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走累了,她站住,向后靠在一棵树上,怀里紧紧抱着一把剑。
其实,她的身材不错,修长,显而易见的柔韧而有力。
其实,她的面貌也挺不错,端正,带着几分坚忍和英气。
即便是衣服是那样的粗糙和劣质,也掩盖不了这些。
唯一的缺点,就是那张脸太过漠然和平静,或许不该说是平静,而应是死寂。仿佛是历经沧桑后的疲倦所为,那冷着的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实在惹人难受,难以喜爱。
然而不过只站了四分之一柱香的时间,树林远处却忽然传来模糊的人声。
“——神仙——神—姐姐——恩人—姐姐——等——你在——哪里?——神仙——”
她原本平静的面容上忽然似乎仿佛有了一丝裂缝,皱起眉,倾身,刚要离开,却忽然又听见那模糊的声音变成了一声惨然的尖叫。
“啊!…”
黑衣女人咬咬牙,一跺脚,终于运起力气,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冲了过去。
一个浑身破破烂烂,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的女孩子,正坐在那儿,明明吓得颤抖成一团,却又因为看见冲出的黑衣女人而显出三分欣喜愉快。
“怎么了?”黑衣女人粗着嗓子,问。
“蛇…”
“哪儿呢?”
“刚…刚跑了…”
黑衣女人看看她,转身就要走,却被那孩子一把抱住了双腿。
“…恩人把我一起带上吧!”
“我要去的地方很远,你也许就回不来了。”
“所以我才要跟着!不然恩人回不来了我怎么办?”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跟我有关系!”
“我要去的地方很危险。”
“我不怕危险!”
“你一点用都没有。”
“我会帮恩人洗衣服!”
“你会是个累赘。”
“恩人如果有危险,可以丢下我先跑,不会连累恩人的!”
黑衣女人近忽于绝望地揉揉自己的额角,忽然双眼一亮。
“我要去杀人,你也跟着我?”
“…”那紧抱着的手松了松,犹豫了。
黑衣女人抬脚又要走,却再次被那孩子眼急手快地抱住。
“恩人要杀的肯定都是坏人,我可以帮恩人望风!”
她僵硬,而后低头,看着那孩子期待的目光,轻声问:“石头,你究竟想要什么,非跟着我不可?”
她得到的答案很简单,所以很容易就把她最后的一点坚持磨光了。——“我只是想跟着神仙姐姐。”
那么,跟就跟吧,她想,谁叫这孩子救过我,帮过我,又被我救过帮过,又非要跟着我。那次意外所得的银子,本也是够用的…
伸手拉起那孩子,揉揉她的脑袋。
“跟着我,就叫我翌,把其它那些乱七八糟的称呼都给我收起来,不许再叫。”

考验

“首先,是黑姐姐。”橙棌指着黑纱蒙面的沉静女人说,“你们肯定是见过了,我就不多介绍了。你接下她十招,就算你赢。”
白梅沉默地看看那面无表情黑衣女人,再看看一脸担忧的莫殇然。
她已经在来之前便换了衣服,轻便的装扮并不会成为打斗中的阻碍,但如果真像她所猜那样,这黑冰块练得是刺杀,接下十招对于她而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白梅没有这个世界上武人都有的内力做支撑。速度,眼力…她虽然自信,但面对上一世自己没经历过的,所谓内力的东西,她不想大意。
“如果十招内我夺了她的兵器,也算我赢,可否?”
