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想安慰乔思,说本来就有她的责任,所以她负责解决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听到她这么说,乔思更加内疚而不安了。

他虽然被秦氏拉去吃了饭,却并没吃好。那些食物就像是堵在他的嗓子眼里,翻腾着怎么都咽不下去,让他不自在极了。

明明做错事情的人是他,但是秦氏却更加振振有词:“你是个才嫁来的男人,你做错了自然是燕尔没把你教好的缘故,不罚她罚谁?”

对于这种说法,乔思恨不得跪下来给秦氏磕几个头求他开开恩。

事实上,在刘可说破他砍的是要打家具的木材之后,乔思就一直在猜测燕尔对此会有的反应。在他的想法里,燕尔不知该多么心疼被他废了的木材,为此不知会有多么生气。如今若她又因为这个不能按时吃上饭,还得自己动手砍柴…

他很忐忑地避开了秦氏,偷端了饭食出来,想要尽力讨好燕尔,表达一点歉意。可燕尔淡淡的话间却拒绝了他的帮助,也拒绝进食——这就让他更慌张了。

乔思想,燕尔自此之后,只怕对他不仅仅是厌恶,而是要生出憎恨来了。

他咬了咬唇,声音低低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

燕尔正眯着眼,又弯腰拾起一根手腕粗的木枝,用斧头比划着用力要砍,听到乔思的声音也只是漫不经心地敷衍了一声:“嗯,现在知道了吧?现在知道了就成啦!”

乔思有些懊恼,他觉得自己用“不知道”三个字来解释很不妥当。虽然是事实,却难免显得他是想推卸责任一样,于是又开口说:“是,我知道了,以后…以后一定会记住的,一定不会再犯这个错了。”

燕尔抬眼瞧了他一下,又应道:“嗯,行啦,赶紧回屋休息去吧。”

“我…”乔思被她看得紧张,一咬牙语速快了起来,“妻主你别生气了我知道我错了以后真的不会再犯了你要是生气就打我骂我吧你别生我气我以后真的不敢了你别赶我回屋…”

他的语速是那么快,声音又是那么低,燕尔那因为劳累而开始僵硬的大脑虽然接受到了信号,却完全没有听明白。

她对此的反应是:“你说什么?”

乔思低着头,一撩衣摆就又是要跪。

燕尔急忙丢了斧头,一把揽住了他,无奈道:“没生你气,我是真心实意地想对你说,让你赶紧回屋歇着吧!”

乔思抬头觑了觑她的脸色,才发觉对方虽然表情并不愉快,但却是不像是怒火中烧的样子,于是试探着问:“我能不回屋,就在这里陪着妻主吗?”

燕尔看他一脸紧张的神情,忍不住一笑,道:“成,你要是不累,那就在这儿陪我说说话也挺好。”

乔思立刻就松了一口气。

他这样的表现反倒引起了燕尔的兴趣,她问:“你折腾一天不累么?那些木头,砍起来也够累人的呢,我都不一定砍得动,真的不需要去休息?”

“我怕妻主生气…以前…”乔思犹豫了一下,还是大着胆子决定要多说几句,“以前我爹有一次惹了娘生气,娘就是冷淡淡让他回自己的屋子休息,然后再也没有见过他,也不让他四处走动了。我是害怕妻主也…”

燕尔苦笑不得地揉了揉自己开始酸疼的手腕和手指,道:“你也不看看咱家这条件,你屋子不就是我屋子,咱俩都住在一起了,你只有我一个女人,我又何尝不是只有你一个男人?夫妻哪有隔夜仇,怎么会闹到不见谁的地步。你呀,放宽心吧。”

直到第二日清晨醒来,乔思都觉得自己脸上的热度没有完全褪去。

怎么可能不脸红呢?

