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掌柜眉头一皱,心中不忍,却不敢多言,只叹了口气,稍稍退后了一步。
茶馆中众人心中明了,吴掌柜自是不敢草菅人命,只怕这女子的嗓子怕是要毁了,心中虽觉得惋惜,却均是是缩着肩膀小心看着,大气不敢出!
那女子面色灰白,此时药已经到了嘴边,却似突然生了不甘,开始紧闭着嘴,摇头挣扎。
后面的大汉哪容的她反抗,按着她的头,就要将药灌进去!
锦书眉头一皱,手中的筷子刚要出手,却见旁边身影一闪,攸宁腾空而起,身姿轻盈潇洒,一脚踢在那大汉手上,药碗落在远处,砰的四分五裂,黑褐色的药汁四溅。
众人又是一惊,短短的片刻间,情况一连再变,早已超出了他们的思考。
吴掌柜噌的起身,看着攸宁冷声道,“你是何人?多管闲事!可知道我是谁?不要为了一时逞英雄,白白送了自己性命!”
攸宁英气的眉峰一挑,红唇轻勾,声音清冷,“你是谁和我无关!我只问你,女子为何不能说书?”
吴掌柜冷冷一笑,“简直是笑话!女流不入书行,这是规矩,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论到你来指手画脚?”
“我偏偏管定了!”
女子站姿笔直,气势冷冽,话一出,竟将吴掌柜噎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锦书起身,双手环胸,随意的倚着窗边的木栏,眼中满是赞赏,这样的女子,如何让人不喜欢,不欣赏?!
吴掌柜脸色发白,看了看身后,咬牙恨声道,“你们都是死人吗?让你一个毛头小子我在面前耀武扬威,给我打,打死我兜着!”
大汉不待他话落,举着手中的木棍就冲了上去。
然而此时人群中突然发出惊讶的一声,有人砰然跪地喊道,“攸宁郡主!”
有人认出,其他人纷纷响应,很快大堂里就跪倒了一片。
攸宁经常在市里坊间行走,除暴安良,替百姓出头,在宜都几乎比韩潇和的名声还大,此时有人认出她来也不足为怪。
冲上去的大汉一个个目瞪口呆,停在那里进不得退不得,手中的长棍一落,立刻也跪伏在地上。
攸宁一身淡蓝色锦衣,气宇轩昂,自高台上漫步而下,走到已面色惨白的吴掌柜面前,轻笑道,“吴掌柜,很不屑女流之辈?”
宜都人人皆知,攸宁郡主巾帼不让须眉,武功文采胆识均胜男子,此刻吴掌柜一个哆嗦扑通跪在地上,颤声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顶撞了郡主,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攸宁居高临下瞥了他一眼,冷声道,“我只问你,这女子能不能在这里继续说书?”
吴掌柜浑身一颤,冷汗涔涔而下,连连点头道,“能!能!”
“那规矩呢?”
“现在就改!现在就改!”
“吴行良,若再让我遇到你仗势欺人,你那聚海楼就不必开了!”
“是!是!小人再不敢了!”
“滚!”
吴掌柜如逢大赦,起身连滚带爬的出了茶馆的门,那些大汉也一同灰溜溜的紧跟着而去。
茶馆内片刻的安静后,众人一片欢呼,“郡主英明!郡主英明!”
周掌柜跑过来躬身道,“郡主光临,小人不识,罪该万死!”
“无妨!我只是赏识这说书的女子,望掌柜的以后多多照应!”
“不敢当,小人谨记!”
高台上的女子此刻已恢复平静,目光幽幽的看着攸宁,微微的福了福身。
锦书走过来,目中满是赞赏,攸宁到是有些不好意思,“你刚来宜都,就让你见了这欺凌之事!”
锦书摇摇头,“不公平之事,哪里都有,被百姓拥戴敬仰才不容易!”
攸宁一拉锦书的手臂大步向外走去,“今日本来想请你听书,却不想出了这种事!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六十章,青楼故友
一炷香后,锦书狼狈的躲着左右扑上来衣着暴露的女人,被劣质的脂粉香呛的满脸通红,一脸酱色的看着攸宁,“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
攸宁动作娴熟的挑了挑怀中女子的下颔,引得那女子一阵娇嗔,眉梢一挑,调笑道,“让人潇洒快活的地方难道不是好地方?”
