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本就是不够重视,因为不重视所以不在乎…”他顿了顿“就算是贵为天子,一国之君也有自己难以衡量的东西,企欲却不得,你又怎么可能没有?”
“如果注定得不到,企欲还是放淡都是得不到,没有差别...”
“你已是朕的妻子,北邑国的皇后,不再是南梁国的十三公主,你可知?”他扭过头望着我,一双桃花眼眸光难解,欲说又还休.
“皇上放心,这个理,我早就懂...”我对他笑笑.
“走吧,去用膳...”燕文寒秋牵起我的手,往来时路去.
他的手不似子瑛的微温,而是热.握在手里热乎的很.我突然就想起一句话来:执子之手,与子成说...
不管我究竟爱不爱他,执吾手者,唯他一人矣...
因着之前宁嫔的事情后宫一度平静了许久,我也着实清静了很久.可打那之后,于妃却经常的到凤宫里来,我话不多,有时候懒得说一句,只管做自己的事,她也很懂规矩,静静的坐在我旁边看书.
时间久了,好感自然也长进不少 ...
有时候就算是燕文寒秋来了我也会不让她避让,三个人一起用膳,她乐得其中,而燕文寒秋似乎也并不反感,至于我,也是觉得无所谓.
自从到了北邑,珍珠的牢骚更多了,开始是文贵妃,后来又是于妃,她的耳边风吹得频,我快要生出茧子出来。
她气急,怒我不争,每每都是咬牙跺脚的离开,又是闹了别扭话也少的厉害.
我其实不是不知道她的好意,可面对燕文寒秋,我从来没有半点想要博得他宠爱的心思,平静,我只想平静安稳的生活下去
南梁把我泼给燕文寒秋,燕文寒秋也以我牵制南梁,我则借他们之间的盘算为已用给自己造个安稳,仅此而已.
这个局里面无论是我还是燕文寒秋都不过一个棋子,我们为这所谓任重道远的目的和职责演好我们的角色,不需想那么多,因为我们都已经无路能退...
进到八月的夏天,天气还是炎热不堪的,虽说是在北邑,可夏天的太阳还是毒的很.
我后院的房子已经盖好,严格的按照要求建成,我为此还特意跟珍珠他们庆祝了一番.
燕文寒秋知道竣工的事,特地来给我题字,问我想取什么名字,我思来想去,取了个“青园”.
青园刚一建好,我就准备搬进去住,里面东西全的很,我个人也喜欢得很.
本以为燕文寒秋不会再来,所以我吩咐如意和珍珠早早搬进去休息,前面自有小太监看门,有了动静会通知我.可刚躺下没多久,外面就来了人.
燕文寒秋刚同大臣议事完,一身疲倦的进门,见我披了衣服起身,轻轻的道“先别睡,陪朕坐会...”
我称是,利落的穿好衣服,给他温茶.灯光晕黄,影子投在窗子上拉出长长的一道暗.
“皇上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熬得晚了不好...”说着,顺手把茶端过去.
“虽与南梁修好,可边疆还是不够太平,几个外族部落跃跃欲试,过不了几天就惹事...”他抿了一口茶缓缓的说.
“派了两队的人马过去,可两队守三城也实在是困难了点,何况...”
“何况南面还有南梁...”我径直把他要说的话说了下去.
他不语,看了看我“不得不防...”
我笑了“皇上当然的防,还要好好的防,死死的防...”
他饶有兴趣的看着我“好好的防,死死的防?”
“当然了,俗话不是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北邑在,就是我在,北邑不在,我也得跟着去...筹码的价值正是如此,就是猪八戒照镜子...”
“猪八戒照镜子?”他不解.
“里外不是人...”我笑...
“这里里外外的人没有比我更进退维艰的了,我这个刀口上的过日子的人还挺安乐的,你们愁什么?”
“我这次派了文贵妃的哥哥,文魏去...”叹了一口气,他说.