他一想到燕尔脱口而出的那一句“只有你一个男人”,就忍不住心跳加速,血往上涌。他又是觉得自己简直是太不知羞了,又是想那不过是燕尔随口说出的话不一定能当真,又是对自己说即使是真的也不过是因为燕尔太穷了根本养不起更多男人了…可是不管怎样,他还是觉得真的很好。

很好,特别好。

他是在这个时候才意识到的,他和燕尔的关系,竟和他父母的关系,或者他母亲与正夫的关系是不一样的。

他不是燕尔的很多个男人中的一个。

他是唯一的那一个。

燕尔对他的态度…也远比他所见过的旁的夫妻间的态度要宽和很多。

新婚之夜,乔思焦灼地自荐枕席而带来的不安与自卑一下就被抚慰了很多。他开始觉得,结婚这件事并不像他之前所想过的那样绝望,与谁结婚都只会是活受罪,都一定要受尽折磨。至少,和燕尔在一起,似乎还是挺不错的。

于是这一早,揉了揉自己的脸,坐起身时发现自己身边又空了的乔思,急匆匆地穿好了衣服推门出屋。

落入他眼中的,是晨曦下,垂目站立的燕尔。

昨夜,燕尔最终忍不住还是抱着乔思早早吃了饭休息,并没把要用的柴完全处理好。她一大早就起来把余下的砍了,然后人也完全清醒过来,看时间觉得做饭还早,便站在院子里发呆,不提防自己此时衣冠不整,发丝散乱,看在旁人眼里一定是一副蠢样。

可是乔思却并没觉得那样子有多么不妥,他只觉得心里一下安稳下来。默默地走到燕尔身边,他定睛瞧着落到她头发上,微微反射出温暖的金色的阳光,有些迟疑地碰了碰燕尔的手指,低声问道:“妻主,我来伺候你梳洗,然后你来教我准备早饭,好不好?”

秦氏那看似毫无道理的一罚,反倒让乔思和燕尔的关系更亲近了一些。

对于乔思来说,他发现,原来自己的妻主并不是傻二缺到对他毫不关心的,原来她也是会维护他的。

所以,在曲意顺从与逢迎之外,他也很想再多做一点什么,让她能真的过得更好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更新晚了…这一更算20号的,也就是说今天另外还有一更。

 


第九章

对于乔思来说,生活好像一下子就春暖花开了。

但是对于燕尔来讲,却有些艰难困苦。

作为一个女人,她只当自己在这个世界是不能把问题往秦氏或乔思身上推的。昨夜秦氏要她砍柴,何尝不是要提醒她对乔思做下的错事负责呢?

这错事指的并不是没有按时把柴禾砍出来。而是指把本来要打造家居的木材毁掉了——那本来,是燕尔特地寻了来要做床的。

乔思的妹妹需要住过来,听上去只是件小事。可她毕竟是一个人,一个女人,显然是既不适合住在她与乔思所在的屋子里,也不适合挤去秦氏的房间休息的。

只有两间房的燕尔十分苦逼地找人商量,又把原本大杂院里,临着自己屋子的一间空柴房花钱租了下来——这也正是为什么全院人的柴禾全都堆到了院子里的缘故。

在这之前,她自己清理了屋子,重新贴了窗纸,去了房檐上长起的杂草,补了房顶上漏掉的瓦片…一切都修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家具没有准备。

椅子很好说,从秦氏屋里匀两个过来就好。桌子么,一时似乎也用不上,以后再慢慢补也可以。当务之急,却是没有床。

买现成的新货花不起那个银子,买二手的旧物…一时也未曾遇到合适的。燕尔左右托人,很费了一番心思才买到合心思的白烨木,虽不是顶好的,但总算是说得过去,可以给将来的小姑子做张睡觉的床铺了。

昨天木匠若是来做工,今日这床就应该已经晾干了清漆,可以摆进屋子里面了。

但是,这床并没做成。

而这已是结婚的第二日,按照原本的计划,明日乔思回门,就应该会把自己的妹妹带过来了。

燕尔只剩下最后一天时间,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竟想不出来应该从哪里变出一张床来。

倒不是她已经穷到身无分文,但是这场婚事里里外外确实已经花了不少银子。

要办喜酒,买被褥…余下的几两银子,总要留出之后吃饭要花的,万一有人出些意外生个病要用的。这样林林总总的必须消费去掉,燕尔手中剩下的银子就不足五钱了,虽然晚点可以去见木匠道个歉,把做床给出去的一两银子工费要回来,但是依旧距离买床所需的还有很大距离。