此时青楼的老鸨扭着腰走过来,一甩手中的帕子,轻笑道,“宁公子许久不来了,今天是吹的什么风,把您这座大驾给吹来了?”
攸宁推开身边的女子,淡淡一笑,“听说你这里新来了个美人,我如何不过来看看!”
老鸨故做了个夸张的表情,摇头惊叹道,“啧啧,宁公子果然是识香怜玉之人,就冲您这个,今日我让沁儿把其他人都推了,就伺候您一个!”老鸨嘿嘿一笑,目光突然一转,看着锦书疑惑的道,“这位俊俏的公子是?”
老鸨识人无数,如何看不出两人是女子所扮,但只有有银子,别说是女子,就是妖怪,也是来者不拒!
攸宁一把将锦书揽过,“这是我一位弟弟,性格比较内敛,今日我带她来见识见识,让姑娘们都退下吧,不要吓到她!”
老鸨嘻嘻一笑,一甩手,众人推推搡搡,嬉笑怒骂的散了。
老鸨亲自带着攸宁和锦书上了二楼,在最里面的那间房门上敲了敲,高声道,“沁兰,有贵客来了,我们进去了!”
很快房内传来妩媚的一声,“妈妈请进!”
声音有几分熟悉,锦书不由得眉头一皱,攸宁却不由分的拉着她推门进了房间。
妆台前坐了一女子,身姿妖娆,墨发披散,闻声起身,微微弯了弯腰,柔声道,“沁儿有礼了!”
攸宁爽朗一笑,“果然是美人,果然没让本公子失望!”
锦书却是震惊的看着女子,满眼不可置信!
墨羽!
她怎么会在这里?
老鸨笑眯眯的拍了拍墨羽的手,“好好伺候两位公子!”
然后扭着腰推门走了!
她和攸宁在房中一直待了两个时辰,攸宁和墨羽两人谈诗论词,弹琴赏曲,简直是相见恨晚。
锦书一直面色沉淡,审视的看着墨羽,若不是攸宁在,早已上去问个究竟。她不是说要离开那男人,不是说有事要去办,为何会在宜都,为何还在这烟花之地?
攸宁以为锦书第一次进这种地方,有些拘谨,并未在意,也不勉强。
而墨羽,则除了最初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后,对锦书客气有礼,进退有度,真如不相识一般。
回到王府的时候天气已晚,在门口正好遇到要出门的萧奕和韩潇和。
韩潇和见到攸宁立刻星目一瞪,责问道,“我们正要去找你,你又去红陵楼了?如让父亲知道了,看怎么罚你?而且,你去也就罢了,还带着夕儿,我看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豪无女儿家该有的矜持!”
攸宁眼尾在萧奕身上扫过,腰板笔直,凛然道,“父亲若问我,我自会去解释!”
萧奕眸光幽幽的看着锦书,淡声道,“你也去了?”
锦书抬眸看他,突然生了几分心虚,低着头默不作声。
萧奕瞥了她一眼,轻轻一叹,回身往回走,“跟我回去!”
攸宁以为萧奕要惩罚锦书,忙出声道,“奕,此事和夕儿无关,是我带她去的,你不要怪她!”
萧奕偏头,冷哼了一声,“怪她?你问她怕吗?”眼睛再次在锦书身上一扫,沉声道,“还不走?”
锦书吁了口气,对着攸宁安抚一笑,然后抬步跟了上去。
此时天色将昏,云霞漫天,暗红的光影照亮了半边天空,灯火还未亮,高树遮挡下的青石路上有些暗淡。一直大步向前的萧奕突然回头,见身后的女子一直低着头,慢慢的跟在后面,眉头轻轻蹙起,似有不解的心事。
“怎么了?出去一趟就成了这个样子!”
锦书一直在想墨羽的事,此刻闻言惊讶的抬头,半晌才垂眸,闷闷的道,“没事!”
萧奕知道她心中对他有忌惮,不愿同他讲,也不勉强,只点了点头,沉声道,“走路不要分神!”
“嗯!”
