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浩轩的病虽然好了许多,但大多数时间,他还得接受着内力治疗,上朝之事,仍得由我暂摄。
前途一片乐观,我开始计划如何抽身。
这天上朝完毕之后,有两位官员有密事要奏,我把他们请进了小书房。
那间小书房就是以前狄浩轩醉酒,还挂着他父皇画像的那间。
由于觉得那画像有点问题,从那次后,我是再没进过这房间。
不过今天事情有点特殊,这个地方最隐密,我就带他们进来了。
奏完事,他们退下了。
我坐在椅子上,思考问题。
小书房光线不好,这个地方说来是让皇帝议事的时候休息用的,但基本上就是个用来商议秘事的密室,为了更加严密,留的窗子就不太大了,虽仍有太阳月光能照射进来,但总归不太亮就是。
我看了看墙上,老皇帝那副画像仍在,不知是不是因为白天的原因,倒没有什么异常。
靠墙西边,几个书架,上面摆满了书,我走过去翻了翻,无非是治国安邦之类的,我没什么兴趣,又都放回去了。
当我扫到书架最下面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我自杀以前曾问过狄浩轩张天师对他说了什么,狄浩轩当时怎么回答我的?
他说先给我看样东西,我一看就明白了,那样东西在他书房的暗格里。
他的书房,应该是指这间小书房了吧。
暗格就在书架最下面一排哪本书的后面,这个我是知道的。
我蹲下身,将最下一排的书全都拽出来。
果然,有一个小小的暗格从书后面现了出来。
我轻轻拉开,里面有两个不大卷轴。
我将这两个卷幅拿了出来,这两个卷轴不大,大约筷子长短,用红丝线绑着,看来保管的还挺仔细。
狄浩轩说这东西我一看就明白,不知道里面画的是什么?
我想来想去,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是我能一看就明白,而且还能入了画的。
我先打开一幅,这幅画是一个女子的画像。
淡绿纱衣,执笔坐于案前,似乎是在写字。
看了看模样,竟与我有七八分相象。
我仔细端详一番,直到看到耳垂上的那颗小痣,我才敢肯定这女子就是我。
不怪我迟钝,是这画像和真人,终归是有差距的。
看惯了照片那百分百的一样,对画像,我还真有些看不太准。
这画一看就不是专业人士画的,线条不是很流畅,下笔有些硬。
不过对我的体貌特征把握到如此精细,除了狄浩轩,不做第二人想。
我啧啧称赞,还真不知道,这个脾气暴躁的家伙竟然还会画画,都说画画能陶冶人的性情,我怎么没见他的性情有多好啊。
画像右上角题了一首小诗,笔迹也是狄浩轩的:“凰凤分离,鸳鸯失群,昭昭日月,磊磊我心,上穹碧落,生死相随。若得天幸,吾妻来归,白首相伴,不弃不离。”
我看了看日期,赫然是我离宫去破马关后的第三天。
一股酸酸的感觉涌上鼻腔,眼里瞬间有了湿意。
我可以想象得到,那时的狄浩轩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来画这幅画的。
心痛,悲伤,愤慨,绝望,还有一丝夫妻团聚的微小梦想。
孤灯下,烛光里,他用不太熟练的笔,将早已牢牢刻划在心上的人,一笔笔跃于纸上。
是一种记忆,是一种回想,抑或是相思成灾的慰藉。
我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
这幅画背后那颗深沉炽热的心,那么重,那么真,我所能给他的贫瘠不堪的感情,根本承载不住这份深情厚爱。
没有刻骨铭心的痛,我们不会懂得什么是爱情,不会记得那曾经为你哭泣为你欢笑的那个人。
狄浩轩用他所有的爱,给了我狠狠的一击,让我尝到了无可奈何的痛。
纵我再薄情寡义,见到了他的如此激烈又痛苦的爱,怕是再也无法拍拍手将他忘在脑后了。
抽抽酸楚的鼻子,我轻轻将这幅画卷起来,又用红色丝线绑好。
如果知道这幅画中画的是我,如果知道他会在上面写如此情深爱重的诗,我是宁错过,也不愿打开的。
打开了,就如同打开了狄浩轩深如海洋的感情。
在那滚滚爱潮面前,我该如何保持全身而退的镇定?
