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进帐的灰衣听到这里,脸色一沉,手掌握住腰间的剑柄——那是一把名家打造的宝剑,白梅不久前路上特意帮她从殇花楼库存里找来,作为之前损失的补偿。
眼见白梅的脸色也严肃起来,平安王多少有些后悔,却依旧耿直了脖子要说:“我警告你,不要败坏我女儿的名誉…”
白梅摇摇头,抬起手,手腕上一串纯银打造的小铃铛随之叮铃铃作响,她手腕微微一沉,将那铃铛在凉茶中浸了一下,再抬起,已是变了颜色,平安王一时死灰了一张脸,张口无语。
白梅瞥一眼脸上早就失了血色,一双大眼显得茫然而慌乱的尹清虹,无奈地叹息:“我先前还想自己是多心,却不想竟是真的…”
尹清虹无力地,慌张而错乱地试图解释:“我、我不知道,我下得不是、不是毒药,只是…她明明说只是让、让人能多睡一会儿…”
白梅摇摇头,撂下碗,转身出帐。
自今日此刻起,平安王,自然不会再犯傻任由尹清虹向外传递消息,这就足够了。
别人的家事,不归她管。
——她从来无意,伤害现在尹清虹,或是伤害以前的红玫,毕竟,都是可怜人。
…
安平炎轩多日来第一次笑得如此真实,当他在真真正正见到白梅,抱住白梅,感觉到白梅的温度,听到白梅的调侃后。
“白梅,”她说:“辰国居然还妄想谈和,你看着吧,我要她亡国,想伤害我们的,我绝不会放过。”
两人面前,跪着的,辰国的来使吓得直打哆嗦。
白梅的手指却抚上了唇角,笑得难得妖娆:“为什么不谈和?谈和多好?”
“啊?”
“我相信这一切定不是辰国新上任的皇帝的本意。”
“大人英明!不过是误会!”那使者急急接下话茬:“都是陛下一时偏信的奸臣别有用心的…”
“可是,”白梅打断她的话,转变了口气:“无论是不是她的本意,都给我国带来了很大的困扰。”
“是。”使者擦擦自己的一头冷汗:“我国陛下也深感惭愧歉疚,愿倾全国之力,以报贵国之谅解…”
“全国之力不敢当。”白梅对着呆住的安平炎轩歪头一笑:“只是如若不平我全军上下的愤怨,是万万无法退兵。我凛国要求不高,无非是请贵国献出所有制造了这一场误会的别有用心的伤害了我凛国百姓的所有大臣和将军…陛下,此事就交给我来详谈吧!”
“甚好,如此,就由卿来处理。”安平炎轩,对于白梅,很是放心。
白梅点点头,等到辰国来和谈的使者退下,自己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扑上去狠狠地亲了安平炎轩一口。
差点儿把自己带回来的灰衣,忘在脑后。
幸而后来安排的凤三翌来认人,那从身子到灵魂都是姐妹的两人,聊得格外热火朝天,一时黏在一起,形影不离得不似姐妹,倒像情人。
…
很快,辰国居然真的把人连老带少拖家带口的送了来。
白梅心底冷笑,说不准,辰国皇帝还为此正暗暗高兴,因为她也趁机扫除了所谓异己。
那些被辰国抛弃的,空有才华抱负却因为造化弄人而无法施展的,从堂上臣忽然做了阶下囚的人们,只得到了白梅的一句话。
你们是能干的贤臣,只要你们愿意,可以为无数百姓造福,而非死得默默无闻。是生,是死,我让你们来自己选择。我这人,最好说话不过。
她们发现,她们无法选择另一条看似大义凛然的,殉国的道路,因为,辰国已经失去了让她们坚持的道理。
莫殇然歪头,看了许久热闹,她越来越感觉自己看人的眼光很好,当初怎么就一眼挑出了白梅呢?
只不过…
“梅花儿啊,你真的准备就放过辰国了?”
