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点穴的感觉可不好受,似乎身体上每个肉丝儿都绷得紧紧的,浑身又酸又疼。小时候我发过一次十分严重的疹子,从头到脚无一处幸免于难,我娘不让我挠怕留下疤等大了嫁不出去,偏那疹子发痒的厉害,于是我娘让来娣留守专门看着我。

我娘走后,来娣跟我说:“招娣啊,你发痒的时候就想想别的东西,就找你平日里最喜欢的,总放在心头的人和事开始想,我保准你再也不痒了。”

于是,将我下半生幸福置于脑袋后的许来娣,表示什么担忧也没有的,撒丫子跑出去跟隔壁的刘二狗掏鸟窝去了。我躺在床上开始思索,不由得就想起了丁墨谙,结果真的很灵,当我想得入神之后果真就不再痒了。

现下,我打算故技重施,瞪大两只眼看着床帐顶的流苏怀念起丁墨谙来,从一个模糊的轮廓到清晰的面容,就好似时间从我六岁那年开始又重新过了一遍,蔷薇花架,发黄的白衣,吟诗朗诵时候入迷的神情,说话时候的慢声慢语,再一眨眼,怎的那人突然变了摸样,成了另外一个人?容如美玉,青衣如水,最爱嘴角衔笑朝我坏笑,我怔住,这厮是谁?

屋子本是极安静的,木窗被轻轻推开的声音听来如此清晰,我立刻屏住呼吸等着听接下来的动静。

“招娣?”熟悉的声音响起,还特意压的很低,生怕被人发现,可没等一会儿,我听见有人被椅子绊倒在地的声音。

“苏良辰,我在这…”我轻喊,床帐前多了个一瘸一拐的影子。

帐子被苏良辰胡乱的拨了开,他忙钻进来扶我起来:“我们得赶紧逃,这颜如玉反嘴咬人了,真他妈的不是个东西,枉我们一路来还管他死活。”

“苏良辰,你会不会解穴?”

苏良辰怔住:“不会…”

“那怎么逃?我这僵着呢。”

苏良辰想也没想,捞过我翻身就背起来:“不管怎么逃,总不能把你扔在这等死。”

我被重重磕在他坚实的后背上,摔得有点头晕,喃喃问:“实在不行就扔下我,你们先走,当然这不是说要牺牲自我成全你们大家,我是给你们争取时间,准备齐全了回来救我出去的。”

“那怎么行,你是我媳妇,我扔下谁也不能扔下你啊。”苏良辰义正言辞道。

我顿觉鼻头微酸,再也不多说话,老实的靠在他后背上合眼思忖,我这辈子是不会知晓丁墨谙的后背到底有多温暖,但此时此刻,我只感受得到苏良辰的后背是全世间独一无二的坚实。

“招娣?”

“恩?”

“你怕不怕?”

“不怕。”

“…”

“招娣?”

“恩?”

“我是说,你如果碰见怕的事的时候会不会想起我?”苏良辰如此含蓄的问我,让我很不适应。

“会。”

“真的吗?那还会不会时常想起丁墨谙?”苏良辰音色喜悦。

“偶尔,一般在你亏待我的时候,我会经常想起他来。”我实话实说。

苏良辰闻言,自动忽略我的附加条件,自顾自洋溢起莫名的畅快之情,连脚步都轻快许多,于是他开始忘乎所以的道:“我就说嘛,初恋根本不懂爱情。”

作者有话要说:恢复更新,直至全文完结,谢亲支持!

36同舟共济

初恋懂不懂爱情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苏良辰这废物居然敢在这个光景下给我迷路。

“糟了,许来娣到底在哪等我,这黑漆漆的没个光亮怎么找啊?”

“杨胥呢,杨胥会武功,肯定能解穴 ,他跟来娣在一起?”

“恩,我们约好在这汇合的,可是人在哪啊?”