把布料交给了秦氏,在对方似笑非笑,带了些揶揄的目光中叮嘱他一定帮乔思做好衣服,随后燕尔就只能满腹心事地去上工了。

面对账房里堆叠起来的账目,她机械性地用僵硬的左手拨拉着算盘珠子,右手捏着毛笔龙飞凤舞地记账,所有数据看在眼中却完全没有过脑子。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如果去找昨天才被她气到的老板申请借些银子买床,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不过,没等燕尔打定主意该怎么和宋杭借账,宋杭就先找到了她。

宋杭是被几位赌场的管事簇拥着迈入账房的。除了宋杭本人穿了一身白缎面的长袍,又外罩了靛蓝色的大氅外,管事们都一律穿着赌场统一的青布直裾,步伐统一而沉默,可看上去却显得声势浩大。

账房里的人急忙都停了手中的动作,纷纷站起身来,低头招呼道:“宋老板好。”

宋杭唇角含笑,向其他几位算账先生微微致意之后,直奔燕尔桌前,敲了敲燕尔的桌子。

燕尔茫然抬头,看向宋杭。

宋杭身旁的一位看上去很是眼生的管事撇了撇嘴,把怀里抱着的一本账册放到了燕尔面前,问道:“这是你昨日记的账目吗?”

伸手接过账册,燕尔打开看了看,确信里面那有些凌乱,笔触发抖的字迹的确是属于自己的,于是点了点头,答道:“是。”

“都是你自己核对记录的,没有旁人插手?”那管事又问。

燕尔心跳得快了一拍。

她想——莫非是自己昨日下午账目算得太快,出了什么差错吗?

可事到如今,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说:“是,是我一个人做的帐。”

那管事睁大了眼睛看看她,猛然又“哈”地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拍了拍燕尔的肩膀,道:“甚好!”

宋杭面上的笑意也更深了一些,她伸手虚点了点燕尔,笑着说:“你可真是三年不鸣,一鸣惊人啊!先前看你一直闷不吭声的,还想你一个读书人做账房会不会勉强了些,如今看来,倒是我们这些人看错了你!”

昨日,宋杭临时起意,难为燕尔让一下子负责三人份的账目。

她本是想看燕尔焦头烂额不得不恳求她高抬贵手,或者哀求别的账房先生帮忙的。却不想,燕尔居然也都做完了,而且还没出错!

“这样来看,”宋杭笑了笑,一指之前说话的那管事,对燕尔说,“你也别在这里屈才啦!跟着赵管事一起去管咱城外新开的马场吧!那边账目也多起来了,最近正是一团乱,你速度这样快,我提你也做个主管,就负责过去管账好了。”

燕尔的目光一下子就有些亮了。

之前确实有过那么一次,城外马场调人过去做活。

燕尔也去做过几周,却因为城内城外奔波着不方便,有些照顾不好秦氏而放弃了。

但是,此时却又和那时不同了。那时她不缺钱,现在她却正缺银子。升职这件事,简直就像是想瞌睡送枕头一样,帮了她大忙。

燕尔立刻就挤出花儿一样地笑容来,问:“那工钱呢?是不是也会涨呢?”

宋杭被她那眼巴巴的目光看得愉快,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一些,揽住了燕尔的肩膀把她往屋外带,另一只手又拉住了那赵管事,说道:“走走走,咱们三个找个地方,摆桌酒,边吃边聊。燕主管你放心,银子少不了你的!”

“能预支吗?”燕尔的目光更亮了,她用十分渴望地目光看着宋杭,随后又加了一句:“宋老板你真是大好人!”

于是这一日午后,燕尔交接过手里做到一半的账目,早早地就下了工。

她十分开心地提了条足有三斤重的鲤鱼回家,把秦氏简直吓了一跳。

不过更让秦氏惊讶的消息还在后面呢!

