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一天的车,众人都已疲乏困倦,下了车才精神了一些。侍卫打了野味,萧奕和韩潇和围在一起生火烤肉,远处下人做了新鲜的蘑菇肉末汤,不出片刻,鲜美的肉味合着蘑菇的香气就飘散在空气之中,勾的人食指大动。
侍卫认定锦书是萧奕的贴身侍女,端了汤交给她,锦书端着汤,微微有些踌躇,那人大概还在生气,她要不要上前自讨没趣?此时,钟芷儿突然走过来,端过她手中的汤,将锦书挤到一边,指了指后面的树桩道,趾高气昂的道,“你坐到后面去!”
锦书霎时松了口气,耸了耸肩,没有任何异议的点头,坦然的走到后面的树下席地而坐。
有好心的侍卫过来,递给她一碗汤,锦书感激的冲那人点了点头,那个小侍卫立刻红了脸,一溜烟的跑了。
夜里的山中凉风嗖嗖,锦书紧了紧衣服,捧着手里的汤倚着后面的树干,微微出神。
“给!”
锦书回神转头看去,不知何时韩潇和坐在了自己身边,手里拿着一条烤好的兔腿,正递给她。
放下手中的碗,锦书接过肉,轻轻点了点头,客气的道,“多谢!”
“你不是煜亲王的人吗?怎么会和太子殿下在一起?”韩潇和似是随意的问道。
锦书撕肉的手微微一顿,目光一沉,沉声道,“和阁下无关!”
韩潇和顿时一愣,似是没想到她说话这样冷硬,嗤嗤一笑,解释道,“不要误会,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我不需要朋友!”
锦书冷冷的出口,“多谢你的肉,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世子和一个下人坐在一起终究不妥,还请回吧!”
虽然他爹的事和他无关,她也一向分的清楚,但她是来杀他爹的,他们早晚都会是死敌,怎么可能成为朋友?
韩潇和审视的看着她,嘴角轻轻牵起,露出一个不明所以的笑,起身离开。
“离她远点!”
刚坐下,就听到身旁男人清冷的一声,似是警告、似是劝诫,还带着一丝不快。
剑眉一挑,韩潇和试探的问道,“为什么?难道、”眼眸一沉,“你喜欢她?”
萧奕仰头喝了一口酒,嘴唇紧抿,酒光下透着妖异的红,眼尾斜斜的扫了他一眼,冷哼道,“对这种女人,我从来没兴趣!”
韩潇和神色立刻放松下来,一撇唇,半是认真半是调侃,“那就好,我有兴趣,你不要和我抢!”
萧奕凤眸一沉,看着火堆慢声道,“随你!不过以后不要怪我没提醒你!”
“不过是性子冷了点,如果你是在替我担心,大可放心!人生这样无趣,有挑战的事情才合我口味!”
萧奕大口喝酒,不再搭话,眼眸却越发深沉。
众人吃过饭,围着火堆休息聊天,天上星子璀璨,知了鸣叫,偶尔还有夜归的百灵布谷停在附近的树上,好奇的看着山里这群不速之客。山谷中一片静谧,只偶尔会传来远处侍卫划拳逗笑的声音,锦书白日里睡多了,此时也没有困意,倚着树干,揪了一颗野草放在嘴里,仰头看着夜空。
小的时候,阿爹打了胜仗,晚上大家就会一起围着篝火喝酒,阿爹手下那些副将,都过来逗她,将她放在脖子上围着篝火一圈圈的跑,喂她酒喝,教她简单的拳脚,完全将她当一个男孩子对待!娘亲有时候看不过去,在一旁一直扯阿爹的衣服,阿爹却只哈哈大笑。
锦书深深吸气,面上露出陶醉的笑,仿佛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时候,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然而她也无法忘记那一夜,重重的包围下,阿爹怒吼着让阿娘离开,平日软糯的阿娘脸上却是一片决绝。
她躲在柜子里拼命的挣扎,梅姨死死的抱着她,紧紧的捂着她的嘴,于是她便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在乱箭之下,尸体被鞭笞践踏。
那个时候她便告诉自己一定要活下去,为他们报仇,可是,这么多年了,她仍然没有做到。
笑容渐渐悲凉,缓缓闭上眼睛,一行清泪无声滑入两鬓。
“你怎么了?”
锦书睁眼,正好落入一双漆黑如墨的深潭之中,霎时间有些慌乱,锦书扭过头去,将眼角的泪痕不着痕迹的擦去,脸上又换上了平时淡漠的表情,沉声道,“有事吗?”
萧奕面色如百年古井,语气依旧淡漠疏离,“夜深了,回马车上睡觉吧!”
“嗯”,锦书点了点头,起身便走,几步后突然停下,回头问道,“你睡哪里?”