我一惊,他竟然没用朕这个词.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皇上肯定懂得…”他点点头“文家是世代的将臣,可以重托…”
“也好,皇上自有权衡,我一个妇道人家也插不上什么话…”
“哪里,我看我的皇后平日里主意多着呢,怎么看也不是这么个低眉顺目的丫头…”燕文寒秋眼色温润,笑意浓浓,俊美的脸在烛光里熠熠生辉
我的心着实被着一声“丫头”一搅难平
从前,子瑛就喜欢这么叫我,温温柔柔的一声,叫到我的心坎里去,叫到我的生命里去,我以为时过境迁,可还是在这一声面前,溃塌不堪
我不敢抬眼看他,垂目凝思,他伸过手轻轻的摩挲我的脸“箐箐,其实,我什么都知道…”
我一定,缓缓抬了眼看他
“知道你,知道臻妃,也知道乐子瑛...”他眉眼间的笑意不减,可眸子里的深邃却堪比无底深洞,黑黝黝,看不清楚,猜不透..
“想来皇上后悔了,原来,此公主非彼公主...”我对他盈盈一笑,他不说我也大概猜得到,在南梁那么久,他没听到风声才怪...
他不说话,继续摩挲得我脸,手指划过我的额际,目光一滞“是你?”
我对上他的眼答“是我...”
他的手扶上那块疤痕,惋惜的道“可惜了,这么素净的一张脸上,留了疤…”
“不对,即便是以你的状况也不应该是这种态度,若非是因为他?”手指又重新划过脸颊落在下巴上,轻轻上抬“告诉我,是不是因为他?”
“皇上,臣妾本就是一捧泼出去的水,您还担心什么?”
“是还是不是?”他依旧保持那个表情,那个语气,只是指尖带了力.
“这个问题,恕臣妾这一辈子只能回答您一次,不是...请皇上以后不要再问臣妾了,再问,即羞辱了臣妾,也羞辱了皇上您自己...”我不动气,我只是安然地告诉他,虽然这并不是事实...
下巴上的手指倏然消失,燕文寒秋的脸依然是似笑非笑,摸不清楚态度“别臣妾臣妾的叫了,你没那么恭顺,听来也觉得别扭...”
“皇上也会随便地称自己为‘我’?”我顺势跟着问.
“没有,只在你这里而已...”他又看了我一眼,似不经意的问“那晚你出去干嘛?”
“出去给母亲抓药...”我如实回答.燕文寒秋是何等人也,既然瞒不住,我也不打算再死撑...
他伸手扯过我,揽在怀里,幽幽的开口问“这第一次挂彩是因为我,第二次是因为你母亲,第三次又是因为我,看来,你我还真是有缘分...”
燕文寒秋的胸口结实而温暖,厚重的心跳声传到耳朵里,还有那身上的薰香味,我闭了眼睛“当时,为什么你会在南梁?”
“乐子纯是个聪明人,什么样的交易最适合自己,他比谁都清楚...”他把头附在我的肩头,深吸一口气,喃喃道“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一个翻身,燕文寒秋拥着我往床里面躺过去,他探头吻我的脖子,口齿不清说“都说母以子为贵,你看别人总是千方百计的留住我过夜,唯独你不急,你是真的不急,还是故意做给我看,等着我一探究竟呢?”
我的脸又烫又红,虽然不是第一次亲热,可在这种满室通亮的场合下亲热还是首次,我有些难为情
被他这么一问,有些气急“不管我心里怎么想,皇上不是也自己来了吗?”
他嘿嘿一笑“也是…”
觉得腰上一松,紧接着肩膀上的皮肤阵阵凉,他的嘴唇引起我一波又一波的酥麻感,嘴角忍不住的溢出断断续续呻吟声.感觉得到他的身体像绷紧的弦,不得放松
我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微微睁了眼“你有更大的野心…”
他愣也不愣,回的痛快“登高望远,这是人的通性...”
燕文寒秋迅速的脱了衣服,刚压过来,就听见外面的周全的声音“皇上,文贵妃临产,请皇上皇后过去呢...”
这回他停下动作,有些不耐的答“知道了,朕马上过去…”
我冲着他笑,提起已经被褪到腰身上的衣服,整理好“恭喜皇上了,这是你的第一个孩子….”