夜里,待三更的更声响过之后,躺在床上的锦书突然睁开双眼,利落的起身下床。她和萧奕的房间中间隔了一个花厅,出门的时候,下意识的望了一眼对面,灯黑着,大概已经睡了。
出花厅,下了走廊,锦书脚步突然一顿,皱眉看着树下的身影!
萧奕微微侧头,淡声道,“去哪里?”
既然自正门出来,锦书就未打算瞒他,轻声道,“去见一个朋友!”
“嗯!”萧奕坐在木栏上,长腿微曲,点了点头,“早点回来!”
锦书极轻的点了点头,一跃而起,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中。
这个时辰,红陵楼依然灯火通明,醉酒嬉笑声不断。锦书攀在墨羽的窗外细细的听里面的动静,房内只燃着一只烛火,有些暗,很安静,突然吱呀一声门响,一个尖锐的声音传来,“沁儿,张公子今晚都来了三次了,你到是见不见啊?”
是白日里的老鸨。
“劳烦妈妈回了他吧,沁儿今日实在不舒服!”
老鸨怏怏的道,“好吧,你好生歇着!我去推了!”
“多谢妈妈体谅!”
待老鸨关门走远,锦书才推窗而入,也不上前,倚着窗下的桌子,抱胸看着墨羽。
墨羽支臂倚在贵妃椅上,洗净了铅华,素净如雪,仿似还是那个单纯的羽小姐。看到锦书并不惊讶,展颜一笑,无半点病容,“我猜你今夜必定会来!”
锦书面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叹了口气,“要和我说些什么吗?”
墨羽敛了笑,面色渐渐沉重,半晌,定定的看着锦书道,“锦书,我不想骗你!我确实有事要办,这也是我最后一次为他办事,他已经答应我,我完成这次任务后,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我再不受他差遣!”
锦书缓缓点了点头,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到底是什么事?”
墨羽为难的看着她,摇头道,“锦书,我不能告诉你!我也不想你牵连进来!”
“嗯!那好,我不问,若需要我帮忙可以去韩王府找我!”
墨羽低敛着眉,突然抬头问道,“锦书你怎么认识攸宁郡主?你怎么会住在韩王府?”
锦书微微皱眉,双眼直视着她,缓缓的道,“你怎么知道她是攸宁郡主?你不是刚到宜都?”
“锦书,你相信我吗?”墨羽毫不躲避的回视,“我不会伤害攸宁!”
“我信你!”
我信你,书公子如何不相信羽小姐,她曾以为她们再回不到从前,然而这次相见,曾经的亲近似乎又回到了她们之间,穿过仇恨和时间,有一些感情,终会经历凡尘岁月的沉淀,越发真挚恒久,虽然不热烈不喧哗,却无论何时回首,那个人依旧一如既往。
六十一章 朋友
接下来几日,攸宁带着锦书转遍了宜都的大街小巷,两人都是洒脱爽快之人,性格相投,一见如故,几日相处下来如同多年的好友。
除了幼年时墨羽这个玩伴,锦书几乎没有朋友,这些年在王府更是每日除了练功就是练琴看书,几乎没有空闲的时间。
和青歌感情虽好,但青歌毕竟把她当主子,平日里相处带着几分小心。
因此,锦书越发珍惜攸宁这个朋友。
锦书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和仇人的女儿成为至交好友,越发觉得世事无常,荒唐至极!
晚上吃饭的时候,萧奕突然回来了。
这几日两人虽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很少见面。韩府表面依旧风平浪静,但隐隐的,锦书总感觉到一种风雨欲来的紧迫感。
韩潇和这几日也很少露面,唯独攸宁比较清闲,每日只陪着她到处闲逛。
锦书也有些疑惑,那日在青城初见攸宁时,她好像对韩府发生的事极为自责在意,现在为何反而置之不问?
萧奕坐在窗下的贵妃椅上,淡淡的看着窗外,面色慵懒,神情有些恍惚,似在细细思索。
锦书不知道韩府出了何事,也不便开口询问,见他如此神色,也不去打扰他。
“你手臂怎么了?”