橙棌瞪瞪眼睛,转头看看同样面露不可思议的其他人,点点头,道:“那么,开始吧。”
白梅走到空地,面对黑冰块站好,微垂了双眼,一动不动。
黑衣拔出自己的剑,打量着白梅。
人常说高手过招,随意站着不动的那一位,定然是看上去站位随意,姿势放松,言语调侃,实际上风流态度之外,浑身上下毫无破绽,宜守易攻,以逸待劳,镇定自若…云云等等,因而往往是难以下手,让人不战先怯上三分。
然而白梅站在那儿,姿势却像个等着挨批的小学生,既没有风流的姿态,自若的微笑,更是满身的破绽,似乎等死认命了一般。
黑衣却依然犹豫了。她学习过如何能够迅速的找到高手们的弱点,一击得手,却实在没有学过如何去攻击一个似乎毫无杀伤力,也不准备抵抗的人…这分明是毫无准备的姿势,竟比那让人棘手上千倍万倍的姿势更让人心慌意乱。
而后她勉强凝神静气,而后侧身,轻喝,闪着寒光的剑芒直直地向着白梅袭去。
白梅的反应更简单,灿烂一笑,往地上一蹲,撑住下巴,刚好很是清纯无辜地目睹了黑衣是如何一击不得中,恍了神,一个踉跄跟着扑倒在地上的。
莫殇然几人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
白梅站起,很是不好意思地笑:“抱歉啊,我站了半天看你没打,以为你还要呆一会儿呢,有站累了,就想蹲下歇歇,结果…实在抱歉,那个…这算第一招么?”
黑衣翻身跃起,脸色遮挡在面纱之下看不出喜怒,手腕一转,一言不发地又是一剑向着白梅刺去。
白梅侧身,刚好让剑锋擦着自己的衣袖躲了过去,而后却在黑衣变招之前,一头撞进了对方的怀里。
而后的动作,恰好被黑衣在打斗中的身影遮掩,等旁的人再次看清一切的时候,那沉重的剑已经到了白梅手上,顶着黑衣的脖子。
一片静寂。
白梅看看橙棌,橙棌却还在目瞪口呆。
于是她微笑,问:“我就算,过关了吧?”
橙棌一惊,点点头。
白梅呼出一口气,离开浑身僵硬的黑衣,把那剑往地上一扔,在肆意飞扬起的尘土中说:“太好了!这剑真沉,我差点都没拿住…下边是什么?”
黑衣解下了自己的面纱,一躬身,退了下去。
红衣女人站了出来,微笑:“我的专长是魅术,想必就不用和你比了。赢了黑堂主,便是过了我这关。”也解下面纱,躬身,退后。
蓝窎摇晃着脑袋站在白梅面前,道:“我可没有红蹀那般好说话,我和你比算数,你出一道,我出一道,你先我算出来,便算你赢。”
白梅松口气,浅笑:“你先出吧。”
蓝窎想想,问:“七十七个七十七相加,是多少?”
白梅愣了愣,很是厚道地也出了一道:“七十六个六十七相加,是多少?”
蓝窎点点头,不知从哪里摸出两个算盘,递给白梅一个,自己拿着另一个,盘腿往地上一坐,噼里啪啦地打起来。
白梅仔细看了一会儿,却惊讶地发现她正很老实地,六十七加六十七加六十七…就这么一个个加了下去,难道这个世界还没有乘法么?那样的话…
她也学着坐下去,一面在心里默算,一面手指在算盘上翻飞,把算盘珠子拨来打去,快得谁也看不清楚。
七七四十九,77*7539,77*705390,77*775390+5395929…
六七四十二,76*7532,76*604560,76*67512+45605092…
算数很简单,但…究竟多快的速度,才属于正常速度?看着依旧忙着算数,很是认真的蓝窎,白梅深深地迷惑了。
蓝窎终于停了下来,看看正好奇打量自己的白梅,问:“你算出来了呢?”
白梅点头:“恩,五千九百二十九。”
蓝窎点点头,道:“你赢了。”起身,把自己的面纱一摘,也是一躬,抱着算盘转身离开。
白梅愣了,她咋都没说折腾了那么半天,究竟算出自己出的那数没有呢,怎么就算是自己赢了?
紫衣男子看看黄衣女人,女人点点头,拉住他的手,一起走到白梅面前,一起揭开面纱,一起拜了一拜,而后把场地留给了橙棌。
橙棌向着白梅眯眯地笑:“我的要求不高,只是听说南山上的金莲花近日要开,好奇得很,想要一支来看上一看。”
白梅心里茫然,却依旧点头,说:“明日,如何?”