燕文寒秋显然没这么好的心情“来得真不是时候...”
我和燕文寒秋很快便到了虞宸宫,里面灯火通明,进进出出的人很多,都是些丫环婆子的,来来回回递送里面需要的东西.
古代的产房是不准许男人进入的,这是非常晦气的事,所以我和燕文寒秋只得待在花厅里等着,里面传出文贵妃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还有身边婆子丫环们的安慰,鼓励,催促声.
我下意识的浑身绷紧,听说过生产的艰难那是一回事,亲身领教过那是另一回事,我只觉得里面的文贵妃,更像是在受凌迟之刑一般,哭喊的不是一般的凄惨.
“别怕...”燕文寒秋的手覆了过来,脸色温和.
我机械的点点头,气息不稳.
终于差不多两个时辰之后,文贵妃的第一胎顺利生产,听到婴儿的第一声啼哭,我也是心理安慰得很.
产婆慌慌张张的从里面奔了出来,一进大厅就跪了下来,磕磕巴巴的说不清楚“是,男的...”
“恭喜皇上喜得小皇子…”我赶紧俯身给皇上贺喜
燕文寒秋的脸上满是笑容“是个儿子?皇后快跟朕一起去看看…”
进了里室,便看见一脸苍白的文贵妃倚在床头,真是完全透支了体力,整个人虚弱得很
不过脸上的笑容却是显而易见的.是啊,这是燕文寒秋的第一个孩子,还是个男孩,在那个母以子贵的朝代里,这是莫大的尊荣,她不高兴才怪
产婆把孩子递给燕文寒秋,他笨拙的接过来,怎么也掌握不好姿势,弄得小婴儿哭个不停
我探了头望过去,刚生的小孩子可真难看,皱皱巴巴,看不出像谁,小嘴更像是水里缺氧的鲤鱼,一伸一伸得
“皇上,您看啊,他多像您?”文贵妃在床上弱弱的问
于是,身边的人开始起哄,说的天花乱坠
我莞尔,谁让人家的肚子争气呢 …
从虞宸宫回来已是天蒙蒙亮的光景,我头重脚轻,虚虚浮浮的总算走到家门口,一进门就脱衣上了床
那一觉睡得很沉,梦里,又见那朱红衣的温文男子对我和煦的一笑,轻唤一声“箐丫头 …”
番外(一)子瑛篇:我不想忘记你
外面锣鼓喧天,满眼的红色喜气洋洋,喜堂里那面大大的喜字醒目的刺眼,我瞪着它许久,不禁握紧了袖子里面的手
我叫乐子瑛,我是南梁国第五皇子,今天是我的大婚之日,可新娘不是她,而是另一个如花似玉却陌生之极的女子
女子一身红的刺眼的嫁衣像极了那时的她,我一晃眼,似乎是那人又在明眸巧兮朝我轻笑,淡淡的唤我一声“子瑛…”
我心一紧,再定睛,不过一场玄幻罢了,人已去,我只留下她的一点支离破碎的记忆,碾转心头,萦萦绕绕…
送走箐箐是我这辈子永远不能释怀的事情,大殿上那一身艳红色从落芳苑到大殿上,她的每一步都踩在我的心上,滴着血,剜着肉,疼得我揪心
她远嫁,一别无期,我站在旧时见面的墙根下,望着依旧冷清的桃树林子,心空荡的犹如一口万年深井,了无生机
第一次见她是在皇祖母的寿筵上,一身红色的袍子,样式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只有胸口处绣了朵别致的牡丹花
她跟着一行人往殿上走,落在最后面,眉清目秀,怡然自得,仿佛这一切与她并无太大关联,她只是静静的活在自己的一片方天寸土之间
说不上那是种什么感觉,只觉得似乎与众不同,特立独行,却又觉得那是中很难界定的气质,淡定却也很倔强
她就是宫里面唯一一个在冷宫里长大的公主-乐箐箐
其实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关于臻妃的故事,当年一个宠极一时的妃子,却无端陷进了一场皇子夭折的阴谋中去,最终惹怒了父皇,念及生育过公主,才免于一死的.自此,便一入落芳苑,十年未出,而她的女儿,也跟着受到牵连,一直同她住在落芳苑里
我对臻妃的印象并不深刻,只是模糊的记得当年总能在父皇的身边看见一身罗红裳的她,她爱笑,那一双媚眼妖娆,笑起来犹美
她说过“这孩子长得真是干净讨喜,只是,这么干净不知道是不是件好事...”
