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的过程就不提了,反正是个痛。
我紧咬牙关,楞是没叫出半声。
狄浩轩在外面不停的踱来踱去,很久也没听到声音就着了急,不顾一切的冲了进来。
来的正好,我抓过他的胳膊狠狠咬了几口,口口见血。
你害我受这痛苦,我也让你感同身受。
折腾一番,那个孩子总算是顺利出生了。
狄浩轩欢欢喜喜的告诉我,是个男孩,长得很漂亮,模样象他,眼睛象我。
我疲惫的闭着双眼,不敢睁开眼睛看他。
对这孩子,我有惭愧,有内疚,可也有一丝丝怨恨。
我亲自下了毒手,想带他一起离开这个世界,思及此,我有内疚。
但有了他,我和狄浩轩以后是再也纠缠不清了,想到这,我又不能不怨他。
狄浩轩美滋滋的抱着孩子给我瞧:“清颜,你看看啊,你看咱们儿子,长得多俊。你看这小眼睛,真水灵。”
他百般劝慰,我实在被他罗嗦的受不了了,只得无奈的睁开了眼睛。
其实刚出生的小孩没几个是好看的,都皱巴巴的和个小老头似的,长几天后,褪去胎里带来的那层皮,小孩才会真正漂亮起来呢。
我看着襁褓中的这个孩子,四肢齐全,五官俱备,不是畸形。
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哭也不闹,眼睛清澈无波,一双眸子无怒亦无喜。
我用手掐了掐那张小脸,小东西竟然连眼睛都没眨,眉头也没皱,更别说哭了。
我又用力掐了一下,仍是没有反应。
晕死,该不会是个白痴吧。

  冷儿子俏小姑

  “狄浩轩,你儿子不会疼,别是个…傻子吧?”我颤微微的问,心里有些不安。
狄浩轩不高兴了,张嘴就回道:“你儿子才是傻子呢!”
我无语了,通过这人的智商,我就能判断出,这孩子不傻也得笨。
狄浩轩话说出口就反应过来了,刚想要解释什么,只听得外面祥贵道:“陛下,张天师来了,请求见二皇子一面。”
我的第一反应是这个鸟天师怎么又来插一脚啊,他一来准没好事。
狄浩轩的第一反应却是喜上眉梢,笑得那个开心:“本朝开国以来,天师第一次主动求见,清颜你放心吧,咱们的儿子肯定不是个傻子。能把天师惊动了的人,绝对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你先休息,我带儿子去见天师。”
小学的时候学过一篇文章好象叫什么春姑娘吧,我依稀还记得其中有一句,春姑娘迈着轻盈的脚步来了…
狄浩轩就如同春姑娘一样,迈着轻盈的脚步抱着那个不会疼的孩子乐呵呵的走了。
我也累了,闭上双眼,准备睡觉。
可那张平静的小脸却总在我眼前晃。
没看见他时,我还有些不知所措,摇摆不定,可一看见他,不知是缘于母子天性,还是因为血脉相连,心里就有了几分疼爱。
我虽不怎么能看得上狄浩轩,但孩子毕竟是无辜的,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何况这个孩子我本就亏欠他,他能在那场毒药之后还完好无损的生下来,也是他命大。
打定主意还是好好的对待这个孩子,可想完他,又想起了离乡背井,寄人篱下的南生,不由的心思又淡下去几分。
转念又想起那张小脸,怜惜又起;又想起南生苏风华,埋怨又生…
最后又想起那个鸟天师,宁国开国以来就有,是一直就这么一位天师呢,还是历经了几代呢?要是只这一位的话,他活得可够长的,要是几代呢,还说得过去。
这些思绪不停的翻来覆去,反反复复,折磨的我头痛欲裂。
最后带着一片混乱,我疲惫入睡。
这一觉睡得好长,从下午时分,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晨。
睡的那个沉啊,连狄浩轩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不知道。
我醒来的时候,狄浩轩正抱着那个孩子美呢。
一缕初升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再衬上他那身黄色龙袍,金光四射,照得我直晃眼。
狄浩轩一见我醒了,抱着孩子就过来了:“清颜快看,你看他多招人喜欢。这绝对是全天下最可爱的孩子。”
我默然,真是萝卜青菜,谁生的谁爱。
以前听过一笑话,说甲乙两人一起外出做生意,这年甲的媳妇生孩子了,甲回去探亲,回来后频频说自己的孩子有多好多好。转年乙的媳妇也生孩子了,甲买了一大堆玩具托乙带回去,他非常有把握的对乙说:你看着村里哪个孩子最可爱,你就把这些东西给他吧。过段时间后乙回来了,甲高兴的问他:你把东西给谁了?乙答道:全村的孩子我就看着我儿子最可爱,就把东西都给我儿子了。
看来,全天下的父母,都是甲乙之类啊。
小东西躺在狄浩轩的臂弯里,白嫩嫩的小脸蛋上泛着微微的红晕,小胸口有规律的一起一伏的,睡得正香。
狄浩轩坐到床沿上,倾斜着身子,让我看得更清楚。
我犹豫再三,仍是出口问道:“你确定他没问题吗?”