“怎么可能?这么好的机会,她连最后还肯忠心为她豁出性命的臣子都没了,不灭了她还等什么?”
“可是,你答应了谈和退兵…”
“前提是她交出所有给我们带来困扰的人…这可是包括她们的四王——青衍…”白梅笑,露出几颗雪白的牙齿:“我可没在送来的人里看到青衍的影子。”
“你当初也不曾提…”
“我要是提了,还拿什么打她呢?”
“…”
“还有问题么?”
“我感觉,和你做对,简直等于是要把自己闹到一条死路的地步。”
“错,伤害我所在乎的,我会让她生死不能。”
白梅依旧是那般地笑,莫殇然却第一次从那特有的妖娆中看到了一丝嗜血的冷厉。
死生(下)
“混账!”青岘大怒着把一块镇纸随手扔出,几乎要砸破了跪在下面战战兢兢打颤,不敢躲避的臣子的头:“明明说好交出人她凛国就退兵,为什么现在反而又开始攻城?说,你究竟是怎么和她们谈的!收了多少贿赂敢如此昧了良心来胡扯!”
门忽然被推开,青衍缓步而入,宽大的袖子一摆,示意侍从把那可怜的,同样是被骗了的使者拖了下去。
“陛下,急也无用,不若…”
“哼!你以为本皇不知你要说什么?”青岘转身恶狠狠地盯着她:“又是那些啰嗦,什么若早日听你们一句不急着赶尽杀绝绝不会有今日的下场…先前几番与凛国交战,我国次次都不曾吃亏,如今凛国又恰逢政变,为什么反而是我们被打得落花流水!”
“当本皇是傻子么?你们这是联合起来非要灭了我辰国的尊荣…若早一日知道,就该直接要了你们的性命,看谁还敢和本皇做对!”
青衍掩饰不住自己的失望。
对她而言,若早知道,她还不如改支持其她姐妹,哪怕违背了老皇帝的意思。
她太过信任老皇帝的判断。
老皇帝宠爱青岘的父亲,也格外青睐青岘。当日招了青衍,将暗影交付,便曾说:“你将来要好好辅佐皇帝掌控辰国上下,至于未来的皇帝么,我看青岘不错…”
却不曾想青岘没了约束,如此放纵而自负,偏生又是毫无根基,该狠厉时退缩,该宽仁时残酷,该威慑时却让步,该安抚时却声色恐怖地恐吓…
这哪里是皇帝该有的样子?
青衍悔了,却已是来不及。
青衍想坚持,却发现,已经是…
“死路一条…”青岘发过脾气,语气稍稍和软下来:“如果,我们献上降书呢?也免得百姓受苦…”
青衍一愣。
…
“甘为臣国?”白梅眉毛一挑,有些诧异,这辰国怎么表现得这么没有骨气,真真让她失望。
就像是才憋足了气要拿起身边的砍刀和人拼命,对方却自己心脏病突发倒地口吐白沫死了。
白梅很不情愿就此接受降书,她更希望能让凛国的铁骑踏遍辰国的每一寸土地,不为蹂躏,只为确定最高的权利,确定这片国土的所有。
她并非嗜杀好战,但若不能藉此斩草除根,后患无穷的道理是不需要别人来提醒的。
后患若真在百年以后也就罢了,怕就怕今后时不时就小打小闹让人不得安生,白梅还指望着结束了战争就守着安平炎轩乖乖过日子呢!