怕是走,也走得不再潇洒了吧。
将这幅卷轴放到一边,我拿起了另一个卷轴。
打开,还是不打开?
打开了,万一还是一幅讲情述爱的画,我看了,必定又多一份苦楚。
可不看的话,万一错过了什么,也是一种遗憾。
我抚摸着那个卷轴,心中犹豫不决。
从烦恼中抬起头来,我看了看窗外,太阳已经到了天空中间,马上就快中午了。
要是再不回去,狄浩轩就该让人来叫我吃午饭了。
我又低头看了看那卷轴,心一横,牙一咬,不就一幅画嘛,怕什么。
我飞快的将那根红丝线解开,将画卷慢慢展开。
瞬间,我的呼吸急促起来,眸子凝缩如针,脸色苍白如鬼。
画上的人,长发飘飘,细眉淡眼,带着温和的笑。
赫然是————前世的我!
没有人能够描述出此时我心中的巨大的震荡,即便是用天崩地裂,火山海啸这些词,都不足以形容出我心中震惊的万分之一。
这不可能,这根本就是不可能。
我是借尸还魂的,这个秘密我连南生苏风华都没说过。
而且,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从未借用过半点那个世界的先进知识和技术,我知道每个世界的发展都有它一定的规律,我努力的不让自己使用那个世界的科学,生怕会打乱了这个社会的发展进程。
我如此的小心,是哪里露出了马脚,让狄浩轩看出我的来历了呢?
而且,他是怎么知道我前世长什么样呢?
就算是做了个最神奇的梦,他也不应该梦到我上辈子的样子啊。
我疑惑丛生,思虑如潮,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让我难以接受的,超脱了我理解范围的诡异事件。
画像旁边也写了几句话,仍是狄浩轩的笔迹:天不怜之我怜之,天不佑之我佑之,天不惜之我惜之,天不爱之我爱之。
我的天,听他这话的意思,他竟然连我上辈子的惨死都知道!

  不可思议的玄术

  我象游魂一样飘进凤坤宫,火辣辣的阳光再热,也无法温暖我骨子里的寒冷。
我一直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也一直小心翼翼的隐藏着自己的来历,却原来,这所有的一切,包括我的灵魂在内,早已经□裸的摆在狄浩轩面前了。
我站在他面前前,声音很飘忽的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狄浩轩半靠在椅子上,在等我吃饭,略为苍白的手指夹着筷子,笨拙的想将筷子用单手在手掌上转个圈。
“知道…什么?”声音仍是有些不成调。
“那幅画,暗格里那幅画!”我急切的说道,心慌而意乱。
狄浩轩慢慢的放下筷子,干干净净的手指,修长而光洁,精致的袍袖一动,闪出点点金色的光芒。
“张天师,去找他。”
张天师?
那老头。
玄天司偏安皇宫一角,是座独立的小楼。
我晃晃悠悠如驾风踩云一般,脚下无根的就来到了这座小楼的前面。
门是关着的,我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走上前去,抬腿就踢门,那门让我踢的咣咣作响,细细的沙土簌簌洒下。
踢了没几下,门就开了,走出来一个小童子:“皇后娘娘,天师有请。”
嗯,行啊,老头,算到我来了,是不?
我倒要看看,今天你给我什么解释。
张天师坐在蒲团上,端然正坐,两眼微闭,似乎在闭目养神。
屋子不大,靠墙一张香案,香案上有一个古香古色的香炉,香炉里插着一根未点的香。
整间屋子,都没有供奉什么佛祖神仙,除了那香案,除了地上几个蒲团,什么都没有,东西少的很。
我来了好久,等得我都不耐烦了,老头还没睁开眼。
想到要不是他,没准狄浩轩不会那么纠缠不放的,我和南生苏风华,也许会过着幸福的生活。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让你装神弄鬼,明知道有人进来了,你还闭着个眼不理人。
我捡起个蒲团照着他扑头盖脸乱砸一通。
你不是不醒么?不是装深沉么?
