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僵直身体,犹如一只了无声息的偶人,突兀的睁开眼,直直望着帐顶发呆。人若是势弱,就真的什么都剩不下,爱,深爱,可却不足以爱到心甘情愿。就是如此这般,方才令我心寒如冷灰。
“重沄…”江欲晚沉迷其中,轻唤如梦呓,我却清醒无  比,只觉周身发冷。

“我能给的都给了,那我,还剩下了什么?”

“还剩下我…”他抬起头,不再继续,身体却绷紧如弦,大肆喘息以求平息,稍有安稳,便翻身躺回我身侧,我仍可感到他身体发出的轻颤。

“你还有我…”他有一句重复,而后沉默不语。过了许久,久至我认为他已睡去,不料他突然转身,侧身面朝我,那双眼已不再泠光如霜,倒似倾月而下的月辉,微凉浅暖,分明有情。

他伸手揽过我入怀,顺着扯了被子将我身体掩好,抱得愈发的紧:“信不信,随你。”

他懂吗?或许吧,此时此刻,帐外清寒,帐内轻暖,我对所谓的未来仍旧迷茫,仍旧无奈。而我已乏与再去纠结,头疼欲裂,窝在他怀里,才稍觉安稳,我阖了眼,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醒时,江欲晚早已不在帐中,我拥被坐起,衣衫凌乱,发散如云,简单拢好头发,系好衣领,方才唤沉香进来。
一夜平安无事,派出去侦察的士兵回来通报,说那袁鹏浩竟还据守鞍马山顶。江欲晚为此还亲自返回断崖好生观望了些许时辰,等回到山坳之处时,已过晌午。
三处分散蒙蔽袁军视线的精兵轻骑也已回归,拔营上马,渐往山下而去,若是曹恚带兵援救,也定是从身后包围袁军,江欲晚离的近些,方才好发动突击,一鼓作气。
晌午总是炎热,下到山下谷口,便不再往前,全军原地休息。
“将军,若是不出意外,曹恚副将应是该到了。”孔裔轻声,江欲晚低头喝水,并没做声。
“这一路山势崎岖,坡陡路窄的,副将手里可有地图?”许岩平请问。

“自然有的。”另一边不断用衣摆撩风的中年汉子粗声粗气道:“跟将军手里那个一模一样,走前都是秦先生亲自绘好送来的,我看过。”
“高昂,你还有脸说,虽说将军让你先头跟进,可你究竟把沿路地图标记成什么模样了,简直面目全非。弯不是,勾不是,连全都画不圆,好歹你也想想吃的窝头,那不就是圆的。”许岩平身侧那个矮子不高,却眼睛很亮的年轻男子打趣道。

“孙晋阳,你小子欠揍。”高昂一吼,林间野鸟惊飞无数。

“瞧你,将军让小心再小心,切莫噪声,你倒是好,一嗓子吼飞了这么多鸟,不如你站在对面山岗上对袁鹏浩吼两吼,看能不能把他们吼飞了,生得我们还得收拾他。”
孙晋阳这一说,在场无人不笑,笑的那膀大腰圆的高昂红了一张脸,嘴张了半天,愣是没想出一句话来。

歇了一个时辰,队伍再次启程,若是翻山而过,便距离袁军仅有一山之隔,于是 江欲晚命所有人下马牵马而行,方可减小声响,暂不引起袁军主意。

可知道天光渐暗,前头侦察士兵却迟迟没有带信儿回来,很显然,曹恚没能及时赶来,而原本嬉笑怒骂的几个将领愈发沉默起来,面色皆有猜忌寻思,只是不好说出口罢了。

“不能再走了,我们只能等在北坡,翻了山,袁军一定会发现。”江欲晚下令停进,只派百人先行几里,观察敌情。
“曹恚怎的还不来?难道是年老体衰目不明了?”高昂嘟囔,立刻嗓门确实高的很。
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曹潜面上一青一白,着实不是滋味,他扭头看我,想说话,却被我制止。
“难不成是路上行进遭阻?”孔裔纳罕,自言自语。

“将军,前面探路的人回来了。”

江欲晚眉头一展:“让他过来。”

