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出帐,我低头看着手中黄绢,信手展开,玄墨红印,寥寥几行,言尽意了,一代诸侯王的性命,只到这里就已结束,说如草芥,也无非如此,只道是多了一封以绢做报的殇讯罢了。
我挥手,黄绢落入燃灰的铁盆之中,见火舌渐慢肆虐,极快吞噬那绢布,转眼明黄色只剩一滩灰烬,无人知是何处来。这世间,又有什么是亘古不变的呢?想来,从来没有吧。
殇报一至,大军拔营齐备,以待行进。这支队伍本就是江欲晚为突击所带的精骑兵,所以行进速度极快。而我则跟在后面,连日骑马已然有些吃不消,常常是颠簸恶心,头昏目眩,而后是两腿内侧皮肉磨得通红,犹是衣料摩擦,格外如针刺般灼疼。
小唐见我犹疑:“沄大夫,为何将军总是招你至帐中,难道是将军病了?”
“不过寻医问药,有何奇怪。”我扭头看他,咬了一口馒头,嚼蜡一般干涩坚硬,勉强就着水吞下,算做一餐。
“他们都说你像个女人,经常提起,背地里净说些难听的。”
我敛目:“你别跟着学坏了。”
军队本来就是如此,一些血气方刚的男儿经年不见女子,若是战时还好,总能转移注意,分散精神。可若是息战休兵之时,便得了闲空,可纾解的办法,无非两种,若是靠离城镇,便花些钱嫖/妓,还有便是在帐中生有断袖之事。
说是某些军营有习惯,为了安抚心浮气躁的士兵,若是攻城略池,便沿路掠些女子回来,充当军/妓,虽说缓解了士兵燥急,却也害惨了那些姑娘们。
“男人跟男人那事我也是知道的,营里本是也有,不过都是偷摸摸的,可时间一长谁都知道,也难免拿来打趣,慢慢的也就习惯了呢。”小唐话音刚落,刚转眼,立马站直身子,恭声道:“副将大人有何吩咐?”
我回头,看见曹潜朝我走来,面上带笑,让那清秀面容格外熠熠生辉:“沄大夫,我们这就要整军待发,您准备下,可以启程了。”
我略有欣喜,看向曹潜:“沉香方愈可是一起跟了来?”
曹潜点头:“都在舞涓驻扎,不过半日工夫就可汇合了。”
“甚好。”
从牙口到舞涓几十里地之远,整支队伍几乎是连夜挺进,伴月携风,策马奔驰,直挺进中山边地的舞涓县。差不多奔了一夜,终是在天际泛光之时到了舞涓境内。城外有人来接,江欲晚下马,我跟在他身后,方才走了两步,见有人从军中探步上前,我定睛一看,微怔。
“可是安排的妥当了?”
“回将军,一切就绪。”秦染恭声,再抬头之时,并未跟我说话,只是微微俯身,再拜一礼。我颔首,跟着江欲晚往前行,秦染曹潜随后。
进了院落,我并未跟着江欲晚入房间,看秦染的样子,应是有些事情需要交待,我想多半与无双有关,便不愿再参与,问过身侧人,只管去自己的院落里寻沉香方愈。
沉香见我,泪流满面:“小姐没事,那就再好不过了,可我不愿跟小姐分开,孤单单的在这军营里,又是担心,又是寂寞。小姐你这些日子可还好?怎的觉得又瘦了许多?”
“您可还安好?”方愈上前,若有关心的问道。
我点头:“不用担心,一切安好着。我方才见到秦先生也来了,他几时与你们汇合的?”
“秦先生没有与我们汇合,我们也是今日到了舞涓方才见到原来先生也在。”
我垂眼,心间回转九曲十弯,不得不从头到尾梳理一遍,若是还有什么事情能让留守后方的秦染都可离开前来,必是有不得了的大事,可以我所见,究竟还能有什么样的大事,能让他非来不可,甚至放弃岳阳关的坐镇指挥?
“小姐,你怎了?”