萧奕转过头,淡淡的道,“和你无关!”


四十章一场梦

锦书耸了耸肩转身就走,走了两步轻叹了口气,终还是又转过身,看着远处没有马车正在忙着支帐篷的侍卫,低声的道,“你若不习惯睡帐篷,也可以、睡在马车里!”
反正马车足够宽敞,睡两个人也绰绰有余。
萧奕斜斜的看过来,一双凤眸审视的看着她,似乎在问她又耍什么花样。
锦书立刻转身,嘟囔道,“算了,当我没说!”
马车里铺着厚厚的绒毯,锦书又铺上一层薄被才躺下,手指摸着被子上刺绣细细的纹路,白日里睡多里,此时一丝困意也无。
“吱”一的声响,锦书猛的坐起身,就见尊贵的太子殿下走了进来,车内只有角上亮着一盏宫灯,烛火昏暗,看不清他表情,只见他在她身边三尺远的地方和衣躺下,将薄被盖在身上,侧过身背对着她很快入睡。
锦书鼓了股腮帮,撇了撇唇,也侧身对着车璧躺下。
起初车外还一丝喧哗声,似乎是值守的侍卫在聊天,慢慢的,声音逐渐消失,山谷恢复寂静,只偶尔传来几声虫鸣。
过了许久,锦书终于睡着了。
外面不知何时起了雾,在山林中弥漫,圆月被浓雾遮住,漆黑的夜色里到处一片白茫茫,伸手不见五指。
锦书眼皮一跳,顿时睁开了眼睛,猛然一只手伸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她抬起头,就见萧奕面色阴沉的半跪着,手握着长剑,侧耳向外,似乎正在仔细听着什么。
锦书不再乱动,也细细的听了听,窸窸窣窣,开始似乎是有人在说话,渐渐,声音变大,说话的人也逐渐在变多,熙熙攘攘,几乎已经是嘈杂。
深更半夜,似乎所有的人不睡,都起来三三两两的聊天了。
这个时候,侍卫不睡觉起来聊天,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然而,这山林中除了他们,也再无旁人!
事情透露着一股诡异,让人后背发毛!
萧奕伸手掀开车帘,外面却是浓雾弥漫,什么都看不清楚!
“我出去看看,呆在这不要动!除了我,谁叫你也不许出去!”萧奕沉声说道,同时递过一柄短剑放在锦书手中,然后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车门被关上,锦书半弓起身体蹲在窗前,仔细的听着外面的动静,随时准备出手。
然而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萧奕没有回来,外面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大,有人在自言自语,有人在大喊大叫,有的人甚至在失声痛哭,声音嘈杂似在耳边,却又飘渺遥远,仔细听又听不清到底喊的什么。没有人制止,没有人察觉对方的异常,诡异的气氛无声蔓延,锦书后背起了一层密密的细汗,已是坐立不安,恨不得立刻出去看个究竟。
突然远处似乎传来一声惨叫,锦书心头猛的一跳,同时钟芷儿的惊恐的呼喊声传来,“奕哥哥!”
锦书立刻推开车门飞身出去,然而一出马车,声音瞬间全部消失,周围浓雾弥漫,睁眼如盲,一片死寂!
锦书背后一阵阵发凉,手中握着萧奕给她的短剑,慢慢前行,试探的喊道,“萧奕?”
没有任何回应,也不见之前的篝火,似乎所有的人都在她出马车的那一瞬间消失了!
走了几步,锦书眉头微皱,立刻转身向马车走去,却惊讶的发现,本来只有几步之遥的马车也不见了。
握着短剑的手一片濡湿,锦书也不再乱走乱动,盘膝坐在地上,闭上眼睛。
“锦书?”
锦书猛的睁开了双眼,满脸震惊,是梅姨的声音!
“锦书!”
声音近在耳边,锦书霍然起身,慌张的左右看了看,周围依然是白雾茫茫,看不到任何身影。
“梅姨?是你吗?”
锦书大喊了几声,声音因为太过激动微微有些颤抖,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和惶恐。
“锦书!”
呼喊仍在继续,似是儿时,她贪玩惹了祸怕娘亲生气,故意藏起来,梅姨来找她,一遍遍的呼喊,声音里带着软软的诱哄。
眼泪一下子涌出来,锦书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奔而去跑。
迷雾渐渐散去,前面出现里一片一望无尽的草原,有人骑着马渐渐出现在视野中,“锦儿!”
是阿爹和娘亲!
锦书愣愣的站在那里,看着远处的人影越来越近,心中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她,这是不可能的!阿爹和娘亲已经死了,而且这是深山荒林,也不可能出现草原,可是,锦书却不受控制的向他们跑去,哪怕明知道一切都是梦,都是虚幻的,她也毫不犹豫的追逐他们而去!
