。
“今儿可是你二哥哥接你家来的,他待你如何?”
书湘条件反射很快就皱了皱鼻子,因为宁书齐知道她的秘密,然而他毕竟没有说出去,从这一点来说宁书齐还是不错的。
“二哥哥仗义。”书湘嘬着唇回道。
“哦?”大老爷循循善诱,“怎么个仗义法儿,湘儿给为父说说。”
书湘陷入沉寂,她是烧糊涂了,又不是烧傻了,潜意识致使她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于是舔了舔唇道:“老爷…我想喝水。”
大老爷泄气,起身吩咐伺候的丫头进来倒水,书湘就着杯子抿了一口就不喝了,头突然又疼起来。这头疼是一阵一阵的,她痛得受不住,咬着唇红了眼睛。
大太太听到动静忙进来,这会子也顾不得太医来了会不会瞧出端倪,一门心思盼着人家来。
不多时太医果然就来了,是位姓吴的太医,在家中正要用饭呢,不防接到了璟国公的名帖,又听国公府来人说是府里头三爷病了,发高烧了,烧得都说胡话了。
他心话儿,说胡话算什么,谁还没发过烧啊,偏生在这当口来请人。也就是瞧着是璟国公了,这要是旁的什么人家决计请不到他。
吴太医一路上扫听到一点宁家外室进府一事,他先头是奇怪,这会儿才晓得这回发烧的是宁府原先的二爷宁书湘。
纵然未曾亲眼见过,却听说这位小爷生得面若芙蓉唇红齿白,比真正的女人还要招人眼。心里先就有了好奇,等真正见到了,吴太医眼睛都看直了。果然虎父无犬子。
书湘迷迷瞪瞪见着一人穿着太医的服饰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又将脉枕垫在自己手腕下,她的目光就狐疑起来,“这是做什么?”
大太太抚了抚心口,强自镇定道:“别出声儿,太医为你扶脉。”她现在只能赌太医不想惹事,即使他一时知道了也不敢说出来。
书湘却一个激灵,猛地抽回手抱着被子连滚带爬缩到床角落里,惊慌地看一眼大老爷,嘴唇不住颤着,一叠声道:“不要诊脉,不要不要不要——!”
她几乎是毫不讲理地拒绝了吴太医的就诊,脑袋拼命摇着,就像个失控的拨浪鼓。
吴太医很是郁闷,瞅一眼璟国公,低了头不说话了。
大太太心都提起来了,却也不劝书湘,落在大老爷眼里只觉大太太古怪,他在床沿坐下,露出多年前小书湘掉眼泪时他才有的温软语气,“怎的又不听话,嗯?我同你说话你眼睛看哪里,为什么不让太医扶脉?”
书湘不住摇头,嘴里只顾喃喃着说“不要”,心里堵得慌。
她最害怕的就是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最害怕自己让爹爹失望,更害怕爹爹自此后不再理会自己。如果让这太医扶脉,他的手一搭上她的脉怕就晓得她是男是女了。
她还没有准备好,不应该是在这个时候才对…
书湘浑身一震,视线却转移到大老爷脸上,一眼不错地凝视着他。
大老爷是真被儿子这副样子吓着了,一时间连请道士来家里做一场法事的心思都起了,怀疑是这雨天清明将至,儿子回家时被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这才浑浑噩噩地发起烧来。
吴太医直到原路返回时还没反应过来,合着他就是走个过场,到国公府瞧瞧传说中的宁家二爷究竟是生得如何模样。
韶华馆里清静下来,连同大太太在内所有人都被大老爷支出去,大太太走时一步三回头,叫外头冷风一吹,这才想起来,赶忙叫郑妈妈出去请相熟的老郎中去了。
门外遇着闻风赶至的大姑娘、二姑娘、四姑娘和宁书齐、宁书汉,大太太看他们一眼,叹了口气道:“今儿天晚了,真有心明儿再来瞧也是一样的。”
几人一齐应是,只有宁书齐走得若有所思,大太太深深地看一眼他。
他却想起来宁书湘淋雨分明是因她同赫家三爷在一处的缘故,二人多有些拉拉扯扯的,现在宁书湘却发烧了,这算什么?太太总不会糊涂到算在自己头上罢。
内室里,书湘见那吴太医去了才松了一口气,头也不疼了,惊吓过后出了一身的汗。一抬眼,见爹爹正坐在床沿,他瞧着她,半带着探究的神色。
书湘抿抿唇,试探着向前挪到床边上。
她在心里庆幸着,忽然咧嘴偷偷一笑,忍不住像小时候一样抱住大老爷的脖子,把脑袋在他心口缓慢地蹭了蹭。
大老爷酝酿了一肚子的话,叫她撒娇似的磨蹭几下,顿时烟消云散了。
抚了抚书湘的头,他面上有些怅惘,“头不疼了?还是孩子心性怎么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等湘儿大了,我才放心把整个宁家交到你手里。”
书湘听了蓦地就不动了,她垂下眼睑眸中灰暗。适才那么一星的庆幸转瞬就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日更嗷嗷嗷,现在是凌晨尼玛qaq,就差一点点赶在十二点之前就是昨天的章节了,哎哟,,