我摇摇头,浅笑:“好些日子都没吃得一顿好饭,方愈今晚可要仰仗你了。”
方愈点头,面色如水道:“您放心,我这就去备。”
“腿脚可还好了?”
方愈抬眼,眸中有依稀动容神色可见,沉声回我:“多亏了您临走之时嘱托了周大夫,托您的福,已经好全了。”
我转眼,朝里间走去:“好了就成,也免得放在心里惦念。”
身后没了声响,方愈似乎犹豫很久,最终还是提身出去了。
沉香把干净帕子递给我手里:“小姐,给您。”
我用帕子拭面净手,想了想又问:“沉香,我不在这几日,方愈可有什么异常?”
沉香摇摇头:“您临走之前让我仔细顾着,我便十分注意他,平日也没见有过什么异常行径,只是您走以后,他时常在您帐子外坐着发呆。那时候他脚伤未好,可他离开帐子之后,多半到处走来走去,却又似乎没什么事情要做,有一日我跟着他,手脚那么轻,却还是被他给发现了。”
我凝眸沉思:“未想到这方愈如此警觉,可若是他出身有疑,那会是谁的人?”
“小姐,您难道怀疑将军?”
我摇头:“江欲晚把我困在他身侧,就无需人再来监视我,从前我也曾注意过这人,年纪如此轻,却沉稳而谨慎,断不是一般人物,若不是江欲晚的人,却也从未被逮到把柄,一直能在我身侧待到如今,如不是他演戏的功夫滴水不漏,无懈可击,那么就是江欲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意为之。”
“难道…”沉香惊诧:“小姐,方愈难道根本就不是您的远亲?他撒谎?”
转念一思,我断然否决:“江欲晚是何等角色,收方愈之前,绝对不可能不查他底细,方愈想混进来,难矣。”
“那究竟是谁人呢?”
我轻笑:“是谁的人,很快就会试出。”
沉香不懂:“小姐的意思是…?”
“秦染不是来了吗?他一到,这局面必乱。”
夜里微寒,青灯小盏,隐约有些光亮,我躺在木板床上翻覆难眠,总是一颗心难以归附心怀之中。从遭遇江欲晚的那一刻开始,离开是不变的心念,经历那么久,也只为着某一日,连衣袖都不必挥,只做是从此消失不见。
也因着我并未有太多取舍之心,亦会看清他人心思,算计精准,就似当下,我却不得不为自己一算再算,若是中山之地无需征战便得解决,似乎也更好让我趁虚而离,只不过,我却仍旧有些提心吊胆,毕竟对手是江欲晚,这一谋,如何算,都是险。
我躺的难受,支身坐起,木板床咯吱作响,听见隔壁侧间里沉香的声音:“小姐起了?夜里还早,您再睡一会儿吧。”
“恩…”我应声,倚在床头,望着灯火闪烁,渐渐恍惚起来。
那些曾经的记忆搅乱我心,从儿时,到入宫,再到落长门,宫城倾,火海箭雨,死里逃生,想说一颗冷如死灰的心未变,已经太难。曾经慈爱可依之人,已成北越野地两座伶仃坟茔,有些话怕是这辈子都再问不出口了。
只是未曾想,我这颠沛流离之命,却再一次与江欲晚绕在一起,如是镜已碎,还如何破镜重圆,上天给我的,也不过只是一份又一份支离破碎的爱,捧在手里,却眼睁睁它顺着指缝如流沙消逝,不可挽留,亦不可强求。
而余下会梗在我与他之间的,又何止只有一个隐于江湖,一个高居庙堂而已,心底那份隐隐做疼的不安,让我不得不一再心慌意乱。
再阖眼,心口之处阵阵痛楚,我便是再有心想给,也只怕是,早已物非,人也非。若是还可证明,我曾经确有真情付出于你,那便不是白首陪伴,亦不是求全退步,而是甘愿成全,江欲晚,我愿成全你。
