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是恨他当时的冷漠,为自己织了一张网,不得脱身,再无安宁!
强大的无力感涌上来,只觉得浑身疲惫,深吸了口气,胸口却越发浑浊。
之前轻松的氛围已消失不见,压抑和沉重充斥在两人中间,锦书微微偏过身去,轻声道,
“书房里的事已差不多,我明日便出宫,你、自己保重!”
“放心,一个月满,我自会让你回去!”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锦书不再多言,闭上眼睛,随着小船缓缓的在水面上飘荡。


第九十二章良槿

第二日清晨,天气异常的好,温暖的阳关透过窗纱穿过青莲色的纱帐,在锦书面上洒下斑驳的暗影,锦书微微睁开惺忪的双眸,半晌,突然想起昨夜的事,猛的起身,发现自己睡在寝殿的床上,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回来的。
刚要披衣下床,突然一阵晕眩,喉咙也有些沙哑疼痛,想必是昨夜染了风寒。
来到书房,见里面空无一人,大概是萧奕昨夜睡的太晚,此时也还未起床,看了看书案上的公文,锦书开始动手收拾。
将奏折整理好,又自书架里拿了本书看,直到快到晌午除了几个打扫的宫侍,不见其他任何人进来,就连文安也不见踪影,锦书揉了揉额头,只觉得浑身疲惫困倦难忍,伏在书案上便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只觉有人在旁边说话。
“喂,你醒醒,怎么在这睡?喂!”
锦书难受的甩了甩手臂,不耐烦的道,“不要喊我!”
“醒醒!醒醒!”
锦书百般不愿的起身,支起手臂,勉强睁开眼才看清是文安,“什么事?”
文安皱眉看她,问道,“怎么这副样子?是不是生病了?”
锦书深吸了口气,强打起精神笑道,“没有!你们去哪了,怎么一上午也不见人影?”
“殷老将军回京,殿下一早就出门去迎接,此时正在宏澜殿和诸臣议事,晚上还有为老将军洗尘的晚宴,殿下回来的可能比较晚,让我告诉你不必等他,早点歇息!”
原来如此,只是什么叫不必等他,早点歇息?听上去有些怪怪的,但平日就他们两人都是一同做事一同吃饭,交代一下,大概也只出自礼貌。锦书遂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嗯!我那走了!”
“去吧!”
文安走了两步,突然回头狐疑的看着她道,“你真的没事?要不我让御医过来看看!”
“不用!你去吧!”
打发文安走,锦书有些意兴阑珊,也没胃口吃饭,一个人回到寝殿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一直睡到天黑,起来的时候才发现风寒似乎更重了,喉咙肿的说不出来,站起来更是头重脚轻,晕的厉害。喝了口凉茶,微微觉得好些,刚要开门出去,突然听到门外有几个小丫鬟正在说话,扶在门上的手一顿,只听一个小宫女道,“夕儿姑娘还没醒?
“没,我刚敲过门,没人应声,大概还在睡着!”
另一个宫女刻意压低声音,掩饰不住的兴奋道,“我刚从曲央殿过来,看到殷老将军的孙女就坐在殿下身边,咱殿下的风姿自不必说,那女子也毫不逊色,远远看去真是一对璧人!!”
其他人纷纷跟着附和,“是,我以前远远的见过殷小姐,真是好看!”
“啊?殿下以前从不喜女子近身的,只除了夕儿姑娘,我还以为。。。。。。。”
“你们说,殿下这次可是要纳妃了?”
“嗯,应该是吧,咱殿下早已过了纳妃的年龄,不过”那人压低声音,道,“你们说夕儿姑娘怎么办?”
几个人七嘴八舌说的正热闹,锦书此刻反而没办法再出去,手自门上垂下来,头似乎更疼了,算了,回去睡一觉也许就没事了,刚要转身,突然听到清脆的一声,“你们在这里胡说什么?”
是润玉的声音。
“让你们来喊姑娘吃饭,你们在这里到是聊上天了!殿下不在,你们便疯了是吧!”
只听其中一个小宫女笑嘻嘻回到,“姑娘还没醒啊,润玉你发什么脾气啊?好了,你在这里等姑娘吧,我们先走了!”
