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点头:“略有跛脚。”

我浅叹一口气,幽幽道:“皇上日后会委用一名跛脚的将军吗?”

“略微跛脚而已,不必担心。华安庭还需久练,等身子康复了,我还是要召回朝廷,先之我心腹,不可舍。”

等他睡下,我下了榻,出了房间换口气。福来恭顺站在门口,见我出来,俯身一拜:“娘娘,外面风冷,您还是进屋去休息吧,莫要病了身子。”

我笑笑:“福公公进去里间守着吧,外面太冷,谁站久了都不好。”

“谢娘娘恩赐。”

我收回眼,转身出了门,刚走出一步,身后又是轻微跟随的脚步声,我扭头,见福来跟着我,似乎准备一起出门。

“福公公,您有话要与本宫说吗?”

福来弯腰,轻声道:“娘娘可有功夫?奴才有几句话,请娘娘赏脸。”

外面冰天雪地一片,刺眼雪白,肃穆至极,我站在栏边,不自觉紧了紧裘袄领口,展目望向萧条莲池,空无一物,淡淡道:“公公有话可直说,无妨。”

“奴才只是一些肺腑之言,娘娘大人大量,听过便罢。”

我侧过脸,含笑道:“久闻福公公从皇上幼时就跟随左右,若是说这宫还有一人可算忠诚,本宫也只能想到公公你一人而已,说吧,本宫洗耳恭听。”

“娘娘昨日夜里去了蕊心宫外面的高亭了吧?”

我软笑:“宫里从未有秘密,这句话,本宫信了。”

福来急忙解释道:“娘娘误会了,昨日夜里,皇上处理完公事已是很晚,正准备去兰宸殿看望娘娘,刚好在半路碰见了。皇上不让老奴声张,于是娘娘并未有发现而已。

娘娘站在那亭里半个时辰,后来离开,皇上则是在旁边隔亭里站了一个半时辰,天快亮时方才回去。如何也不能放心,顺路去了兰宸殿,娘娘正在休息,后又忙了上朝的事,已是两夜未阖眼了。”

福来这一番话,我暗吃一惊,笑容清浅:“皇上一向喜欢长生,心里也如滴血难受,本宫明白。”

“奴才斗胆狂言,其实娘娘不明白。”

“哦?”我挑眉,等他下文。

“老奴跟随皇上十几年有余,几分心思还是猜得出的。娘娘望着蕊心宫黯然伤怀,皇上则是望着娘娘所处的高亭,不曾转眼半分。等到娘娘人都走了多时,皇上还是不肯回去歇着,不管老奴怎么劝慰,仍旧没有法子动容皇上。

像是亭中娘娘未去,像是皇上脚底生了根,老奴唯恐寒夜凉病,又不敢频繁催促,愁煞人也。”福来一番话语,叹气不停,宽眉紧蹙,深锁不解之愁。

“娘娘,后宫嫔妃无数,皇上当真对您别有情意,老奴不敢妄语,娘娘之聪慧,后宫无匹,这搬弄是非之语,老奴还是有自知之明,明知骗不得娘娘的。

如此一番坦言,也是希望娘娘真心谅解皇上,不要心里有结。皇上与娘娘之间,老奴看了也急,却束手无策。这次出了长公主过继的大事,皇上性格内隐,不愿多说,娘娘亦是剔透玲珑之心,言语金贵,这般可如何能说的通透,化解隔阂?皇上越发沉默,娘娘依旧笑语如常,这般,这般,可如何是好。老奴多嘴了,该死,该死。”

福来臃肿的身躯跪在地上,啜泣隐忍,俨然是无计可施,心急火燎,话说不清。

我俯身,伸手扶他肩膀:“福公公一番话,本宫听懂了,会仔细想想,公公放心。”

“娘娘,皇上的心结,拜求于您,老奴无能,劝不了皇上。”

“本宫心里清楚了,放心,皇上没事,你就照常侍候就是,无需太过担心。”

“多谢娘娘了,老奴退下了,天冷寒气,娘娘早些进去休息。”

我点点头,见他缓缓离开,心里很沉,压的有些喘不过气。这前后是因,一连串的意外,搅得我有些乱,心烦意燥,并不愿再深想。回去房间时,凤御煊还在睡,安详而美好,这样的男人,有太多背负,有时候,我也觉得,就算我们一起,那些沉重也非我能分担一分的。

