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北地的枫叶红的最好,不知道今年能不能赶得上。”我起身,走到窗边,看看窗外终日不变的狭小院落,淡语:“许久没有再见到婚宴场合了,真好, 跟着沾沾喜气也是好的。”
小唐这几日不出门,白日时候,便跟两个丫鬟闹成一片,我开着房门,倚在床边,看着院子里的三人,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像是太平盛世之时,最和乐的景象。
他们闹得正起劲,院子里进来几个太监,把食盒递给小唐,道:“糕果在下面,上面是刚煎好的药,快给娘娘趁热喝了吧。”
小唐点点头,洗了手,把盒子给我拎了进来,我起身,站在桌边,从袖子里掏出东西,眼色流转之间,小唐懂得我意思,摸着痕迹的将东西放进药碗里,送了过来:“小姐,喝药了。”
我撩眼看他,只见小唐局促不安极了,甚至有些发抖,我接碗,扶住他手腕,笑笑,轻声道:“别怕。”
药汤只喝了几口,肚腹之中搅疼剧烈发作,让我几欲挨不住,额头上汗水淋漓,我按住肚子,滚落在地。
小唐几乎是连滚再爬的夺门而出,大叫道:“救命,救命…”
我从没有如此疼过,便是在长门宫里遭受猫刑也不过只是昏昏沉沉,而此时,仿若万把锐剑开膛破腹一般,在腹中搅乱不止,每一寸血肉,每一寸肝肠都疼痛不堪,我滚在地上,身体因为疼痛控制不住的抽搐,战抖,满身大汗,轻而易举的洇透贴身衣裳。
我开始觉得眼前的景致开始倒转,天翻地覆,而后渐渐模糊,又时而清楚,双耳内轰鸣阵阵,脑中已是搅作一团,还有残留意识。
人死也就是这般光景吧,我躲避了许久,算计了许久,为的就是能寿终正寝,向命运讨回自己的自由,仅此而已。也或许,可以一死百了,倒也清净了。
李哲很快赶来,出乎我意料的大惊失色,他的怒吼声震彻整个伽蓝殿,回荡在我脑中,乱成一团。我尽量保持最后一丝清醒,我要看着,看着到底是谁在我背后下手,我付出如此代价,也不过只是逼那人现行,而开出一条我要的路罢了。
床前围了许多人,我分不清是谁,只能隐约凭声音判断,疼痛依旧难忍,我急促的呼吸,以维持如悬丝般若有似无的意识,我要等熬到最后,熬到最后一刻。
“如何还会中毒?到底什么毒?”
“皇上饶命,臣,臣不知…”
“她若活不下来,你们谁都别想活着出去,给朕医,医得她醒过来为止,医,快医。把这宫殿里所有太医院的人都招来,给朕医好她。”
李哲的暴怒声俨然已经压过我耳中的轰鸣声,便是在之前中毒,他也不曾如此过。我感觉有谁捏住我手腕,仿若折断一般,哽咽难语:“醒来,你给朕醒过来。”
李哲将无双许给江欲晚,可江欲晚却在此时选择请命出征,于此 ,李哲不可再让我死去,不然这一层关系必然难以交代,他疑心之事不假,可虽是再三试探,从中作梗,却也不得不妥协几分。毕竟他所谓的权利,只是建立在江欲晚愿意合作的基础之上,他若有所企图,也要顾忌江欲晚几分。就比如我,吊着,总比死了好。
“重沄,你睁睁眼睛…睁睁眼睛…”我当真不是伪装,而是被药物折磨的死去活来,没有半分气力,耳边传来众人焦急谈论声音,我甚至听到旁边有几个人在哭泣。
“臣可试试,只不过,皇上可然否让其他太医们且先出去?”
“你们都出去。”
房间里很快便清静下来,李哲站在我床边,似乎等另外一个人先开口。
“皇上,娘娘这其实不是被下毒,而是药性相克,起了要命的反应,臣需要将之前娘娘所中毒物找出,分析出所含草药,方能治愈娘娘病疾。”
李哲闻言,明显声色一滞,不自然道:“朕手里哪有这种毒物,不过可以让太医们去查,查好了再给你,朕只问你,娘娘病情如何?”