一个小兵浑身尘土,急急忙忙从后面跑了过来,还没到跟前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道:“回将军,前方散兵走了几里,已经绕过袁军正在鞍马山坡上寻着,可始终没见后山有人过来的迹象,倒是那袁贼那军,似乎已经有所行动了。”
“什么?还没到?曹恚资格最老,经验最多,岂能这般不堪一击。才几里地,走了这么久到现在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高昂,你且说话小心。”曹潜被激怒,冷眼看着面前张狂的男子。

“先前还怀疑秦先生忠诚,现下看来,谁知道到底怎么回事。”高昂扯了扯嘴角,那张扬气势,却也气人。
曹潜年轻气盛,自然禁不住他这一激,急红了双眼,猛地撩摆跪下,斗志昂扬道:“将军,曹潜愿先带兵痛击袁军攻势,以偿家父未能及时赶到救援之失。”
江欲晚挪眼看我,我抬眸迎回:“我相信曹恚为人,这其中究竟有什么悬秘还不知晓,再等等看无妨,只是这一处不可久留了,袁鹏浩开始动手,不管过些时候曹恚会不会来,我们总得先做打算。”

江欲晚点点头:“莫急,先退守再议。”

高昂不屑的瞥眼瞧我,低声嘀咕:“一介女流,看倒是有什么本事。”

 

 

从天光微黯到夜色如漆,等待就似一只无形大手卡住喉咙,并非大力将它勒断,而是一分一毫,一丝一扣,缓缓如潺潺流水一般,悄无声息的勒断喉,卡断骨,让人感受着越发深入而彻底的绝望。
曹恚终究还是没能赶到,答案无外乎两种,一是叛,二是死。而当下唯有曹潜处境最难,他抱头倚着树发呆,目无焦点,像是已经痴了。
因退出鞍马山北坡并不多远,所以江欲晚下令就地休息,并一律不许点火,夜里征战总不是万全之策,宁愿挨到天亮再说。我把沉香口袋里的窝头拿出来分好,递给曹潜:“多少吃点,若是明日开战,总要有些体力。”

曹潜侧过头看我,那眼神在月色之下显得很很是无助:“小姐,你说父亲他…”
我看他,浅笑:“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必是相信曹恚,既然我都如此,何况是你。”

“可会不会是…”余下的话,卡在口中,谁都不敢轻易诉之于口,凡人对于死,从来都有种无法抵御的恐惧。
“不会。”我话说的坚定不移,可心里却并无底,说曹恚背叛江欲晚,我不信,可若是没有判,那就真的只有死这一个结果。
然曹潜毕竟是江欲晚手下得力先锋,四万人如何能抵得了十万大军,仍是个困扰所有人的难题,若是此时再有人心涣散,恐怕更是凶多吉少了。

不管曹恚是死是活,现下该做的,只能是先安抚好曹潜。

曹潜本是极其信我,他勉强扯了扯嘴角,接过我手中的窝头,狠狠一口咬下,那眼中还有水光泠泠,我看得见。

“小姐说不会便不会。”

我拍拍他肩膀,站起身,往前面走去。夜里风大,山中没有遮挡之物,凉风穿过树林,卷过衣裳,寒的人打颤。我站在石上往鞍马山山顶望去,但见火光,连成密密一片,看来似乎驻扎了不少人数。
"
可我心里犯疑,傍晚时候,来人通报,说是袁鹏浩已经开始动手,现下看去,火光同前几日比无任何差别,顿觉颇为可疑。
“你也觉得奇怪?”

我一惊,调过头,看江欲晚站在我身后,手里拎着白色斗篷,目光同我一样望向山顶,走至我面前,伸手帮我披在肩上:“这老匹夫还是有点脑筋的,现下里学会声东击西的把戏。”

“既然如此,此处不宜久留。”
“无妨,西边有人引他,他应还照应不到这里来。”

我转眸,看向他侧脸,淡淡月色若一张极薄的金箔,捎过他脸颊,留下一半明,一半暗。

“江欲晚,你可信曹恚?”
“我信。”他答得毫无犹豫:“重沄,曹恚不到,反而说明一个问题。”

我轻笑  :“乱世春秋,哪里有所谓的风雨同舟,那本是极难的,不是吗?”