锦书泪眼模糊,脚下疯狂的奔跑,明明是几步之遥的距离,却似永远触不可及,突然阿爹踢马转身,向来的方向而去。
“阿爹!娘亲!我是锦书啊!你们不要走!”
锦书在后面嘶声大喊,拼命的追赶。
内心无限惶恐,害怕他们就这样走了,此时她仿佛又回到了幼时,还是个孩童,那样弱小,跌跌撞撞的向着亲人奔跑。
终于,他们停下来,前方却是一处悬崖。阿爹仍然是从前的模样,身姿挺拔,磊落潇洒,回头留恋看着她道,“锦儿,我们很想你,回来看看,如今就要走了!”
锦书跪在地上泪流满面,无限绝望,这些年的不安,孤独在这一刻通通涌上来,泣声哀求道,“不要走!求你们不走要,不要在丢下锦儿!求你们!”
娘亲眼底流露出几分恬静柔和,温柔的看着她,“锦儿,我和你阿爹好想你,和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好!”心中突然又有了希望,锦书几乎是惊喜的抬头,迫切的回道,“娘亲,锦儿要和你们一起走!可是我如何同你们一起走?”
“用你手中的剑杀了自己,然后你就可以上马和我们一起走了。”娘亲的眼中满是慈爱和不舍。
“好!我马上就做!你们等着我!”
锦书几乎是急切的举起手中的短剑,毫不犹豫的向心口扎去。
手臂停在半空,猛然被拦下!


四十一章、幻雾阵

“夕儿?醒醒!”
有人在拍自己的脸颊,锦书不情愿的睁开眼睛,就看到萧奕眉心紧锁,定定看着她,一向从容淡定的墨眸竟少见的带了几分慌张。
锦书脸上还挂着泪珠,茫然的看了看四周,自己依然在山林里,就坐在马车旁,此时雾气已散,月光幽幽的照进林子,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眼神很快恢复清明,抬头道,“幻雾阵?”
萧奕表情凝重的点了点头。
幻雾阵,利用人的执念和贪恋,引人入境,摄魂,杀之!
杀人不费一兵一族,是江湖中最诡秘最霸道的阵法之一!
此时醒来方觉得荒唐,且不说阿爹和娘亲怎会在这里出现,他们又怎会要她的命?
“夕儿也进阵了吗?”
韩潇和突然跑过来,看着锦书一脸的担忧。
锦书点了点头,起身道,“已经没事了!其他人呢?”
“死了几个侍卫!其他人都无碍!布阵的人突然撤阵了,不知道什么原因,否则再有片刻,我们都难逃一死!”韩潇和皱眉道。
“奕哥哥!”
钟芷儿突然从后面跑来,猛的扑进萧奕怀里,哭道,“吓死芷儿了!奕哥哥!我看到他们要杀你,要我自杀才能放你!我答应了,我真的答应了,只要你平安,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锦书微微挑眉,砸了咂舌,瞟了一眼哭的异常伤心,声泪俱下的钟芷儿,轻咳了一声道,“我先回马车上了!”
萧奕眉头紧皱,一把将钟芷儿推开,沉声道,“来人!”
两个侍卫和钟芷儿的侍女一起跑了过来。
“送你们小姐回马车上,外面很乱,看好她!”
侍女忙上前将钟芷儿一路安慰着劝了回去。
“去看看你父亲,我怕这次是冲他来的!”
萧奕沉声道。
“嗯!会不会是上次那人?”
韩潇和边走边说,突然停下来,看了看萧奕依然有些苍白的脸,疑惑的道,“我们不是第一次遇到幻雾阵了,上次我们都入了幻境,只有你没有,最后破了阵救了我们!这次怎么回事,你竟然也入了幻境,我很好奇,你的幻境中出现了什么?”
萧奕脚步顿住,凤眸一垂,顿时有些阴沉,片刻后眼神再次恢复沉寂,沉声道,“现在查到凶手是最重要的!难道你还想再受一次暗算?”
说完大步离开,韩潇和在后摇头轻笑,片刻后举步跟上。
萧奕回到马车上的时候,锦书正拥着被出神,见他进来,往边上靠了靠,问道,“是你行踪暴露了?还是冲韩是来的?”
萧奕看了她一眼,眼神快速的闪开,别过头去。高挺的鼻梁,不点而红的薄唇,留给锦书的完美的侧脸竟然看上去似乎是有些尴尬,锦书皱了皱眉,第一次看到这个男人除了冷沉以外的情绪,不禁有些好笑,这个男人又怎么了?
起身凑上去,想看个分明,“喂!”