那人不慌不忙道:“娘娘生死,只在皇上手中毒物这命悬一线之间,若是查的快,娘娘就及早得到救治,晚了的话,怕是臣也回天乏术了。”
“徐苏。”门被推开,外面有人应道:“皇上,老奴在。”
“去让那几个太医查,一个时辰之后,朕要知道刺客所用的毒物究竟是什么。”
“奴才遵旨。”门又被关上,李哲复又开口:“你缘何知道这是药物相克所致?”
那人从容不迫:“这也是微臣让其他太医先退下的缘故,刺客之事一波三折,谁也不知晓,这药物相克究竟是恰巧,还是早定,所以,臣斗求皇上将其他人遣开,才方便跟皇上交待实情。”
李哲闻言,声色软了许多,疲惫道:“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回皇上臣名作佟迩。”那人轻声道:“皇上看来脸色有些差,不如先回去休息,这里臣回顾着娘娘,先熬些排毒药物服下,就等一个时辰之后太医将方子送来。”
“她,现下可是没事?”李哲似乎还不放心,又问。
“皇上放心,娘娘应是比较遭罪,还不至于生命危险。”
李哲又嘱咐了几句,方才离开,房间里的丫头又分头被分头支开,等没人了,佟迩方才让哭的稀里哗啦的小唐给我先服下解药。
腹中疼痛稍有缓解,我轻轻睁眼,看向佟迩,年轻至极的一个人,长的端正,一身蓝衣如天,看上去并不像个会在太医院里做事的人。
“娘娘这一招苦肉计极好,不如此,我也进不来这伽蓝殿。”
“只是未曾想到你们也这般容易进得 宛城。”我有气无力道,连睁眼都倍感吃力。
佟迩笑笑:“佟迩本是随着将军一起入城了,说来没多久时间,机缘巧合,刚好进了太医院,可惜资历尚浅,外人又受排挤,能到各殿给娘娘皇子公主看病这等好事自是轮不上我,前几日老李会过我,听了娘娘所求,我自是认为可救得娘娘,也好送您出去。”
我微微点头:“你可是方愈手下的?”
佟迩笑言:“方愈我也识得。”
我阖目,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可不知为何,这个答案却让我有种从心底往外彻底的解脱感,叹息声轻逸出我的口,已经微不可闻:“佟太医,听说皇上要迁往陵安城了,你可知晓些细节?”
佟迩并未思索许久,答我:“娘娘放心,我会一并安排好的。”
李哲走过一个时辰不到,徐苏就送来毒物的药材配成,佟迩也未有多言,拿了方子径自出去煎药去了。徐苏没有久留,片刻便离去,而后听闻,厨房里有几人遭了罪,可并未殃及老李。
李哲这一番戏码演给我看,只怕是太过捉襟见肘,而那下毒之人恐怕就是太医院的人。若是如此,佟迩这等人物应会早有发觉,事前未曾告知,事后亦不再提起,这态度似乎也更加扑朔迷离。
解药在手,我却不能贸然服用,之前让小唐再三试验,之道确认无误,方才交到我手里。我当初也有一箭双雕之意,若刺客一事属为二公子而为,那再一次中毒,便会让接头的人乱了阵脚,也看得清楚他们究竟做了什么打算。若是不为他们所为,也好给他们个提示,尽快送我出去。
而此时便有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李哲欲迁往陵安城,而江欲晚又领兵陷阵中玉关,长途跋涉之中便会有很多漏洞可出,失之这次机会,到了陵安城,怕是我再没有走出去的机会了。
虽说及时服用了解药,可药物相克本是极伤害身体的,我卧床几日,仍觉得体乏身虚,而李哲似乎也迫不及待走出宛城,据小唐说,伽蓝殿虽戒防甚严,其他地方却已经开始装箱准备了。
佟迩依旧每次都来,自从上次医治我的病之后,便颇得李哲信任,而他每次来都会带来一个女子跟随,平日里也只是帮帮下手,并没有什么太大用处。
喝过药汤,我把碗递给女子,只听佟迩摆弄装药碗的食篮轻声道:“明日一早,我们接娘娘出去,您今日好生休息。”
我闻言,一惊,抬头看佟迩,但见他细心满满,笑道:“东西已经交由小唐了,您一早称病,明日皇上再来会晚些,我们便可更早脱身。”
我点头,反问:“何时可再见方愈沉香?”