她朝我一笑,这莲池边的一笑,我竟记了很多年.直到我再见到箐箐,听见她献给皇祖母的那首诗才知道,原来,她就是臻妃的女儿...
箐箐长得并不与臻妃十分相像,她五官别致,可臻妃相貌属媚,箐箐确是偏淡雅清逸,眼里总是一抹不卑不亢的神色,少了些女儿间的娇羞,多了一份大气和理智.
目光相遇,我朝她微微笑了笑,她不避,反而是大大方方的回了笑容给我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如此洒脱而真性情的女子.我生在皇宫之中,身边所有的人都是尔虞我诈你争我夺,人前一幅知书达理落落大方,人后却是狰狞执拗,斤斤计较的德行,就是因为我深知皇宫里面的人的真正嘴脸,才在见到箐箐的那一抹坦荡而纯粹的笑容时仿佛心间流过条蜿蜒潺潺的小溪般宁静而舒坦
所以,我一直观察她,看她若无其事的吃自己面前的东西,看她不紧不慢的上台前朗读那首拼凑起来的诗词,看她眼里那些明明灭灭的期望,还有那双沉静的如镜湖样的眼光
这就是我见到她第一面,然而,这一面箐箐留给了我这一生永远都难以忘记的回忆。
宴席一散,公子们先行离席,我们几个人站起身来,从公主席前经过,不知道为什么,走到她面前的时候我竟然开口跟她说了话.我只小声地对她说“这首词写得不是一个人…”
她一愣,抬了头看我,眼睛里如波粼粼,似涟漪一圈圈漾开,她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只是看看我,然后扯了下嘴角,算是一个礼貌的微笑
离开大殿之后我顺着后花园往自己的殿里走,傍晚的天色是最美的时刻,绚烂却是无声无息的,漫天流光溢彩大放其彩,绝美.我想一个人到没人的地方坐坐,席间喝了些酒,头有些微微发热
走着走着听见不远的园子那边似乎有几个女孩子在说话,我本不愿意过问那些姐姐妹妹或者后宫嫔妃之间的是是非非,抬了脚往反方向迈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我几乎是连犹疑都没有的就坚信那是我席间听到朗诵那首诗词时她的声音,下意识的我往声音的方向走去,越听越清楚
“呦,这不是宴席上的菜嘛?你拿来干嘛,探监吗?”
“也难怪啦,落芳苑没什么月钱吧,你往回拿我也能理解,下次啊,若是再有想拿的东西,记得到姐姐的翠微宫来,我们每天都有吃不完的东西,扔了也怪可惜的,不如让你把剩下的拿回去,越算是物尽其用了...”
“别以为自己会点东西就了不得了,能逗得皇祖母一笑很了不起吗?”
我听得出这是皇后女儿和德妃的女儿,珞婷和珞凝的声音…
两个人平日里很受皇上的宠爱,一向是霸道惯了的,再加上太后也很喜欢她们,在姐妹之间最是喜欢欺负其他人,我素日里知道她们为人,赶紧加快了脚步,想来,这两个丫头定是看了太后喜欢她献上的诗词又想尽办法拿别人撒气了。
我以为她会忍,却没成想听到了她不卑不亢的这么一句
“不笑,难道要让她哭吗?”
然后花园里响起一声清脆的耳光声音
“谁教你这么说话的,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不过是个没人待见的野丫头罢了...回去看看你的母亲,不要总做些伸了脸让人打的事情,真是有什么娘就有什么女儿,下贱....”
又是很响亮的一记耳光,然后园子里顿时一片寂静.