打疼了你,看你怎么装!
我先出口恶气再说。
事实证明,天师也不过是血肉之躯,挨了几下揍,乖乖的睁开了眼。
不过总算他还有点天师的风范,没躲没闪,坐在那白白挨了我一顿揍。
“气消的差不多了吧?坐吧。”老头没有生气,反而面带微笑,和颜悦色道。
我也打累了,气喘嘘嘘的坐到他对面,虎视眈眈的盯着他。
老头胖胖墩墩的,笑嘻嘻的好象一尊弥勒佛。
“从头说吧,你做的好事,一件别落。”我冷冷开口,看着这个老神棍。
老头收了笑容,郑重道:“娘娘怎么看待鬼神之事?”
他一问,我倒楞了一下。
虽然不明白他的用意是什么,但我还是回道:“敬而远之。”
老头微微点头:“那就是信了?”
这不废话吗?我都借尸还魂了,要咬死说不信,不是缺心眼是什么?
“嗯。”
老头又道:“娘娘可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我又点头。
“娘娘可还记得,你我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当然记得,天师看了我,就象见了鬼一样。”
“此言差矣,鬼我见多了,一点也不会惊讶,不过见了娘娘,我却真是吓到了。”老头的表情相当的凝重,此时一点嘻笑的意思都没有了。
我没有答话,只是定定的看着他。
老头象我一拱手,然后道:“娘娘阴德纹高高隆起,我从未见过阴功如此浩大之人,恐怕古往今来阴功象娘娘这么大的人,都找不出几个来,一见之下,我当然吓了一跳。”
阴德纹?阴功?
“人都说行善积德,是不是就是积得这个?”我略一思索,朗声发问。
老头赞赏的向我看了看,点头道:“正是。娘娘一生所做善事无数,自然阴德不浅。”
善事?
想想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都是随了自己性子来的,做了那么多,也从没当过是行善,这也算得上是善事?
老头继续道:“娘娘且听我道来,娘娘治病救人是一善;埋尸入土为大善;诵经超渡,是辉昭日月之善。别人可能也做过,但没有娘娘的功德浩大。须知,有心为善,其善不赏,无心为恶,其恶不罚。娘娘率性而为,一切源于本心,阴德倍增。”
老头顿了顿,又道:“人之一生,无害人意,极为容易,无利己心,却是极难。就怕是修行几十年的修士,也难做到这一点。娘娘宅心仁厚,十几年来,竟然无一毫利己之心。其功德之大,已非常人所能想象,我修行百十来年,恐怕都赶不上娘娘的一个袍角。”
是么?神神鬼鬼的我一向不太了解,原来还有这么多的说道。
“哦,那又怎样?”
“娘娘有如此阴功,自然有福报。”他瞟了我一眼,清咳一声:“不用算也知道,娘娘的福报,必将恩泽子孙数十代。”
我这下算是彻彻底底的明白了,为什么狄浩轩死也不放我了。
恩泽子孙数十代,如果我为他生下了儿子,那么,他们大宁的江山,最少能再延续几百年。
怪不得,怪不得他说,就算是我帮他一统天下他都不放我走。
可不是吗,一统天下哪有数百年的江山来的吸引人啊。
一统天下后,若是宁国命运不济,没准过不了几年就灭亡了。
而数十代的子孙,还怕出不了一个贤明的皇帝统一了这天下吗?
狄浩轩好精明!
“你就因为这个,拆散了我们一家,这么缺德的事,你不怕遭报应吗?”就因为这虚无缥缈,看不到摸不着的所谓“福报”,老头就能横加干涉,害了我一生,这个宁国天师,当的还真称职啊。
面对我责备的目光,老头长叹一声:“上天自有安排,欠下了娘娘的债,我肯定要还回去的。”
想起南生,想起苏风华,我凄厉一笑:“你还,你拿什么还?你能还我清白吗?你能还我错过的和儿子相处的日子吗?你说说,你拿什么来还?”