狄浩轩不悦的斜了我一眼,有些责备的意思:“没你这样当娘的,盼着儿子有问题!”
…我不是盼,是怕好不好。
狄浩轩将他放到我怀里,我有些忐忑的接了过来。
看着那睡得极甜的小脸,一股温柔之情油然而生,我知道我对这个孩子,是再也狠不下心来了。
“那天师放什么…厥词了?”我问狄浩轩。
一说那这个,他是眉飞色舞。连头发都带着笑:“天师只说了一句明世之主,就不再说了,说什么天机不可泄露。”
我撇撇嘴,还天机不可泄露呢?这一句就什么都泄露了,这天师嘴也不太严嘛。
狄浩轩从我的嘴上轻轻拍了两下,笑道:“不可对天师如此不敬。对了,天师还给咱们儿子取了个名字,叫狄明辉,辉是辉耀天下的意思。”
狄明辉,辉耀天下。
这老头,取名字的意思这么明显,有天机也得让他泄露光了。
抱得时间长了,胳膊有点酸,我就动了一动。
狄浩轩在旁边连连提醒:“小心点啊,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帝王就在你怀里呢,你可千万别摔着他呀。”
晕死我吧!
我把狄明辉重重往他怀里一放,郁闷道:“抱着玩去吧,我还不稀罕呢。”
狄浩轩也不以为杵,望着他儿子笑得那个白痴啊:“你不稀罕,我可稀罕死了呢。”
古有二十四孝,现在终于又添了一孝——孝父。
下午的时候,端阳皇后,不,是端阳太后来看我了。
看着她那一脸虚伪的笑,我头皮都发麻。
按常理说上次我整了她一回,她怎么也应该找补回去。可不知为了什么,她竟然一点也没有找我的麻烦。
不知是被士兵拦在了外面,还是当了太后胸襟也随着宽广了。
我怎么想也不是后者,总觉得她是在找机会,然后给我一个措不及防的沉重打击。
一阵嘘寒问暖,态度之热情,话语之友善,对狄浩轩之慈爱,让我危机感更强。
她抱着狄明辉的时候,我都怕她假装失手,将那小东西摔死。
显然狄浩轩也不太放心,找了个借口连忙让奶娘将孩子抱下去了。
等她走后,我和狄浩轩不约而同的长出了一口气。
狄浩轩抹抹汗道:“应付她,比应付千军万马还累。”
我第一次对他的话表示了赞同。
外面群臣朝贺等繁杂的事都由狄浩轩去处理,我的注意力全被狄明辉那个小东西吸引去了。
他和南生绝对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孩子。
南生和我是亲近的,从小就爱黏着我,只要醒着,那双小小的眼睛就时刻追随着我。
而这个孩子却是冷漠的,不管是谁站在他眼前,连睬都不睬你,那双沉静的眼睛永远那么无波无浪。
酷!
趁没人的时候,我凑到他跟前,用汉语道:“小朋友,隋唐五代,宋元明清,中华人民共和国,你从哪个朝代来的?”
