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正一愣,看了看他身后,皱眉问道,“锦书呢?她不是和你在一起?”
云行走到桌前席地而坐,自顾倒了一杯茶,一口饮尽,笑道,“我们回来的时候骑马过莫水河被溅了一身泥水,她去换衣服了!”
正说着,大帐突然被撩开,一男装女子大步迈进来,墨发高束,面容秀美,眉黛如山,瞳如清水,一身合体湖色水纹缎衫将她高挑的身材衬得英挺俊逸,顿时便将明晃的春日压了下去。
“乔将军、云行!”
乔正爽朗一笑,“我和行儿刚才还在说起你!”
乔云行见到锦书进来眼眸顿时一亮,豁然起身,将手中的茶杯放到锦书手中,“锦书,喝水!”
“不急!”锦书在一旁坐下,面色严肃的道,“我们刚才回来的时候,在凰鸣坡那里我似乎听到了几声鹰啼,当时只觉得那鹰的叫声有些奇怪,刚才回帐的时候我突然想起小时候我阿爹和我提起过,这种鹰叫千路鹰,可以日飞千里,只有北襄国皇族中才有!”
乔正微微一沉思,惊声道,“你的意思是北襄国皇帝亲自来了?”
锦书面色冷然,微微摇了摇头,“不一定,据说北襄国皇帝有个弟弟封号丹王,骁勇善战,极善兵法,我想,应该是派他来了!”
乔云行不屑的冷哼一声,举了举拳头道,“管他谁来,照样打的他屁滚尿流!”
乔正面色郑重的道,“据说这个北襄丹王擅长诡兵突袭,以奇制胜,我们还是郑重为好,传令下去,全军戒备,不得有任何闪失!”
乔云行立刻收敛了笑,抱拳道,“是!”
然而,回头就冲锦书做了一个鬼脸,锦书轻声一笑,率先掀帐走了出去。
七日后紫金宫
午后的春日正好,暖阳透过楠木红窗上繁复的雕花镂空,在书房内洒下斑驳的暗影。描金香炉内燃着上好的沉香,烟香袅袅,无声盘旋飘散,房间内静寂无声,只偶尔传来一声翻阅折子的声响。
新任的太监总管元公公抱着一摞奏折小心翼翼的走进来,恭敬的站在一旁。
萧奕一身玄色描金华服,一手支肘抚额,一手奋笔书写,闻声抬头扫了一眼,淡声道,“何事?”
元公公踌躇了片刻才躬声回道,“回皇上,这些、这些都是大臣上奏要皇上纳妃的折子!左相大人要奴才、亲自呈给皇上。”
萧奕手中笔端一滞,狭长的双目斜斜的看过来,殷红的薄唇半抿,沉声道,“朕自己的事,何时轮到别人置喙?”
“是!是!”
元公公抱着一摞奏折,不敢放在桌案上,也不敢走,惶恐的站在那里。
突然一个小宫侍开门进来,手中同样捧着一本奏折,上前细声道,“皇上,漠西守将乔将军有事禀奏!”
萧奕俊目一挑,冷笑道,“难道连乔正都开始管朕纳妃的事?先放在一边!”
“是!”
小宫侍刚刚到被分到御书房伺候,只站了一会额头上已都是冷汗,也不敢不去擦,慌忙将折子递上去,才松了口气,站到元公公身后去了。
批完手中的奏折,天色已渐暗,萧奕拿起乔正的折子,缓缓打开:
吾皇金安。元熙二年三月十七日,北襄犯我边境、扰民乱,臣出兵落云城,现驻扎城外十里,击退敌兵三次,杀敌两万。其中重夕郡主,纳兰锦书,设计杀敌上万,功不可没。。。。。。
萧奕久久的看着这份奏折,目光停在“纳兰锦书”四个字上,再没移动半分。
良久,他才放下折子,身体微微后仰,长眸半眯,斜斜的挑起眉梢,偏过头,淡淡的看着窗外。
已快四月,窗外合欢花开的如火如荼,夕阳的余光照在上面,染了一层层淡淡的金色,远处湖中荷花已开,隔着这样远,他却似乎闻到了清幽的莲子香。
元公公眉心紧皱,上前将茶倒满递到萧奕面前,小心的喊道,“皇上?”