今晚还更。。有筒子问什么时候暴露身份,我想说,真的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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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已经过了掌灯时分,天色也晚了,大太太因支使郑妈妈外头请郎中去了,就进来支走大老爷。
大老爷正好要往韩氏屋里去一趟,他走到碧纱橱前突然回头看一眼书湘,见后者仍是迟愣愣的,他叹口气,交待大太太几句便出去了。
大老爷一走书湘就闷进被子里,大太太满心只觉得是自己亏欠了女儿,心中难受地揪起来似的,站在床榻前无声地掉了半天的眼泪。
好在郑妈妈及时把外头买通的郎中叫进来了,书湘虽是个大姑娘家,按理说不是什么男子都能进她房里的,然而特殊时期特殊对待,这时候也就没那么多虚礼来讲究了。
大太太见到这郎中时却有几分意外,郑妈妈忙解释,原来大太太用惯了的那位老郎中阴雨天出门不便,便支使了自己徒弟来。
他这徒弟眼睛转了转,瞧着十分机灵的模样,笑着道:“病人在何处?我师傅叫我来瞧瞧这府的贵人小姐,我自竭尽全力,半点不敢怠慢。”
大太太也顾不得了,把老郎中的学徒领到床前,书湘听到声音早便从被子里坐起来,半垂着眼睫,大大方方地把手腕搁在脉枕上。
那小徒弟却是看呆了眼,他是晓得高门大户的人家腌臜事情多,临来前师傅已经把这家的事情知会了他,可他眼睁睁见着这国公府里头金枝玉叶的小姐还是看得痴了。
他哪里见过这么俊的姑娘,心说扮作男儿真是可惜了的,郑妈妈重重地咳嗽一声,这钱小郎中才敛了心神为书湘搭脉。
不是什么重病,偶感风寒罢了,钱小郎心里嘀咕着,折身走到另一边案前写下方子递给房里的丫头,蔓纹立时就去库房里抓药了。
大太太放下一颗心,临走前发了话,罚韶华馆里每个丫头三个月的月钱,倒没有撵出去,只说叫尽心侍候,丫头们叩头谢恩不提。
却说那钱小郎中,他收了郑妈妈给的诊金,趁着夜色在手上掂了掂。嘿!足足的分量,有钱人果然大方。
他知道这诊金并不纯粹,多少也是封口费。心中快活起来,寻思着莫非自己那瞧着一穷二白的师傅这么些年来一直是在装穷,别是把钱都藏起来要留给三师弟罢?!老家伙又没有儿子…
这钱小郎中越想越气,走得步子急了些,转眼就快到二门上了。领他出来的那小丫头成心躲懒,送了一点路就叫他自己走,幸而他走过一遍的路就能记得,否则还别真迷路了。
正想着,哪想冷不防同什么人撞上,对面人“哎哟”一声,竟是个声音娇软的女子。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四姑娘宁馥馨。
先时她瞧见大老爷仍旧在韶华馆里面便偷着留在外头,等到大老爷出来了,本想顺势上去说话,却见到大太太把韶华馆里头丫头都遣到了外头,又不多时,只见大太太身边的郑妈妈火急火燎领着个郎中行头的人进了韶华馆。
看什么病须得这样偷偷摸摸的?
宁馥馨打小在外头长大,并不像府里头规矩严。所以这时,钱小郎中停下步子,借着朦胧的月光看见她。
像四姑娘这么直接找上一个二十出头的男人这样的行为,大姑娘、二姑娘是决计做不出的。她却毫无顾忌。
宁馥馨进府后从没人给过她一点脸色,大太太瞧着挺和善的,她心中便没个惧怕,今见韶华馆里头有猫腻,她没多想就跟上了后头从韶华馆出诊出来的郎中。
四姑娘看着眼前人,直接褪下腕上金镶玉的手镯塞进钱郎中袖子里,“我向您打听个事儿…”
钱小郎中习惯性地掂了掂,心花怒放。
有钱能使鬼推磨,他是大夫,又不是大善人,纵然收了那边郑妈妈的钱,怎奈何袖子里这镯子更矜贵?

书湘这边还什么都不知道,在家里将养了两日,这才去学里继续上课。其实按着大太太的意思,书湘即便是没病装病也该不再往学里去了,眼瞅着就是回归原位的时候了,不适宜再往外头走动。
可书湘不答应,她不答应,大太太也不好强迫她。她对女儿怀着愧疚的心理,并不会勉强她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更何况书湘向来听话的几乎没了脾气。去学里念书而已,也就最后一小段时日了,便由着她罢。
这几日书院里热闹的很,书湘缺席几日还跟不上大家伙儿的节奏,虽说她惯常是跟不上的,只是今日耳里不时听见赫梓言的名字出现在同窗们口中,她好奇。
上午是画画的课,书湘在画纸上涂了一匹黑色的骏马,马尾高高地扬起来,才刚落笔呼出一口气,那厢赫梓言就迈着步子慢条斯理地走将进来。
书湘本以为他今儿不会来了的,听说她没来的几日他亦是不曾来的。
天气晴好,一抹金黄的阳光斜斜地趴在赫梓言身前的桌案上,他看上去有几分疲惫慵懒,背靠着椅背,修长的手指提起一只狼毫蘸了蘸墨,在宣纸上寥寥地落下几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