锦书一怔,下意识的看向右臂。今日和攸宁在街上的时候,路过一座酒楼,小二受了客人训斥,心中不忿正将客人不要的汤水泼下来。锦书下意识的将攸宁拽到身后,手臂却被少许汤水溅到。
当时只觉得有些疼,也未在意,此时才看到,被烫的地方竟有些红肿,甚至起了小水泡。
手臂往后缩了缩,锦书满不在意的道,“没事,被烫了一下!”
萧奕眉头一皱,走过来,坐在椅子上,拉起锦书的手臂,将衣服小心推上去,脸色越发难看。
“这还没事?疼不疼?”
锦书将手臂抽了抽,“已经不疼了!”
手臂被他钳住,纹丝不动,萧奕深邃的凤眸锁着她,沉声道,“怎么回事?”
锦书简单的将事情讲了一遍,就见他眼中竟有几分怒意,冷声问道,“哪个酒楼?”
锦书怕他去找人家麻烦,忙抓了他的衣服道,“攸宁已经教训那个伙计了,酒楼老板也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
萧奕微微侧头,看着她抓在自己手臂上的手,白皙的手指紧紧的抓着他深蓝色的锦服,因为太过用力,竟微微有些发白。
锦书随着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突然如被烫了一般,猛然缩回,深吸了口气,低着头,默然不语。
萧奕似低笑了一声,长身而起,很快拿了烫伤药回来,坐在椅子上,拉过锦书的手,将水泡轻轻挑破,然后将伤药一层一层的擦在锦书的手臂上。
他微微低着头,神情极为认真,只是一个简单的涂药,却似在书房御览奏折般的慎重。昏黄的灯火映出他俊美的轮廓,薄唇淡抿,鼻梁高挺,长眸半垂。锦书第一次发现,他睫毛竟然这样长,这样密,遮住低垂的凤眸,掩住凌厉淡漠的眸光,难得的露出几许柔和。
涂了药的手臂上微微发凉,疼痛渐渐退去,锦书却清晰的感觉到他抓着自己的手越发炙热。
攸宁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顿时一怔,眉头轻轻蹙起,抬手敲了敲门,“我能进来吗?”
锦书霍然回头,手臂一缩,下意识的想要抽回,却被萧奕用力钳住,“不要动!”
锦书只得半回身,笑道,“攸宁,你怎么来了?”
攸宁将手中的红木雕花食盒放在桌子上,目光落在萧奕紧紧握住锦书手臂的手上,淡淡一笑,拍了拍食盒,“今日天气闷热,厨房里做了些解暑的糕点,我给你送了来!”
锦书笑道,“何需你亲自过来?”
萧奕将药膏在锦书的手臂上厚厚的刷了一层,才放开她,长身而起,看着攸宁,面色有些沉,淡声道,“攸宁,这几日我有事在身,劳烦你照顾夕儿多日,明日起,她跟在我身边就好了!”
锦书一愣,霍然看向萧奕。
攸宁脸色更是微微一白,淡声道,“奕,你这是要和我生分吗?今日之事我也很自责,夕儿当时说没事我便疏忽了,你知道我向来不是细心之人。”话音一顿,目光停在锦书的手臂上,转身便走,“我现在就去请府医过来!”
锦书一把拉住她,皱眉喊道,“攸宁!”
攸宁背对着他们,脊背笔直,半晌深吸了口气,回身时神色已经缓和,扫了萧奕一眼,对着锦书轻笑道,“没事!我俩都是刚烈的性子,到一起就会打。之前也是这样,不用放在心上!况且,你是煜亲王的义妹,我理应替奕照顾好你,出了这样的差错,他怪我,也是应该的!”
萧奕眉梢一挑,晦暗莫测的看向攸宁,却听她继续说道,
“奕,我有事找你,我们出去谈!”
说完率先出了房门。
两人走后,锦书坐下,看着桌子上的饭菜再无任何食欲。轻轻吁了口气,只觉得满身疲惫。
到现在,她早已偏离了来时的初衷。她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她想查当年的事,却一点头绪也没有,她也曾试探的问过攸宁,攸宁对于纳兰青的印象只是他是个了不得的将军,说起的时候还有几分敬佩,其他的再没有任何线索。
她已经离开的太久了,萧煜也必然已万分着急,是时候回去了!
