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许久,前面是一条碧水青河,河上花船林立,悠扬的歌声和丝竹声缓缓在河面上回荡,清风徐徐,带着湖水湿润的潮气和姑娘身上的脂粉香扑面而来。
锦书走进河边一座古朴的酒馆,找了个临窗的位置,要了一壶清酒,淡淡的望着下面的繁华锦绣。
酒是新酒,还有微微的酸涩,初入口时难以下咽,锦书一个人自斟自饮,竟也喝了半壶,白玉般的面上很快染了几分酡红,比岸边正盛开的碧桃花还艳上几分,黑眸水光洇染,顾盼间潋滟生辉。
似有人走过来,坐在对面,眼中带着惊艳,笑着和她说了什么,却见她一直望着窗外,对其他充耳不闻,渐渐由笑转为疑惑,起身走了。
身边的人来来往往,有人来了又走了。
唯有锦书,一直坐在那里。
岸边有一艘花船靠岸,有几个人陆续的走下,几个卖花的花童顿时围了上去,向着几个衣着艳丽的女子兜售篮子里的折花。锦书懒懒的看着,突然放到嘴边的酒杯一顿,眼睛缓缓眯起,带着惊疑和错愕
他怎么在陵都?
垂眸沉思片刻,锦书取了银子放在桌子上,从窗子上一跃而下,很快追上前面那个深紫色的身影。
转过两条繁华的街市,穿过几座木桥,男子一路往西向着偏远的小巷走去,虽然离闹市偏远,然而小巷两边却均是高宅大户,行人渐渐稀少,锦书不敢跟的太紧,渐渐落后了一段距离。
心里有个念头钻出来,很快生根发芽,抽丝一般将她紧紧缠绕,连呼吸都微微有些急促,锦书手心全是汗,却又怕只是一个误会,不敢希望,不敢奢求,不敢去想象,只得努力将全部的精神集中在前面的人身上。
她已承受不起希望变成绝望!
转过一条巷口,男子的身影已不见,巷子里只有一个深宅大院的后门,锦书缓缓靠近,踌躇的将手放在红木门上,万一、万一只是韩潇和有事路过陵都,她该如何再恢复平静?
深吸了口气,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决绝,猛然将门一推,闪身而进。
看上去,这只是一处宅院前出的后门,锦书一路向着后院而去,院子里花木繁茂、郁郁葱葱,曲水流觞,十分幽静,走了半天竟也未见一个下人。
自一个拱门穿过,院子里种着几株高大的梧桐,梧桐花开的正盛,落了满地,放眼望去,如铺了一层深紫色的绒毯。锦书踩着落花,缓步上了台阶,站在廊下向窗里望去。
只一眼,便整个人呆在那里,全身僵硬,唯有眼中有泪水涌出来,大滴大滴的落在衣衫上,锦书却不敢去擦,不敢眨眼,一瞬不瞬的看着窗里那道欣长的身影。
那人端坐在书案前,一身湛蓝色锦衣,半垂着头,墨发遮住半张俊颜,薄唇淡抿,鼻梁挺直,一双凤眸微垂,却无法敛去他浑然天成的尊贵之气。
穿越生死,岁月回转,仿佛又回到了她还在建安宫给他做文书的日子,安静的午后,书房窗子半开,她在窗外路过,不经意的抬眸,看到他正在伏案书写,然后在每一个不经意间,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刻进了她的骨血,再无法抹去!
阳光透过梧桐树的花枝,在她雪白的面上洒下斑驳的光影,紫色的花朵飘落在她肩头裙下,清香侵染,静谧无声。锦书身形颤抖,死死的咬住下唇,以免自己不小心出声,惊醒了这个如此不真实的梦!然而她眉眼间却都是掩不去的惊喜和渴望,痴痴的看着那个人,饱含了一生的深情。
他没死!他还活着!
锦书从未有如此的感激过上苍,感激上苍的仁慈,感激命运没有将她抛弃,感激那些经历的苦难换来此刻的喜悦,在这一刻,她受的所有的苦痛和背叛都再不值一提,她整个人都如重生了一般,连眼睛里都是激动的光芒。
锦书一动不动,久久的站在那里,身后春日的阳光正好,清风微凉,梧桐花无声而落,不知过了多久,偏厅的门咯吱一声,一红衣女子走进来,轻笑道,“奕,坐了半日了,累了吧!我泡了新茶,来尝尝!”