老头看着我泪眼婆娑的样子,面色戚戚道:“你放心,总会让你满意的。先不说这个,娘娘我再问你一事,你可知为何做官之人,大多数会遗弃发妻?”
这个问题问的我楞住了,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被遗弃过。
不过,既然老头问了,肯定有他的意图,我且仔细想想。
戏文里不是都看过么,寒门仕子一当官后,还真是抛弃结发妻子,另娶什么丞相皇帝之女的居多,陈世美不就是代表么?
“无非是想通过裙带关系,升官发财呗。”只要找了个好岳父,那仕途可就一路顺风了。
老头摇摇头道:“世俗之人是如此看的,在我们世外之人看来,却是关乎运数。”
运数?
不懂。
“柴门贫居,夫妻相安度日。男子腾达后,福运增多,福薄之妻承受不了如此福运,或早丧,或遭遗弃,大富大贵实在是她们无福消受。”
这简直是一派胡说,照这么说,陈世美不是他自己想做的,而是命运安排他做的了?
本来听这老头胡扯还有点意思,可这次,他扯的太过分了。
那画的事我也不问他了,去问狄浩轩得了。
我站起身,转身就走。
“苏家灭门,未尝不是他们福薄命蹇。”老头一句话,又将我钉在了原处。
我如被雷击,苏家灭门,听老头这意思,还与我有关?
“什么意思?”我转回身问道。
“无媒无证,苏风华动了福缘深厚之人,是他苏家的业报,若不是他在你腹中留了一点善缘,恐怕他苏家早已一脉不存。”
照他的意思,是不是说我害死了苏风华一家?
简直是放P,苏风华碰到我的时候,已经中了毒了,那个时候,针对他家的阴谋已经展开了,关我什么事!
而且,又关南生什么事?如果没有南生的话,苏风华早就命丧黄泉了?
这都哪跟哪啊,一点都挨不上。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你直截了当的说的简单点吧。”我的理解力实在有限,听他这么云里雾里的,实在是晕糊。
“我是说,你乃功德震天之人,自有神佛护佑。若是明媒正娶,自然庇佑全家。苏风华与你并没有婚约,坏你贞节,自然会有报应,你福泽越深,他的报应越大。苏家有仇人,虽有杀身之虑,但无灭门之灾。千不该万不该那个时候苏风华动了你,两害相加,他苏家是万难保全的,连苏风华也不能幸免于难。幸好他留在你腹中的胎儿,福运齐全,没有失父之命,所以保了苏风华一命。”
乖乖,若照他这么一说,那苏家的死就应该全算在苏风华头上了,那还报个什么仇啊,自己找个地方自杀得了。
“即便没有陛下的出现,你和苏风华也必将历经磨难,苏风华虽然也算有福之人,但他和你相比起来,仍是福薄之人,就是贵为一国之主的陛下,也不能与你比肩。不论他们是谁想与你在一起,都只有在孩子成长起来以后,慢慢借了孩子的福运,才有机会与你白头偕老。”
“这话就不对了吧,如果说我福泽深厚,那为什么我还要受这么多的苦楚?我自己的运道都这么差,怎么庇佑别人?”
老头笑道:“你有情债要还,这与福泽无关。除了男女之情以外,这些年来,你应该是事事顺畅,桩桩如意。这就是你的福报了。等你情债还完了,自然是有神仙般的日子等着你。何况,你的福运已经泽及下一代了,苏南生和狄明辉都是寻着你的福气来的,苏狄两家,必由这两子发扬光大。”
南生和狄明辉,寻着福气来的?