睁眼一夜,却不疲不倦,心中已有打算,便坚定不已,许是只有如此,我方才能走的头不回,心意圆满,一了百了。
度日晃晃,不觉得沉闷,只感到仿佛时间也凝滞,找不到它流走的方向,似乎就这么过到天荒地老,过到人生尽头,也不孤寂。
时辰尚早时,方愈方才把早饭端进房间,曹潜便匆匆进了门,他蹙眉看我,满眼怒气,是我平时从未见过的神色。
“何事惹竟然你这般动气?”我伸手示意:“既然来了,清粥小菜,一便用吧,沉香,方愈,一起吃。”
曹潜心有燥急,气息微乱,他站在门口,只顾着心烦意乱,却始终没有坐□。方愈抬眼瞥他,随后垂头,细摆碗筷,仿若与他无关。
“要不,我们先退下,等您与副将谈完,我们再来伺候?”方愈弯身问我。
我摆手:“都坐下吧,自己人,不用避嫌。”
“副将,您请坐。”沉香推了推曹潜胳膊,曹潜步步迟疑,又是想了半晌,方才坐在我对面。
我衔笑,看他模样,心里已有了分寸。这其实是个死局,倘若江欲晚对我无情,死局最终的解便是物尽其用,循环往复。可若是江欲晚与我有情,只道是这一步走尽,只徒得情意皆赴之东流,覆水难收。
“曹潜,你知道吗?乱世里,最贫贱的是什么?最珍贵的亦是什么?”我问他,嘴角带笑。
“最珍贵的自然是人之性命,最贫贱的便是…”他认真想了想,抬头看我,沉声道:“最贫贱的便是誓言。”
我轻声笑,夹了一些小菜,放在他碗里:“乱世里最珍贵的是信念,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最贫贱的便是情意,因着百无一用。”
我顿顿,又道:“若是由你来说无双郡主的事,你便于我直说就好,我不忌讳,也不反感,我只以事论事。”
曹潜见我这么说,急道:“小姐,她若来,您当如何自处?这不是为难你吗?”
我凝眼,嘴角始终染笑,仿若他提了一个无足轻重的问题:“她若不来,将军如何成事?将军若是大业未成,任凭我再可从容圆滑自处,也是白费。
自古,夫尊则妇贵,自古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自古朝代更迭盛极则败,自古心怀天下成就大势,你道是到底哪一点容人做择?天要亡谁,天要成谁,都不是你我能更改的,难不成,你要我逆天而行?”
“可这本不是将军本人的意思,那秦染自作聪明,以为自己足智多谋,就这么欣然放下陵安城,放下岳阳关,擅自前来舞涓,又是献计又是领功,忙的不亦乐乎。这还不算,他还鼓动那无双郡主跟着随后就到,如此一来,岂不乱上添乱?
她一介郡主,本就该守在陵安城,为父吊唁,为将军求福,来前线能作何?难不成是带兵打仗,或是像小姐这般,吃苦耐劳,做个随军医官?”曹潜气不服,有些暴躁。
我点头,瞥一眼身侧,淡声道:“北越王方才崩世,不知世子殿下何时可登大位?若是他已登位,那无双郡主的事,新王必会料理,不劳我们操心。”
曹潜切声:“哪有那般如意,怕是二公子也不会让所有人安心吧。”
“确是如此,虽说机遇就在眼前,可若是自己后方失火,怕是争之大忌。再加之袁鹏浩那一队人也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我话音刚落,曹潜怒道:“可恨的是,将军竟是派我前去迎驾,小姐,您说这…”
“人到哪了?”