我是如此孤单寂然,那他呢?人情是非,身不由己,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我转过身,走到书柜前,信手拎出一本,我如是熟悉,被我翻了无数次的《乐后传》。我无数次的思考一个问题,她为何能如此看透,如何能算的清楚自己的心,燕文寒秋的心,那传说中的皇兄又是何样的人物?寥寥几笔,诉说极少,一些野史,也说的惟妙惟肖,那样一个女子,上天入地,绝无仅有。

熟悉的内容,我几欲可通背,依旧不厌其烦,一页页翻看。

榻上的人睡不多久,翻了个身,我抬头去看,见他已经睁眼。

“醒了?”

他点点头,倦色稍有缓解。

“刘东,姜汤呈上来吧,皇上醒了。”

片刻,刘东进了门,我起身,端起瓷碗汤匙,慢慢走到榻前,笑意盈盈:“他日蓅姜生病之时,皇上喂我吃药,今日我来喂皇上吃药,可好?”

凤御煊目色一淡:“我没生病,缘何要吃药。”

“姜汤驱寒,不治病,倒是防病,少喝一点,暖暖身子。”

他撩眼,无谓道:“这福来愈发人老嘴松,到处搬弄是非。”

我不理,径直舀了一勺,吹了吹,用嘴唇试了温度,感觉不烫,轻轻伸手过去,送与他嘴边:“搬弄是非的可不是福公公,而是另有他人。”

凤御煊眼看着我,张嘴喝下姜汤,我一勺勺喂入,娓娓道来:“张允死了,死在池塘之中,吉嫔被皇后娘娘软禁,问出一些蹊跷,皇上您知晓吗?”

他垂下眼帘,轻声问我:“张允可是皇后调来兰宸殿的人?”

“正是。”

“蓅姜怀疑皇后动手脚?”

我淡笑:“可不是蓅姜怀疑,是皇后娘娘亲口告知,另有他人。”

“那蓅姜晓得笑得姚冲想除掉的是谁?又会先下手于谁?”

“自然是除掉华家,先下手于江家。”

凤御煊看我一眼,伸手揽我入怀:“吉嫔口中的人是元妃吧。”

我一怔,这男人,真是精明至极,这一切都入他眼,不得遁逃。

“皇上才是这后宫里的明眼人。”我笑语,心里却玄了一根微薄丝线,枕边人若是太精明,并非好事。

“蓅姜,江家难留,就算姚冲不下手,你父亲华南风迟早会下手,一山容不得两虎,江家的功大,迟早是个麻烦。江家一垮,华家才可以有子上位,名正言顺的取代江震江怀的位置。”

我微微点头:“的确如此,父亲的心思,虽不及姚相,可这道理终究是分得清楚的。至于他还未下手,不过是华云清,华玄为尚未能独当一面,此时撤走江家的扶持,怕是落了姚家之下,再等两年,等两人逐渐成了气候,那可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正是如此,可姚家也不是省油的灯,有暗报,姚冲私下查及华云清,华玄为军营任职一事,想来是要揪出些端倪,大做文章。我还颇为苦恼,若是有纰漏,恐于华家不利,硬碰姚家,也不是明智之举。”凤御煊没有略有轻蹙,垂眼凝思。

“皇上倒是糊涂了。”我巧笑,挣出他怀抱,据他咫尺。

“如何?蓅姜有心思?”他侧头看我。

“心思倒是没有,不过学会了一把招式。”

“招式?”凤御煊疑惑。

我点头,挑眉动色:“姚相的招式其实是万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若是说突发奇想太过困难,照本宣科,换汤却不换药,还算困难吗?”