安平炎轩侧头看着白梅皱眉苦思的样子,不知为什么,心里却忽然愉快了不少,自白梅回来,虽然战事愈加紧张,但他却反而感觉轻松了许多。
仿佛看着白梅这个人在,他就能安心。
她不曾多说这一月的去向,可他也不曾再问。感觉上,这一月白梅经历了什么似乎并不重要,白梅从哪里有找来了一个四姐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再也不要失去她的消息。
生死不知,带来的并不仅仅是惶恐和压力。
那一日重逢,白梅腻在他身边,忽然就勾起他一缕头发,对他叹息:“平日里也别太劳累,有什么事情吩咐我们这些人来,瞧瞧你…都有白头发了…”
他对着镜子,就着烛光,一共拔下了七根白发…感觉,一月之间,他也苍老了不少。
他不想再猜疑再计较,生命远比她们想象的脆弱,时光也远比她们所知的飘忽,她和他之间的时间本就有限,怎么还能再浪费在猜疑和隐瞒上呢?
安平炎轩看着白梅发呆,看着看着就忽然看见白梅回过头,对着自己一笑:“轩轩,对你所见有何感想?目光如此火辣…”
他的脸一下子涨得发烫,错开了目光:“你、你又拿我开玩笑。”
白梅舒适地仰在软软的躺椅上——那是给她特意准备的,笑得懒懒的温暖:“你也可以笑回来!轩轩…”
“嗯?”
“等战争结束,你准备派什么人来管理现在的辰国?”
“唔?不是有你搜罗来的,原本辰国的大臣?再加上我们凛国出几个协助,就没有问题了。”
“这么大片土地,不需要军队来驻守?不需要王侯来管理?”
“唔…你觉得谁合适?交给你来管吧,姜地你就管理得很好。”
“轩轩!”
“嗯?”
“你知道姜城那么小小一片地方,花了我五年时间才成了些样子…你把这辰国都让我来管,不怕累死我?”
“不可能,本皇的白侯岂会如此不禁用?”
“…轩轩,你欺负我。”
“诶?”
“你把俺赶去管理城池,俺就没功夫每日见你,没功夫每日见你,就会很不开心,俺不开心了,就是你欺负俺…”
白梅翻过身去,背对着安平炎轩,一面嘟着嘴用极其委屈的声音碎碎念,一面在心里偷笑…
前日她第一次如此撒娇,让安平炎轩当了真,吓得面色煞白急火火解释绝对不会辜负她一星半点儿。
昨日她第二次如此耍赖,让安平炎轩哭笑不得,手足无措干脆用一块点心塞住了嘴。
于是今日她又开始死皮赖脸,准备要撒泼打滚儿。
——虽然这世界上是女尊男卑,原该是她哄着安平炎轩,可是安平炎轩平日里却实在是太沉闷寡言,动不动就不自觉地端起皇帝的架子,宽容大度又刚强,分明是在纵容白梅自觉不自觉的撒娇。
安平炎轩这几日也被白梅训得有了些经验。
虽然看见白梅的肩膀在动,仿佛抽泣,心里却也终于知道这小白才不会为了如此的小事自怨自艾,分明是在装可怜耍人。
当下一面凉凉地扇扇子,一面学着白梅调侃人时的语调,道:“能者多劳,谁叫你能干。以后没时间相处,现在的时间你也准备就这么浪费了不成?”
白梅忽然翻身起来,歪头,看着他,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提醒得对,那么我们现在做点比较有意义的事情好了。”
…
“嗯…”
“喂,白梅,现在是白天,你不能…”
“唔…”
“好吧,不过你不许太过分…”
“晚上我还要…”
“…我不说了,不走神了,你…”
“…你快一点儿…啊…”
…
白梅的轻松快乐,是建立在她把让人头疼的事情丢在了脑后的基础上的。
而巴巴地在白梅身后捡了事情,忧心思虑谁不着觉,就快一夜白头的平安王,却是快要为尹清虹操碎了心。
尹清虹承认自己的确将情报送给了辰国时,平安王恨不得亲手结果了她才好。
可是看着她倔强的目光,平安王却只能无力地叹息——只能怪自己,当初怎么会让女儿走失被拐了去,实在是无法下手处置自己流落在外那么多年,想念了那么多年,愧疚了那么多年的女儿。
“已经一周,你还没有想开吗?”平安王问,颇有些怒其不上进的意思在里面:“青衍对你有什么好?”