燕尔洋洋得意,得意洋洋地对着秦氏和乔思说:“咱们收拾一下,明儿个我陪乔思回门之后,咱们全家就要搬去城外住了。我的工作改在城外的马场了,宋老板说,她会让赵管事安排三间房来给咱们住,家具什么的都是齐全的,带好随身衣物和铺盖就可以啦!”

已经从秦氏处打听到那木头的用处的乔思,也不由松了一口气。

他一面主动伸手从燕尔手中接过那条尤且在甩着尾巴挣扎的鱼,一面奉承燕尔,说:“妻主最厉害了!”

乔思的这一句话,夸得燕尔简直是轻飘飘快不记得自己姓什么了。

就连第二日一早,她陪乔思回门时,也依旧处在这种自我感觉良好的情绪之中,以至于心情好得什么都没计较。

哪怕,其实她连乔家的大门都没进成,而是被人从下人初入的小侧门一路引入乔府内院,都未曾察觉到任何不妥。

直到她与乔思一前一后,被人引着漫步到一处堂屋之前,见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站在那里时,燕尔才稍稍收敛了自己愉快的情绪,略略正了正心态,仔细打量了周围的环境。

乔府被修整得十分精致,四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

那少女是乔思的一个异父姊妹,叫做乔想。

此时见到衣着朴素的乔思与燕尔,乔想心下有些不屑,却也又难免有点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觉。

她也是庶出的,自然很明白若是大意,说不准今日乔思兄妹的下场,就是异日自己的归宿。

但随后,她又想到自己总不会比乔思还笨还要倒霉,思及自己已经开始帮着家里做事,说话也已经渐渐有下人听从,开始有些威望了,而没有混得如乔思一样过得还不如乔府体面些的奴才呢!

一时间,乔想又有些骄傲起来,微仰了自己佩着白玉发簪的头,带着一丝骄傲,直愣愣地对着燕尔问:“你觉得,乔家怎么样?”

乔思心里一紧,他很怕这样的态度会伤害到燕尔。

但是事实上,燕尔根本没有觉得这态度中所含的轻微不屑于自己有什么影响。

她只是笑了笑,回答说:“乔家非常大。”

言谈之中,不卑不亢,毫不局促。那语气中,既无故作镇静的假清高,亦无巴结奉承的真赞赏…她就是这样平平谈谈的,用像是在叙述“啊,草是绿色的,花是红色的”一样的语气,淡淡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乔思差点儿没笑出来,忽然之间,他一点都不为燕尔担心了。

他甚至真的打心眼里觉得,自己的妻主还是很厉害的。
作者有话要说: ><祝亲爱的S姑娘生日快乐!表示有更新,3K字足足的!更新里面有肉!整整一条大鲤鱼呢对吧→.→生日一定要快乐哦,要开开心心的,健健康康的。

 


第十章

乔想被燕尔不轻不淡地噎了一下,一时间脸红了一红。
她抿了抿唇,随后侧身一让,勉强笑道:“母亲近日繁忙得很,吩咐我先迎哥哥和嫂子先去哥哥旧居歇脚。”

乔思不等燕尔说话,先接过了话茬,说道:“不好太打扰的,母亲若忙,我们拜见一下父亲便回也是可以的。”

他并不想在乔家停留太长时间。

即使眼看着燕尔风轻云淡,乔思却依旧心有不安。

也许对于燕尔来说,那些目光中的轻蔑并无所谓,但是对于他本人而言,那却十分屈辱。

原本,乔思也该是这里的小主人的,也应该是一身绫罗满身贵气的。在嫁给燕尔的时候,他强迫自己忘了这些,但是如今再见到,那些不平的心思却在慢慢冒出头角来。也因此,即使不再那么担心燕尔,乔思却还是有些焦躁。

他觉得有些羞愧,又有些为自己来路不明的羞愧而心虚。他一面告诫自己说燕尔是个好人,自己不能因为嫁给燕尔而觉得委屈,一面又忽然有了一种克制不住的委屈感,并且生怕从自己并不亲密的,同母异父的兄弟姐妹口中听到更多的,讥讽的话语。