说完几个人渐渐走远了,润云似低叹了一声,走上前来,轻轻的敲了敲门。
锦书打开门,润玉反而似有些惊讶,讷讷道,“姑娘、你醒了?”
没有胃口,锦书还是强吃了一些,晚上躺在床上明明很困,却怎么也无法入睡,起床坐在窗前,打开窗,从曲央壂传来的歌舞丝竹声丝丝缕缕的飘进来,奢靡喧嚣的夜宴刚刚开始。
锦书枕臂伏在窗前,指甲轻轻的拨动窗棂上雕刻的细细纹路,忽然一片发黄的梧桐叶随风飘进来,锦书拾起遮在眼睛上,低声一叹,秋天都快要来了,萧煜你何时回来?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家了!
翌日一早,锦书起来的时候已是浑身是酸痛,无奈之下,只好去太医院拿药,走到院门口的时候,远远的就见文安正拦着一人说话。待走近才看清那是个女子,穿着一件鹅黄色琵琶襟上衣,下身着缕金挑线纱裙,樱口紧抿,似是有几分委屈,一双杏眼却灵动的闪着,十分娇俏可爱。
“文公公,你就让我进去吧,我保证不打扰太子哥哥,把这个送进去就走!”
锦书这时才发觉她手里提着一个小巧的红木食盒,大概装的什么吃食。
文安依旧是那副母鸡护鸡仔的模样,冷声道,“殷小姐您还是回去吧!殿下正在书房,闲杂人等一律不见!”
女子抿着嘴,秀美的脸上带着几分倔强,脆生道,“我偏不,你今日不让我进,我便一直等在这里!”
原来这就是殷将军的孙女,锦书长眸半垂,微微思索后,几步上前,淡声道,“文安,你便让这位小姐进去吧!”
文安转过身来,见是锦书,眉头一皱,沉声道,“你不要管,殿下刚才还问你,你赶快过去吧!”
那女子一见有人帮她说话,忙跑了过来,展颜笑道,“姐姐是这宫里的掌事吗?”
文安立刻不快的道,“什么掌事?这是夕儿姑娘,煜亲王的义妹!”
女子忙掩了嘴,一脸的歉意,“对不起!”顿了顿,疑惑的道,“姑娘怎么在这里?”
锦书微微一笑,轻声道,“我暂时在太子殿下的宫里做文书,来,我带你进去!”
“姑娘!”文安急声道。
“无妨!”锦书转头瞪了他一眼,低声道,“这样的女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文安悻悻的闭了嘴,却是满面的不虞。
“姐姐真好!”女子忙过来牵了锦书的手,一脸纯真的笑道,“我叫良槿,良辰美景的良,瑾瑜美玉的瑾,姐姐也可以唤我瑾儿!”
锦书脚步微微一顿,瑾儿?
良槿目光明亮清澈,丝毫不同于钟芷儿矫情造作,她一行一动都透着一股伪装不来的自然纯真,必是从小就被家人保护的好,才如一块白璧般,纯净无暇!


第九十三章 、生病

锦书将良槿带到书房门口,想起那夜的事,目光微微一暗,低声道,“太子殿下就在里面,我还有事,就不送你进去了,你直接进去就好!”
良槿嫣然一笑,点头道,“谢谢姐姐!”
锦书笑着摇了摇,转身下了长廊,刚走了几步便碰到了追过来的文安,文安秀气的眉皱在一起,咬牙切齿的道,“我要被你害死了!”
锦书脑袋发晕,迎着日头,更觉得眼前一片花白,顺势倚着廊柱坐下,不在意的笑道,“也许你还会感激我呢!”
“感激?等下你代我受罚,我便感激你!”
“谁要罚你?让他冲我来便是!”
文安刚要说话,只听咯吱一声门响,书房门打开,良槿提着食盒,低垂着头紧咬着下唇慢慢的走了出来,抬头看到文安,眼圈一红,立刻又低下头,转身向着外面走去!
锦书心中莫名一紧,想要去追她,微微一动便是一阵晕眩,只得又倚着廊柱坐下,抬头冲着文安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看一下!”