江欲晚突然转过脸,细细瞧我表情,那一瞬仿若魔障了一般,直直问我:“我若信你,你可会再负了我?”

我一愣,看他眼色如斯认真,似乎并不是再试探我,而是真心实意,想寻求个答案罢了。

“你还敢信我吗?”我淡语,举头望月:“你道,若是真被你我的假想一击而中,这乌落山怕是要成了我们的就地荒冢了,你的千秋大业也就要就此落幕了。”

“世间有什么东西可改变人的一生?不过情爱,生死,许是没有十几年前的那场落魄,我也就真的与你想要的那般,殷实富足,闲云野鹤,碌碌无为,可细细想来,却也不错。可惜世间没有如果,不论如何,阴差阳错都是命中注定的。”他说来无足轻重,语调淡的几欲不可发觉,那些过往本是真真切切的发生在他的身上。可又是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沉淀,才能让人再次与过往遭遇,却不再喜形于色,而是云淡风轻的,仿若与己无关?

我无话可说,天理循环,因果往复,父亲害了他,李哲害了我,而如今,他也要从李哲的身上讨回他父辈所受耻辱苦痛,周而复始,我们似乎永远都在陷在一种无头无绪的往复中,消耗着时间,感情,直至将自己变成可谈笑风生,尔虞我诈的行尸走肉。
然,到了最后,我们得到的,远不及曾经失去的,这一场场较量之中,没有人是赢家。全球华人的自由讨论天地

晚风拂面,带着丝丝凉意,掠过皮肤,却是凉进了心里,我笑笑:“江欲晚,我未曾承诺过你什么,就似当初,也不过只是好话敷衍。既然我天机算尽,却仍旧再回原点与你相遇,命,我认了,情,却难还。”
深深吸一口起,入胸口之中变成了久违的畅然之气,我凝眼远望,轻声道:“今日心情甚好,承诺你也无妨,既然你为我而来,陷入此地,我必竭尽全力,让你从这里活着出去。”

弯起嘴角,我转眸看他略有惊诧的神色,开口:“你可记得,小时候南地人有句俗话,一世穷,一世富,一世安,江欲晚,你若真是喜欢我的紧,我便把穷的那一世许你,既是粗糠腌菜,草履布衣,正所谓患难见真情,方才知晓你究竟真心几何。若是应了,你可要一心一意,好生待我。”

我话说出口,笑看他神色,只见他仿佛傻了,痴了一般,怔怔望着我的脸,说不出话来。

“其实,你我算是世仇,你的今日皆是拜萧家所赐,我的前半生,亦是你心头一根深嵌的芒刺,不管我当初知晓与否,事实就是事实,我改不了,也无法从你心里抹掉。既然如此,又为何非要伤口对着伤口过 活?”
我苦笑:“这天下之间,谁人不贪?谁人不自私?除非真真死去活来的再走一遭,真真千帆过尽的彻底看透,许是心里就再也不会计较了,可如今的你我,仍旧做不到。

有情,却不是深情,有爱,却不是刻骨铭心,南辕北辙的期许,复杂纠结的关联,江欲晚,我好累,便是困在长门宫苟活之时都未曾这般的累。我也曾暗恨,恨自己何不就从此死了一颗心,管他翻天蹈海,也可雷打不动,安之若素,许是就彻底解脱了,可结局却还是事与愿违。老天不欲成我,任我如何算,如何躲,又有何用?”
江欲晚始终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站在我身边,目光仿若黏在我身上一般,一动不动,愈发阴鸷,半晌,听他冷冷道:“谁稀罕你的成全,独走宛城,这一帐我还没与你清算,你若还敢擅作主张,九重天外,阴曹地府,我也要逮你回来,锱铢必较,铢两悉称,你切记牢了。”
我望着他,他亦直看我,分明眼中有了温色,那藏于那份泫然欲坠的流动,是可见可懂的暖。人孰能无情?擅于伪装的我,自然也看得清楚,技高一筹的他。
相视半晌,谁也没有说话,仿若流淌在我和他之间的时间都已静止,我想不管日后,我与他究竟走到何种处境,此情此景,我至死都不会忘却。
“我,其实都懂,只是,希望你知晓,我永不会负…”丰神如斯,目如漆点,那眸中潋滟之色,可见情意含于其中,此时的江欲晚,不似从前任何一个时候。
话未说完,却被匆忙跑过来的士兵吵叫声骤然打断,我和江欲晚皆是一惊,深夜急报,怕是不会有好事。