这种遮掩不住的,从乔思脸上流露出的矛盾感,却让乔想的嘴角意味不明地翘了起来。她笑着回答说:“父亲也忙,说让我带哥哥去旧住处看看,乔恩妹妹已经搬去那里住着,刚好可以让哥哥见见她。”

“乔恩”这两字一出口,乔思立刻就再也吐不出一个不字。

在乔想的带领下,她们一路兜兜转转,终于到了乔思曾经住的院子里。

那是乔家诸多庭院中较小的一处,院口月亮门上挂着的小牌匾和对联已经被晒得干裂翘皮,又被风雨磨打得模糊不清,完全不能辨认了。

当年,乔思未曾被毁去容貌,而乔恩也未曾得怪病的时候,这里也有一段时间被修缮得十分好,如今却已经红漆脱落,繁华褪去。只是从庭院中未曾清理的,枯死的牡丹和海棠的残干上,尤且可以想象出这里曾经花团锦簇的模样。

燕尔转着头,四处打量着,而乔思的脸色却越发苍白。

乔想的嘴又开始控制不住地要刻薄了,她对着燕尔说:“哥哥,嫂子刚刚说乔家大,这里的一个小院子是不是比你家大多了?”

乔思想到那拥挤的大杂院,垂了眼,抿唇一声不吭。

燕尔也皱了皱眉。

她之前是心情好,想到什么就说了什么,现在却已经从乔想的语调以及乔思的表情中,揣摩出了一丝暧昧的意味。她意识到乔想在不明原因地,想方设法要让她和乔思两人都觉得难堪。
但是,对于贫穷本身,燕尔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难堪和羞愧。这大概是因为她一直以来就胸无大志,只以温饱和生活安乐为目标,向来就没向往过大富大贵的日子的缘故。

不过,既然已经隐约觉得对方来意不善,燕尔想,自己也不能让人家轻易得逞。

所以,燕尔开口,慢悠悠地回答说:“你说到我家小,倒是一下让我理解了为什么我们总能照顾好家里的每个角落,绝不会把枯死的花还栽在院子里,也绝不会让门窗上的漆都褪了色还不重新补好。”

乔想被这话噎又了一下。

一连被燕尔这个穷酸噎了两次,再开口时乔想的话中已经没了半点那种做作出来的假亲热,而是变成了冷冰冰的话。

她说:“父亲和母亲都没有要见你们的意思。虽然说燕尔你娶了乔思,可你和他实在是…唉,乔家几代世家,高门大户,可谓是往来无白丁,如你这般的…啧啧啧…实在是配不上登堂入室,今后最好也别总把乔家挂在嘴边才好,乔家可不是随便就能给穷亲戚拖累的。”

“乔恩要和你们一起去住,很好。乔恩也到底是姓乔的,上过族谱的,父亲让我转告你们,你们姐弟两人的旧衣物尽管带走,免得落得个衣不蔽体的地步丢了乔家的脸。另外,乔恩那个废物既然已经占着位置上了乔家的族谱,每个月是有二两月银的,父亲说,她如今要走,便直接按着一年的银子份例给,那就是二十四两银子,你们拿走之后便不许再上门纠缠。”

“二十四两银子可不少了。我听说,住在大杂院那种又脏又乱的地方的人家,有时候一年也才只舍得吃二两银子?啧啧,那便是给了你们十二年的生活费用了,再来纠缠可就是真的不要脸了…”乔想说着说着,忽然一顿。她瞥了一眼乔思越来越苍白而紧张的脸,带了点不怀好意地揶揄,问道:“嫂子,你不会因为自己家里穷,觉得我们瞧不起你就生气吧?”

燕尔耸了耸肩,她目光坦诚地回看着乔想,表现出十分真实的毫不在意:“我有什么可生气的?我可没有你们乔家那么小心眼儿。”

乔想:“…我们乔家心眼哪里小了?”

“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儿都往心里放,连旧衣服旧鞋都不忘记挂在嘴边上说一说,不是心眼小是什么呢?”