萧奕微微侧了侧身,看了一眼笑道,“好,放在那里吧!”
攸宁面上满是幸福的笑,连英气的眉宇间都是小女人娇羞,不经意的抬首,看到窗外的锦书顿时一怔。
锦书与攸宁对视了一眼,微微一愣,惶惶转身。
攸宁面上的笑僵住,目光一转,淡笑道,“奕,我出去一下!”
“恩!”
锦书刚出了院门,突然身后传来一声轻喝,“站住!”
锦书长吁了口气,缓缓转过身去,就见攸宁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突然缓缓一笑,“夕儿!不,现在应该叫重夕郡主或者是煜亲王妃才对!听说你有身孕了,萧煜怎舍得让你出宫?”突然话声一顿,似想到什么,声音猛然变的凌厉,“你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锦书眼眸乌黑炯澈,淡淡的看着她,沉声道,“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哼!”攸宁冷哼一声,“你和萧煜同流合污,奸臣贼子,我如何相信你?”
韩攸宁杀了墨羽,她们之间再无半分情谊,锦书虽不能杀她,却也不愿同她多说半句,转身就往院外走去。
“站住!”
攸宁冷喝一声,伸手就要去拔剑,突然身侧传来一声,
“攸宁!”
攸宁长眸一瞥,冷声道,“哥哥!到了现在,你难道还要护着她?”
韩潇和英俊的面孔上带着稍许阴郁,望着女子单薄的背影,目光复杂,他曾经欣赏、爱慕过这个女子,经历了那么多事以后,以前的喜欢早已不在单纯,就像一件十分喜欢的物件,突然碎了,再也不完整,每每看到都会揪心难受,但扔掉的时候还是会有些不舍和怜惜。
抬步走到攸宁面前,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攸宁面色微虞,收回佩剑,瞥了锦书一眼,转身向着书房而去。
锦书早已出了院门,韩潇和微微一犹豫,快步跟了上去。
“夕、锦书!”
锦书停下来,淡声道,“韩世子!”
韩潇和微微点了点头,歉声道,“攸宁她心直口快,你不要往心里去!”
锦书一哂,嘴角牵起一抹冷笑,“我和她是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介意?”
韩潇和面上微微有些窘迫,有些错愕的看着她。
气氛突然变得尴尬,锦书转过身去,轻声问道,“他、如何活下来的?”
“是奕的师父!在殿下被困的那天,他师父恰巧到了陵都,我们在宫外挖了暗道进入牢中,那日,火烧起来的时候,他师父已将他救了出来!”
“嗯!”锦书轻轻点了点头,她早就听说过萧奕的这个师父,武功高深莫测,神龙见首不见尾,喜好四处游历。
清风徐徐,带着远处湖水的湿气,身边是一颗玉兰树,花瓣如玉,香气袭人,锦书站在树下,仰头看着树梢上两只黄鹂拍着翅膀掠过,第一感觉到春天真的来了,连长久沉寂的心都开始蠢蠢欲动,嘴边不自觉的溢出一抹久违笑容,不动声色的隐去,转头看着韩潇和道,“韩世子是故意把我引到这里的吧!”
被说穿,韩潇和也不辩解,洒然一笑,抬手道,“见你一个人喝酒,觉得太过寂寥,我在前面凉亭中备了好酒,看看比那酒馆里怎样?”