“你是说…”

“吉嫔的一出戏,便是皇上您的另一出戏,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也绝对是出妙戏。”

凤御煊凝思须臾,嘴角微微上扬,眼中虽未有笑,却是赞意流露,可见可知。

“也好,这么快搬倒了江家也未必是好事,耗着姚冲的老命,多算计几年也是好的。”

“可皇上别忘了,皇后娘娘的心死也不浅,任哪个也不好含糊,皇上若是觉得可行,就必须掐准了七寸,不然,想让姚相轻易的吐口,可真是十分不易。”

凤御煊脸色渐慢清浅,调过眼光,似乎莫名:“若是说蓅姜可以为了大局而忘了长生的逼子之仇,还真是让我心里没底,越发觉得,并非如此真相。”

我眼色亦不闪躲,巧颜笑靥:“若是连皇上能吞咽下的不甘,那蓅姜又有何不可?一己私仇的心思太卑小,蓅姜想要做得适宜,需大气,大度,不是吗?”

“以你女子之言,还真是难得,我所喜爱你,尤其聪慧,轻重缓急,皆是拿捏有寸。”

“那皇上,若是华家事发,请让蓅姜安妥华家这一面,一来名正言顺,二来少了姚家对皇上您的戒心,您看如何?”我半是试探,心里却是打鼓,他若允了,就算我扳回一城。

我虽不受华家其中,卑微如斯,事到如今,也无所顾忌,生于华家,我蓅姜自是要将它握在鼓掌之中,就看看到头来,谁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一个。

凤御煊并未有多想,凤眸掠过我的脸,瞳仁深浅幽幽,点点头,并无异议:“也好,我能信之人,也只有你而已。”

得到允诺,心中喜色,脸上却依旧春水荡漾,并无波澜:“蓅姜不参合后宫的是非纷争,谁争与高位与我并无关联,蓅姜所处,由始至终,都只是您身后那一席之地而已,简单明了,不需遮掩。”

闻言,凤御煊的脸上方才有了淡淡暖色,他握我的手:“你该知道,我从来多信你,你那些所付的牺牲,我都知道,一直在心里。”

我嫣然一笑,软言细语,俨然温顺:“皇上心里清楚就好。只不过想来也犹豫几分,怕是元妃并不好对付,连皇后娘娘都要三思而后行,极其小心,好一个不输男儿的女子,身未动,气势已出,他人莫及啊。而当初劝动姐姐的借机留住长生的,不也正是她所为吗?这是是非非,她早就心里有数了。”

“论心智高远的,还有哪个女子,比得过你蓅姜?依我看,世间无人。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可愁?”

凤御煊的眼,犹如艳日下,最亮的一道天光,直刺我眼眸之中,简单而直接,一语中的。


56.绝姿
晚膳还没呈上,外面福来送了折子过来,似乎颇为紧急,凤御煊坐在榻上展开折子,并没有避讳的意思。我自觉的理应回避,借故从房间里出了来。

刘东随我出了房间,跟在身后,微微弯腰,恭顺而轻声道:“娘娘,奴才今日出宫在驸马府见到将军了,送了药材,也将娘娘的话带到。”

“哥哥如何?身子可还好?”

“回娘娘,副将军的左腿伤的十分重,当时有太医正在换药,奴才上前看了一眼,那真是触目惊心。副将军的左小腿上已是血肉模糊,而且被削掉大半,有一段,竟然可见的瘆然白骨。

太医每日掀开白棉布要查看腐肉还留有多少,生成多少,若是还有残留,就必须要生生挂掉一层,以防恶化。太医说,若不是副将军忍了这刮骨剥肉之苦,这只左小腿,怕是保不住了。

当时奴才眼见着太医的刀子,从副将军已经没有皮肤的血肉之上,刮掉了一层发暗紫红色的模糊,因为太医要知道病患的知觉所在,所以不便使用阵痛或者麻醉散之类,那痛可是,唉,看了都心惊肉跳的,副将军的汗如雨下,湿透了两件薄衣。

而后还要在大片的伤口之上覆药粉,应是十分刺激,副将军脸色极其苍白,痛得咬破了嘴唇。而临平公主早已是哭成个泪人了,到最后,连太医都下不去手了。”

刘东说的惊心动魄,我的心早就揪成皱褶一块,身侧的手,死死攥住裙摆,那般的惨状不必亲眼所见,也是可知。我们兄妹从小相依为命,哥哥如此境地,我如何不急,如何不痛。

“娘娘啊,您可千万别着急,副将军一再叮咛奴才,说是能保住这条腿,以后还有希望,知道您心思重,就是怕您跟着上火气,拖累了身子。

副将军私下与奴才带话道:后宫艰难,娘娘一人独撑,太过辛苦,说是副将军留下这一条腿,未来就都还有指望的。这般痛苦,也值得,毕竟从小到大,做哥哥的,并没有能照拂您过上多少好日子,受了那么多年的苦,算是尽了长兄的责任了。”