曹潜顿了顿,哀然一叹:“应是已过了陵江,现下…”
我拂袖,止他下文,随口道:“罢了,随他去吧。”
“小姐…”
我轻叹,缓缓摇头,再撩眼瞧他,表情无波无澜,一字一句道:“曹潜莫要多说,这营里虽然女子极少,可也是隔墙有耳,人多嘴杂。
既然这是将军本人的意见,我们必是无条件接受,并竭尽所能帮他达成目的。更何况,无双郡主早在月前就下嫁给将军了,已是天下皆知。
而我与她同檐相处,只是时候早晚罢了,终有一日,也是要面对面的,这一过,就是一生那么久,直到死为止。于此,你也不要说太多任性的话,免得无意之间再添些麻烦,我就更难自处了。”
再看一眼桌边三人,都是面色微变,气氛凝重,没人声响。
我拾筷,轻声道:“吃饭吧。”
人人都是心里滋味几何,这一顿饭吃的极快,却又是吃的极其别扭,曹潜只是喝了口粥,便先行告退。
沉香抬眼看我,满眼委屈神色,我知道她是心疼我,我也知道,她知晓我刚刚那一番话,无懈可击,任是谁人来劝,只要那一番话,足以让旁人闭嘴。
原是所料不假,秦染一出,便不再有太平日子可过,我虽心知他处处与我为敌,明则恭顺坦然,实则暗下不少套子愿我钻,说是他一番忠心诚意,倒也言过其实,许是本就将士同心,皆是雄心壮志之人,筹划至此,行进如此,又岂会让旁人横加干阻?
“若是没有那秦染从中作怪,便不会如此境地,现下连曹潜都看不过去,怕是那人太过有恃无恐了。”
我转眼,笑看沉香埋怨:“你错了沉香,若是江欲晚无心如此,秦染又怎敢自作主张?”
我展目,望着门外一地天光粲华,亮的刺人眼目,白花花一片,见之觉暖,可现下却只感到冷寒一片:“秦染猜人,不知如何,可他猜江欲晚,未必比我差,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呀。”
沉香快步走到我身前,扶我肩膀,面色潮红,泪花濯濯:“我只是不甘啊,我们能从长门宫里活着出来,普天之下,历史之中,能有几人得此幸运?可为何我们这一路,走的这么坎坷?求得卑微渺小,也从不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可到最后,已然快要被那些人逼疯了。”
沉香仰面,两行清泪滑过脸颊,她不停耸我肩膀,是从未有过的激动:“小姐,我们还有路可走吗?现下是无双,未来呢?未来还会如何牺牲你成全他?”
我浅笑,伸手拂掉她眼角的泪,叹道:“沉香啊,这也不过只是开始而已。”
再抬眼,不知迷茫了视线的,是荒芜的心境,还是满眶的泪水,我喃喃道:“就算江欲晚不忍,秦染也绝对会说服他,若是只有无双这一事,倒也难不倒我。
你可知晓,从前到现在,我与他之间,横在其中的东西太多,太重,到最后,皆被他人架在高不胜寒之处,进退便再不由我和他自己了。愿与不愿,合还是散,只得交给老天做择吧。”
沉香啜啜而泣,哭声婉转,哀寂,点在我心里,一声一个痛。我低头,淡声:“沉香别哭,我们失去一些,必会得到另外一些,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小姐…”
“快了,沉香信我,那一日就快到了…”
晌午时候,我不愿小睡,手里捏的还是那本翻烂了的手记,我已是无心再看,只是目光定在某一行字,便心神涣散,只想着自己心里的事。沉香低头缝衣,也不多话,沉默在房间里似乎萦绕的轻烟,可见,却不可闻。
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沉香放下东西起身去看,方才出去,又转身进门,红这一双眼道:“小姐,是将军。”
我点头,坐在原处,等人进门。
江欲晚进门,依旧是那套牙白暗花的便服,玉容漆目,一望不见底,润而雪亮,只一眼,便让探入他眼眸之中的另一双眼,顿感夺彩惊艳之感。
他看我,目中有笑意:“重沄,我有事与你相商。”
我淡淡笑过:“若是无双之事,不必与我商谈,你们也道是有名无实的夫妻,不管什么因由,她想来,你愿,我便愿。”