萧奕面容不变,极清淡的道,“你们都下去!”
“是!”
元公公和那个小宫侍轻声退了出去,刚一出房门,小宫侍立刻小声问道,“元公公,皇上怎么了?好像看了乔将军的折子以后就有些不对!”
元公公点了点头,沉吟道,“是有些不对!”
“那您看皇上的表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啊?”
元公公想了好一会,才犹豫不决的道,“应该是、高兴!”
说罢抬手在小宫侍头上轻轻一拍,佯怒道,“不要胡乱揣测皇上的心意,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小宫侍摸着头嘿嘿一笑,一溜烟的跑远了。
喀瓦山脉中间一条小路上,一队人马正火急火燎的赶路,每二十个人看着一辆马车,马车上装着满满的粮草,长长的一行,占满了山道,急匆匆的往南走。
“快!快!”
他们均穿着北襄国的军衣,其中一个貌似首领的官兵一边催促一边忍不住暗暗得意得意。
今日他们丹王率兵攻打陵兵大营,现在正前方僵持着,这却是他们丹王的声东击西之计。趁陵兵全部出战之际,他们悄悄自隐蔽的山路偷袭了陵兵的后营,偷走了他们的全部粮草。如今任务已完成,小首领向后看了看,见离陵兵的大帐已远,他们在不可能追上来,拿出提前预备好的烟雾弹,点燃,砰的一声在空中炸开。
林中山鸟被惊的炸翅高飞,扑着翅膀好奇的望着山中这群不速之客,只见他们迅速的消失在山道上,只留下一道道深深的车辙。
夜里,北襄大营中正为了今日的偷袭成功庆祝,想到乔正看到粮草全部被偷后愤怒的表情,丹王高竚就觉得异常兴奋,这十多日,他被陵兵打的节节败退,勉力抗衡,心里一直窝着火,今日算是出了一口气。
嘴角一咧,立刻牵的下巴伤口一痛,高竚眉头紧皱,想起那个武功高强的少将,顿时又跨下脸来。那少年不知是何来路,之前在乔家军中并未见过,他已经很多年没受过伤了,没想到会差点死在那人手中。
有亲兵过来敬酒,高竚很快将心事放在一边,举起大碗,开怀畅饮。
宴会一直到子时才散去,高竚搂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军妓摇摇晃晃的往主帐走去,又过了一个时辰,主帐的火光才熄灭,整个大营陷入死寂,就在人们陷入沉睡之时,突然,“轰”的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震耳欲聋,将所有人瞬间惊醒。
高竚赤着上身光着脚就跑了出来,望着外面火光冲天,又惊又怒,随手抓住一个脚步仓皇的士兵怒声问道,“怎么回事?”
那边爆炸声如过年的鞭炮一般炸个不停,大营中已陷入混乱,到处都是人,救火的、逃跑的、报信的,马蹄声、嘶喊声、惨叫声、乱成一团,士兵衣着狼狈,满脸漆黑,似乎正从爆炸的地方过来,见是高竚立刻跪在地上,哭喊道,“将军,大事不好了!今天咱们偷来的那些粮草里面根本不是粮食,下面都是火石,一个炸全都跟着炸了!”
“什么?”高竚身形一晃,勉强撑住,惊声道,“那我们的粮草呢?”
“放在一起,也全部都烧了!”
高竚脸色青白,额头上大滴的冷汗落下来,突然怒吼道,“那还不赶快去救火!”
“将军!”小兵头磕在地上,“有敌人偷袭,现在我们已经被包围了!”
“你说什么?”高竚一把抓住那小兵的衣领将他整个人都拎了起来,“怎么可能,我们的哨兵呢?”
“将军!”
“将军!”
原处传来几声急喝,几个副将跑过来,身上同样狼狈不堪,甚至连盔甲都没来得及穿,惶惶道,“将军,大营已被敌军包围,我们掩护你撤离!”