“他们大有来头?”我试探着问道。
老头神秘一笑:“他们你不用操心,自有他们的运数在,你只需要知道,这一世,他们是你的儿子就行了。”
我也有些郁闷,和这老头说话,太费劲。
不知道是不是象他们这种所谓“高人”,非得说得那么模棱两可,才能显出他们玄之又玄的本事来。
“我知道你心里恨我拆散了你和苏风华,其实你不知道,苏风华和陛下是水火命格,他们是老天注定的对手,却又是同命同运。”
水火命格?什么东西?同命同运,又是什么?
“说清楚点,你说的太深奥,我听不懂。”老头这些玄学术语太专业,我不明白啊。
老头无力的看着我,无奈道:“就是说陛下和苏风华就象水与火一样,是天生的对头,但命运却又息息相关,老天注定他们生在同一个地方,爱上同一个女人,一荣俱荣,一枯俱枯,一个受伤,另一个肯定生病,一个走下坡运,另一个肯定也倒霉,明白了?”
我听得目瞪口呆,还有这么奇妙的事?他俩又不是双胞胎!
我仔细回想这些年知道的他俩的经历,不想则已,一想则大吃一惊。
我是和狄浩轩先认识的,他中了西鹤兰,我救了他的命。
为他治好病以后没几天,我就遇到了苏风华,那时的苏风华,也是中了毒的,也是我救了他的命。
狄浩轩说我们第一次喝酒聊天的那个夜晚他就喜欢上我了,苏风华也说我们的第一夜他就喜欢上了我。
两个人当时都离我而去,而且,又都费尽心思找了我六年。
苏风华找到我时,狄浩轩的人也随之而来。
苏风华要娶我进门,狄浩轩直接就让我当了皇后。
还有这次全国性的叛乱,狄浩轩生了病几乎一命呜乎,恰恰在那几天,苏风华帮我送兵符的时候,受了伤差点死掉。
在这次叛乱中,宁国元气大伤,狄浩轩手下士兵死伤无数。
而也是在这次叛乱中,苏风华为了护我回京,手下人也折损不少。
我的天,这,这让人简直不敢相信,虽然有些出入,不全部相同,但大体上来说,这两人的经历,还真是差不多。
难道冥冥之中,真的有命运这个东西吗?
“不对,狄浩轩是皇帝,照你的说法,苏风华也应该是皇帝才对!”我灵光一闪,找到了一个他俩最大的不同。
老头摇摇头,怜悯的看着我道:“你莫忘了,武林之中,也有一个皇帝的。”
武林盟主!
是了,是了,苏风华的爹本就是武林盟主,把他的仇人现任武林盟主赶下台后,武林盟主的座位,他还不是随手拈来?
我觉得自己好象陷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中了,而这个世界,上边是命运,下边是人生。
我们看来是在挣扎,实际上,却是谁也逃脱不掉命运的安排。
忽然有些泄气,这些年来的痛苦磨难,在此时看来,却好象都是一个笑话。
在命运面前,我们不过是被随意搬来搬去的积木罢了。
我枯坐良久,越想越黯淡,越想越沉重。
张天师坐在我的对面,静静的闭上了眼睛,任由我愁眉深锁。
足足有半个小时,我才从张天师给我的这巨大的信息中挣脱出来,想起来自己来还有另一件事没问。
“狄浩轩怎么知道我上辈子长什么样,你告诉他的?”
老头睁开眼,向我道:“我欠你俩个人情,现在就还你一个。你去将那根香点上。”
那只没点的香是为我准备的?
这老头,没想到还真有未雨绸缪的本事!