“将军,将….”那人只顾喘息,双目赤红,顿了顿,大声道:“将军,袁贼已经悄然下山,围攻了驻在东面的一队人马,我寡敌众,情势不容乐观。”

江欲晚原本要说出口的话,顿时吞回口中,玉颜紧绷,扯了我手,跳下大石,急急往营地那面去,边走边问:“袁军人数几何?我军伤亡几层?”
“看似要近千人,许是只是个先头探路军罢了,不过高副将让我捎话回来,不必将军担忧,他可拿下。”

我被江欲晚的手捏的生疼,脚步快极,险些跟不上。

“高昂带了也只有三百,以一敌三,胜数不大,需再遣两百,以求全胜。”
待江欲晚回到营地,命高昂手下一心腹再帅两百人赶赴东面支援高昂,回头便带着其余几名副将挑灯商讨,我被他锁在身侧,寸步不得离。从地图上来看,

不得不承认,这袁鹏浩精明不少,他敢连夜遣兵试探,亦是没打算让这千人有去有回,江欲晚手中到底握了多少人马  ,怕是他也心有悬念,遂这次前来的,只是一千,而非一万。
“以硬碰硬,显然我们并不占便宜,袁鹏浩手里十万大军,若是逼急了,真的来个玉石俱焚,怕是我们亏了。”

江欲晚闻言,点点头:“若是真拼,我倒也不惧他,只是跟着我前来这些弟兄跟了我多年,单一个袁鹏浩,还不值我拿这些人的性命孤注一掷。”
“惨胜犹败,不到最后一刻,自是不可拼个死活。”我话音刚落,身侧许岩平侧眼看我:“萧小姐有何高见?”

我笑,看了江欲晚一眼:“将军行军打仗多年,虽不至于精通观天,却也多少懂得风吹何向,雨来何时吧?”
江欲晚抬眸,眼中精光一闪:“多说再等一个时辰。”

 孔裔皱眉:“下雨对我们也是不利,难道还是好事?”

“谁说作战一定非要冷箭寒枪,既然要以少胜多,不耍点手段绝对不成,所谓兵不厌诈,不就是这个意思?”我挑眉,瞥过江欲晚的脸,便知晓他猜到我所想,许是领兵多年,如他者也不屑使用我出的伎俩,可毕竟今非昔比,想剩,自然也要有胜的方法,没有足兵,那边只能多谋。
“他们的人都在这儿,以五百抵一千,应是没有太大变数,不过我们的时间也不多,要动作得快。”
几人还是一头雾水,孙晋阳左右看看,实在是不懂:“将军小姐倒是似乎一清二白,可说得我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啊。”

“无妨,百人就可以了,只需铺上几丈长短既可,他们想回,必是要走上坡,雨大路滑,走起来,可就吃力太多了。”我伸手,在地图上点红一处指了指,轻声道:“将军赶紧遣人绕行后方。”我抬头看了看月空:“时间不多了。”
孙晋阳倒也聪明,听闻我这么一说,恍然大悟:“小姐这一招倒也事半功倍,下雨天最忌骑马攀山,我们不用死命追击,只等他马匹陷入泥里,到时候可就是手到擒来,高招,果然是高招。”

“这本是不入流的伎俩,名将领军,定是不屑于此,可对付心高气傲的袁鹏浩来说,一激定会上当,他手里人马折的越多,我们胜算越大。积少成多,等到他觉得不耐,自然会从鞍马山上下来,到时候再擒他,易如反掌。”

江欲晚甚悦,吩咐身边将领:“挑利落的点出百人,绕道东面袁军身后,掘土铺路,宽不少于三丈,至于厚度,至少半尺高。”
“小姐,雨大难道不会把土全都冲下来?”曹潜纳罕。

“要看时机,雨大,从山上流下的雨水自然会把所有后铺上去的泥土全部冲走,所以高昂要在短时间内,赶这些人往回退,一旦入了阵仗,下手必是狠准快, 才能制胜。”江欲晚淡语,十分胸有成竹:“以高昂的冲劲来说,速度绝不是我担心的,他只要挨到落雨便好。”
我望了望远处天际,似乎黑的更厚重低沉:“留马不留人,高昂手里可有箭手?”