大火依然在烧,映红了东面的半边天,烟尘弥漫,马蹄声、冲锋声已经越来越近,北襄的兵将都是在沉睡中被惊醒,被大火烧的惊心动魄,还没缓过神来,陵兵又到了跟前。这已经不是战争,而是一场屠杀,是血肉之躯和刀剑的抗衡,襄兵像被割麦子一般,一层层的倒下去,大帐被染红,血流了满地,却也无法阻挡对方势如破竹的攻势。
他们本就是侵略者,最终用鲜血撒在这片热土上,偿还了所有的罪行。
“将军,撤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高竚脸色灰白,穿上内侍递过来的铠甲,骑上高马,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已满是刀光剑影,鲜血飞溅的大营,恨声道,“撤!”


117、赏个皇后做

“锦书!锦书!”
乔云行骑着一匹黑马急速的追赶前面的队伍,锦书骑在高马上,银白色的铠甲在月光下熠熠生辉,趁的她整个人清冷肃穆。
锦书闻声勒马,身后的骑兵齐齐停下,手握着长矛,后背着长箭,像两面坚硬的铁壁一般将锦书围在中间。
寂静的山路上只听的到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云行转眼已到锦书面前,一身黑色铠甲包裹着他修长的身躯,勒马气喘吁吁的道,“锦书,我和你一起去!”
锦书肃容道,“乔将军给你的任务是围堵襄兵,马上回去!”
“不行!”云行坚决的道,“你一个人去追高竚我不放心,我要和你一起去,放心吧,那边已经差不多了,我已经安排好刘副将指挥,不会出问题的,我们赶紧走吧!”
“那你自己小心!”
时间紧迫,锦书不欲再与他纠缠耽误追捕的良机,转身踢马,如箭一般的向前冲了过去。
“驾!”
云行看着前面女子披风在夜色中飞扬远去,赶紧追了上去。
夜色漆黑如墨,弯月隐在乌云后,偷偷的看着下面的惨烈的厮杀。队伍行了一炷香的时候,前面出现一个高坡,锦书举手示意,身后黑压压的军队立刻整齐的停了下来,一动不动的看着前面的少女。
只不过跟随锦书打过几次仗,众人却对她信服不已,虽是女子,但无论是武功、胆识还是谋略,她都要比一个征战沙场十年的将领还要优秀,在军人心中,强大是最重要的信仰。
一千人的队伍,在黑夜中屏气静立,寂静无声,落针可闻,云行赶马上前与锦书并肩而立,低声道,“什么情况?”
锦书看着下面黑漆漆的羊肠路,沉声道,“有人过来了!让大家埋伏好!”
“好!”云行转首示意,队伍无声后退,锦书下马卧在高坡后面静静的等待着。
近了,更近了,锦书已听到清晰的马蹄声,听上去只有数百人,想必高竚并未与大队人马在一起,而是分兵而行。
擒贼先擒王,只要捉到高竚,那就等于击垮了整个襄兵。
黑暗中,下面的小路上突然冲出来一骑兵,策马疾奔,云行刚要起身发动攻势,突然被锦书一把按住,少女沉淡的声音传来,“再等一下!”
果然,那骑兵过去有半刻钟的时间,后面才紧随其后出现了几百人的人马。
锦书起身,身后早已蓄势待发的一千骑兵顿时冲了下去!
“去!踩死他们!犯我边境者,杀无赦!”
云行高声喝道,帪耳欲聋的喊杀声随之而起,叫嚷的让人热血沸腾。急冲而下的陵兵如浪潮一般将下面惊慌失措的襄兵席卷,数百人的队伍顿时便倒下去一半,真正的搏杀还没开始,襄兵势气已被压了下去。
一层层的尸体在地上堆积起来,鲜血和断肢糅桑在一起,将路边的矮草染红,耳朵在嗡嗡的响,已听不到那些伤者的呻吟,所有的人脑子里只有两个字,杀戮!嘶喊声、惨叫声、怒骂声、马啼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最刺激人血性的战歌。战刀撞击在一起,发出烈火一样的光芒,在黑夜中耀如日月。
高竚骑在高马上已杀红了眼,左臂被刺伤,鲜血直流,几个副将护在他左右,嘶声喊道,“将军,属下们给您杀开一条生路,您赶紧走吧!”