“重沄,莫非你在生我的气?”黑眸如子夜,深广无垠,对上我的眼,泛过泠光。
“非也。”我轻声道:“先恭喜将军了,无双能亲自前来,怕是二公子照着你之前的料定,应是已经反了。所以郡主能来,非但不是件坏事,反而是件好事,只不过,将军今日前来,怕是不只想问我这件事吧。”
我撩眼看江欲晚,轻扯嘴角:“你可但说无妨,我本就心有所猜。”
他走至我面前,立在光入之处,我面对他,坐在背光之面,两两相视,倒是他似乎突然心虚,先扭过头去,到了嘴边的话,还是吞了回去。
“得报,中玉关遭袭,那些人已经迫不及待了。”
“恩。”
“探子回禀,中山王李渔现下正是焦头烂额之际,最好下手。”
“恩。”
“秦染安排的信已经成功送进李渔的宫中去了,静观后变。”
“恩。”
“如今一切顺利,只希望李哲肯信,李渔肯放,那便成事。”
“恩。”
“重沄…”我闻言抬眸看他,他欲言,却又止,似乎久不能下定决心,斟酌了半晌,到底没有说出口,只是沉默了半晌,有些僵硬的道:“我陪你用午饭,今日做了你喜欢的清炒藕,多吃一些。”
“好…”我轻声,本也想就这么简而言之的把他口中的话替他说出,可终究还是犹豫了。
我到底还是藏了一份私心,所求微薄,就算最终两情不得相悦,结局不得善终,我却奢望着调头转身之后,不要我心里裹着一柄刀,含着一块冰,死不能甘。
那句话就让别人替你说出,好过你亲口告知我,只当留下些许余暖吧,这碎了一地的情感,不该一再的被伤害。
他转身之际,我方才放下手中书册,竟不想手抖的厉害,一手心的汗。
席间他吃的心不在焉,我亦心神恍惚,这一切被他算得精准非凡,许是无双到了舞涓之后,也就是李渔做出抉择之时,那么,到那时候,也就是我出之时。
江欲晚,其实你不说,我亦知道你心里所想,只是那份隐约不愿吐之于口的顾忌,让我还有些许温暖在心。
李哲,我从未曾想到,你我还有一日,会再次面面相对。
心里的叹息幽如鬼魅轻吟,一直延续萦绕不断,心沉了沉,便彻底掩过,不愿再示人,连自己也不愿再看。
逼
江欲晚最终还是没有将那件事说出口,我亦不愿再提,唯恐沉香知晓之后,又要哭哭啼啼。等到差开方愈,我得了空,让沉香拖住他身,才单独找了曹潜。
“无双郡主既是过了陵江,我从前看过地图,是否走了江廊这一路?”
曹潜点头:“小姐说的正是,只因着袁鹏浩还在郾城附近留有余兵残势,为了保险起见,秦染安排了一路人马护着,宁可绕路而行,务必要将郡主安然送往舞涓。”
“你何时启程迎她?”
“明日天一亮便走。”
我想了想,反问:“这事情是否只有你们几人知晓?”
曹潜不解,道:“明日即刻启程,我带的那一路的几个属下应该也知晓的,小姐,您是不是有什么事?”
我正色:“曹潜,你可否信过我?”
“曹潜自然是信得小姐 。”
我点头,轻叹:“信我就好,虽然这事我并不敢确定,可你这一路,怕是要有艰险,若是无双出了闪失,江欲晚的计谋就要生变,你也会被牵连其中,想来世子那一面也不会安宁,你可知轻重?”
曹潜猛地点头,虽不知我所说意思,却也放了心思认真思考。
“那我便与你出一计策,一来,你可顺利完成任务,也算是立了大功,二来,也许我一个安心,你可愿意?”
曹潜只思忖片刻,答我:“曹潜愿意。”
我抬手,手中捏着一张字条,交与曹潜:“记得,一定要迎到无双公主之后再按照字条上的嘱托行事,我等你顺利带着人回到舞涓。”
曹潜接过纸条,点头:“小姐放心,曹潜一定不负重托。”
我笑笑:“切记,这件事,只有你与我两人可知,莫要让第三人知晓。”
“是。”
我并不敢保证这一招是否会试验出方愈所从,如是我身侧的沉香早已让他有了防备,于是我又安排了小唐,方愈并不知道小唐是何人,也不知他与我有过交集,由他代沉香暗中监视方愈,更合乎情理。
曹潜一走,我便回到自己院落,方才踏进门口,便见有人已经等在院内,许是不方便进房间,只是站在院中,神态自若,淡定而自得。
“秦先生,你找我有事?”