“我不知道她哪里好,我就是…”尹清虹咬了咬下唇,把脸扭到了一边:“你不懂。”
“我、我不懂…好!好得很!”平安王日日都安抚着自己来和尹清虹聊几句,却也日日把自己气得半死不活,恨不得干脆两眼一翻死了才好,可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又不能不管。
“我告诉你,青衍死定了!就算是白梅放过了她,我也不会放过她!你要么和她断绝了关系亲手杀了她,要么你…你不配做我的女儿!”
“谁要做你的女儿!”尹清虹的脾气也被挑起:“我告诉你,我要是活着,她就活着,她若是死,非得是我已经死了不可!”
“我告诉你,”尹清虹冷笑着对着无措的平安王:“要死我和她一起死。”
“我认定她了!我是在辰国长大的,对我最好的人就是她。辰国是不许教作为玩物的女伶识字的,我豁出性命被人看中做了暗影来培养,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是她第一次让我吃饱穿好,对着我温柔地笑,给我房间休息带着我在身边却对我无所求…”
“…我的要求一直不高。只是想要有一个温暖的拥抱,一个可以信赖的人…”
“但是我这几天也在想,我对她,绝不仅仅是依赖,只有她和别人不一样,对我而言。如果我选择,我宁愿和她一起死…”
“你要是想要接班人,想要人继承你的家业,你再生一个啊!生不出来不还有一个白梅是你的干闺女如今在全国都声誉甚佳?你不缺我这么一个女儿,你生了我却不曾养我,我凭什么倒要听你的?”
“…”平安王的脸色阴晴不定,她狠狠地瞪着尹清虹的眼。
尹清虹抬着头,毫不示弱地反瞪回去。
“砰!”
平安王一甩门,出去了。
…
青衍有些焦急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云璃推门而入。
她瞥一眼云璃,走向窗前,推开窗。
日近黄昏。
景色却是不错,万里无云,有一行大雁飞过,却唯独没有青衍期盼着的信鸽。
云璃道:“还没有消息?怕是也出事了…”
青衍有些歉疚地回头看着她:“我对不起你们…”
“殿下,这话云某当不起。”
“不,的确是我对不起你们…当初一时疏忽,不曾想青岘竟会动那些念头,秦韵至今,还没有打听到消息…”
“…是啊,还没有打听到消息。”
云璃愣了一愣,才接下了这话,她自然不可能告诉青衍,秦韵现在在凛国那里,和白梅正君苏彦一处,每日相处得倒是融洽。
这话只会让青衍无端生了猜疑。
云璃自己依旧是无法舍弃青衍的,她的命是这人救的,这么多年也全靠这人栽培,她无法叛离。
不过,她倒是真心希望,秦韵能就留在凛国,照看着孩子,好好的。
她对不起他和他们的孩子。
假如她知道,秦韵此时正和苏彦在闲聊…
…
“如果你的妻主就是不肯来凛国,要陪着辰国一起…”苏彦乍然知道了秦韵的身份,一面为他不是传言中白梅在外的男人略略安心,一面又为他的以后担心。
“那么,如果我可以,会选择和她一起死…”
“秦公子,你…”
“她是我的妻主,我最爱的人,我不会独活。”
生机(上)
只要是人,就都会想要活下去的。
尤其是在面临着死亡的危险的时候,许多人会不顾一切地,为了一丝一毫的生机,付出所有。
青衍其实,也是不能免俗的。
前提是,只要有一线生机。
她不知道平安王已经红着眼睛闹着要她的命,但她却不敢奢求自己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她能想象得到,白梅必然是不会放过她的。
不是不悔,但是若时光逆转,她可能依旧还是会作出同样的选择——舍弃白梅。
她至今依旧不敢相信,安平炎轩为什么会对白梅如此宠爱,又为什么白梅能如此之快地,从当年的娇柔软弱,变成如今的精明干练。
五年时间。