高竚一把长刀快速的挥舞,砍掉一个陵兵的头颅,见前方人少,顿时踢马冲了出去。
高坡上,锦书骑在漆黑的马上,脊背笔直,气息冷然,如一柄即将出鞘的宝剑,散发着凛然的寒气。
见高竚带着几个人冲出突围,锦书眼睛一眯,顿时骑车而下。
云行带着几个骑兵也一同疾驰追来,见前面是一片山林,大呼不妙!此时天色漆黑,若让高竚进了山林,那他们再想抓到他就难入登天了。
因为高竚的出战,本来早就该结束的战争又被拖延了数日,今晚如果让他逃掉,计划功亏于溃,再想有今日的机会,怕是还要再耗上一些时日!
锦书面色沉淡,冷冷的注视着前方,突然身形跃起稳稳的站在马脊上,身后的披风咧咧作响,脚下骏马奔驰激烈,而她肩平腰直,身姿稳如高山,伸手沉声道
“弓来!”
云行立刻将身后的大弓递到她手中。
“箭来!”
她身姿稳定,如立平地,四支长箭同时搭弓、拉弓、瞄准,长箭带着贯天掣地之势,呼啸激射而出。
只听远处传来几声轻呼,守在高竚周围的四名副将顿时从疾奔的马上直直栽了下去,高竚大惊,拼命的踢马,眼看山林就在几丈之外,马上就可以逃出生天。
“箭再来!”
双箭齐发,一箭正中马腿,一箭将高竚顶上头盔射飞,刹那间高竚胯下黑马仰头痛鸣,猛然将高竚甩了下去,一头冲进山林中,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高竚身体撞在巨石上,被摔的头晕脑胀,忍痛抬头,一柄长矛已抵在他的颈上。
回到营地时,天已经蒙蒙亮,草地上露水湿重,众人却兴奋不已,高竚被抓,这场将近一个月的征战终于接近尾声,他们总算可以班师回城了!
厮战了一夜,云行身上的铠甲被刺破,脸上溅了血迹,他却不见丝毫颓色,兴致高昂的和锦书便走便说。
“锦书你又立了大功了!等下我就和阿爹去说!”
“哈哈!你看高竚那混账坐在牢车中狼狈的摸样,哪还有之前的嚣张!”
“总算可以回家了!娘亲肯定想我了,锦书,等回去,你一定要去我家住几天,我让娘亲做你爱吃的蒸桂花糕!”
“算了!我看你干脆搬到我家来吧,我、娘亲那么喜欢你,你别再一个人住在府中了…。”
…。
锦书笑着听他一路絮絮叨叨,掀开主帐大步迈了进去,笑容还来不及隐去,顿时愣在那里。
“锦书,你别走那么快,等等我!”
不妨锦书就停在门口,云行一头撞在她背上,顿时将锦书撞了一个趔趄,云行慌忙抓住她的手腕,关切的急声道,“没撞疼你吧?有没有事?”
锦书头盔已摘下,墨发竖起,露出一段雪白的颈项,灯火下面色微微有些苍白,黑眸如星,鼻梁挺翘,垂眸深吸了口气,低声道,“我没事。”
云行紧紧抓着她的手,还要再问,突然前面传来乔正一声轻喝,“云行,皇上在这,不要胡闹,赶紧过来拜见!”
皇上?
云行一愣,霍然转头,才见大帐的主位上坐了一玄衣男子,气势冷晨,姿容英俊,一双深邃如古井的凤眸淡淡的看过来,看不出有何不快,他却无端感到一股逼人的寒气。
云行向来胆大妄为,此时心中却无由的一颤,一撩战袍单膝跪在地上,恭声道,“末将乔云行参见皇上!”
微微侧首,见锦书还愣愣的站着,忙拉了拉她的衣摆,低声道,“你傻了啊!跪下啊!”
锦书低着头,斜了他一眼,咬着下唇,破不情愿的跪下去,轻声道,“参见、皇上!”
良久,上方才传来沉淡的一声,“起来吧!”
锦书手心出了一层密密的细汗,只觉头顶那道目光直直的射过来,让她无地遁形。云行拉着她起身立在一旁,道,“父亲,锦书抓到了丹王高竚,现在正在关在俘虏帐中!”