秦染倾身拜我:“属下今日是奉了将军之托前来,与小姐讨个人情来的。”
我冷晒,转眸:“讨?如何个讨法?”
秦染微有躬身,姿态卑低,但听他语气,却始终没有半分求意,而是自然而然,简而言之。
“不知您可否知晓,无双郡主已在来舞涓路上,因是之前,属下安排好陵安城的一切事宜,郡主前来,却是正合将军之意,这么多年来,将军等的就是这一日,能收回兵符。”
我抬眼看他:“我知晓。”
“这只是将军成就大业的第一步,有了北越的天地两面兵符在手,那中山王李渔在如此四面楚歌之时,便没有多余可选,将军成败,在此一求。”
我撩笑,睨他:“秦先生如何知晓,李哲一定会听我的游说?送我去,若是事败了,可想到我是否能安然回还?难道秦先生原本是打算好了,预备让我有去无回?”
秦染闻言带笑:“小姐严重了,以小姐本人的超人智慧,岂能摆平不了一个亡国的皇帝?您能否成事,将军自是不会看错人的。”
“那你又怎知我不会出卖江欲晚?”
“将军对小姐您又再生之恩,且不说帝都里的救您与水火,再说徐庄县舍命相救,奋不顾身,说来也是小姐您欠了将军两命有余。
退一步说,李哲曾诛杀赵萧两家,又将您下了错狱,这么几年熬下来,可真是不易。于此,您难道不恨这皇帝,反倒要恨恩人?萧小姐不是这种不知好歹,忘恩负义之人,将军这么想着,属下也是这么想。”
我笑出声来:“秦先生果然妙语连珠,倒是架得我也不得不照着你出的这条路走下去,就算舍身成仁,也不过是报恩,理所应当,也好落得被你们传诵成一个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良心之人,生死都是可泣可歌,我算赚到了,不是吗?”
秦染知我话中意思,忙转道:“小姐也莫要想的太过悲观,中山之地,本就有我们自己的人,若是事不能成,也能保证小姐全身而退。”
我渐慢敛笑,只顾专心致志的看着秦染那张波澜不惊,却自信满满的脸,他抬头看我,不慌,不乱,而是恭谨敛目,轻声道:“恕属下言过,且不说这一世,您与将军之间纠葛,但说上一辈之间,倒也是萧家亏欠江家许多。
萧公的欺骗,出卖,见死不救,小姐的毁婚,弃约,确是彻底伤透了将军的心,将军本是念着曾与小姐之间的感情,可无奈深仇血海,也不是可轻易化解得了的,秦染也是为了小姐好,从前极力阻止您与将军之事,现下想想,却也是为了彼此少些折磨,难道不是吗?”
“你道是现下是我还恩之时了?”
“秦染也是知晓,将军不好随意开口,那便由秦染待其开口,为了将军的大业,秦染鞠躬尽瘁死不足惜。”
“好个鞠躬尽瘁,死不足惜…许是江欲晚会非常感激你这个甚读他心术之人吧,真好。”
我抬头,目光挪向天光透过藤架落下的斑驳之上,淡声道:“我何须全身而退,要做,就做小卒过河,不再回还。”
秦染顿了顿,梗了半晌,似乎还有些不放心,又试探道:“秦染这里代将军谢过小姐,最后只求小姐可与将军表明心意,多多劝说将军才是。”
我苦笑摇头:“秦染啊,你何须逼我如此?”我走进他身侧,抬眸看他:“我只送你一句话,凡事切莫做绝,但凡何时,必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以备不时之需。”
秦染倒也镇定,朝我再拜,不露痕迹,微微退后,坚定道:“对于秦染而言,将军的大业就是一切,甚于生命,秦染无需后路,正所谓无路可走,方才竭尽全力,抵死一战。既然小姐已然答应,秦染自是感激不尽,若是小姐没有其他事,属下先行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