江欲晚微挑凤眸,傲然形于容色,自信满满:“我手下的将士,自是样样出彩。”
“那再好不过。”
其实我并不懂观天,只是曾经在长门宫里落了一种毛病,当初因冻坏了关节,每逢阴雨来临之前,双腿关节都会酸疼不已,我便是根据这个,方才知晓不久将要落雨,遂才想到这个点子,成不成,我自是从未实践过,可当下,总要想出点什么办法,不然,就只能坐以待毙了。
江欲晚转身对身边几人道:“下令,全军扎营躲雨。孙晋阳,你带五百人,分两组,在东西两侧,隔出几里之外巡查整个阵营,若是有异,速速来报。”
孔裔孙晋阳各自领命下去,大家也都各行其责,营帐刚刚搭好,大雨如期而至。雨点大力敲打茂冠枝叶,也落在帐顶之上,发出密集而铿锵声响,让这秋夜的凉意更浓。

我跟江欲晚坐在帐中仔细研究那张地图,我心略有不安,只是担心从未实践过的方法是否只是纸上谈兵,于实际百无一用,往外望了望,夜如稠,我轻叹,再调眼细看地图。
江欲晚未曾抬头,只是淡淡道:“放心,这雨来的最好,高昂劲头很足,袁鹏浩这一千人定是回不去了。”

我轻叹:“大雨一来,没有火把照亮,也是麻烦。”

“随军的箭手若是连这点都办不到,也就不用跟着我纵横沙场了。”灯影摇晃,落雨如泣,男子就那般安详如思棋局一般,微微垂眸,长指如蜻蜓点水般,轻划地图,似乎已经完全投入到无他冥想之中,已然无人可扰。
“曹恚未到,非叛即死,而曹恚若是已死,我们可就危险了。”他一字一句道,却也没有半分焦急神色:“所以,你之前的担心不无道理。”
“曹恚带兵多年,亦是久经沙场,即便是马失前蹄,也不至于全军覆没,而等到此时,仍旧一个人都不曾出现,只能说,曹恚许是已死。”
调转视线,望着夜黑雨大,便油然生起一股淡淡的哀愁:“曹恚若死,曹潜自然会乱,不管如何,眼下也要瞒着。”
言毕,江欲晚缓缓抬起头,目色如水,并无波澜起伏,神色平常如旧,只是那沉稳淡定背后,隐约透露着微微寒意:“这就是世道人心,利禄权势,鸟懂择树而栖,人懂择权而附,踩着他人的性命方才是最快最精准到达目的的方法。他如此,我不意外。”
“若是曹恚的地图有鬼,难道你手里的这一张 就对?”

江欲晚挑眉凝眸,扯了扯嘴角:“我自然不会完全信任秦染,遂临行前,地图我让人备了另一份,也曾核对过,并无差异,而高昂当初给曹恚的那一份明明同我手中的这份丝毫不差。曹恚出事,不会是因为地图,至少不是因为秦染给高昂的那一份的问题。”
江欲晚顿了顿,接道:“我收走了两面兵符,一半在我手里,另一半在曹恚手里,给秦染只留了一面可调五万兵士的兵令。他倒也聪明,猜得出半面兵符会在曹恚手里,所以先对他下手,曹恚自然不是他对手。”
我闻言暗忖,突然惊醒:“难道…”

江欲晚朝我淡笑,双目敛光:“是与不是,也要先探探他套路才知。”
心口之间,一颗心跃然惊跳不止,若是我还未说出口的假想成真,这一次对阵,乌落山怕就真要的成了我跟江欲晚的掩尸荒冢,情势不妙至极。全球华人的自由讨论天地 "

“这样不也很好,至少这个时候,你还愿意跟我待在一处。”