文安醒过神来,哦了一声,忙小步追了过去。
文安平日里虽然看上去嚣张冷势,内心却极为良善,不然那日也不会想也不想便跳到池中去救润玉。
锦书低着头,两手轻轻的揉着额角,本是习武之人,从小到大身体一直都很好,没想到染了小小的风寒便这般不禁用,锦书暗暗发恼,心中无端烦躁起来。
突然头上一暗,阳光被遮住,锦书手指一缓,疑惑的抬头,便看到了一双沉静的俊目。
萧奕淡淡的看着坐在廊下的女子,片刻后眉头轻轻皱起,沉声道,“你那日说对不起,这便是你的补偿方法?”
锦书看他薄唇一翕一合,似在同她说话,却听不懂他说了什么,什么补偿?良槿又不是她找来的,为何又怪到她身上,心中隐隐起了几分莫名的怒气,脑中嗡嗡作响,已是烦躁之极,想也不想,脱口道,“是又如何?你别再烦我就好!”
萧奕脸色蓦然一白,明亮的黑眸瞬间便沉了下去,犹如镜湖冰冻,一片冰寒,良久,嗤笑了一声,自嘲道,“是本宫自甘下贱,从今以后,你我再无牵扯,你现在就可以出宫!”
说罢佛袖而去!
书房门被重重的关上,四周瞬间安静下来,锦书双手掩面,心中只剩那句再无牵扯在来回回荡,撞的她胸口隐隐发疼,恍惚间又生了几分委屈,走便走,如今她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呆下去!
锦书倚着廊柱慢慢起身,只这一个动作头上便冒了一层冷汗、浑身无力,却又不愿在他面前输了气势,强忍着向外走去。
只走了几步已是气喘吁吁,碰到去送良槿回来的文安,见锦书脸色发白,皱眉道,“你这是怎么了?”
锦书轻轻摇了摇头,不愿多说,抬步便走!
文安眉头紧皱,伸手拉了她一把,“你是不是病了?”
锦书本就无力,被他一拽,身形轻晃,只觉眼前一黑,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陷入昏迷之前,只听见文安尖着嗓音惊慌的大叫,“来人!来人!殿下!”
锦书醒的时候也是被文安吵醒的,青莲纱帐将外室隔开,外面跪了一地的宫侍,瑟瑟的垂着头大声不敢出,只有润玉小声的哀求道,“文公公,殿下要将我们赶出宫去,奴婢不敢有怨言,只求文公公再让奴婢见一面夕儿姑娘!夕儿姑娘对奴婢有救命之恩,奴婢见姑娘安好才能安心的走,求文公公成全!”
文安低声斥道,“见什么见?连个人都照顾不好,还说什么恩情?你们也不必跪在这里求我,殿下决定的事谁求也没有用!”
润玉闻声低声哽咽,却又努力压抑着不敢出声,只是跪在那里不肯出去。
锦书想要出声喊文安,嗓子却沙哑干涩的无法开口,此时又听文安叹了一声道,“你也莫哭了,姑娘还没醒,不要吵到她”然后刻意将声音压的极低,神秘兮兮的道,“你们一直跪在这里,等姑娘醒了,我再帮你们求求情,也许还有转机!”
润玉等一帮小丫头忙连连点头。
习武之人五识聪敏,这些话一一落入锦书耳中,锦书忍不住咧了咧嘴角,然而不等唇角扬起,便微微一怔,只听萧奕清冷的声音自旁边传来,“文安,进来!”
锦书霍然转头,才发现隔着一道屏风,内室中还有两人,一个是萧奕,另一身影模糊,看上去大概是个御医,正在埋头书写,此时起身恭敬的将手中的纸递到文安手中道,“文公公拿药方去熬药便可,四碗水煎一碗,分两次服下!”
文安接过方子,忙转身去了。
“殿下,姑娘风寒入肺,先按此药方煎药,半个时辰后就会退热,晚间臣再过来为姑娘复诊把脉!”
萧奕淡淡的嗯了一声。
“那臣先告退了!”
御医略收拾了一番,背着药箱出了寝殿。
隔着纱帐萧奕长眸淡淡一瞥,对着外室沉声道,“都出去!不要碍本宫的眼!”