没有反应。
换成英语:“Where are you from?”
还是没反应。
我伸出手指去戳他的小脸,换成宁国话:“装什么深沉,快说,你从哪来的?”
外面有人接口道:“笨清颜,这还用问吗,从你肚子里来的呗。”狄浩轩跨门而入。
好险!幸好换成了宁国话,要不然…
前面的话,他不会也听到了吧?
我努力在狄浩轩脸上找到一丝半点的痕迹,看了半天,那笑得象朵花似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来。
我旋及放下心来,应该是没听见,就算是听见了,他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你看辉儿,这性格绝对随你了,要多冷静有多冷静,要多镇定有多镇定,这才是能成大器的人呢。”
我掏掏耳朵,狄浩轩这些赞美的傻话,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三天后,狄浩轩大摆宴席,宴请群臣,为添了麟儿贺喜。
所有一切全是按照太子的规格来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下任帝王已有所属。
我极力反对狄浩轩这么张扬,可惜反对无效,狄浩轩坚持要给狄明辉最好的。
我心道,这哪是最好的啊,这是将我们母子推到靶子的位置上去了。这么一闹,外面不知有多少双眼睛都瞄向这儿了呢。
争不过狄浩轩,我索性不管这些破事了,门一关,只在屋里逗弄狄明辉。
对着一个不管你怎么逗弄,都不会哭不会笑的孩子,实在是让人很有挫折感,但同时又很能激起人的挑战欲。
我想遍了所有方法,都没能让这小东西改变一下那平静的表情。
我严重怀疑当初那毒药是不是把他主管感情的神经给毒坏了。
就是这一个大人,也不可能总保持一个表情的,何况是一个孩子呢。
可偏偏连大人做不到的事,这个小破孩就做到了。
我偷偷给他把了把脉,身体确实一点问题也没有,他健康的很。
那他这种情况,只能是一种情况了:天性使然。
这回狄浩轩是得偿所愿了,求仁得仁,想要个冷静的继承人,老天果然就给了他一个冷静的儿子。
可惜就是冷的太过头了点。
一个冷的象块冰的儿子,一个笑到嘴抽筋的男人,在这俩人的陪伴下,我终于熬过了月子。
又多养了几天,四十天过后,我才被准许去医学馆上班。
狄明辉有奶娘看管着,不用我喂奶,我也乐得省事,正好全心全意的教书。
一进了医学馆的大门,我就看见一对青年男女在校园里连拉带拽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对学生们自由恋爱我肯定是不反对的,但毕竟这不是现代,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拉拉扯扯的实在是有些不象话。
我不悦的看过去,却吃惊的发现那男的是虎子。
我清咳一声:“徒弟过来!”
虎子看见我,如释重负般的赶紧跑过来了,那个女子也蹬蹬蹬的跟过来了。
脸似芙蓉,眉目如画,神似春波秀,人如明月光。
好一个秀美绝伦的俊俏佳人!
这么多年我见过的美人也算不少了,这女子当拨头筹。
如果连男子都算上的话,她也只比苏风华稍差了一点点。
“师傅!”虎子站到我面前,恭恭敬敬的和我打招呼。
“这位是?”我看向那位女子,眼生的很,肯定不是这里的学生。
虎子还未开口,那女子向我行了一礼,朗声道:“月思见过皇嫂。”
皇嫂?
这女子管我叫皇嫂,肯定是狄浩轩的妹妹了。
我迅速想了想,却发现自己对狄浩轩的亲戚知道的实在是很不全面,除了那几个重要的,别人还真都不认识。
这女子当真长了颗玲珑剔透心,一看我的样子就知道我不认识她,笑道:“皇嫂不用想啦,咱们还没见过面呢,我娘是泠妃。”
她这么一说我就明白过来了,她是狄浩轩同父异母的妹妹,那个懦弱的三皇子狄浩昕的亲生妹妹。
“早就听说月思公主长得国色天香,今日一见,果然是漂亮的很。”
狄月思不见外的揽住我的胳膊,俏皮的眨了眨眼:“嫂嫂,这些客套话就不用说啦,我有事情要求嫂嫂呢。”
活泼可爱,大方又不矫情,我对这姑娘顿生好感,温语道:“什么事?”