“到时候老李会带着您跟小唐从侧 门出去,人会等在已定的地方,到时候就由方愈带着您一起离开。”言毕,佟迩拎起收拾好的食篮,微笑看我:“娘娘,我们后会有期。”说罢,转身出去了。
他走以后,我仍旧心跳如擂鼓,未曾想到,这么许久以来,放弃与承受这么多之后,我终于等来了这一日。虽然身子还有些倦乏,精神却出奇的好,我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繁花绿叶,飞鸟流云,便不禁酝酿一丝欣慰笑意留在嘴角。
两个丫头见了,也面面相觑,好奇的问道:“娘娘眉头微蹙了许久,今日算是展得开了,若是皇上见了,许是开心的很呢。”
我侧眸,淡语:“若是迁往陵安,你们会同去?”
小桂看了看我,表情顿时萎了下来:“回娘娘的话,我们俩个都得跟得去,皇上说,伺候娘娘才是我们最重要的事。”
“背井离乡啊,又是多不容易。”我语毕,两个人没了声音,心里滋味各有几分:“以后若是能出的去,也不要留在宫里,多好的年华,好生珍惜着吧。”
晚饭吃过,我因身子不爽,早早休息。床头留了一盏青灯,是我向来的习惯,李哲来时,我正佯装熟睡,他站在我床头驻足凝望,小桂胆战心惊站在一边。
“晚上吃了什么?”
“回皇上,就是些清粥小菜,娘娘身子又愈发不爽,头昏恶心,所以吃的不多。”
耳边传来李哲叹息声响:“后日便要迁往陵安,娘娘身子你们要照看仔细,明日让她睡得晚些,记得煎药给娘娘喝,切莫晚了时辰,碍着恢复身体。”
“皇上放心,奴婢都仔细着呢。”
李哲又站了一会儿,却没再说些什么,轻咳了咳,又不敢大声,生怕惊醒了我,半晌之后,李哲起身离开,小桂拨了拨灯芯,也跟着随后离去,直到房间没了人,我方才睁开眼。
身边没有任何东西需要带走,只要我跟小唐顺利跟着老李出了宫,便可成事。若是可以见到沉香与方愈,那便更是方便,我虽是借着方愈出宫,可并未打算真的跟着方愈走,可我毕竟还顾忌沉香在他身边,我若带着她走,便不得不跟着方愈走一段路再作打算。
子夜时分,小唐趁着月色推门而入,东张西望的站在床帐之外唤我:“小姐,小姐…”说着从外面塞进一套衣服进来,而后低声道:“我且先出去召唤小桂她们,让他们去招佟先生过来,小姐仔细准备着。”
我轻应,起身展开包裹一看,是件女式布衣,样式普通的很,还有包头巾布。
没过片刻,门被推开,进来的是小桂,她急忙跑到我窗前,急声问我:“娘娘这是怎么了?需要到太医院找佟太医过来瞧着吗?”
“姐姐快去吧,娘娘这会儿怕是难受极了。”小桂跑走之后,小唐急忙撩起帘子,面色微紧:“凤莲已经被我支走了,就等佟太医进来,我们就可走了,小姐我来帮你绑头巾。”说着跪在我床边帮我简单扎了头发,绑上头巾。
门再次被推开之时,我衣装已经全部着好,床帐掩的严实,外面的人根本看不清晰里面。我只隐约看见佟迩朝床边走进,身边似乎还跟了个人,然后他轻撩床帐,朝我淡然一笑,伸手扶上我脉间。
我顺着床帐缝隙可见他身后跟着的人,顿时了然于心,那是常跟着佟迩一并给我看诊的姑娘,她同我一般打扮,正挎着药箱,敛目站在帐外候着。
隔了片刻,佟迩回头跟小桂道:“上次给你们的方子可还留着?”