却见一边的莫殇然挤眉弄眼,指手画脚,端端弄了个心理糊涂。
剩在最后的绿殷,同样眯眯地笑,轻抚着绿鹦哥的翅膀,道:“我的要求更是不高,只是听说那南山上的点心不错,口谗得很,想要一块来尝上一尝。”
白梅恍然大悟,很是诚恳地看着还在一边焦急状面貌扭曲的莫殇然,说:“我现在是真知道当楼主有多么难了。原来不光要管楼里的事情,连下面人谗了好奇了都得帮着满足…”
莫殇然:“…”
白梅垂了眼,拉了莫殇然的袖子径直回去,她急着要问这南山上究竟有什么?竟然一朵花,一块点心,都能成为一种考验?!
莫大楼主额头上冒出的青筋一跳一跳:“感情你什么都不知道,还敢答应?”
白梅双肩一耸,双手一摊:“我是为了什么才答应的你不知道么?再者,我不知道的你总知道吧?你告诉我,我不就知道了么?”
莫殇然泄了气,一口气灌下一杯茶,开始跟白梅唠叨。
南山是一座山。
山不在高,重在有寺,很灵验的一个寺。
寺中的金莲花,只赠有缘人。
寺中的素斋茶点,只请有缘人。
有缘之人,便可得到寺中的得道僧人的帮助,可无偿的许下一个愿望,金银财宝,武功权势,据说都不在话下。
寺中武僧无数,信徒无数,是碰不得偷不得的。
而何为有缘么…
莫殇然苦笑,唯有得到寺中三个住持之一的承认,才算数。
怎么样才能得到承认?
这个,若是大家都知道,还考你什么?
唯一所知道的,无非是这百年来,过了关得了愿的,不过三人。
哪三人?
传说是一个剑客,一个读书人,还有一个乞丐,究竟是谁,却是查不清的…这种事情,自己知道,自己高兴也就是了,谁会去宣传呢?
所以,总结来说,莫殇然对于白梅,并没有多少信心…
白梅怔仲,这么说,竟然是要和和尚打交道?天…竟要让她这么一个人,去论佛法?这殇花楼的上下,果真不好招惹。
不过…
白梅垂了眼,遮住自己的心思。
她没学过禅理,却是学过心理,也会上三分诡辩,那么…
“主子,平安王府来人,说是请您去一趟。”
书房外,管家的声音传来。
莫殇然皱皱眉,才要站起,却又被白梅按了回去。
白梅打开房门,吩咐:“备车,我换了衣服就去。”回过头,歉意地像莫殇然一笑,说:“明天,你陪我一起去爬山拜佛好了,今儿个是要失陪了,抱歉。”
莫殇然微笑,点点头,又摇摇头。
来接白梅的,却是平日常跟在平安王身后,深得信任的一个女人——伊海。
坐于车上,这人犹豫地看着白梅,终于还是开了口。
“王君自从失去了小世女,便一直很不好…精神上,也有些…”
“哦?那可真是,辛苦…”白梅很含混地回了一句,表示自己在听。
“今日却有下人不小心在王君那里提起了你,说是小世女早已找了回来,只是心里怨恨,不肯…”
“啊?”白梅睁大眼睛,很配合地表达出自己的惊讶。
“王上哄他不过,只好请你去…”
白梅眨眨眼:“你管平安王殿下叫什么?”
“厄…王上。有,什么不妥么?”