“我想在这里学医,可邹家平说我是公主,死活不收我。”她噼哩啪啦讲得飞快,声音相当的清脆悦耳,如同玉珠倾泄。
我疑惑道:“这个邹家平是谁啊?”
虎子满头黑线的看着我:“师傅,邹家平就是我。”
虎子的大名啊,我还真不知道。
我摸了摸鼻子,厚着脸皮对虎子无视,向狄月思道:“你说说你为什么想学医啊?”
她回答的相当干脆:“我要成为一代毒医,威震江湖,哈哈,看到时候谁敢惹我。”
我转过身对虎子道:“这事你办得相当正确。”
狄月思一见我也反对,立刻摆出可怜兮兮的样子,大眼睛含泪欲滴的看着我:“嫂嫂,你就答应我吧,你要答应我,我就把二哥从小到大所有的丑事都告诉你,小时候二哥和我最好了,这些事别人都不知道哦。”到后面眼泪没了,声音都变成贼兮兮的了。
狄浩轩的破事我没兴趣,不过这个姑娘,很好玩。
我想了想,笑着答应她:“好吧,就让虎子教你吧。”
小姑娘一蹦三尺高,大声欢叫:“太好啦,谢谢嫂嫂,邹家平你等着纳命来吧。”
虎子听了这话,痛苦而哀怨的看着我。
我在他耳边小声道:“随便教点,别让她学危险的。”
虎子郁闷的点点头。
狄月思意气风发的喊道:“江湖,你千万要等着我啊,本公主就要来了…”
好长时间没来,医学馆的变化显而易见。
学生多了,老师也多了,整个校园变得热闹了起来。
大多数学生老师都认识我,一见我过来纷纷行礼。
狄月思好奇的看着这一幕,羡慕道:“等我医术学成了,我也要来这里当先生。”
虎子接口道:“你学成了我们也不请你。”
狄月思瞪他:“为什么不请我?”
虎子道:“我们这里教人治病的,不是教人下毒的。”
狄月思转过来向我笑道:“嫂嫂,我有点事和邹家平商量,我们先告退好吗?”
我同情的看了虎子一眼,点了下头。
狄月思拽起虎子就消失在了一座假山的后面。
我快步走向教室,假装没听到后面的惨叫声。
工作一天,感觉相当不错。
我发现自己可能是个劳碌命,要是天天让我待着,我就会胡思乱想,搞得自己象个怨妇一样。
要是有事情让我忙,我就会觉得充实无比,心情也会轻松很多。
不晓得别人是不是也有这感觉呢?
晚上回宫的时候,我和狄浩轩问了问狄月思的事。
狄浩轩道:“月思也是大姑娘了,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要是她真喜欢医术,你就教教她吧。她小的时候和我十分亲近,那时候大哥是太子,离我们好远,三弟天天窝在房间里不肯出来,她天天缠着我,让陪她玩,也幸好有她,要不那几年我还真不知道怎么熬过来呢。你不知道,月思的读书写字,书画棋艺,都是我教的呢。”
提起狄月思,狄浩轩的语气相当亲昵,看来这兄妹俩的感情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我点点头:“知道了,我会吩咐虎子多照顾她的。”
只不过,世事难料,人生难测。
我还没来得及帮忙照顾狄月思,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情就又将我推到了风口浪尖。

  何谓情深?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官道上,一队精兵急速行进,所到处,莫不带起一路滚滚烟尘。
我坐在马车中,透过朦朦胧胧的纱帘,看着外面久违不见的山山水水。
重回到大自然的怀抱,才知道自己原来是如此想念这青山绿水,这白云蓝天,这自由空气,这郁郁草木。
望了望外面的士兵,又望了望旁边坐着的安桑,我长叹一声,要是没这些人就好了,那才是真正的自由呢。
“启禀娘娘,前方五十里就是破马关了。”车厢外有人奏道。
“知道了。”我淡淡答应一声,随即又问道:“还要走多久?”