“恩!”乔正笑着点头,“刚才刘副将来报捷,我们都已经知道了!锦书,这次你又立了大功了,回去以后本将军重重有赏!”
听闻此话,云行比锦书还要高兴,大声道,“多谢父亲!”
乔正继续道,“刚刚皇上和我已经商量过了,高竚被俘,北襄国必会派人来求和,我已经吩咐下去,派刘副将留在落云城和北襄的使者谈判,我们天亮以后就回平遥。”
云行大喜,回头看了锦书一眼,笑道,“是!”
此时一直沉默的萧奕突然起身,缓缓走到锦书身前,淡声道,“跟我出来一下!”
锦书一愣,回过神来,忙点头,“哦!”
两人前后出了大帐,云行疑惑的看着两人的背影,瞪大了眼睛问道,“父亲,皇上认识锦书?”
乔正走上前来,沉吟道,“你忘了?锦书以前是煜亲王妃,煜亲王和皇上又是兄弟,他们怎么不认识!”话音一落,手拍在他肩膀上,“不要看了,赶紧去收拾东西,天一亮我们就出发!”
此时东边天色已渐渐发白,辽阔的草原一望无际,远处喀瓦山脉雄壮巍峨,云雾缭绕,连绵起伏,耸入云霄。金黄色的团云在山顶聚集,璀璨生辉,迎接新一天的到来。
两人一前一后渐渐出了营地,站在高坡上,草色青绿,草尖上还挂着晶莹的露水,折射出天边五彩的云光。
锦书看着前面男人挺拔的背影,两年了,他仍旧是从前的样子,沉沉淡漠,一副生人勿进的摸样。仿佛这两年的时光不曾存在过,他们一直不曾分开,没有尴尬和疏离。
萧奕转过头,长眸斜斜的看过来,一眼便看进了她黝黑的眼中,久久的对视,萧奕突然开口,“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锦书看着他,想了一会,十分认真的道,“没有!”
萧奕脸色顿时变的十分难看,抿着唇,转身就往回走,脚步决绝,似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
锦书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看着他俊美的侧颜,讷讷的喊道,“萧奕”
两年的时间匆匆而过,很多事情都已悄然改变,他不再是建安宫里那个孤僻冷漠的太子,而成了凌国杀伐果断的君主,她也不再是那个一心想要报仇,固执别扭的少女,而是成了守卫漠西兵将的一员。然而,她是郡主也罢,是冷厉的将军也罢,到了他面前,她只是一个小女子,见了喜欢的人,会欣喜,会惶然,会不知所措,那么多话凝在嘴边,一句也无法成言。
萧奕面色微微缓和,目光落在女子细白的手指上,只见锦书面色一红,慌忙撒手,良久才淡声道,“你怎么来了?”
萧奕缓缓转过身来,直直的看着她,淡声道,
“来接我的皇后回宫。”
没想到他会这样直接的说出来,锦书倒吸了口气,强作镇定的问道,“皇后?你的皇后在漠西吗?”
萧奕死死的瞪着她,似要将她拆解入腹一般,那表情仿佛在逼问她,你装,继续装!
锦书低着头,唇角不自觉的溢出一抹浅笑,突然又想到什么,笑容如雪消逝,淡声道,“我、考虑一下!”
他不问她为何会在这里、不问她关于身孕的事、不问她为什么离开萧煜,然而他不问,却并不代表他不在意,反而是因为太过在意,不想面对,便刻意假装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然而这终会成为他心中的一根刺,扎进血肉,一触就痛。
萧奕眉头紧锁,脸色阴沉,“考虑什么?”
这时远处传来云行的呼声,“锦书!锦书!”
萧奕凤眸一眯,沉着脸问道,“难道是因为他?”
“不是、不是!”锦书慌忙摆手,“跟他没关系!”
云行远远的看到锦书,很快跑过来,对着萧奕躬身行礼,然后抓着锦书的手腕,道,“人马已整装完毕,我们启程吧!”
萧奕目光冷冷的落在两人我在一起的手腕上,转身就走。
待萧奕身影走远,云行才有些紧张的问道,“锦书,皇上和你说了什么?”
锦书看着那人的背影黑眸炯澈,目光波光潋滟,面上却是颓唐之色,挑眉道,“皇上说、要给我个大的赏赐!”