小丫鬟们听了文安的话本想一直跪下去,此时却又不敢违抗萧奕的命令,微微一顿后,慢慢起身,一个个轻声退了出去。润玉走在最后,担忧的望了一眼内室,讷讷低声道,“奴婢们就在门外,随时恭候殿下的吩咐!”
门被阖上,寝殿内瞬间安静下来,萧奕绕过屏风,见锦书醒着顿时一怔,眼眸漆黑,静静的看着她,屋子里那般静,只有沉香缭绕,光转流泻,锦书想起他之前话长睫一颤,缓缓闭上眼睛。
萧奕自旁边的木几上倒了水,坐在床边上,将水递到锦书干裂的唇边,淡声道,“感觉好些了吗?”
锦书微微别过头去,紧闭的黑眸,挺翘的鼻梁,苍白的唇瓣,少女的侧颜看上去完美而倔强,半晌,声音沙哑的道,“你不是说我们之间再无牵扯,我的事不劳太子殿下挂心!”
萧奕似轻笑了一声,缓缓道,“这个你到是记得清楚!”声音一顿,蓦然变的低沉,“原来你也会在意吗?”
锦书身体微微一僵,在意?她这样耿耿于怀竟是在意吗?然而很快又释然,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一同出生入死,即使没有男女之情,也有朋友之谊,他说出那样决绝的话,她又怎么一点也不在意?
锦书无声轻叹,缓缓坐起身,接过萧奕手中的水杯,浅啜了几口,淡声道,“不要罚润玉她们,生病乃人之常情,与她们何干?”
萧奕不语,抬手在锦书额上一探,仍旧有些滚烫,面色微沉,低声斥道,“生病了为什么不说?”
锦书垂着头,指腹轻轻摩擦手中的白玉杯,嘟囔道,“只是风寒而已,我没想到会这样严重。再者,你有事在身,这等小事我也不愿劳烦你!”
萧奕一哂,轻声自语,“没想到?还是故意要惩罚我?”
锦书一愣,抬眸看他,半晌,才低声道,“萧奕,你让我回去吧!”
萧奕眉目一沉,背对着锦书霍然起身,修长的背影孤傲清冷,却带着几分无法言说的萧索和疲惫,良久,萧奕才开口,语气疏远冷淡,“你在这里好好养病,以后也不必再到书房来了。阿煜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十日后就可以到陵都,到那时你便可跟他回去!我不会再来见你,所以你也不用在烦心躲避,更不必将我随便推给旁人!”
锦书闻言一滞,猛然抬头,萧奕却掀开纱帐,头也未回的出了寝殿。
一阵风吹开窗子,木窗摇晃着咯吱咯吱作响,鎏金香炉的烟气被吹散,蚕丝纱帐乱舞,外面日头那样高,锦书却觉得屋内分外的冷。
她静静的坐在床头,将薄被往上拉了拉,双腿曲起,头枕在膝上,半晌,吐了口气,极小的声音轻声道,“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终有一天,所有一切都会过去,他会迎娶他人,她也不再心怀愧疚,各自释怀、安好!


第九十四章 夏末初凉

润玉端着药进来的时候,见房内窗户大开,风呼呼的吹进来,顿时一惊,忙放下瓷碗,将窗户关上,走到床前,见锦书已经睡着了。
本想等她醒了再喂她喝药,伸手一探,发现她烫的惊人,忙轻轻推了推锦书,小声喊道,“姑娘、姑娘,醒醒!”
锦书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见是润玉,揉了揉额角,哑声道,“润玉,什么事?”
“姑娘将药喝了吧!”
“嗯!”锦书推开润玉喂到嘴边的勺子,接过她手中的碗,几口喝了干净。
润玉看的惊讶,急声道,“姑娘,苦不苦,这里有梅子,您含一颗!”
锦书摇了摇头,再次躺下,闭上眼睛轻声道,“我睡一觉就好!”
润玉将锦被盖好,起身又看了看锦书,才轻声退了出去。
夜里戌时,书房里的灯仍然亮着,萧奕端了茶杯浅啜了一口,目光依旧停在手里的书上,文安候在一旁,见灯有些暗了,忙又全部添了新的。
“她怎样了?”
文安一顿,忙弯腰躬声回道,“殷小姐已经回去了!”
午后良槿又来了,这次是拿了一把剑来请萧奕指教,萧奕不见,便在书房外直直的坐了一下午,直到天黑才回去!