“启禀娘娘,天黑前,我们就能到达破马关了。”
“知道了,去吧。”
破马关,终于要到了吗?
六月,宁国南方爆发了一场有史以来最大的瘟疫,号称第二京城的繁华之都南丰城一天之中死人过万。
瘟疫以南丰城为中心,迅速在相邻各地蔓延开来,尽管疫区大夫做了最快的反应,但仍没有拖住死神快捷的脚步,死亡人数每天持续高攀。
朝廷派了十几名太医院的太医前去,几天前,奏折传回,疫情严重,群医束手无策。
面对几十万的死亡人数,朝野震惊。
以高相郑相为首,百官跪在朝堂之上,请求有神医之称的皇后亲自出马,前往灾区救治灾民。
我永远忘不掉那天狄浩轩那张铁青的脸,他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充满杀机的与百官对抗。
祥贵一遍遍的喊着:陛下有令,请众位大人退下。
喊得次数太多了,祥贵的嗓子哑得都快说不出话来了,嘴巴肿得老高,嘴角有丝丝血迹渗出。
百官长跪不起,坚请皇后亲往灾区,救宁国于水火之中。
狄浩轩坚决不同意,君臣就这样在朝堂之上僵持了下来。
中午的时候,事情的发展终于到了一个无可挽回的地步,端阳太后凤驾临朝,当着百官之面,跪于狄浩轩面前,声泪俱下,口口声声请陛下抛却儿女私情,以天下黎民为重,派皇后去救治万千苍生。
太后跪皇上,母亲跪儿子,端阳太后这招足够毒辣,也足够煽动人心。
我被迅速从学校召回,进入朝堂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幕。
狄浩轩眼中的凶光,毫不掩饰的落到了端阳太后的身上,我知道从这一刻起,狄浩轩将这个母亲彻底从心中抹去了。
端阳太后做戏十足,当着众人的面,又对我跪了一次,我没有忽略掉,她眼中闪过的得意光芒。
于是我有幸成了有史以来第一位亲临灾区的皇后。
待得诏书写下,百官这才退去,端阳太后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留了下来,假惺惺的还要勉励我几句。
她的报复,时间恰好,机会恰好,既报了私仇,又博了一个深明大义爱国爱民的美誉。
我不领她的“情”,向她冷笑:你最好求菩萨保佑我死在灾区,不然的话,只要我活着回来,端阳太后,我必将把逍遥王一刀刀凌迟于你面前,看你痛还是我痛。
她走后,狄浩轩不顾祥贵在旁,一把将我拥进怀中,搂得死紧死紧的。
隐忍的泪水终于从这位年轻帝王的眼中滑落,一滴滴滚烫着落到了我的头发上。
不需要言语,不需要解释,不需要道歉,此时此刻,我们都明白彼此心中的无奈和伤痛。
一直貌合神离的夫妻俩,在这被压抑被逼迫的一刻,有了刹那间的心灵相通。
就象末日前最后一次狂欢一样,我和狄浩轩在离别前的这一夜,极尽缠绵。
我放下了一直以来的疏远与冷淡,第一次主动逢迎他。
瘟疫不会因为我是皇后而放过我,也不会因为我是大夫绕路而行,南方死了那么多人,那么多太医束手无策,我这一去,恐怕是凶多吉少。
我知道这一次有可能是我最后一次陪在这个男人身边了,在我们相处的这些日子中,不管前因如何,也不管动机如何,他对我的呵护和关爱却是真真实实的,我抹煞不掉。
既然他一直想得到我的心,那么看在他对我这么好,我们也算是夫妻一场的份上,这一刻就不让这个可怜又可悲的男人留有遗憾了吧!