话如蚁噬,钻的一颗心千疮百孔,心中本就是舍不得哥哥吃这么多苦痛,可还是暗暗庆幸,即便是跛脚遗症,至少命还在,未来还是有机会上位,这一切不算绝境,只要哥哥好生休养,我在凤御煊这边被他信任,那未来果如哥哥所说,还是有望的。

“罢了,哥哥那边,皇上自然会交代照顾,药材送了就好,至少人还在,人还在啊,我知足了。”清浅幽叹,溢出我口。哥哥这一命,如是长生换来的,更是弥足珍贵太多,无一不是我心尖上的细碎伤口,拼都拼不完整。

自从产后,许绍每日都到兰宸殿为我请脉,近况并无太多好转,只是药物维持,安心静养这一途。不得不承认,天仃对我的伤害着实不小,药反为毒,却是这回事,服毒久日,心肺具损,弥补时晚。

天若是变得突然,或者着了凉,都会倍感到呼吸不顺畅,心肺不适。尤其不久之后,又经历难产,还未出坐蓐期,长生与哥哥两件焦心事烦心,郁结困扰,失眠少食,我身子早已不若当初。

滋补调整的汤药不知喝了多少,可人依旧清瘦,凤御煊抱我时候,感叹我这腰身,就似一把能抱满,实在太过纤细,甚不忍用力,看着着实有些心理没底。

从前老人们便常说,女子太过清瘦明艳是没有福气相,薄颜,冷艳,不适祸害就是命短,高门大户,最讲究这些流传。

于是哥哥很是上心,每每吃饭,总想着逼我多吃一些,说是珠圆玉润的女子才有福气。可惜我天生体质不易圆润,而如今,却是有些太过单薄。于是我喜欢让宫里布衣房的裁缝把袍子腰身做的十分服帖,颜色多半殷红或绛紫,衬得我瓷白的皮肤更似新雪。

凤御煊是个很精明且拿捏精准的帝王,他喜欢我,后宫上下,朝廷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他们也知道,即便凤御煊再喜爱我,却始终不会让我越举半分,对于彼此所处,心如明镜。

有一种宠爱是毒,名满天下,招摇过市,总会惹来祸端,到时候,失的必是女子的性命。天子命贵,可就算是天子愿违天下,爱不释手的女人,却永远是低微的,死不足惜,亦是事后人去,一力承担。

有一种爱是隐,人人都知他爱,却也明知,他分寸在心,规矩在心,多一分不给,分得清楚江山与美人,握得住后宫与朝堂。女人只是女人,不与天下争,更不抵上半分,于是,天下太平。

多半男人愚钝,总觉女子无可成器,若是不给寸缕缝隙,便走不出男人给的一片天地,若是不过危界,大可无视于她。

我并不在乎天下人如何看我,他人目光,终不是我所求,不是我所欲,好与坏,与我,毫无利弊。

或是暖帐,或是添香红袖,那便是外人猜测流言,听过笑罢。我与凤御煊并无它异,关起门来,如常夫妇一般,谈话聊天,读书品茶,悠闲淡然,自得是少有的安宁时光,是与他人之间的假意不同。

过了两日,凤御煊还是忍不住的开了口问我:“蓅姜,你宁愿日日夜里远望蕊心宫,也不愿去走一趟,看看长生,你心里是真的放下?我可不信。”

我转过身,见他单手撑起上身,乌丝墨发,长眼纳光,松散着丝缎里衣,莫名看我。

我笑,靠过身去,撩他头发把玩:“没消息就是好消息,我若是少去,也不妨碍长生安生的过日子。有时候我总在想,如果姐姐对长生真如亲生一般抚养,我该是哭,还是笑?”