外面的雨一直下,淅淅沥沥的似乎不愿停下,虽然看不见星云,可这个光景应快到丑时末刻,这一战足有两个多时辰,该快结束了。熬过一分一刻,时间便似乎无限延长了一般,总是煎熬。

“将军,外面有消息。”帐门口突然传来孔裔的声音。
“快传。”江欲晚也等了许久,转身坐好,就等帐外来人禀报。得了命令,帐帘被掀开,从外面疾步而入一人,浑身湿透,满身泥浆,着实狼狈不堪:“将军,战事结束了,我军损三百,袁贼那一千人,全殁。”

“损三百?”江欲晚声调稍高,眉头微蹙,音色偏冷:“损了半数之多?高昂在哪?传他进来。”

我转眸瞥江欲晚一眼,见他面色不善,也知是动了怒,若是那个计策万全,也有作用,断不可能折这么多兵士性命。
半晌,浑身淋透却依旧神采奕奕的高昂跨刀而入,身上白色盔甲满是血污,见了江欲晚单膝而跪:“将军,您找我?”

“前去传信的人可是说的清楚,为何还折兵三百?难道是你有没有照做?”

高昂抬了头,望我一眼,高声道:“男子汉大丈夫,行军打仗靠的可不是三教九流的伎俩,那可是真刀真枪,死去活来拼出来的。”

“你可知袁鹏浩十万大军,损一千不足为怪,我们只剩四万不足,损三百,就似折他三万,岂能同日而语?”高昂见江欲晚冷声,也知自己似乎茹莽过了头,只是低头默不作声。

跪了半晌,高昂见江欲晚默不作神,倒也豪迈,声音亮得很:“高昂阵前领旨不尊,敢当受罚,将军请下令责罚。”

“罢了,现在倒也不是罚他的时候。”我 话音刚落,高昂猛地抬头,面色不屑,丝毫不领情,道:“小姐一番好意高昂谢过了,不过高昂自愿如此,小姐不必替我说情。”

我笑:“谁说我要为你求情,你这等恣意妄为之人,非但不饶,还要重罚。可罚你对整个军队来说,没有丝毫好处,难道你有回天之术的仙功不成?”

高昂面上一青一白,紧紧咬牙,腮上暴出青筋,应是心里不但不服还有怨气。
“可与其罚你,不如让你戴罪立功,当然,面前只有两条路,你也可自行选择,要么意气用事挨死,要么万众一心求活。说来,副将也不是一般人物,我的话,副将可是听懂了?”
高昂隐忍:“懂了。”
“我也本是敬重副将的,将军更是器重,毕竟再好的计谋,都要有出色的将领配合,而后种种,便要仰仗副将多多帮扶指教才是,重沄这里先谢过副将了。”
我起身,弓腰拱手一拜。这倒是惊了高昂,他料不及我如此,慌忙起身扶我手臂,虽是极不情愿,却也只得应承下来:“小姐言重了。”
我抬头,噙笑看他,用人识性,这般心高气傲的人,断不可只压不抬,高昂倒也没有什么心机,给些颜色,自是让他心里多些顾忌,再抬他身份,架得他身不由己,不得不从。

眼下状况,曹恚迟迟不到,生死未卜,说是人心不乱,那是假,可所有人都在隐忍,绷紧神经,便更不好于此时此刻再出些额外的乱子来。

高昂从帐子里出去,江欲晚迟迟没有声响,我知他心思,便轻言:“光等也不是办法,毕竟困我们在山里,消耗会越来越大,他围困我们,也想不劳而获呢。”

江欲晚点点头,起身往帐外走:“明日我亲自带兵试他一试,马上天就亮了,你先睡会儿。”

我自是没法入睡,睁眼望着外面渐亮的天空,一夜无眠,而江欲晚没有再回来过。
第二日一早,天正放晴,我早早从帐里出来,还略有些熬夜过后的昏头昏脑,江欲晚早已高马亮甲,整装待发。我仰头,天光澈亮,泛出刺眼白光,逼得人无法直视。
“他在暗,你在明,一个袁鹏浩固然不足为惧,可他身后若是有人,就需百倍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