萧奕闻言冷冷的斜睨过来,沉声道,“谁问你这个?”
文安一愣,瞬间明白过来,额上已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大气不敢出,“回殿下、夕儿姑娘喝了药,已经退热了,刚才御医已经再去探过脉,说修养两日便好了!”
半晌听不到回应,文安微微抬头,见萧奕垂眸看着手中的书,目光十分专注,似对他的话丝毫不在意。
小心的擦了擦额头的汗,文安立在一旁,悄悄吁了口气,太子殿下心情不好,他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
直到三更,萧奕才起身去休息,文安打着哈欠收拾桌案,待看到萧煜一晚上都拿在手里的那本书时,顿时怔住,从萧奕坐到这里就翻看的这一页,一晚上过去,竟还停在这一页!
喝了两日的苦药,锦书身子已经大好,在床上躺了两日,只觉的浑身乏力,这日午后,小憩了片刻,想出门走走。
还没走到门口,润玉便追了上来,拿了一件披风给锦书穿上,清声道,“姑娘是要出去吗?不要再受了风!”
这两日都是润玉在身边伺候,两人相处融洽,此刻感情更是又深厚了一些。
闻言锦书嗤笑了一声,道,“你真把我当成弱不禁风了吗?已经无碍了!”
“不行,文公公每日都要问的,姑娘你若不想奴婢被赶出去,就依奴婢吧!”
锦书轻轻一笑,文安这个人果然是外冷内热的性子,此刻也不再推拒,将披风裹紧,笑道,“好,我听润玉的!”
润玉立刻笑起来,婉声道,“姑娘真好,奴婢再没见过比姑娘性子更好的主子了!”
她性子好?锦书一哂,这话要是被青歌听到,肯定会将她如何厉害,如何任性的事说上三天三夜!
出了门,锦书忍不住微微一瑟,刚下过一场雨,天气虽已放晴,风却有了凉意,如今已是夏末,已经是一场秋雨一场凉了。
阳光已经不那么烈,天高云淡,深吸一口气,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这几天的颓意也立刻消散殆尽。
锦书没让润玉跟着,自己沿着青石小径慢慢散步,风虽已经见凉,宫中的花草树木却依旧欣欣向荣,不见丝毫颓败之色,据说这紫金宫中四季如春,也不知道是人们有意夸大还是真是如此?
锦书自嘲一笑,她很快就要走了,也许再也不会回来,是不是真的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况且四季如春也未必有多好,没有冬雪皑皑,万里冰封的壮观;没有梅花飘香,煮酒弹琴的惬意;没有万物苏醒,生命乍起的喜悦,一样景即便再美,也终究有看腻的那天。
锦书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默默算着萧煜回来的路程,软底绣鞋踏在青石板上有微微的寒意,两旁是一丛丛的石榴花树,花开的正艳,一团团花瓣紧簇,似水缎上的锦绣祥云,衣袖轻轻一碰,朱红色的花瓣簌簌而落,洒在宽大的衣袖间,为她略显清淡的衣着上平添了几抹霞色,
绕过花树,见前面文安正同人说话,一绿衣女子背对着锦书,似在央求文安什么。
看身影似良槿,没想到她还没死心,锦书目光微微一闪,不愿再多管此事,顿了一下转身便想再沿着来路返回。
良槿听到声音回头,见是锦书,清脆的喊了一声便提裙追了过来,锦书不得不停下。
良槿跑的有些气喘吁吁,水汪汪的杏眼看着锦书,真挚的道,“姐姐,你怎么在这里?我前几日来听她们说你病了,现在可是好了?”
锦书笑着点头,“多谢挂念,已经大好了!”
文安此时走上来,甩了甩宽大的衣袖,颇为不耐烦的道,“殷小姐还是赶紧回吧,殿下他真的没空陪你练剑!”
良槿闻言目光瞬间黯淡下来,垂着头,讷讷的道,“我只想让他陪我一会也不行吗?”
锦书此时才注意到良槿手中握着一把长剑,剑身细长,剑柄上镶着珠宝流苏,一见便知是女子用的剑。
不禁疑惑的问道,“你习剑做什么?”