锦书挑眉轻笑,“好。”
和韩潇和喝了酒出来,天色尚早,锦书出了城一直往风苍山金梧寺而去。
尊海方丈看到她时,摇头轻笑,锦书此刻才真正明白上次他说的那些话,再次走进那间禅房,看到萧煜那副,“上善无境”,心境再不同往日,禅房中茶香依然,檀香如旧,仿佛还是她第一次来时的样子,然而只一年的时间,她却已经经历了兜兜转转的世事、和人世间繁复的情爱,再也回不到当初了。
自山顶下来,锦书又去了一趟行宫,等下了山回到鸾华殿的时候已是深夜。
鸾华殿灯火通明,所有的宫侍都跪在门外,萧煜站在廊下,一身月白色云纹锦服,俊秀挺拔,看到她时,黑眸一亮,踏着长阶缓缓而下,脱下身上的披风给锦书穿上,小心翼翼的将她拥进怀中,轻声喃喃道,“夕儿、夕儿…。”
115、结束
三月三日,诸事皆宜
卯时未到,启明星刚落,太阳还未升起,天色有些灰蒙蒙,萧煜已在宫人的服侍下穿上明黄色的衮服,头戴冕冠,静静的坐在宏澜殿中,整个房间都是静悄悄的,只偶尔衮冕上的珠串会随着他的呼吸摆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还有一个时辰,百官便会入宫,簇拥着他去金銮殿,从此他便是这紫金宫的主人、陵都的君主,所有的人都要跪拜在他的脚下,俯首称臣,再没有人敢漠视他、讥讽他,他才是他们真正的主子!
萧煜静静的坐着,看着窗外的天一点点亮起,不知过了多久,洪亮的钟鼓声在紫金宫的上空响起,言秣自偏殿走上前来,躬声道,“殿下,时辰到了!”
萧煜起身,深吸了口气,向殿外走去。
沉重的红木大门打开,早晨的第一缕阳光猛然射了进来,殿外早已等候了半个时辰的文武百官齐齐跪地,高声呐喊道,“恭迎殿下!”
萧煜一身金黄色衮服站在高高的石阶之上,龙袍上绣着五爪金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将萧煜整个人衬的尊贵而威仪。
鼓声再次响起,说明礼官已经准备好了祭天仪式,萧煜要带着众官去天坛祷告祭天拜祖,然后便是前往金銮殿,接受萧皇的禅位圣旨。
萧煜缓步而下,每一步都坚定沉着,带着十年坚定不移的信念,走向迎接他的群臣。
祭天之后,正值正午,萧煜带着百官率先进入金銮殿。
高大雄壮的殿内,久未上朝的萧皇正坐在宽大的龙椅上,只半年的时间,却似苍老了数十年,两鬓微白,身形娄佝,向后靠着龙椅,曾经精明的双目已微微有些浑浊,淡淡的看着萧煜一步步走来。
龙椅两侧站了两人,一个是蒋公公,两手托着传位诏书,另一个是司礼太监,手中捧着长匣,里面装着雕刻着盘龙的传国玉玺和掌管天下兵马的金符。
萧煜和百官叩拜萧皇,只等着蒋公公念完诏书,传他玉玺,他陵国君主的身份才算真正确定下来。
萧皇目光幽幽的看着下面俯首跪拜的萧煜,在百官身上淡淡扫过,唇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对着蒋公公轻轻点了点头。
蒋公公会意,将诏书缓缓展开,高声念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登基三十年有余,实赖天地,宗社之默佑,非予凉德之所致也。今朕身体微恙,无心朝政,遂传位于皇太子。太子仁孝,恭顺勤勉,谨记公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体群臣,子庶民,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乱,夙夜孜孜,寤寐不遑,宽严相济,经权互用,振奋图强,敬报父恩。尔等百官,文武皆贤,股肱之臣,赞予重用,以图国家久远之计而已。保邦卫国,朕余愿已。现传位于皇太子,萧奕!钦此!”
众人一愣,愕然抬头,萧煜更是面色微变,沉声道,“蒋公公是不是念错了,我皇兄欺君罔上已被贬为庶人,如今我才是皇太子!”
蒋公公轻轻一笑,看着众人身后,长吁了一口气,顿声道,“煜亲王大梦该醒了,看看你身后是谁?”
众官齐齐转身,只见紧闭的殿门突然大开,正午热烈的阳光下,一道欣长挺拔的身影缓缓走来,他身后万丈光芒升起,如神祗突降,震慑了整个大殿。
萧奕的太子威仪早已深入身心,一些老臣不由自主的转身,对之惶惶叩拜,颤声道,“太子殿下!”
萧煜面色大变,一向沉重冷静的面孔上满是惊愕,愣愣的看着萧奕一步步走近。
紧随其后入内的有长孙王、殷老将军、被萧煜贬斥的一些官员,还有已死的韩是!