“瞧,这夜半里还不睡觉的人是谁?”一道轻飘飘软的酥骨的音色飘来,我心念不好,朝苏良辰大喊:“快跑,跑慢了遭殃。”

我只是忽略了一个问题,苏良辰跑得用脚,但花如雪飞着过来,连脚都省了,就速度上说,一点可比性也没有,我们落入敌手的时候苏良辰吓得正抖腿。

“罢了,如果是*上□的话,你且忍忍过去就是了,我保证不看你受辱的过程,权当你这是身不由己,保全大局,决意不会责怪你的。”

苏良辰不接受我体贴入微的安慰,扭头朝我嚷嚷道:“我岂能白白给这妖妇糟蹋了去。”

我瞪了他一眼:“演的真假。”

穴道给花如雪解开了,她朝着我媚笑,我这头看的心里发毛,其实我这人的气节风骨之类比较缺无,如果花如雪非要男女通吃,我也认了,但问题不在于这,我总觉得她似乎有什么更狠毒的诡计在里头,或者,她也打算喝一口用我熬的神汤尝尝味儿?

她朝我走近,我便往后退退,苏良辰硬着头皮挡在我前面,大义凛然道:“你拿我开刀就好了,放过她。”

我配合的点点头:“是的,是的,就他吧,他比我好用多了。”

苏良辰恼了:“许招娣…”

花如雪笑靥如花,一双玉手软若无骨的朝我手腕探过来,边道:“让我来瞧瞧,看为什么颜如玉要暗地里囚着你,看他背着我又干了什么好事。”

“其实也没什么可好奇的…”我话没说完,一股厉风直冲我面颊而来,我下意识的扭过脸往旁侧躲了一躲,厉风径直抽上了我手腕,花如雪倒是动作快,利落收手,因此躲过一劫,而我结结实实的挨上那道劲风,疼得我咬牙切齿的。

“不合格,许招娣你这最简单的一第层还要练到猴年马月去?”随声而来的是一道飘飘然身影,暗红的袍子给晨风吹得浮若悬云。颜如玉从天而降,足尖一点我肩膀,力道正好将我往后推开,他自己则正好落在我跟花如雪之间。

花如雪笑道:“怕什么,我也不要她的小命,我只不过是帮她看看。”

“你想知道什么,不如来问我,岂不最方便?”

花如雪媚眼如丝,划过我的脸,道:“你的徒儿到底中了哪种蛊毒?你的教奴又是哪种?”

说罢出手极快,一把扯住苏良辰的袖子咔嚓一声扯断成两半,随即听见花如雪大笑:“原是个假的,颜如玉,倒是你拿着他糊弄我,还是你也被别人给糊弄了去?”

我再扭头一瞧,顿时傻眼,因为苏良辰背着我跑了许久早是出了一身的汗,入教时候颜如玉曾让我给其余几人服下动过手脚的蛊毒以掩人耳目,可我终究还是没能全信他,以至于出了个下三滥又没含金量的办法,将口服改成印花,其实那些所谓的图印都是画上去的,苏良辰一出汗,他手臂上的印画算是毁了,真假一目了然。

颜如玉的目光凉如冰,慢慢从苏良辰的胳膊上转移到我的脸上,半晌,他冷冷吐出几个字:“你骗我。”

花如雪似乎格外喜看热闹,尤其是这种别家后院失火的精彩大戏,于是操手站在一边风凉道:

“颜如玉,你我都是魔教中人,自小看的学的跟他们从来就不同,你现下这是发哪门子傻,容着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把你给左右了去。眼看没多少功夫教主就要出关了,你可表现的机会不多了。”

颜如玉不言语,只是死死盯着我的脸看,像是我的脸上写着他解药的药谱一样。

“你若说你这徒儿不是真人,我也就不再找她麻烦,可我也得提醒你,你这毒若是不早点解了,怕是即便中秋你拿到了解药也活不多久了。”花如雪又笑:“我瞧着这男人面相之色就知道他没种蛊毒,所以我能注意到你这徒儿,你也该知道我想要说什么了吧。”

“她不是真人,我验过。”颜如玉冷声道,转而面过花如雪道:“既然有言在先,时间也所剩无几,那你便不要浪费些无用的功夫在我身上,做你的正经事去吧。”

花如雪只是笑笑,也没多为难,转身走了。

等着花如雪走到没了影,颜如玉才冷漠的跟我道:“看来不吃点苦头,你总不会学乖。”