“两个人情?除了拆散我和苏风华,还有什么?”我不解问道。
老头闪闪烁烁道:“你被苏风华带走的那次,也是我帮陛下把你找回来的。”
原来如此,我说狄浩轩怎么那么厉害呢,才三天就找到我了。
我郁闷的望着老头连连叹气,这次我连气都不想生了。
在他们“高人”面前,普通人绝对是只有被摆布的份。
我依言,走过去将那支香点燃。
“坐好。”老头指指我刚坐的蒲团。
我端正坐好。
“盯着那根香的烟。”
我抬起头,去看那袅袅的一缕青烟。
众所周知,上供用的香点燃后,那烟直直上升大约有一尺左右,就慢慢散开了。
但这香不同,那缕青色的烟如同一根青色的线,没有分散一丝半点。
而烟向上升腾的那头,就象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牵引一样,慢慢弯曲,慢慢有了弧度,慢慢围成了一个圆。
当那个圆环围完成后,一道淡淡的红光破空而来,悬在了我的面前。
“跟着那道红光,它会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我闻言站起身,随那道红光,走入了那青色烟圈中。

  心碎的双亲

  一踏入那个青色烟圈,一个光与色彩的世界呈现在我面前。
无数的光线飞快从我身边逝去,无数的色彩汇成无边无际的光幕,将我团团包围。
我无法言说这具体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只知道这不是真实的,不是那个有天有地有河流的世界。
有许许多多嘈杂无比的声音在耳边一晃而过,却听不出是什么发出来的声音。
我觉得自己好象穿行在时间的河中,光线颜色声音迅疾如风,捕也捕不到,看也看不明,听也听不清。
而那道红光,就象有固定的目的地一样,稳稳当当有条不紊的前进。
我自己没觉出走或跑来,却一直在随它在这光色世界中急速穿行。
忽然之间,所有的色彩消失,所有的声音褪去,我闯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
入目处,是一张单人床,上面铺着浅紫色的床单,床单上,那株幽雅的兰花半开半放。
床角有一个半人高的白色史努比小狗,一副懒洋洋的样子,靠在墙上。
窗前横了一张书桌,桌子上,放了一排书,书前面,有一个相框,相框里,有个女孩温文浅笑。
五内俱摧,脏腑俱裂,心痛的让我无法呼吸,眼睛酸涩的厉害。
这个房间,是我住了十几年的独属自己的小天地啊。
那个青瓷的笔筒,是爸爸送给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旁边那只细细的钢笔,是高考前,妈妈特意买来送我的。
那几枝圆珠笔,形状可爱,五颜六色,是上大学时老公买的,这个家伙丢三落四,几乎一天买一枝笔,后来一起上自习后,文具就统一由我带了。
白色烫金的梳妆盒,上面有一个俄罗斯小姑娘在翩翩起舞,那是老公第一次出差去东北,买来送给我的。
梳妆盒里那根精致的蓝色发簪,是妈妈的,我极喜欢,赖皮抢过来的。

一切的一切,都熟悉到入骨,每一件东西我都还能说出它的来历,它的故事。
时隔多年,再重新回到这里,除了酸楚,除了苦涩,还有…深深的眷恋。
外面忽然传来开门声,是爸爸妈妈!
我急忙站起来,向门外急奔。
心念刚一动,我已经站在门外了。
赶紧向玄关看去,爸爸妈妈正开门而入。
一见爸爸妈妈,我大吃一惊,随即心如刀割。
爸爸妈妈竟然苍老如斯!
我离世的时候,爸爸妈妈虽然已将近六十,但精神极好,很显年轻,看上去只有四十出头的样子。
而现在,两位老人家头发已经全部雪白,妈妈整个人看起来很憔悴,老态横生,爸爸脸上的皱纹,深如沟壑。
妈妈弯下腰去换拖鞋,动作缓慢迟钝,手颤微微的如同中过风一样,总是不能准确的拉住鞋子上的鞋带。
爸爸叹息一声,蹲下身去,帮妈妈解开了鞋带,把拖鞋放到她脚下。
“以后不要再穿这种带鞋带的鞋了,多不方便。”爸爸一边帮妈妈换鞋,一边说道。
妈妈望着那双鞋,安慰中夹杂着悲伤:“这双鞋是小颜买给我的。”
爸爸不再说话,只是小心翼翼的帮妈妈解鞋带。
那双鞋子,我的记忆不是很深。
老公有了钱后,我辞了职,成了游手好闲的富家太太。
那时候闲着没事,经常去逛街,这双鞋不用说,肯定是闲逛时随手买下的。
随便买的,随便就送给了妈妈,却没想到,妈妈却是这样的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