她总是记得在凛国宫廷的花园内,白梅一袭长裙,歪斜在山石上,拎一个小小的酒壶,勾画着精致的眉眼,一笑,便醉透了满园的花香。
那时,其实她心底是有着些不屑的,白梅虽温婉,虽贴心,虽美丽妖娆,却总是显得太过花瓶,太过天真。
白梅不懂得去争执,不懂得去为自己辩护,这样的性子,必然是别人垫脚石的下场——她当时,是这么认为的。
这么认为,于是就这么和白梅彻底错过。
她近日来已经无心再料理政事,辰国眼看就要灭了,错在她挑错了应该支持的君主,错在她一时放纵了青岘的胡来,她是自食其果。
自食其果,她感觉自己没什么可抱怨的。
可是却总会想起,和白梅相处的那一小段日子,原本只是想装作沉醉声色,却不想慢慢地,却几乎沉迷在白梅专注而温柔的目光里。
有一个人,在自己的怀抱里,满是信赖地看着你,说着有趣的无趣的话,都是一种很幸福的体验。
可那些温暖是她自己选择放弃的。
放弃后,青衍开始眷恋尹清虹的气息,与白梅像极了的感觉。
但是尹清虹比白梅显得要冷静,要独立,要沉默…虽然更顺从,却也显得更无味。
虽然她明知道尹清虹看她的目光,有着更深的缠绵眷恋,有着更深的不悔忠诚,也每每让她感觉到一种满足,可她还是会在夜晚想起白梅的笑,白梅的泪…
她很明白的知道,尹清虹不是白梅。
白梅和她之间唯一的一个吻,是冷的,衬得两人的拥抱更加的炙热,不是□,却似乎是一种依赖,而已。
她说不好白梅对她,究竟是依赖着什么,但她越回想越清晰,她依赖白梅带给她的那种,天真又纯挚的感觉。
——这种感觉,再也回不来了。
她知道,能坚持拒绝降书,定要灭了辰国皇族这样命令的人,绝对不能再说是当初那个看到狗都要吓得躲进人怀里的小丫头。
直到尹清虹也被她亲手送走,她才意识到,白梅也不是尹清虹。
青衍虽然一直也有偷偷联系尹清虹,希望能够得到一些情报,却从没有想过尹清虹会真的为她豁出一切,不顾自己的家庭、身世…
一切消息,只要是尹清虹得到的,一律都是蝇头小楷,以最快的速度想法子送来。
刚开始她有些些惊喜,后来却也慢慢习惯了,如此便捷又可靠的消息渠道,她自是求之不得。
她以为,她虽然占有过尹清虹的身体,却也不过是一时的玩闹,她真正在乎的,还是尹清虹能够给他带来的利益,尹清虹只是工具而已。
泄欲,或者换取便利,或者干脆舍弃。
直到——尹清虹忽然失去了消息。
她安插在尹清虹身边的人,被平安王剁去双手,剜了双眼,割了舌头,丢了出去。
事情败露——这是唯一的可能。
她的第一反应,却不是以后再没有便捷的渠道获得消息,而是——尹清虹会怎么样?
平安王也许舍不得自己的女儿,但也难说那样一个征战半生定是满身杀气的人,愤怒下会不会作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白梅定然不会放过有旧嫌隙的尹清虹,无论是为了打压平安王的权势还是集中自己的权利又或者仅仅是泻私愤,都不该会放过她。
青衍压抑自己的不安,推开房门,却看到屋外站着的云璃。
云璃一躬身:“殿下,您在屋里坐了一天,让我们都有些担心。”
青衍看看西斜的夕阳,苦笑:“是该出来走走,也不知还有几日可以这样自由地看看风景说说话了,总之怕是不多了。”
“殿下…”
“我对不住你们,辜负了你们的信任…”青衍叹息:“先是当初的白梅尹清虹,又是你…还有,所有信任我的人…”
“…殿下也是无奈,怨不得。”
“所以才更是惭愧,你看看如今的青岘,每日里烂醉在后宫,动不动就杖杀下人,分明就是在等死…一点皇家的尊严都不顾了…辰国完了。”
“殿下,如果我说,尚有可能保存性命以待东山再起呢?”云璃垂了垂眼,忽然说。
…
“为什么不干脆些打进城去把人都灭了?咱也好早点回家…”宁德焦躁地团团转圈,问白梅:“这么个破城真要认真打,三四天足矣,却已经拖了七八天了!”