我和苏良辰被颜如玉带回地牢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了两个人,穿着跟我一样的袍子没错,一男一女也没错,可他们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此时正窝在一角哼哼唧唧。

我瞧了又瞧,一双眼越瞪越大,猛地跑上前去大喊:“来娣,是不是你,来娣。”

果然,其中一个体型偏小的人摇摇晃晃抬了头,朝我含糊的唤了一句,而后又无力的瘫软下去,我听不清楚她说的什么,但我认出那人就是许来娣。

“颜如玉,你这禽兽。”我转而冲上前去,死死扯住颜如玉衣襟,大声吼道:“颜如玉,你究竟把她怎么了?”

颜如玉脸色铁青,一把扯掉我的手,表情阴鸷道:“是我做的如何,你又能把我如何?”

苏良辰生怕我惹急了颜如玉遭了黑手,遂拉扯我:“招娣,你别急,先去看看来娣再说。”

我想我这十六年人生里,应该不会再有那一刻像此时此刻一样,表情变化如此之多端,我握紧了拳头,跃跃欲试,企图一拳打掉颜如玉一嘴的牙解恨,可最终我还是放弃了。

从指甲刻进皮肤的疼痛,到慢慢舒展之后手指的麻木酸涩,一时间似乎所有从前看不开想不透的事,一下子便清清楚楚的了,再不用我费心,也不会再让我纠结迂回了。我只是不甘,不甘有一些无辜的人被我牵扯进来,这才是我真正的痛脚。

我看着颜如玉的脸,突地咧咧嘴笑了:“你说我是什么真人我就是,让我熬什么汤我也没意见,我都可以听你的,只有一个条件。”

颜如玉听完我这句话,诡笑道:“你都已经这副光景了还逞什么英雄?人本来都自私的,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可不止只有夫妻,你说我现下敞开了大门这里的其余三个人还能留下谁来陪你?看着你姐姐还是你男人,能跑的跑,能爬的爬,我的小招,你要不要领教一下你的亲情和爱情的本来面目?”

“你…你…你…”角落里传来来低喘息的声音,话已经说不利落了,我们扭过头去,听见了来娣的下半句。

“你…你大爷的…颜…如…玉…”

我蹙眉,扭头跟颜如玉对眼:“那你开门吧,让他们跑的跑爬的爬,然后我就彻底看透人世,继而不愿无悔的给你做汤喝这不是皆大欢喜嘛。颜如玉,其实你没必要非得如此,人间总有丑陋的一面,但也不完全都是丑陋,试问你当初跟我们在一起就没有真心真意的用过真感情吗?”

颜如玉愣了愣,狠狠道:“没有。”

我撇嘴:“没有就没有吧,不过我宁愿做成汤给你喝救你命,也不要白白便宜了花如雪和吃人老头儿,你反正囚着这三个人也没用,他们也不是真人假人的就算你积德放了他们吧,权当你我相识一场,给我留点念想。”

“招娣你疯了。”苏良辰死死拉住我的手,怒吼:“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又来…”我抚额:“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是吧?这句话许来娣小时候都说烂了。”我甩了他的手,若无其事的看着他:“苏良辰,我第一次觉得你家祖业真是务实又有用,左右我将来也只剩一把骨头了,捡个上好紫檀的小木匣子就给我用吧,反正也没多大千万别舍不得,我也就死这么一次。另外你得把来娣跟杨胥带下山去。”

“你胡说个什么,谁允许你死的。”苏良辰朝我瞪眼,又向颜如玉问:“你到底是中了什么毒,但不管中了什么毒总会有解药,我可以答应你,天涯海角,散尽家财也都必定会给你弄来解毒。左右你也只是求解药而已,犯不着非得弄死我们几个。”

颜如玉挑眉:“你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苏良辰道:“你可以在我身上下蛊毒,我要是不能按时给你找到解药你就不给我解蛊毒就是,生死存亡的大事,我也不可能当成玩笑。”

“你乐意是你的事,我凭什么要接受?”颜如玉直截了当拒绝。

“你…”

颜如玉一手擒过我手臂,苏良辰见势忙拦阻,可颜如玉毕竟是练家子,一脚过去,苏良辰就被踹进了牢房,摔得七荤八素。

“你们不走是吧,那就在这里等死吧,奈何桥上千万别着急先走,等凑齐了人数一起走才好。”说罢,扯着我胳膊往外拖:“你安分点,我不为难你。”

颜如玉坐在我对面,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菜色,冷冰冰道:“吃饭。”

“我能问下我还能再吃几顿吗?”