“这、这。。。。”
安相大惊失色,不可置信的望着韩是等人,惊怔之后明白大势已去,仓皇的跪坐在地上。
韩是首先对着萧皇跪拜,沉声道,“皇上,臣该死!臣重伤之时,太子殿下猜到暗处有人在蠢蠢欲动,特命臣假死,将计就计,因此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老臣也来领罪!”殷老将军一同跪下,顿声道,“老臣初到陵都时,太子殿下召见老臣,言近日恐朝中有变,若有异动,命老臣保存实力,退出陵都,听从殿下吩咐,让皇上受苦了!”
长孙王和身后被贬斥的众官齐齐跪拜,“皇上受苦了!微臣有罪!”
萧皇缓缓坐直身体,再不是之前虚弱之相,心慰一笑,高声道,“你们都是陵国的功臣,何罪之有?全都起来吧!”
“谢皇上!”
跟随萧煜的官员早已面如土色,抖如筛糠,安相更是面色剧变,对着萧奕连连叩拜,“老臣被煜亲王蒙蔽,被逼无奈,请太子殿下开恩!
萧奕凤眸淡淡一扫,停在萧煜面上,淡声道,“阿煜,闹够了吗?”
萧煜面色苍白,突然惶然大笑,笑声绝望悲凉,在寂静的大殿上回荡,许久,才停下来,戚声道,“我输了!要杀要剐,随皇兄处置!”
突然上方传来蒋公公的高喝,“吉时已到,太子殿下请上前接旨!”
萧奕稳步沿着金玉长睫缓缓而上,对着萧皇双膝跪拜,结果诏书和玉玺,沉声道,“儿臣领旨,定不负父皇所望!”
萧皇面上带着慈祥的笑容,欣慰的点了点头。
文武百官对着萧奕齐声高喊,“皇上万岁、万万岁!”
此时,锦书已牵着马出了宫门,听到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呼声,回头展颜一笑,带着久违的放松,终于结束了,所有的事和人都将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人可以不相信命运,可以反抗,然而,却不可以不相信正义伦理!
城门外,十里长亭下,一壶淡酒,两盏清茶,韩潇和一身淡青色长袍站在桃花树下,似已等候了多时。
桃花十里飘香,酒香清淡,在春日里肆无忌惮的张扬。
韩潇和一手拿着酒壶,一边缓缓将酒倒入酒杯中,一边轻声道,“多谢你,如果不是你拿到令牌和紫卫军的布防,我们也没这么顺利的进入皇宫!”
“不用!”锦书将酒一口饮尽,牵了牵唇角,“这是我欠他的!”
“你要去哪?”
“不知道!”
韩潇和长眸半垂,英俊的面孔上带了几分忧郁,看着酒杯中桃花的倒映,长指轻轻敲在杯沿上,那片粉红色立刻破碎在一圈圈的涟漪之中。
“不见他一面了吗?”
锦书眉梢清澈,素白的面孔上因喝了酒染了淡淡的红晕,面上一哂,笑道,“不必了,我欠他良多,今生若有缘再见,再亲自斟酒道谢!”也许到那时,他早已妃嫔成群,不知道还会不会记得她?
韩潇和轻笑着摇头,突然笑容一敛,轻声一叹,忧声道,“你一个女子,如今、又怀有身孕,能去哪里?其实,你可以留下来的!”
锦书微微一愣,目光在小腹上一扫,也不解释,眉峰轻挑,自顾倒了酒,带着微微地调侃道,“总不至于饿死!对了,这个给你,你把它帮我还给萧奕!”
说完将一块玉佩放在石桌上,韩潇和一愣,“雪麟?”
“是!之前被萧煜拿去,今天早上却又出现在我枕下,大概是他还回来的,你帮我将它物归原主吧!”
“你为何不自己亲自给他?”
锦书轻轻摇头,眉眼中的笑意敛去,抬头看着他庄重的道,“韩世子,我还有一事相求!”
“何事?你说!”韩潇和面上一片郑重之色。
锦书抬头认真的看着他,“请他放萧煜一命!“
韩潇和微微一犹豫,随即毅然道,“好!我一定将话带到!”
“多谢!”锦书将酒仰头饮尽,起身抱拳道,“我走了,后会有期!”
“一路保重!”
韩潇和起身,看着她翻身上马,一路绝尘而去,浓郁的树影下,背影削瘦,却那样潇洒无羁,就像他最初见到她时的样子!