“不,没什么。”白梅暗想,原来是王上,不是王婆或者老婆啊,真是让人失望,转而又接着问:“需要我做什么只管直说,我定会小心的。”
伊海很满意地微笑,点头。
一边认真的说,另一边看似认真地听。
于是一路叮嘱无数,便是这么从白梅的右耳朵飘了进去,又从左耳朵冒了出来。
倒也和乐融融。
平安王,自然不只有一个正王君,尤其是在平安王君的精神都不太正常之后,更加花心了些。
当然,另一好听的说法是,不得不努力开枝散叶。
却是除了两个公子,再未得一个女儿,真真让人遗憾。
两位公子得的晚,年龄也尚小,都还未曾出阁,此时正一左一右地随着大人们,守在着正王君身边,只睁着大眼,期待着传说中的姐姐,丝毫没察觉出那大人们一个个心思复杂,沉默中都多少藏着三分火气和计较。
细细碎碎的脚步声之后。
一个身着玄色锦服的少女,低着头,似是很规矩的一般走进内室,盈盈浅浅地一拜,道:“清梅见过王上,王君。”
侧坐上的王君却是直接发了飙,一碗热茶几乎扔过去,溅湿了白梅的衣服,而后恶恨恨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如此无理么!”
随后又转而指着平安王发作:“这就是你找的干女儿?!像个什么妖精样子!这般没规矩,将来还指不定要出什么妖蛾子,你也敢要!”
紧接着却是抽了手帕蒙住了脸,哽咽着哭喊:“我可怜的…女儿哦!…你亲娘不好好找你,却早被个妖精给迷了眼…我…可让我这个做爹的怎么活哦!…”
一个上一刻还一脸庄重,正襟危坐的男人,下一刻,就变成了一个哀哀啼啼的怨夫。
平安王只是皱了皱眉,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白梅愣愣地抬起头,看着这一切发生,心想,谁说他不正常的?这不挺正常的么,闹得相当合理啊…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多好,多伶俐呀…
却见身旁另有一个穿着深红掐边裙袄的男人,扭到王君身边,扶起他,捏着声音安慰着:“君上,和她嘬什么气受?就派了人下去,拿家法处置了这个迷了王上心的妖精,又有谁敢说什么?”
平安王依旧沉默,端起茶来喝了一口。
那男人直扶了平安王君坐了回去,接着又说:“不过是君上心善,不和她一般见识地计较罢了。自罚她出去,以后不许再登门,更不许再见王上,不也就是了?咱哪里是怕王爷喜欢上谁,不过是不能是个这般模样的女人,凭白丢了祖宗们的脸。君上您说是不是…”
白梅看着这一出无聊的戏目,弹开衣摆上沾着的一片茶叶,一声冷笑,转头就走。
平安王,却也没有去追,依旧坐在原地,喝着她的茶。
第二天一早,一条惊爆的消息,在官员们间悄悄传播开来。
——被平安王认做女儿的伊清梅只是义女不是亲女不说,而且还意图不轨,勾引同为女子的平安王上,惹来王君一场大闹,这可真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了!陛下挺是恼怒,让这伊清梅在家闭门思过七日,想清楚了,才许回来…或许,是回不来了?已经失了宠了?真是想不开,既是陛下的人,怎么还去招惹别的呢?
然而于白梅,却是坦坦然,只是对于这些官员如此良好地适应并且默认了自己和安平炎轩间的“不正当”关系,感觉有些惊讶。
闭门思过?都说那是谣传了。事实上,不过是有人告诉她,陛下许她七天假,四处走走,散散心而已。
至于这七天,白梅过得是如何精彩,又是如何让安平炎轩后悔不迭,却是后话了。
此乃,事起之由。
-------------------------------------------------------
碧瓦青砖所在之处,香烟袅袅。
呢喃的念佛声和着浑厚的钟声,朦朦胧胧的夹杂在那烟雾中弥漫在整个山头,将碧绿的枝叶和洁白或嫩黄的无名野花,也染上了一抹神秘的色彩。
山脚下,却有一个白衣美人正在和她身边的另一个人争论些什么。
哦,说她是美人或许也不打确切。美丽多半用来形容男人,尽管这人大大的眼,圆圆小小的脸,带着独特的风韵,却实实在在是个女人。可她的身上,却又少了几分女人所特有的英气和凌厉,一颦一笑,都带了三分软糯和淘气。
啥?软糯?!若是她对面的那黑衣女人听到这评价,本来已经够黑的脸一定会在黑上三分。会有软糯好说话的女人,像自己面前这个一样,让人头疼么?