颜如玉自顾自撩杯饮酒,不苟言笑且置身事外:“你若聪明乖巧再吃个五七十年不成问题,如若你蠢钝,很有可能就没剩下几顿了。”

“五七十年?不拿去熬汤了吗?”我纳罕。

颜如玉眼皮子不撩一下,似乎再嘲笑我蠢一样不屑一笑:“我什么时候说要把你熬汤了。”

“那来娣她们呢?”

“看你表现。”

我心里有不祥预兆,总觉得颜如玉心里的所谓“办法” 不像是什么好事。我只能祈祷千万别是被我猜中的那个损招。

果然,晚饭过后,颜如玉将我拉到床前,床上放着一推白色东西。我瞥了一眼,格外平静的跟颜如玉道:“你还是把我送去熬汤吧。”

颜如玉蹙眉:“这比让你死还难?”

我撩眼:“你让我浑水摸鱼,这分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左右落在那老东西手里也得一死,何必被掐得鬼哭狼嚎,踹的龇牙咧嘴的,死的那么难看?”

颜如玉不耐:“我不会让你送死,你只管混进去偷东西就成。”

我终是逼得颜如玉不得不说实话,遂微笑看他:“小玉,我偷到东西了,你跟我们一起离开这儿吧,好不好?”

颜如玉似乎根本想不到我说出这话,着实愣了半晌,又狼狈拒绝我:“许招娣,你这人真是不懂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活该你被出卖。还有,你朝谁叫小玉”

我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道:“问题不在于谁去偷,在于配合无间,偷东西也没多大不了,重要的是得保证我人身安全。”

“听说你活不多久了?”我斜眼撩过颜如玉的脸,绝不透露半点情绪问。

颜如玉亦是表情皆无的回了我一句:“我死不死管你什么事?”

我不甘心,又问:“那要是我没偷着解药怎么办呢?”

颜如玉抿嘴一笑:“那就黄泉路上给我做个伴儿吧,免得一个人上路太孤独。”

我耸耸眉,没再说话,一时间屋子里静悄无声,气氛有些凝重。

没了没多久,颜如玉站起身挥手落下帐帘,背过身去对我道:“快换衣服,月上中天时候教主就要出关了。”

我扭捏道:“容我问问最后一个问题,来娣他们如何了?”

颜如玉冷声道:“他们没事,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得到答案我开始窸窸窣窣的在床上换起衣服来,这衣服很短,上身的部分只是白布绕着胸口缠了一圈,露出肩膀和肚子,下面是一条白色宽裤,头发高高竖起,末了将一张脸涂地跟吊死鬼那么白漆漆的,另配一张挡脸的帕子用。

临走时候,颜如玉一字一句交代:“教主闭关的房间里有很多瓷瓶,每个瓶子里都有毒虫,但所有毒虫中只有一条是绛紫色的,约莫有拇指粗细,它就是我的解药,你要拿到的东西也就是它了。到时候我会跟花如雪缠住教主,你只管动作迅速帮我找到那个瓷瓶子,我到时候自然放你们几个下山,若是找不到,你们就谁都别想活着离开囫囵山。”

我死其掰咧的点了点头,又听他道:“没上前的时候老实躲在那一群女子之间混着就成,切忌不得东张西望,也不要闲来无事做些无聊的事,说些什么不着边际的废话,记得动作利落一些,教主功夫很高,你若是蠢的跟猪一样,我也护不了你。”说罢,朝我胸部看了几眼,蹙眉,指着我胸口道:“你缠的这么松是打算掉下来给谁看?过来,我帮你再重新缠几圈。”