黎明刚过,太阳还未升起,空气中有薄薄的雾气缭绕未散,这样早,城门外已站满了准备进城的百姓。有肩挑箩筐的小贩,有进城赶市的妇人,有手推板车的劳工。。。。。。乌压压一片挤满了官道。
第一缕阳光升起时,厚重的城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人群顿时发生一阵欢呼声,拥挤着谈笑着,蜂拥而入。
片刻后,人群渐渐稀少,此时城门内有一辆简朴的马车缓缓走出来,乌木门辕,车辘声声,在官道上留下一道道车辙。马车看上去极为普通,守门的卫军只看了一眼,便很快放行,周围来来往往的行人来去匆匆,更不会对其多看一眼。
马车前坐了一赶车的少年,等马车出了城门一里,才回头沉声道,“殿、主子,我们已经出了陵都了!”
马车内一男子,半躺在车内,随着车身的晃动,缓缓睁开双眸,良久,才淡淡的“嗯”了一声。
少年无声一叹,不再多言,只专心赶车。
萧煜面色微微苍白,眼眸中带着灰败之色,失神的望着车顶。
“皇兄为何不杀我?”
“我杀了你,她怎么办?”
呵,萧煜唇角露出一丝自嘲的苦笑,十年之谋,输了天下,输了最爱的人,母妃,儿臣输的这样彻底,儿臣什么都没有了!
太阳缓缓升起,雾气渐渐散去,官道上车马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走了一个时辰,到了凤苍山脚下,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萧煜双眸一睁,猛然撩帘望去,然而只片刻,眼中的光华又无声消逝,淡淡的望着前方。
山下的密林边上站了几个人,一女子看到有马车停下,望眼过来,见是言秣立刻兴奋的跳起来,拽着身边的少年快速跑来。他们身后还有一女子,穿着宽松的衣衫,眉宇间一片温婉祥和,静静的和萧煜对视。
言秣跳下马车,高兴的喊道,“吉言、小彦,你们怎么在这?”
吉言高兴的拍了拍言秣的肩膀,眼中满是对新鲜事物的惊奇,笑道,“是姑娘让我们在这里等殿下!殿下呢,在马车里吗?”
“吉言,不得无理!”
小彦板着脸道,然后对着马车躬身一拜,“见过殿下!”
萧煜打开车门,目光中带了一丝期盼,“是她让你们来的?”
“是,姑娘说我们是殿下的亲人,殿下即将远行,让我和吉言追随殿下一同而去!”
萧煜扶在车门上的指尖微微颤抖,缓缓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眼中的绝望和悲凉已经远去,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温润谦和的公子,目光落在遥远的虚空之处,轻声低喃,夕儿,谢谢你,曾陪伴我十年!
青歌已走到车前,望着那人,眼中满满的深情,不经意触到袖中的物件,顿时一怔,那是前几日一个夜里夕儿给她的,让她今日再看,今天她出了城门才想起,慌忙打开,原来里面都是银票,厚厚的一叠,是她将长孙王给她的陪嫁卖掉后的数万量金银,足够他们后半生衣食无忧,她早已为他们都安排好了。
青歌深吸了口气,将心中的愧疚和郁结吐出,月亮眼中波光点点,夕儿,我一定会照顾好他!
此去经年,不知何时再见,你自己珍重!
此生所欠的,她来生必当牛做马再来报答。
夕儿,我们走了!
傍晚时分,阴沉的天开始下雨,虽已入春,细雨落在身上仍然寒意入骨,锦书牵着马进了客栈,洗过澡换了衣服后才觉得暖和起来。
半夜雨声变大,锦书被雷声惊醒在无睡意,披了一件软衫起身,听到楼下似有人在说话,提了盏纱灯开门走了出去。
客栈应该已有些年月,古旧的木梯踩在上面咯吱咯吱作响,锦书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执灯,缓步下了楼。
只见漆黑的大堂中,几个人正围着篝火说话,老板娘见锦书下来,笑着招呼道,“姑娘睡不着吗?过来喝杯热酒暖暖身子!”
几个伙计忙起身给锦书让了座,老板娘拿了个杯子,倒了温热的酒递到锦书手中,笑道,“姑娘是从哪里来?”