“我猜你会笑。”他撩眼看我。

我抬眼:“对,我会笑,因为至少长生幸福了。”眼中仍旧有笑,微弱烛影透过红绡幔帐,一层绚烂的艳色拢住一切,反倒是自己觉得脸上的笑容格外冷清。

他伸手揽我,触及后背裸露在外的皮肤,一股暖热,刹然游走。

“我一直让人看着,生怕出了差池,容妃待长生不错,她无出,自是心里也清楚该如何所为。”

眼中一抹而过的阴霾眼色他并不为所见,再转眼时,只是见他愈发低下头,轻轻吻在我额头,轻若落下一叶鹅毛。

我阖眼,顺势将手臂环上他颈项,肌肤相亲,擦过彼此,似点燃粲然花火,不断蔓延。他不停,眯着眼,执着而认真,一连串浅吻从额头,一路延伸,滑过皮肤,就似烙铁碾过,留下生生痕迹,感知深刻,唇点过鼻尖,乍然撤去,一落空,微凉,只是极短时间,又急急落下,终是落在我唇畔之间。

不断加深的情意,掀起嘤咛如歌,他的热情,深深被我感知,辗转而反复,炙热而执拗,唇齿纠缠,舌尖窜入口中,带一道清凉芳香,扫过每一寸软肉,缠过一片贝齿,都是不可抑制的灼热,凌乱而强烈的激情。

悄然间,那只修长的手,滑过我腰间,不断向上游移,寸寸轻抚而过,如蔓藤缠绕,滑过我脊背,牵扯出阵阵酥麻。

我睡觉时候,通常脱了亵衣,只留有贴身丝绢的露背抱腹,我特意去除勾肩,换了细带,一条环过颈间,一条稀松拦在腰间。

他的吻愈发深,气息浓重,缓慢的一路往下探去,不放过一寸一缕,似乎都想吞噬入腹,略微激烈。这让我有些招架不住,挣扎几分,却被当成欲罢还休,只感觉他身子绷紧如弦,已覆了过来,犹如火烫,利落伸手解我颈间后的细带。

我见不妙,赶紧急急阻止,半分好笑,半分得意:“时候尚早,皇上还是忍忍吧。”

凤御煊知道我还未满坐蓐期,不易行房,便是再多不愿,也只好作罢。面上略有尴尬,却只得收手,翻下身,不发一语,躺在我身边,气息颇急。

我见他如此挫败,顿时生了戏弄之心,颈间的细带已然被解开,我伸手撩起抱腹上沿,按在胸口,侧过身探偷看她笑的十分灿烂:“时辰不算太晚,皇上若是想的话,让福公公准备打点一下,兰宸殿离凤宫不远的。”

凤御煊闻言,乍然睁了眼,带了愠怒之色,狠狠扯了我胳膊,我不防,来不及掩饰胸口春色无边,扑到在他胸口。

他低头看一眼,嘴角有了浅笑,笑得我脸色一红,伸手去挡。他不依,凤眸微眯,手上力道一带,我探身,又被吻个正着。漫漫长夜,芙蓉暖帐,良宵难消。

凤御煊大半时间回来兰宸殿与我一同,但并不专宠,作为帝王,专宠意味什么,他比我更清楚。后宫多毒妇,多半因为嫉妒,后宫女人多数,单单就这么一个丈夫,没有人知道,滴水恩露止于何时,既然求不得,那就去争。

“娘娘,皇上这段时间只去过凤宫一次,寰蕖宫一次,蕊心宫两次而已。奴才私下仔细查过的,记录上如是写着,不会有错。”

我坐在镜前,仔细梳头,听了刘东的话,面上一笑:“淑妃和兰妃呢?俨然被遗忘了?亏得平日里这般应声附和,却是没有在容妃那里得到半点实在,真可怜。”

“娘娘不必担忧,皇上对您的情意,似乎深厚异常,也许就是因为皇上走动后宫其他娘娘并不频繁,所以才能凸显娘娘的与众不同。娘娘说道兰妃,奴才才想得起,皇上还曾去兰妃的兰芷宫用过膳,但是并未过夜,掌灯时候就出来了,兰芷宫的下人们还传,说兰妃娘娘哭了一个晚上呢。”

我巧笑,眼色灿灿:“让女人屈服的是男人,可让女人记恨的,一定是另一个女人最耀眼的部分,更有趣的就是,还要假装簇拥,假装服从,献媚,真不值一看。”