六十二章 夜雨
沿着青石小径,攸宁一直缓步往前走去。
天色阴沉,夜幕漆黑,一颗星子也无,两旁茶树的枝叶一动不动,闷热的天气在无限酝酿,等着一场暴风雨的降临。
前方一个荷花湖,连接府外的流花河。
踏过木桥,便是一座方亭,湖内荷花开放,冉冉清香和着清风自水面上扑面而来,一扫夏夜的燥热,顿时神清气爽。
攸宁跨坐在亭栏上,倚着亭柱,长腿微曲,取过栏上的两坛酒,微微用力,向萧奕扔了一坛过去。长发随风飞舞,姿态坦然,张扬的笑道,“好久没在一起喝酒了!今夜不醉不归!”
萧奕同样的姿势坐在对面的木栏上,随手接过凌空飞至酒坛,拍开盖子,轻弯唇角,低沉笑道,“好!”
亭子的四角燃着红色的灯笼,萧奕欣长的身影随着烛火轻轻摇曳,衣衫在灯火下闪动着皎皎光泽,被酒润湿的薄唇在暗红的灯影下红如朱染。
攸宁一时竟移不开目光,半晌才脸颊一红,不自然的别过头去。
“奕,还记不记得,那年你在这院里养伤,我去给你摘莲蓬,那时候我还不会武功,船翻进湖里,你跳下去救我,结果伤口恶化。后来我被父亲狠狠训斥,还被勒令两天不许出房门!”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她开始努力学武功,因为她要变的强大,才能站在他身边,而不会拖累他。
“嗯”,萧奕点了点头,“记得!”
“虽然我们已经很多年不见,可是我觉得什么都没有变!”攸宁笑着回头看他,“这次你能来,我真的很开心!”
萧奕凤眸漆黑如墨,唇色潋滟,淡淡的看着湖面,微微点了点头,沉声道,“雪麟查的怎么样了?”
“已经有一点眉目了!”攸宁挺直了背,自信满满的道,“很快,他就会再次出现,装雪麟的盒子以深海冰寒磷铁所制,没有钥匙,这世上没有人能打开。钥匙还在我们手上,他怎会不来?”
“嗯!”
“奕!”攸宁突然开口道,“夕儿受了伤,说到底还是我疏忽大意所致,就让她去我院里吧,让我来照顾她!”
萧奕沉淡的神色突然柔和下来,目光落在手中的酒坛上,手指轻轻摩擦上面雕刻的纹路,淡声道,“不用!擦几次药就该没事了。”
攸宁微微一滞,沉默了片刻才道,“那我派两个丫鬟过来!”
这次萧奕没有推拒,淡淡的点了点头。
攸宁将手中的酒坛倾泻,酒水流入湖中,引得一片锦鲤过来争抢,攸宁勾唇一笑,看着那些锦鲤,好看的丹凤眼中满是笑意。
“奕,你走了以后,这个院子闲置下来,我没事的时候就过来,就坐在这个地方喝酒。但是一个人喝酒实在无聊,我便将酒倒进湖里,让这满湖的锦鲤陪我一起。你看,这些年下来,它们一个个都成了酒鬼,我一倒酒,它们便过来疯抢!”
一群红鲤争先恐后的挤到亭子的木廊下,扑腾乱跳,一阵哗啦哗啦的水声响起,原来习惯也会改变生性。
萧奕抿了一口酒,低垂着黑眸,突然想起锦书,她跟在阿煜身边这么多年,也是因为习惯吗?
攸宁转过头来,见萧奕目光悠远恍惚,似并未在意她的话,不由的眼神一黯,心中微涩,深吸了口气,装作漫不经心的道,“这几日大哥经常和我打听夕儿在这住的怎么样,他好像很关心夕儿,和他之前的那些红颜知己完全不同,也许这次他真的认真了呢!我也很喜欢夕儿,她若成了我的嫂子、”
“攸宁!”
话突然被打断,攸宁顿时一愣,就见萧奕正转头看过来,面色平静无波,声音却带了几分冷沉,“她很快就会和我回陵都,不会在这里呆很久!”