“你的意思是,你这么没教养,你的娘也跟你一样了?不要得寸进尺...”她冷语,看样子是真的动了气
待我快步走到她们那一院的时候,几个人已经扭打在一起,满地被踩得稀烂的菜肴,她不服奋力的抵抗,可毕竟人单势薄,见这情况,我赶紧顺手把珞婷扯了起来,那几个人才慢慢的收手
箐箐满身的污秽,头发大半都散开,右侧额头上一道鲜艳的红色顺着眉梢缓缓滑了下来,她抬眼看我,一丝恐惧,一丝委屈的神情也无,只管喘着粗气,慢慢站起身来,伸手撩了撩头发,然后用背抹掉额头上的血,朝我淡淡一笑,起身准备离开
不料珞婷追了上去,我想拉她已经晚了一步,箐箐重重的挨了珞婷的一记耳光,身子一软侧躺了过去
我赶紧上前扶她.后来,父皇刚好经过,把她给带走了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一个柔弱无势的女孩子会有那种表情那样的眼光,每每看见她的眼就仿佛看到海燕腾空直跃蓝天之上般的辽阔,她有她自己的想法,有她的追求,有她的不屈服和坚持。
那是我这一生当中从未见过的一种人,敢于生活在自己的天空之下,知道自己要什么…
臻妃被打入冷宫之后就住在之前一直荒废的落芳苑里,而我的母妃的后花园的外面还有一块诺大的空地,一直种满了很多的桃树,不高,却非常的繁密,尤其到春天桃花开的时候真是满眼的桃花胜放美不可言
曾经有一次,我路过片桃林的时候听见墙的那边有人在讨论中土豆的事.我听着好玩,就驻足听了一会,说实话,我还真不懂那些分垄还是掐苗的,只是觉得挺新鲜好玩。
后来我才知道,当时箐箐就在墙的那一面,这些新鲜的东西都是她的注意 。
很多年以后我仍旧后悔,后悔那时我没有越过墙头认识箐箐,如果那样的话,也许我们就不会是今天的结果,人各天涯…
后来我去送药,再后来我们总会在落芳苑的那面后墙的墙头上见面。
她喜欢吃进贡来的糖果,我每次都给她带去一颗,还带些好吃的糕点。
我喜欢看她笑,看她举头望着头顶的天空是那双清澈无尘的眼睛,这个世界上的女子很多,可我却觉得箐箐却是独特的一个,她独立,倔强,善良,有责任心,这是这个皇宫里最稀少缺无的。
她说“子瑛,我喜欢吃这糖…”
她说“子瑛以后总会娶妻生子,所以我要趁现在把你的好统统用尽…”
她说“我最喜欢看子瑛的笑,所以子瑛要常笑…”
她说“子瑛,因为我和你是同一种人,散漫惯了的人,喜欢无拘无束…”
我的脑袋里记了太多关于箐箐的音容笑貌,她微微扬起的嘴角,她那双薄凉清澈的眼,她冰冷的手指,还有她额头上浅淡的伤疤,我想我会永远都记得…
挑起喜帕,一个端庄而美丽的女子坐在我面前,她不抬头看我,羞答答的低着头,那身大红衣裳深深刺痛我的眼
我不想猜测,不像猜测北邑国的国君撩起喜帕那一霎那,会看见怎样一个娇艳清逸的脸,那双眸子里又会有怎样的流光溢彩?
我一晃眼,似乎女子的脸和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重合在一起,我一愣,呆呆的立在原处
“箐箐?”