“留着呢。”
“去照那个到太医院抓药,许是再添一剂安神的朱砂就好。”
“好的,奴婢现在就去。”小桂急急忙忙推门出了去,佟迩一把耸开床帐,我扶起来:“娘娘与安文换一下,且先随我出去,安文会躺在这佯装娘娘您。”
我被他拉起身,可还是觉得甚是不妥:“小桂回来送药,若是见了人不同,必会惊叫。”
佟迩手上动作不放,轻声道:“不会,小唐已经将那药方毁了,小桂不会找见,片刻便会折回,一副方子至少要熬上一个半时辰,等小桂熬好,你们已经走出很远了,可能出了宛城也说不准,而等小桂来送药,安文自会把她敲昏,然后安然脱身,娘娘不必担心。”
那唤名安文的女子动作利落,翩身躺上床,开始换我留在里面的衣服,然后身上的一套就交给小唐,小唐胡乱折好衣裳,塞进佟迩的药箱之中,预备带走。
“小姐,佟太医都安排好了,您别担心了,小桂马上就会折回。”
正说着,门又被慌张的推开,小唐噤声,挪身坐在床头,遮住小桂视线,帮床上人掖了掖被角,一如往常。我神经一紧,下意识低下头,往佟迩身后挪了挪,生怕小桂认出。
小桂慌慌张张喊道:“太医恕罪,那方子不知怎的不见了,这可怎么办 ?”
佟迩转身,朝小桂走去:“别慌,娘娘不过是身子不爽,并无大碍,喝了一副汤药多睡些时辰就没事了,莫要惊动皇上,到时候皇上归罪下来,可是不妙。”
说着拍了怕小桂肩膀:“你这就跟我去太医院,我再抄一份给你便是,这次你可要收牢,别再弄丢了。”复而又扭头对我道:“安文跟我一道去,顺便去厨房要些干桂皮和梅子来,一会儿让小唐来取,也好赶紧让小桂去煎药。”
我轻应,赶紧拎起药箱跟在佟迩身后出了门,关门前,小唐朝我信 誓旦旦的点点头,示意我不用担心。
已是快入秋的时节,晚上的风格外寒凉,我因着身子寒虚,格外感到寒冷,佟迩与小桂步伐轻快,绕着廊子径自往伽蓝殿外走。我虽心中紧张不已,却也是十分喜悦,见到殿门口守卫的士兵,便微微低头,快步从他们身边走过。
许是太紧张兴奋了,不觉间跟着他们的步伐走了一身的汗,这是我来了宛城许久,第二次走出伽蓝殿,回廊曲桥九曲十弯,我尽量记住路线,跟紧在佟迩身后。
似乎绕过一座殿,两道弯,佟迩站在假山前停住脚,指着身后一条回廊道:“你从这里过去就能看见厨房,若是老李不在,就应该旁边的厢房里,去找找,赶紧把东西拿过来。”
我点点头,连忙转身往身后廊子里小跑,这里没有灯,只有头顶寒月浅色,可隐约照出回廊延伸的方向来,我扶着墙,转向另一条小路,不停脚的往里寻去。
厨房在这个时辰已经没有人出入了,里面只亮了一盏灯,灯光晦暗,我顺着往里走推开门,一股子肉腥混合残羹冷炙的味道扑面而来。里面空无一人,且一片漆黑,我心里略有些不安,于是轻声合了门,刚一转身,才发觉身后站了个人。
说不吃惊是假,便在那一瞬间,背后生出的冷汗,足以湿透整个里衣,我噤声,呼吸急促,只在定睛看清楚来人之后,方才略为定下神来。
“是佟太医来命你取东西?”老李一脸温和,轻声问我。
我猛地点头:“正是,来取桂皮和梅子,佟太医说已经交代过师傅的。”
老李颔首,转身道:“我都预备好了,你跟我来取。”
我揪紧药箱的背带,紧跟老李身后,进了厢房,老李关了门,一边翻箱子,一边道:“小唐把东西已经拿走了,相信这会儿子应该已经给药膳房送去了。娘娘再等些时候,等到过了丑时,外面便有送肉菜的人跟着进宫,您且先换了衣服,等着一会儿小唐过来,我们也好到侧门那里等着。”
我点头,接过老李手里的衣服,他轻声:“娘娘动作快些,丑时快到了。”说着吹了灯,转身出去了。我顾不得许多,赶紧换□上的衣服,跟着出了房间。
丑时时候,天还未亮,可也不再如子夜那般漆黑不可见光,普通农夫的帽子可多少遮住脸颊,只是我身子太过单薄,看来并不像个成年的男子,倒像个还在发育中的少年。