“娘娘说的极是,那些人的表面功夫做的极好,这不,路上遇见兰妃,还托奴才跟您问个好,说改日上门拜访,以奴才看,不过是看着娘娘要荣升宸妃了,赶紧巴结罢了。”

镜中人笑靥如花,眼色灼灼若朝霞,藏着的狠看不见,只看得见粲然华色,艳媚无边,却是一双极美的眼,夺目生辉。

“也好,后宫不是我一人天下,就算处于最高位,也是要有一群猢狲帮围着,心口不一也罢,虚情假意也罢,我不要她们真心实意,只要她们知道怕就好,不需情分。”

刘东俯身,探过半面,小心接过我手中的墨玉石穿成的半扇连珠华胜,欲给我梳发,耳边轻语:“娘娘,元妃那里实在不好查,张太医是元妃的人,做事十分谨慎,滴水不露,难矣。”

“难?”我微微侧头,撩眼看他:“简简单单的一招足矣,这个我自己来就是。若是真怀了皇嗣,若是公主,那就无事,若是皇子,看吧,这后宫不知道要起什么风波呢。怎么办呢,皇后盯着江家,皇上也盯着江家,就算是个皇子,恐怕也是个麻烦,还是个更要命的麻烦呢。”

“娘娘,那我们坐看?”

“坐看?一子抵一子,皇子又如何?比不得我儿长生。”

我带笑,不曾冷却半分,眼看刘东利落的手,在我头顶编出十分精巧而特别的发髻,尤其今日这个,姿态巧然,别出心裁,黑墨玉石,不似宝石,色泽绚烂夺目,而是如发色一般,只有星点光线,便会折出白亮的光点,像是无数碎镜,格外耀眼。

看得我十分满意,和声和气道:“平日最厌的就是金步摇,那俗气东西,都收起来吧,除非盛典必须,不然,不要给我戴。”

“娘娘放心,奴才心里清楚呢。对了,娘娘我们不需要去看看小公主吗?”

“不必,等长生满月之际,蕊心宫定会办宴,到时候自然看得见。你明日出宫一趟,帮我稍一封信给驸马,不得有误。”

“奴才遵旨。”

“对了,元妃那一次临幸,是几何的事?”

“三月前,十一月除七。”

刘东走后,我没有起身,继续坐在镜前细细思索,当今事态并不算明朗,总似隔云望山,不过端倪倒是不少,便是姚氏,或者凤御煊的说辞,也可分清一二,只不过若是元妃真的有了身孕,恐怕这事情还要生得变数,元妃不得不防。

若是有机会,让她再无抬头的机会,便是上上策。哥哥这一次伤的不轻,看来留在朝中的时间一定不少,我曾不止一次思索过这个问题,后宫之中,女人身后都有势力可凭,似乎我身后的势力太过单薄,华家既然已经指望不上,我若还与凤御煊说定,终是一路,那么,华家便是我避讳,不偏不倚,便是所有人都怀了心思,才会显得我的立场鲜明。

我思来想去,立命之前必先安身,单单投注于哥哥一人身上,似乎冒险。若是能为我所用,也只得想到胡氏一族。

胡氏是母亲的母族,早些时候也做到三公之一的太尉,后面世道没落,等到母亲的父亲一代,只做到了太守一任。

父亲的高升,母亲被冷落唾弃,自然与那一支极少走动,我只是小时候见过两位舅父,一些表兄弟,不过都是陈年旧事。等到父亲平步青云,稳坐将军之位,与胡家的关系不止是碍于母亲的隔阂,而是彻底的不屑,渐慢也就断了联络。偶尔也有亲戚走动,也是极少,最后一次两位舅父来看望母亲,距今已有五年有余,平日里也只是书信往来。

哥哥于驸马府修养便是极佳的机会,舅父们的不得志,心里断不会善罢甘休,为官之人,总是最能看见缝隙之中的微光,这也是我为之利用的一条引线。二娘出身太傅之家,也是极其显耀,只是不敌朝中姚家势力,占不了上风。

书信有言,不外乎让哥哥去拜访舅父两家,相应安排,也好日后提拔入朝廷。不方便也无妨,至少还有一个人,他自然有办法。

宁王也倒是个不容忽视的人物,他看我,准了不止五分,看透也罢,看不透也罢,只要我懂得他对我尚有情意在,便又是一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