不觉得话已出口,女子抬起头来朝我嫣然一笑,那眉目,那眼光分明就是另外一个人…
这女子是顺从柔和,她是倔强冷清,女子笑得暖如春日,而她总是淡淡的一笑,像是从很远处掠来的一抹清凉的风,女子眼色娇羞,而她总是喜欢撩眼看人,眼里一片清冽
“臣妾拜见子瑛公子…”眼前的女子声音轻柔,起身就是俯身一拜…
“子瑛,我就是喜欢你的笑…”箐箐的声音从来没有那么娇柔,声音不算很细,说起话来喜欢不见不慢,少了女子的秀气,多了分置身事外的客观
“公子?”女子唤我
我转眼看她,她笑,轻轻的站起身来伏在我的胸口处。很香,女子特有的香粉味冲入我的鼻尖
我想起箐箐,她总是喜欢懒洋洋的闭着眼睛晒太阳,所以我总能问到她身上那种淡淡的清香,她说,那是太阳留下的味道,她说,那样既可以取暖还能杀菌…
我睁眼闭眼都是她的影子,她说话的样子,就像魔咒死死缠在我的四周,我放不掉,事实上,我也不愿放掉
那也许就是我这一生最美好而难忘的时光,想逃离这一切的我和一个特别的箐箐,我们相互依赖,相互喜欢,那就是我梦寐以求的幸福…
喜烛发着微弱的光,照在女子的脸上晕成金黄色的光泽,我看着她,陌生的很,可这个女子却是未来要陪我走完一生的人,她是我的妻,可我面对她却没有一丝喜爱之情,我爱的人不在,而在的人我却不爱
箐箐告诉我,这就是我们的命,只能走到这里,然后各奔东西.因为太过在乎,因为总是没有办法忽略那些我们爱的也爱着我们的人为着我们的幸福而遭受不幸,所以,我们只能走到这里。
然后,她会终其一生的记住我,我也要用我的一生去祭奠她…
从此,我再未对任何人说起过有关我和箐箐的事,也不会在提及我对于生活对于未来的期望,因为我懂得,宿命是如此的坚固,是我们这些人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的
人的一生最幸运的是拥有心爱的人,就算最终还是放手而去,我还是感激上天,感激它能让我们今生有缘相遇,让我这一生有个可以永远怀念的人,让我生命不至于了无生趣
我的爱如同死亡,不可避免,也不能改变,是永恒的对峙在生的对立面而存的,我想念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她
我将兑现我对她的承诺,要站在南梁国土之上离她最近的地方守着她的人,守着我们之间那些微薄的缘分和深情厚谊
于是,我同父皇求来了函谷郡守一职,我将离开这个皇宫,离开落芳苑的后院,离开桃林深处隐约可见的墙头上坐着的一身布衣两条辫子的丫头,离开与箐箐一起奔跑在红墙碧瓦的宫道上,离开我新婚的妻子
请原谅我,原谅我这一次自私的决定,曾经为了你们,我和她都放弃了自己的幸福,这一次,我要任性的为自己活一次,我要去离她最近的地方守着她,这就是我这一生唯一一次下定决心的事,我一定要完成它…
我即将远行,带了满箱子的朱红色袍子,还有那尊箐箐从北邑送过来的新婚礼物-那尊送子观音,还有她留在落芳苑里那把木制梳子,这就是我要带走的全部,我的所有…
也许终其这一生我都将活在那一段岁月中并终将带着它踏进坟墓,但我无悔,因为我爱过,因为我不想忘记她
出淤泥则必染
文贵妃生了小皇子之后气势越加高涨,每每燕文寒秋光临别的嫔妃的处所,不出两个时辰她总会想尽各种方式去招,而现下里的借口更是有说服力的很,一个小小的婴儿就是最好的借口
嫔妃们对她的行径无不是怨声载道,可毕竟是皇长子的生母,还是宠妃,也只能怒不敢言了…
为着此,于妃在我耳朵边不知道念了多少次了,偶尔那宁嫔也会跟着于妃一起来,话里话外也无非就是些闺中抱怨,我大部分时间都是一笑带过并不多说
燕文寒秋本就是个精明透彻的主,雨露均沾的道理他早懂得,何须旁人提醒,他若愿意,那便是说再多也是白说
而后宫也算是一个公平的擂台,有本事的人才有资格站在台上笑到最后,凭本事的事又怎么强求…?
他不来,我从不去招,待在我自己的青园里逍遥的快活…
院子里种了几棵白芍药,我又想起那时候母亲的话,还特意把芍药移栽了一盆放在窗台上
将离,将离,我似乎愈发的懂得母亲当时的意思,也越来越能体会到那份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