站在侧门的亭子里,我和老李都有些焦急,毕竟若是逃走不成,便是死罪一条,李哲不愿杀我得罪江欲晚,可其他人便必是被连累。眼睛盯着小唐走来的方向目不转睛,夜黑还浓,并看不真切,等了半晌,还是不见人来。
“若是再等片刻,小唐再不出来,您便必须先走一步,不然,等到天亮这一切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我们只能跟着送菜肉的贩子一起出去,这一走,便不能再回头了。”
我焦急十分,不知道小唐那里是不是出了状况,可久等不到,着实让人心急如焚。我张望再三,依旧没有见有人过来,此时已经到了丑时,老李不愿再等,只是跟我道:“时辰到了,我们该走了。那菜贩入宫后会在前面的夹道里送货,然后就折回出宫,不能再耽搁了。”
“扔下他,他会死在这里。”
“没办法了,只能如此了,快走吧,来不及了。”老李见我踯躅,伸手扯过我胳膊:“得罪了。”
我们下了亭子,转而往前面月门处走,刚走几步,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猛地回头:“老李,再等一下,看是不是小唐。”
老李住脚,从腰间掏出了什么东西,低声道:“小心来人。”
等到人走近,我方才一颗心落下,小唐赶得正急,满脸的汗水,见到我算是松了一口气:“小姐,我来了。”
老李一见是小唐,收起手里的东西,丢给小唐一件衣服:“套在外面吧,来不及换了,赶紧去侧门夹道那里。”
我们几人趁着夜色朦胧,从老李早已布置好的路线一路往夹道赶,路上也遇见守卫士兵,可老李毕竟是入宫的厨子,每日的事宜大多是如此,带着其他人前去夹道拖菜回来,所以也就见怪不怪,打个招呼也算是过关。
赶到夹道处人已经到了,见左右没人,赶紧换了位置,小唐将衣服再次与来人换过,跟老李在前面拖车,其余几人这扛着肉菜粮米之类,走其他回厨房的路径。车上还有几样东西没有卸掉,来时的人留下一个,就此如般,我们三人跟那人一起,推着车子准备出宫。
“呦,怎的还留了东西下来?”出宫需过三道宫门,侍卫见拖车上还有东西,也着实奇怪。
“李厨子道这东西不是他要的,说不够新鲜,要换,小的没法,为了这口饭,也只得认了。”
那人刚道,就听老李站直身子,笑呵呵:“姓孙的,你可知这东西是给谁吃的?皇上最宠爱的昀妃娘娘喜欢吃的糕果,你这等成色的时令水果,烂的烂,坏的坏,你这不是想砸了饭碗,你这是想害死我。
娘娘最近胃口不是很好,又身子不爽,点名要吃的梨花枇杷糕,你看看这东西,可做得好糕果?耽误了娘娘品尝糕果,倒是你的罪过,还是我的罪过?”
侍卫一听,也知事分轻重,赶紧放了行,我压低下巴,垂目敛神,只觉得浑身绷紧如弦,略显僵硬的推着车子跟着往前走。
一连穿 过三道关卡,额头生出的汗一层又一层,我佝偻了许久的背几乎石化了一般,直至出宫许久,已经入了民居巷子,我仍旧不敢挺直身体,生怕这近在眼前的胜利只是镜花水月,眨眼即逝。
“就在前面了,人就等在北巷那里。”
我直起腰,展目凝望晨光熹微之间似乎又亮了些许,方才松了一口气,用袖子抹了把脸,点了点头:“老李你还是要回去宫里的吧?要不,我跟小唐先走,你且先跟这师傅先去拖菜,然后早些回去,免得宫里的人起疑。”
老李笑笑:“方公子让我要完璧归赵,再三嘱咐要亲自护送小姐到他那里,我应了他的。不碍事,耽误不了多久,反正那些东西本都是全都准备好了的,等送了您和小唐,折回去装上就可以了。”
我知他意思,点了头:“那抓紧时间吧。”
在巷子里绕了几圈,车子停在一家民户院外,老李站定身,走到院门口敲了敲门:“有人吗?”