莫殇然奈着性子,揉揉自己的眉心,劝说:“梅花儿,全是为了安全,您就不能将就一下走着大路,别去走那野路么?”
白梅侧头,看着她,微笑,问:“为什么要走大路?”
“安全。”
“有你在,难道小路还不安全?”
“快。”
“欲速则不达,慢些又有什么?”
“咱赶时间。”
“是我要爬山,找僧人聊天想办法弄花弄点心,我都不急,你赶什么时间?”
“…”
除了随着白梅发疯,莫殇然还能做什么呢?
白梅一出,谁与争“锋”?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当莫殇然疲倦地站稳身体,对着大片的桃花头疼的时候,白梅伸出手,接住一瓣正在掉落的花瓣,说:“早闻说这儿景致甚好,果然果然!”
莫殇然兴趣缺缺,“这眼见着也要落光了,有什么好看?”
“诶,落红不是无情物,化做春泥更护花哦!”白梅笑道,随手把集满了双手的花瓣,一起抛在莫殇然的头上,落得她满头满肩满身。
莫殇然才挑了眉要反驳,却忽然看见一个小小尼姑从桃花深处向着她们走来。
敲着个小木鱼,敛了神色,小尼姑向着白梅和目瞪口呆中的莫殇然施了一礼,开口道:“施主,结个缘吧!”
这却是一般来讲,化缘讨钱的说词。
莫殇然立时眉开眼笑,这寺中的老主持都多有贡奉,哪里会缺银子让人来讨?这来讨了银子结了缘,便也算得是有缘人了,想不到竟得来的如此容易…
赞许地看一眼白梅,莫殇然很爽快地就要掏钱,却被白梅摸出把折扇压住了手。
白梅原本还在呆楞,想象中的和尚们竟然是尼姑,再次在心里被女尊世界的一切刺激了一下,一转眼却看见莫大楼主要掏银子,立刻回了神。
“敢问小师傅,何者为缘?”
小尼姑微微一笑,颇有三分得色:“师傅常说,缘如这天边的云,云起云落,随风东西。”
白梅同样微笑,瞥一眼急得眼直抽筋儿的莫殇然,对道:“既然如此,可见这缘如云如风,风云不定,云聚是缘,云散也是缘,缘不可求,可对?又何需结缘?小师傅拘泥了。”
莫殇然大急,平日也罢没见这白梅有多么节俭,怎么今日却如此的吝啬起来?为了不掏银子,还说这么些晕乎乎地话…
却见小尼姑正了面容,恭恭敬敬地一拜。“施主这话,当受我一拜。路途困顿,可要去僧舍喝杯茶,换件衣服整理一下?”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瞥向白梅的衣服。
一件原本雪白的衣服,已经沾染了灰尘泥泞,夹杂枯枝落花,实在算不上干净了,白梅在那山脚下还存着的几分飘然已经消失无踪。
莫殇然大喜之后又是大窘。
然而白梅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后,却是大笑着伸展开双臂,转了个圈,道:“无妨无妨,便这般吧,佛门之下皆静土么!怎好为此打搅?哈哈!”
她拉住莫殇然地袖子,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悠悠慢慢地留下一句话:“多谢小师傅好意啦!”
“莫莫,唱首歌来听听吧!”白梅转身,背对着正皱着眉头弹开花瓣的莫殇然,衣摆在花间随风散开,“这么干走,太枯燥了!”
“不会。”
白梅悠悠长叹,向花深处走去。
“莫莫,我昨晚看了很久你给我的,首任楼主留下的手书…”
莫殇然的耳朵一下竖了起来。
“我才知道,原来每代楼主竟都是用你这名字,如今,既然你也不想做楼主了,可要换个名字?”
莫殇然欲言又止,想了想,再次试图转移话题:“你这么东转西转,漫不经心,还把人家气跑,该不是在欲擒故纵吧?”