攸宁勉强一笑,大口的灌了口酒,低声道,“是吗?”顿了顿,继续笑道,“也对,我听说煜亲王对这个义妹极为在意,他怎么会舍得把她嫁到陵南,是我疏忽了!”
此时突然起了风,亭子里的灯笼一阵晃动,一道闪电在漆黑的夜幕上横空划过,萧奕霍然起身,转过身沉声道,“很晚了,回去休息吧!”
攸宁跳下木栏,突然对着萧奕的背影,急声喊道,“奕!”
萧奕停下,却没有回头,站在那里等着她要说的话。
攸宁紧咬着下唇,几次张口又咽下去,终于还是轻吐了口气,面色渐渐恢复平静,装作漫不经心的轻笑道,“今日没有喝尽兴,下次我们再继续!”
说完也不待萧奕回话,先一步超过他,快步离开。
夜里,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下了一夜的雨,直到黎明才停歇。
一大早,就有人过来敲房门。
锦书被雷声扰的一夜未睡好,天亮时才睡着,此时听到敲门声,腾的坐起身,半晌才反应过来,忙披了外衫下床去开门。
萧奕站在门外,见锦书神情倦怠,眉头一皱,沉声道,“没睡好?不要睡了,今日和我出去一趟!”
锦书顿时一愣,“去哪里?”
“去了便知!”
暑气被大雨冲刷殆尽,早晨还有些微凉,空气却是久违的清新。
两人沿着流花河畔慢慢往前走,岸边垂柳亭亭玉立,枝叶舒展,颜色墨绿,如女子刚描的远黛。万千柳丝婀娜的随风轻轻飞舞,吹过两人的宽大的衣角,撩起耳畔的发丝,微微有些发痒。
河面上的凉风吹来,带着郁郁青青的水汽,碧波荡漾,波纹潋滟,锦书深吸了口气,一扫颓废之色,顿时心旷神怡。
一叶轻舟停在岸边,船夫支了浆问道,“两位要乘船吗?”
“嗯!劳烦船家带我们到对面去!”萧奕一面说着,一面很自然的拉了锦书的手踏上木船。
锦书耳畔一红,不自然的脚步一顿,挣了挣。却见萧奕斜睨过来,目光沉淡的看着她,锦书顿时不敢动了,默默的跟在他身后上了船。
“好咧!两位坐好!开船了!”
船夫以唱腔的嗓音吆喝着,声音洪亮悠长,在清晨带着水雾的河面上远远回荡。
六十四章 竹楼鱼汤
唱腔的嗓音吆喝着,声音洪亮悠长,在清晨带着水雾的河面上远远回荡。
船夫站在船尾,抬高头上的斗笠,看着船头上绝艳的一对璧人,忍不住叹声称赞。木浆轻轻一荡,船晃了一下悠悠的往前行去。锦书和萧奕在船头并肩而坐,晨旭照在水面上,波光闪烁,晃的锦书有些发晕,那种极舒服的晕眩。
向后一躺,枕在叠加的双臂上,眯眼看着天上的团团白云,锦书长长吁了口气,将心中的郁结一呼而出,四肢百骸都舒爽了起来,觉得再没有比此刻更惬意舒适了。
也不关心萧奕要将她带到哪里去,不再想报仇的事,不再想萧煜,不再想墨羽,不再费心思虑之前要杀她的人的身份,不再刻意回避和萧奕之间的纠缠。此刻完完全全的放松下来,将自己置身这艘小舟上,随着它一起飘荡,随它无论去哪。
船不知行了多久,锦书半睡半醒间似乎听到萧奕和船夫在说话。
“公子是要带夫人去哪里?”
锦书眉头一皱,夫人?直觉的想要开口否认,可是却懒懒的睁不开眼,算了,反正只是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误会了也没什么关系!
却听萧奕声音轻缓,慢条斯理的道,“去对面的润草居!”
船夫爽朗的大笑了一声道,“我说公子起这么大早呢!这润草居的鱼汤确实是第一锅的最鲜美,公子现在过去正好赶上,您二位有口福了!”
萧奕心情似极好,低笑了一声,不再答话。
锦书翻了个身,觉得阳光有些照人,闭着眼随手抄起一块锦帛遮在脸上,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