白梅笑,抬头看房梁,低头看茶杯,歪头去看安平炎轩,就是不肯看宁德,就是不肯回答她的问题。
安平炎轩看宁德记得抓耳挠腮,也觉得有些有趣,偷乐的一下,才觉得一个皇帝不该这么干,正了正神色,道:“白梅,你给宁将军解释下。”
“唔,现在的辰国,还有逃命的底牌。”白梅抿了口茶,目光微凝:“我要等她把底牌亮出来,才好赶尽杀绝斩草除根。”
“所以么,就是要拖延时间,给她们还有一线生机的错觉,然后…”
宁德一抖,她忽然明白,原来平日里再和气的人,狠起来也是有杀气的。
…
平安王不得不承认自己老了,年轻时战场上骏马银枪,光气势便能吓得人退缩不前。到如今却是瞪眼睛拍桌子,只换来尹清虹的不屑一顾。
尹清虹没有白梅那般噎死人不偿命的口才,却也练就了终极技能——沉默是金。
平安王甚至有些怨恨起来了。
早知道,还不如不要找回女儿,也免得如此两难,她想。
安平炎轩召见她,她战战兢兢,却听见这皇帝轻飘飘一句:“清虹年少糊涂,却也不得不罚,不然没了国法。就交给你和白梅二人处理吧,不要太张扬了,都丢了脸面。”
白梅最会偷懒耍滑头,双手一摊:“你先去和她好好谈谈,实在不行再来找我。”
言外之意,其实是放了她们一马的——这让原本担心不已的平安王稍稍有些放松。
可无论多宽松,也架不住尹清虹油盐不进。
平安王愁眉苦脸,自然再次惊动了安平炎轩,自然结果还是白梅要再次出马。
尹清虹见了白梅,情绪果然激动起来,不再死气沉沉,却是讽刺不屑:“来看笑话吗?”
“是的。”白梅居然点头,貌似很是诚恳地说:“的确是笑话。你是为了青衍,青衍是为了青岘,青岘如今却是恨不得要全天下都为她陪葬。”
“…你!”尹清虹怒:“你别以为青衍殿下就会认你们摆布!我不信!我还活着就是因为我坚信她总会有办法!”
白梅再次点头:“一个人要想躲在几万人中不被认出,的确是太容易了。”
尹清虹昂头,似乎颇有些得意。
跟在白梅身后的莫殇然却偷偷叹息:“傻孩子呀,梅花儿这么淡定,难道还看不出她其实已经是胸有成竹么?”
有的时候,死局中能找到一线生机。
却不知,更多时候,那生机之后藏着的,却是更大的阴谋。
生机(下)
杯盘狼藉。
青岘困顿在鎏金椅上,满身的颓废。
让人厌恶的酒味儿弥漫。
青衍站在门外,看了看,摇摇头,转身离开,不曾进去。
青岘随手又拎起一个酒壶,倒了倒,却是已经空的,皱了眉随手一抛,却是刚刚巧扔进了才进门的一个男子怀里——那是正得宠的一个侍君,穿着一身殷红殷红的绸衣,一抹胭脂眼角把画得挑起,笑吟吟三分娇美七分妖艳。
青岘抬头看一看他,挥了挥手:“出去。”
他却依旧是笑,软绵绵把身体依偎上去:“陛下如此,奴家很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