怜惜也罢,情爱也罢,恩怨也罢,让这一切,统统见鬼去吧。
没有明天的人,谈什么都已是没有了意义。
狄浩轩疯狂的索取着我,仿佛要将这一辈子所有的□,统统倾注到我身上。
“清颜——”他狂乱的喊着我的名字,声声铭心,声声刻骨。
在他痛苦而布满□的眼中,我看到了那个璨如烟花的自己。
只不知道这朵烟花,是不是明天就会寂灭。
分别的时候,没有不舍,也没有过多的嘱咐与叮咛。
要说的,昨夜都说了,要做的,昨夜也都做了,我和狄浩轩之间,已经没有了任何遗憾。
我最后一次将狄明辉抱到怀里,对这个冷冰冰的儿子,我一直很无力,费了很大的力气想让他学会哭,学会笑,终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摸了摸他的小脸,与他做最后的诀别。
不知他是不是感到了离别的气氛,竟然在我将他交还给狄浩轩的瞬间,扯了扯嘴角。
…这算是给我的一个微笑吗?
我欣慰的亲了亲他红扑扑的小脸蛋,在这张脸上看到了别的表情,我也算是了结了心愿了。
我笑向狄浩轩道:“最后一句,照顾好咱们的儿子。”
狄浩轩深深的看着我,沉重的点了下头。
在我转身刹那,他的声音低低传来,杀气凛然:“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用血来偿还。”
我笑的云淡风轻,跳上马车,将这个再无挂碍的京城抛到了身后。
坐在马车上穷极无聊,我对自己到这个世界的十来年做了一下全面回顾。
网上有个强人曾用三句话总结新闻联播:前十分钟,领导们很忙;中十分钟,全国人民很幸福;后十分钟,世界上其他国家的人民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我也用三句话总结了我这些年的经历:前七八年,我很自由也很忙;中间六年,我和南生很幸福;后面两三年,三个大人两个孩子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嗯,很恰当,也很一目了然。
我极度怀念的是前七八年,最为舒心的是中间六年,而将我折腾的精疲力尽的,却也不过是这短短两三年。
不去假设当初如果没生下南生,我的命运会是怎样。人生就是一张单程票,没有回来的余地。
这两三年中,苏风华来了,狄浩轩来了。
在这两个男人的强势下,我发现自己虽然看似一直在抗争,实现上却是在不知不觉的做着随波逐流的改变。
南生说:“娘,我喜欢爹爹。”阳光下那天真的脸庞上满是期待。
苏风华说:“相信我,我会给你幸福。”黑暗中,那双漂亮的凤眼是那么亮。
于是,我不再坚持寂寂前行,而是落帆收舵,想要将生命的船交付苏风华,随他任意漂泊。
为了见南生,我一次又一次的立于朝堂之上,帮狄浩轩在背后出谋划策。
不管起因如何,事实上却是我一直在随着狄浩轩的脚步前行。
自杀之前还不明显,不过从医学馆成立以后,我发现自己已经在逐渐适应这种生活了。
我在慢慢习惯和狄浩轩的朝夕相对,特别是在有了狄明辉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不象以前那么僵持且冷硬了。
我也在慢慢习惯医学馆的教学生涯,甚至已经从中找到了乐趣。
而且,我也在习惯自己皇后的身份,就象这次瘟疫,我首先想到的是宁国的局势,然后才想到苦难苍生,最后才想到自身安危。
我在心中苦笑,原来,在不经意间,我已是随着际遇,自动适应了生活。
如果苏风华一去不回头,再也不来找我,那么,我是不是就会逐渐的没了脱离皇宫,离开狄浩轩的念头呢?
我知道自己不是要强的人,也没有激烈的个性,不会风风火火的大吵大闹,也不会执执着着的宁死不放。
要是苏风华真的不来的话,那么,那么十有八九,我会最终适应现在的生活,在这种淡淡漠漠中,随狄浩轩终老宫中。
想及此,我生平第一次,讨厌起了自己这种随波逐流的性格。
如果真是这样,对南生,对苏风华,是何其的不公!
直到破马关近在眼前,我才将自己从神游中拉了回来。
然后嘲笑自己一番,命都已经快没了,还想这么乱七八糟的做什么,等有命回去再想吧。
破马关是一个不大的镇子,它吏属于文山县,是到现在为止最靠北边的疫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