我深切怀疑颜如玉是我上辈子的亲爹,我看他帮我胸口上缠白布的时候,咬牙切齿往死的勒,像是准备我把活活勒死。他缠好之后我试着走了几步,顿感呼吸困难,行走不易。

他满意的看了看自己的杰作,朝我脸上丢过一件袍子:“晚上冷,先穿上,等到了地方再脱。”

也许有一种人一辈子也学不会坏,尽管他故作很坏,仿佛就是一个真的无恶不作又狼心狗肺的人,说狠话,做坏事,有着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决心,很一张凡人不恨他就闹心的嘴脸,比如现下的颜如玉。从前我觉得他本就是个天生散漫又不着调的人,他就该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活着,受不得半点约束。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与我的性子不谋而合,是可以为了自己的好恶无限变形的,好与坏,没太明显的界限,自私或者伟大,也没有定性可以寻,简单说就是心情决定一切,兴趣指导未来。

来娣曾经这么对我说:“招娣,其实,不是所有流氓都是外向型的,也有你这种憋屈又低调的,但不管怎么说,流氓就是流氓,只不过耍流氓的手段存异而已。”等她见过颜如玉之后,她终于感叹道:“招娣,恭喜你,千山万水的终于找到组织了。”

我跟颜如玉的确像,连我自己也这么觉得,一样的口是心非,一样的表里不一,一样的放荡不羁,只不过,我是闷骚,他是明骚,我比较隐忍,他太疯癫而已。

“记得,别说话,跟着走就是,等着教主一出关我们伺机动手,基本没你什么事,你瞧着我往哪带,你就往哪跟,房间里的瓷瓶很多,你打开看的时候一定要加倍小心。”

话说三千六,到最后还是得临场随机应变才行,我是跟着颜如玉从吃人老头闭关的密室后头绕过去的,此时,密室前面不远处早是汇集了许多教众,手持火把,将夜晚照的恍如白昼,所有人都排的整整齐齐,正准备恭迎教主大驾的。

“我待会儿要过去迎接教主,你就等在这儿,一会儿会有人来接应。”

我点点头,颜如玉又看了看我,嘱咐:“你自己千万小心。”

我想了想扯住颜如玉袖子,眼神格外真切:“小玉,千万要护我周全啊。”颜如玉闻言眉梢狂抽,哼了一声掉头走了。

我在屋子侧面的树丛里蹲了许久,夏末的蚊子尤其厉害,正当我抓耳挠腮时,旁侧的大门开了,亮光如撒,一股白烟夺门而出,我赶忙伸长了脖子往外瞧。这仗势不是吹的,屋子里头云里雾里的一片白茫茫,冷不丁的从里走出一对姑娘,跟我打扮毫无二致,各个身材曼妙,细腰肥胸又兼皮肤细腻有光泽,每人肩头上扛了个灰色的罐子,扭扭的从里缓步往外走。

外面的人见了如此,锣鼓喧天,彩旗招展,乌压压的跪了满地又是磕头又是歌功颂德,声如雷震,惊天动地的。前面七八个貌美的姑娘刚走过,中间又出来个人,我定睛一瞧,原来是个老头,再严格说,乍一看来很像是个老头,满头白发。但仔细一瞧,我霎时震精了。

原来,人比人真的得死,货比货真的该扔,对照起这位混迹于美人堆的“长辈”来说,苏良辰的脸那只能叫不丑,颜如玉的貌那只能叫清秀,真正的美人,美的前人上吊,后人跳河,美的天打雷劈山崩地裂的人,不是这位高人是谁。

神教教主着着一件墨色大袍,一头银丝只用同色的丝带微微系着,他一出来,顿时撩起一股子腻香腻香的味道,就跟花如雪身上的味道一摸一样。满眼的火光肆意,衬得白发老妖的脸有种诡异美感浮动,眼见前乌压压的跪了一地的人,顿时喜笑颜开,那笑容绝艳无比蛊惑至极,我瞧上一眼,便开始脸颊发热,心跳过速。