“哦?皇上要赏你什么?”
锦书叹了一声,要赏她个皇后做!
只是最后一句锦书自然没敢说出来,转身往营地走去,身后云行追上来,不断的追问道,“你说啊,皇上要赏你什么?”


118、退缩

萧奕一路过来日夜急赶,多日没睡过一个好觉,队伍刚一走,他上了马车便沉沉睡了过去。
正午的时候,众人停下歇息,士兵支锅做饭,乔正提着一个食盒走到锦书面前,道,“锦书,行程中衣食简陋,不知道皇上能不能吃的惯,我让下属特意做了一些精致的饭菜,麻烦你送到皇上车里去吧!”
云行立刻蹦起来,急声道,“为何要锦书去送?”
乔正瞪了他一眼,“坐下吃你的饭!”
“哼!”云行冷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恩,我去!”锦书起身接过食盒。
“那辛苦你了!”
“乔将军客气了!”
萧奕的马车四周站满了一路随他而来的宫中侍卫,见到锦书仔细的盘查了一番,才放她上去。
马车极大,上面铺着厚密的绒毯,萧奕睡的很熟,然而即便熟睡中,他神情也没有片刻放松,眉头微微皱起,似有不解的难事。
这两年他一定很累吧,那个位置看似风光,背后的辛苦却是只有身在其位的人才能体会。
将食盒放在红木小几上,锦书在他身边坐下,那双冷沉的眸子紧闭,遮住让人心悸的目光,锦书才敢仔细的看看他。才两年的时间,他容颜依旧,她却总觉得他鬓间、眉梢都写着满满的沧桑。
一年前,她收到过青歌的一封信,厚厚的一叠,十几页纸,细细的写了这一年他们经历的事,萧煜被发配到东丘的一座小城,去之前以为是一座贫瘠的荒城,没想到,到了之后才发现是一个安静美丽的地方。萧煜已经渐渐走出阴霾,还做了一些促进商贸有利百姓的事,还有,他们生了一个女儿,长的很像萧煜。
信的最后,青歌问她要不要让萧煜告诉皇上关于身孕的真相?
锦书没有回信,收到信的第二天就日夜兼程去了陵都,在宫门外徘徊了一阵还是没走进去,找了个茶馆坐了一会,却听百姓都在议论,韩王在上次的平反中立了大功,攸宁郡主就要做皇后了。
连查证的勇气都没有,锦书又灰溜溜的回了漠西。
经历了那么多事,她从未敢奢望过他心中依然放着她,她伤过他那么多次,他也那么多次决绝的说不会再找她,这两年,午夜梦回,无法入眠时,她便一个人偷偷的想他,想他在做什么,看折子、批公文、或是宠幸新妃。
她一直以为,他们一生不会再相见,她一生可能都会在自己想象的悲悲喜喜中终老,不想会有一日,他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真真实实的可以看到,听到。
然而最初的惊喜过后,她却突然退缩了。
纳兰锦书,得一人如此,你还在犹豫什么?
你在害怕什么?
锦书轻叹了一声,手指轻轻抚平他微皱的眉心,抚过他紧闭的双目,只觉指腹下他长睫突然一颤,锦书被吓了一跳,猛然抽回手,却见他只是翻了一个身,依然在熟睡中。
长吁了口气,锦书起身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傍晚的时候,除了大队人马驻扎在城外,其余的人浩浩荡荡一行进了平遥,天色已晚,平遥的百姓却自发的站在街道两边,对凯盛归来的将士欢呼迎接。
怕引起不必要的骚动,萧奕并未露面,锦书亦坐在自己的马车中,只有云行骑在高马上,兴致高昂的百姓挥手致意。
车马停在乔府外,乔夫人早已在大门外等候,见了云行和锦书自然是一番问长问短,萧奕的马车紧闭,似并没有下车的意思。
片刻后乔正自马车上下来,招手将锦书招到一边,低声道,“锦书,皇上此次出宫算是微服出巡,并没有太多人知道,今晚府中设宴,皇上的意思是不参加了,府内今日人多嘴杂,也不便住在这里,所以皇上和我商议今日暂且住在纳兰府上,你看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