火光闪烁,锦书黑眸如星,气质沉静,手心捧着酒杯,抬头笑道,“北面来!”
老板娘大概三十岁左右,头发利落的梳在脑后,包着头巾,看上去精明而爽朗,闻言轻声一笑,了然的点了点头,不再追问,手中拿着一根木棍,挑了挑燃烧的木柴,只道,“江湖险恶,姑娘办完事就赶紧回家吧,不要一个人在外面逗留。”
回家?
她的家在哪里?
轻笑摇头,“我没有家!”
老板娘一怔,“怎会没有家?生你养你的那个地方就是你的家,这是一辈子无法改变的!”
锦书愣愣的看着窗外,雨渐渐变小,淅淅沥沥落在窗外的梧桐叶上,有夜莺飞过,抖着翅膀上的水,在一片水雾只见穿梭,很快消失无影。
柴烧的噼啪作响,上面烤的肉散发出浓浓的香气,勾的人食指大动。酒入口,有微微地苦涩,从喉咙到胸口却是一片暖热,耳边听着那些伙计们嬉笑,茫然的目光渐渐坚定下来。
建安宫
萧奕站在廊下,看着外面的雨幕,雨滴落在檐上,激起细小的水花,溅在他的眉梢肩膀,男人面色带着几分清冷,双目狭长,沉如古井,似望着那一片无尽的细雨,又似什么都没看,目光已穿过宫墙,落在遥远的某处。
他们已经过了凤苍山了吧,下人来报,今早有一美貌女子带着两个下人上了阿煜的马车,她还是和他走了,即便阿煜曾那样的对他,她选的依旧还是他,不管是因为旧情难舍还是因为她有了他的孩子,她的选择中从来不曾有半分自己。
他受重伤昏迷不醒时,梦里总是无尽的熊熊烈火,火中有一女子嘶声裂肺的喊他的名字,他看着她泪流满面,心痛的无以复加,想要让她不要管他,想让她离开,却怎么也无法开口,最后竟然就这样急醒了,然后一眼便看到了师父沉痛的眼睛。
师父耗尽半身功力才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等他武功恢复第一件事便是想去找她,这个时候却传来太子妃有孕大赦天下的消息,犹如晴天霹,将他猛然震醒,原来不过又是一次自作多情!
男人深吸了口气微微扬起头,清俊的面孔上覆了一层疲惫的暗影,双眉深深隆起,连呼吸都是沉重的无奈!
就这样吧,他已经累了,再无力追逐,她的选择,必然是她想要的,他也一定会尽力成全。
他可以赢得天下,却最终不能赢得一女子的心!
那就到此为止吧!
116、征战
两年后
漠西喀瓦山脉脚下,一男子着黑色盔甲,将手中的长枪随手扔给看守的侍卫,一把撩开大帐的门帘迈了进去,高声喊道,“阿爹,我们回来了!”
初春清冽的空气随着男子的身躯一同涌进大帐,顿时将大帐中的闷热冲散。
大帐中书案后坐了一中年男子,穿着军衣,利落飒爽,闻言眼中赫然一亮,放下手中的布军图,起身走到男子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好样的!你们两千人马,消灭了他们一万后备军,捷报传来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他们粮草被烧,我想再不用几天,北襄国就会退兵。好、太好了!”
中年男子一连说了几句好,目中满是激动和骄傲!
去年冬天天气出奇的冷,大雪一连下了半月,北襄国牛羊和马匹被冻死了大半,今年一开春竟打起了陵国的主意,军队几次化妆成强盗偷偷潜入边界的落云城烧杀抢夺,边界守将刘城设计抓了这些“强匪”之后将之全部处死。
北襄国被逼急了眼,竟出兵攻打落云城,漠西的守卫大将乔正一怒之下,亲自带兵从平遥城赶了过来!
此时大帐中的中年将领正是领兵坐镇的乔正,与他对话的少年是他的独子乔云行,只见他皮肤白皙,面容俊秀,丝毫不像行军打仗之人,然而,他身材俊挺,眉目炯炯有神,处处透着一股英气。
云行闻言咧嘴一笑,“这都是锦书的功劳!她设计引敌人入瓮,我们才这么轻松获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