白发老妖身后还跟着一队姑娘,约莫八个,也都陆陆续续的从屋子里头往外走,我瞄准了最后一个女子,心想顺着凑个数掩人耳目,而后再等颜如玉和花如雪下手了我再扭头进去偷,可问题出现了,人家都有罐子扛,我却没有,一瞧就瞧出破绽。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转身悄悄溜进去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真可谓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我也就隐约看见一道人影滑过,霎时,无声无息间,八位姑娘转眼只剩了七个。我正愣着,听见旁侧的草丛里有窸窸窣窣的响声,扭过头,发现有人朝我招手。

“招娣,招娣…”原来是苏良辰和来娣,旁边还有个满脸无奈的杨胥,而刚刚消失的姑娘正被他们三个按在地上,像准备屠宰的猪只。

我小心翼翼靠过去,苏良辰一把扯住我胳膊:“你别跟上去,解药的事我来搞定。”

“你来搞定”我蹙眉:“你怎么搞定?听颜如玉说这老妖精武功了得,应该是男女通吃的主儿,你再想想?”

果然,苏良辰闻言沉默了片刻,眉毛打结,也不知道在思忖个什么。许来娣骑在那女子身上按住她的嘴,朝我小声道:“糟糕,你瞧那罐子里爬出个什么????”

大家循着望过去,只见一只极度丑陋的不知类别的昆虫缓缓爬向草丛深处,我急了:“颜如玉说老妖怪的虫子各个剧毒,你们离远点。”说罢朝四周望了望,猫腰站起身,拎着裤腿儿,朝着虫子毫不留情的一脚下去。

再抬脚的时候,虫子已经肠破肚烂的去见如来佛祖去了,我拿草棍儿挑起虫子又放进罐子里:“你们先下山,约莫等我一个半时辰,我要是没下山你们千万别等我,一溜烟儿的跑吧,如果可以,颜如玉会带我走的,要是我们一行这么多人一起跑那绝对是天方夜谭,过会儿会起骚乱正是跑的大好时机,你们动作得快点。”

“我不走。”来娣叫嚣着:“我们都走了,你怎么办?”

“杨胥一个人兼顾你们两个,我就指望颜如玉了,别闹了,再不走等会儿怕是谁都走不开了。”我推了推苏良辰,朝他笑笑:“我把来娣交给你了。”

苏良辰的神色一瞬间复杂的可以,他僵了僵身子梗在那里,还很是犹豫。眼见那一行人就要走远,我抱着罐子站起身,用脚拨了拨苏良辰身子:“再耽搁就都得跟着完蛋,快走。”

我方才迈出一步,身后便有人扯住我裤子,哭咧咧道:“招娣,我不走,我是你姐姐,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要走大家一起走。”

我咧嘴:“来娣你不总是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的吗,许是有朝一日你跟苏良辰还都回的去原来的地方,你跟我留在这有什么好?人还是待在自己该待的地方最好。”

明明在笑,鼻子确实酸的,我拉了拉裤腿儿:“许来娣,你放手,我裤子要被你扯掉了。”

“来娣,放手,我们走。”说罢,苏良辰霍地站起身,深深看了我一眼,抓住许来娣的胳膊扯她往后跑。

我想我不该哭,为什么要哭?所谓好和好散应是如此的,和的时候有欢乐也有感动,散的时候我只希望我爱的人安好而如意,就算我们注定永远不能再见,就算分别两个世间,我们始终还是会记得彼此的,深深怀念,这就是爱。

那可怜的女人给敲昏躺在草丛里,我则像模像样的扛着个罐子混在队伍最后跟着去了,说不紧张是假,我只觉得似乎哪里出了点岔子,走了半天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同手同脚了。

等到走上天台,这群女子站成两排,将罐子捧在胸前,队伍前方有一口铜鼎一般的东西,像一口封闭的锅,下面燃着熊熊烈火,而锅的上面竖着木架,架子上绑着个女人,正是那日颜如玉口中的圣女。

“吉时到…”也不知是谁在喊,我微微侧头,见旁侧的颜如玉和花如雪还有另外两人一齐走上天台,扳动机关,那口偌大的铜锅登时开了缝,慢慢挪开锅盖,顿时一股子白烟窜了出来,混杂着腥臊味道,熏得站在远处的我直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