良槿抬头一笑,满是骄傲的道,“我祖父、爹爹都是大将军,我怎么可以不会使剑!只是”她话声一顿,黯然道,“他们说我是女孩子,不许我学武,可我偏要学!我听说太子殿下剑术超群,连浮风都在殿下手中,所以想让殿下指点一二!”
说道此处她突然眼睛一亮,握着锦书的手臂道,“殿下没空,不如姐姐和我一起练吧!”
文安抚了抚额,叹道,“殷大小姐,夕儿姑娘生病刚好,怎么陪你练剑,你赶紧回吧!”
“习剑可以强身健体,正好可以帮助姐姐恢复,姐姐,你就陪我玩一会吧!”
良槿瞪着一双灵动的大眼期待的看着锦书,模样分外惹人怜爱,锦书垂眸笑道,“抱歉,我今日有事,不能陪你了!”
“啊?这样啊?”良槿有些沮丧的叹了口气,却又不肯放弃,摇了摇锦书的肩膀低声道,“姐姐陪我一会吧!我刚到陵都一个朋友都没有,都快闷死了!就一小会,好不好?”
见她可怜兮兮的模样,锦书实在不好在拒绝,只得点头应下,只见良槿顿时惊喜的眉开眼笑,抱着锦书欢呼了一声,然后一蹦三跳的往院子里跑去。
文安无奈的叹了口气,然而想到自己总算摆脱了一个麻烦顿时又高兴起来,然后幸灾乐祸的看了锦书一眼,昂首挺胸的走了。


95、回府

练剑下棋斗蛐蛐,锦书陪着良槿疯了一天,心中郁结散去,无比畅快,仿佛又回到了儿时在漠西的时候,虽然她都几乎已经忘记那时候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晚上沐浴以后只着一件室内软衫,懒懒的半躺在贵妃榻上,随手拿起一本书,看了不到几页,目光不经意掠过窗子,失神的望着。片刻后起身走到窗前,指尖触到木窗的花纹,良久,才轻轻一推,对面修长的身影微微一怔,缓缓抬头望过来,眼眸黑似点墨,清寂无波,然只看了一眼,便垂眸转身,很快消失在重重纱幕之后。
一连三日,良槿每日饭后便来宫中找锦书,两人性格虽然相差甚多,相处的倒也十分融洽,锦书知道她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不点破,关于萧奕的事,知无不答,只是再也不提带她去见萧奕。
虽在一个屋檐下,那人说不见她,果然便不再出现她面前,锦书算着日期,萧煜明日大概就会到陵都,想着明日一早便回府去,只是有些纠结要不要向他告辞。
就这样不告而别,还是去见他一面亲口道别。
毕竟她在这宫中住了将近一个月,就算要走,也该和主人打一声招呼!
在书房外徘徊许久,几次将手放在门上又垂下,锦书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但一想起他那日的话便失了进去的勇气。
文安看了看门口,又看了看正专心公文的萧奕,小心翼翼的上前躬身道,“殿下,是姑娘在门口,要不要奴才去将她请进来?”
萧奕面无表情,专心手中的公文,似未听到文安的话。
听不到回应,文安眉头轻皱,慢慢的退了回去,再不敢多言。
良久,门外的锦书轻叹了一声,缓缓转身走了。
房内萧奕笔端一滞,一滴浓墨落在刚刚审批好的公文上,马上就侵染了一片字迹,将手中的笔一扔,萧奕向后靠在宽大的雕花楠木椅上,长眸紧闭,语调清冷的道,“去!问问她有什么事?”
文安一愣,顿时反应过来,应了声,急忙开门去了。
文安很快便回来了,手中拿着一张信纸,几经踌躇才小心的呈到萧奕面前。
上面只有寥寥几字
“我明日出宫,多谢照顾!”
信送出去以后,意料之中没有任何回应,晚饭后又下起了雨,锦书举着一把竹骨伞在回廊下慢慢踱步,夜风带着湿润的雨汽拂来,吹起她长裙的下摆,带着淡淡的幽兰之香。
突然前面一个身影急匆匆而来,见到锦书后,将手中的托盘往她怀中一塞,急声道,“我吃坏了东西,肚子疼的厉害,殿下在寝殿中等着,你将这个帮我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