“…”

乔想被噎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扑上去跟燕尔打一架才好。
可是她年纪小,身高还不到燕尔的肩膀——略一思忖,便知只靠她自己是绝在燕尔身上讨不到好的。若叫家丁来教训燕尔倒是可以,可万一闹大了,只怕她还是要被母亲训斥,嫌她没用,给乔家跌份。
想来想去,口头上吃的亏,乔想只能自己默默地往肚子里面咽,还不能说出去。

她想,燕尔什么的,果真穷酸最讨厌了!她再也不想见到燕尔了。

正如燕尔其实也不想再见到她,或者让乔思见到乔家人了一样。

在乔想看不到的角度里,燕尔偷偷伸手握住了乔思的,感觉到他的手指冰冷而略带着些瑟缩。这让燕尔简直是心疼坏了。

秦氏可是同她再三强调过的,一个好妻主首先要做到的一件事就是:好好爱护自己的丈夫,让他不受外人给的委屈。

事实上也确该如此,乔思可是她的男人,她自己都还舍不得欺负呢,怎么能先让别人欺负了去呢?

哪怕是乔思血缘上的亲人也不成。

虽然面上不露声色,但是燕尔心里却已然有了一个念头:一定要珍爱乔思,远离乔家人。

乔思站在燕尔身边,自然也看得出燕尔和乔想间渐渐踊跃的不友善的,甚至开始向暴力靠拢着的,蠢蠢欲动的气氛。

他心里略一思忖,觉得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燕尔,显然都是不得罪乔想会更好。不过,这种时候,他也绝对不能给燕尔拆台。犹豫一下之后,他立刻开口打断了燕尔与乔想互相间的瞪视。

他说:“我想…厄,我想先去看看我妹妹。”

乔想的目光从燕尔身上挪开,有些古怪地瞅了一眼乔思,然后她伸手一指院子中的某间屋子,说道:“就在那间屋子里。”

乔思看看那紧闭的屋门,又见院子里外似乎并无下人们活动的迹象,本就不安的心里更加如同长了草了一样安稳不下来了。

在他出嫁之前,虽然他兄妹在府中已经是受尽苛待,可到底是府里有名分的公子小姐,因此是有丫鬟小厮伺候的。不过后来份例被一点一点克扣,到乔思出嫁时,两人身边只还有一个叫做叶雨的小厮,被乔思安排去照顾自己的妹妹乔恩。
可是如今乔思几人站在院子中说了好一阵的话,却依旧不曾见到叶雨的影子。
原本,他还想同乔想多客套几句,免得乔想总是盯着燕尔,和燕尔互相讥讽抬杠,可猛然意识到乔恩身边可能并无人伺候时,乔思一下就没了心情。

他匆匆对乔想点了点头,转身直奔那屋子便去了。

那一刻,看着乔思的背影,乔想眼中流露出一瞬的同情来,但很快那一点同情便被更多的冷漠淹去了。

她转脸看向燕尔,撇了撇嘴,问道:“你不跟着一起进去看看吗?”

然后乔想惊讶地从刚刚还全身上下都散发着“老娘啥都不在乎”这一气息的燕尔身上,读出了对方的紧张。

燕尔刚刚虽然不悦,却依旧显得信心满满。

可是现在的她,却有点紧张地搓着自己的手指——那是无意识时的小动作,许多人在紧张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做出这样的动作来。

燕尔又想起了那个之前她就担心过的问题。

传说中长期卧病在床的小姑子究竟是啥样的?

据说病了很久的人脾气都会非常坏,希望对方会好哄一点,不会制造出太多的矛盾和麻烦来。

和生人打交道什么的,还要看着自家男人的面子努力和对方搞好关系什么的——真是最讨厌了!

如此在心里各种腹诽的燕尔,自然也就错过了乔想打量她的目光。

直到乔想再次问她说:“燕尔,你不去看看吗?”

燕尔才木木然反应过来有人在和她说话,然后她胡乱地点了点头,迈步也向着那已经被乔思推开的门走去。

只是,她才走到台阶上,便听到屋内传来乔思的声音。

乔思说:“妻主,你先别进来。”

他的语速很快,声音很急,充满了命令感。

燕尔皱了皱眉,在原地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