片刻,里面有人应声:“谁人?”
“城里的人,送东西来的。”
门被推开,里面走出一个身着青衣男子,他踱步至我面前,停住脚。我抬眸,与他目目相对,他那般看着我,有着淡若春风的和煦亲切之感。
我弯了弯嘴角,张口,轻声唤他:“方愈…”
“重沄,我等你很久了。”方愈轻语,笑容染上他嘴角,俊秀润然如他者,也可以有这般夺人眼光之色。
混 ...
沉香躲在房间里,听见我声音,连忙跑了出来,话未先说,泪已流,她抱着我胳膊,哭的像个无助的孩子。
“现在可不是闹情绪的时候,方公子,你还是带着他们赶紧出城吧,现在宫里人还以为小姐吃过药在休息,城门不会戒备太严,若是等着再闹起刺客一事,发现人不见了,一定会封城,到那时候想走,难矣。”
方愈点了点头,轻声道:“谢谢你老李,这恩情,我承了。”
老李笑笑:“以公子与佟迩的交情,应该的。”而后从包里掏出东西,交到我手中:“这是佟迩之前吩咐我带的,是排毒的药方子,东西很好集齐,他让我带话给小姐,切莫断药,悉心养身,之前说是服过太多寒宫的药物,现下又中毒,若是不调息好了,这副身子日后做母亲也难。”
我闻言一怔,惊异十分,从入宫起,我从未喝过任何避孕的药物,相反,李哲膝下子嗣单薄,那时他笑言让我生出十个儿子。
若不是李哲下的手,许就是有人不愿让我诞下皇嗣,暗中使了手脚。德妃也会有此念想,可她还没那个本事,最有可能的,便是那个永远笑容可掬,临阵不乱的一国之母了。
说来也对,一个德妃已经让她感到烦不胜烦,无需再生出第二个德妃出来,女人为了什么都能忍,哪怕是分享男人都肯,唯独一种人会让她们断然决定可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惜,那便是自己的子女。
她想到我“乖巧”,可也只限着身为昀妃的我,至于身为母亲的我,她没有把握,于是斩草除根,以除祸患。
许是我怔了半刻,老李见我不答话,轻声唤我:“小姐?”
我惊醒,连连点头:“我记下了,老李的恩情,我记在心里了。”
眼看天就要大亮,老李又说了几句便推着车绕出巷子,方愈引我和小唐进了院子,进到房间之中。房间里的东西极少,似乎两人到了也没有多久,方愈把包袱一展:“我们必须赶在开城门之后立刻出城去,不然过些时候,可真的就要出不去了。”
我想了想:“你们这般脱身,江欲晚身边的人不会疑心?”
“将军已经带兵出征了,舞涓来到这里的人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已,我们本是跟将军情愿跟来宛城,只为了能见到你一面,但是将军入宫赴宴之后告知我们,见面的事情只能延后再说,现在时机并不成熟。
而我们进驻宛城之后,老李他们就给我找到这个地方,可我们是今日方才过来的。还好佟迩今日便送你出来,若是晚些,将军会把沉香一并送进宫里,到那时三人一并逃出宫,只怕是难上加难。”
“为何要送沉香入宫?”
“将军说小姐人 生地不熟,在宫里并不开心,让我入宫陪您。”沉香哑声道。
我闻言,心神一晃,转而敛回目光,轻叹:“我们不能此时出城,一出,必会被追击,而且百分百被追回。”
方愈断言:“重沄放心,不会如此,出了宛城向四方的道路无数,李哲未必会条条熟悉,他也不知道我们究竟会选择哪一条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