白梅转过身,用少有的严肃和专注看着莫殇然的眼,突地一笑:“非也非也,实话告诉你,我从来就没打算得到什么见鬼的认可,还有那些花啊,点心啊的…所以,不要再去想那个了,只是出来散散心罢了。”
是的,只是出来散散心罢了。
多难得的假期啊,怎么可以用在那样的勾心斗角之上?
更何况,白梅的心里,还有着那样一番计较。
倘若,倘若她得了花,得了点心,得了认可,得了天大的好处…那也不过是别人眼里的,于自己的,是什么呢?
麻烦之外,她真能借此得到那几人,所谓的“心悦诚服”么?
她不信。
学识,武功,权利,金钱,恩德…都可以买到人的忠心。唯有一味的纵容,是不可以的。
如果她为了所谓的认可,一条条费尽了心力按着做到,当然不是不可能,但累死累活之后,又能得到什么呢?至少连她自己,都会鄙视自己的吧?她又不是在试图认人为主…哪里有准楼主为了下属一句话,忙上忙下的理儿?
所以…
假期,自然是用来休息的。
至于那几个丫头的不服,却是要另寻机遇来解决的。
为什么不顺水推舟,得了这寺院高僧(高尼?)的认可?
白梅冷冷地笑:“莫莫,莫非你当我是傻的么?这样的寺院中,住的怎么可能是不问世事,只知缘法,一心修己的高人?只怕不过是朝庭江湖上哪几个世家弄出来遮人眼目的吧?”
莫殇然反问:“何出此言?”
白梅抬手一指那半隐在山间的寺院——阳光之下,那院落的屋顶正缠绕着暖融融的金光——道:“醉心于武功的人不会花心思在自己的练武场上种花草,浸神于禅意的人难道却会花时间给自家寺院的房顶镀金,搞得俗不可耐?”
“厄…”莫殇然一时无言。
“当然,你也可以说,或许有善男信女,得了恩惠的人感恩戴德…又或者,有慕名而来的人捐金赠银。”白梅浅笑,“但,换个位置,若有人找到那醉心武功的人说——‘大侠,我佩服你!’,‘恩人,我感谢你!’然后就要求给人家的练武场上种上名贵花草,你觉得,有人会干么?”
“这个…花草和金子不同吧?”
“呵呵。花草怡情之用,种于书斋之外可行,却不能种于那萧杀之所。金子么…莫莫,这东西虽贵重,也算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了吧?珠光宝气,最损人性情。静心潜修,或心关天下万物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心思让自己的屋顶,馏金镶钻?”
“恩…有可能,那不是金子,是你花了眼…若真别有用心,为何要做这么显眼的疏忽?”莫殇然犹自追问。
“是啊,这么显眼的疏忽,反而容易让人真的疏忽过去,不是么?更何况流光溢彩,不知不觉间还会给人一种庄重华贵不容亵渎之感…”
“阿弥陀佛…”正说至兴出,忽从林间冒出了老尼姑带着方才的小尼姑,念着佛号,敲着紫檀木鱼儿,打断了白梅的碎碎念,“施主此言,既然本处俗不可耐,又何必来此呢?”
白梅转过头,却依旧笑眯眯:“正是因为这儿俗不可耐,我这大俗人才敢来搅和不是?你看这样,我不到别人那里去给你拆台,你把那镀房顶的金子分我些,好不好?”
莫殇然的额头,又开始一跳一跳地疼起来。
而尼姑的木鱼儿声,一瞬间乱了。
------------------------------------------------------
平安王再次登了白梅的门,却被告知白梅又是不在。
一时气闷,问:“她不在家按照旨意思过,去哪儿了?”
白府的官家不温不火,反问:“王上也觉得她有错?敢问她错在哪里?错信了你么?”
平安王一时哑然,许久,才又解释着说:“那是我正夫一时…我总不好逆了他的意。即便是她快回来了,清梅也依旧是我的干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