萧奕回头,看到近在咫尺的锦书猛的向后一仰,片刻的惊怔后,男人突然暴怒,“离我远点!”
锦书咬了咬牙,瞥了他一眼,喜怒无常的男人!
半晌,别扭的男人突然出声道,“你叫锦儿?”
锦书微微一怔,头也未转,只淡淡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男人受了冷落也不再出声,倚着车璧淡淡的望着窗外出神。
经过昨夜的一番折腾,早晨吃饭的时候,除了钟芷儿仍沉浸在自己舍身救太子的激动情绪中,其他人都有些低落,韩潇和过来坐在萧奕身旁低声道,“我已经盘查过了,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萧奕点了点头,“嗯!不是我们队伍中!”
韩潇和皱眉道,“他还会再来吗?”
萧奕思索了片刻摇头道,“昨夜他明明已得手,却突然撤阵,必然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才没有下杀手!我想应该不会再来了,但是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我们还是小心行事!”
“嗯!”韩潇和赞同的点了点头。
萧奕继续道,“从今天起我们务必快马加鞭早日赶回属地,以免再生枝节!另外,多派些人手保护你父亲!”
“嗯!我马上去安排!”
吃过饭后众人开始套马启程,韩潇和照例来找萧奕下棋,锦书在一旁打瞌睡。
忽然,马车停了下来,钟芷儿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块绣了一半的手绢,挥了挥,不自然的道,“我、我这里总绣不好,来找她帮我一下!”
说着飞快的坐在锦书身边,随手指了个地方给锦书看。
“噗嗤!”韩潇和看着锦书皱紧的眉头不禁笑出声,掩饰的轻咳了几声继续思考棋路了。
而萧奕则一直看着棋盘,面上波澜不惊。
锦书这些年确实学了很多东西,武功、诗词、琴棋书画…虽说不上样样精通,却也都有小成,唯独这女工,萧煜确实没找人教过她!锦书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刚要说话,就见钟芷儿面色绯红,眼中波光点点,痴痴的看向侧方,锦书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那人一身深紫色锦衣华服,长腿微曲,慵懒的支臂靠着车厢,面容冷峻疏傲,一双凤眸微寒却是极为认真的思索着。
锦书突然想起,他似乎一直都是这样,处处都透着一股慵懒优雅的气质,可你若被他这种表象所迷惑想要接近,却又马上发现他是那样的冷酷淡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然而,这样冷漠的眸子里,又总是流露出专注认真的光芒,让人不由自主的被吸引。
当然,这里面肯定不包括她纳兰锦书。
钟芷儿今日又换了一件云雁细锦上衣,下穿紫绡翠纹裙,眉间画着梨花钿,和山上正盛开的雪白梨花甚是应景。只是虽然女为悦己者容,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萧奕自始至终都不曾看她一眼。
知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锦书替她坎坷的情路无声一叹,继续会周公去了。
后来锦书才听说,在她睡着后,钟芷儿大小姐还闹了个笑话。且说这厢芷儿小姐看太子殿下看的正痴痴入迷,那边韩潇和见萧奕走了一招妙棋不禁拍案大声赞道,“绝艳之极!”
芷儿小姐一愣,误以为是在称赞她,不禁娇羞道,“韩世子缪赞了!”
韩潇和闻言一愣,转头问道,“什么?”
钟芷儿见他表情才知不是说的她,面色立刻羞的通红,支支吾吾指着锦书道,“我和她说话呢!”
尊贵的太子殿下破天荒的轻声一笑,钟芷儿一怔,回头看去,才发现锦书不知何时早已睡熟了。
钟芷儿讨了个没趣,尴尬的无地自容,匆匆的下车走了。
最后一抹晚霞落山之前,众人进了临安城。


四十二章 书公子

马车在上云客栈门前停下,锦书跳下马车,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坐了一天的车,实在太累了。
钟芷儿在她面前经过时,很嫌弃的瞥了一眼,然后在丫鬟的搀扶下身姿婀娜的进了客栈。
晚上在大堂吃饭的时候,韩潇和张望了四周问道,“小二,我看你这店面不小,怎么除了我们的人,一个你们本地吃饭的都没有。而且这刚入夜,家家关门闭户,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
萧奕和锦书早已注意到了这些,此时均不出声,静静的听小二解释,只有钟芷儿闻言惊讶的四周看了看,凑上来道,“果真如此!快说快说,怎么回事?你这店不会是黑店吧?”
小二闻言忙将菜放下,摆了摆手急道,“客官哪里话?我们上云在这临安城说不是百年老客栈,也开了有几十年了,怎么会是黑店!”
“那是怎么回事?”钟芷儿一脸的好奇。
小二左右看了看,才弓着腰压低声音小心翼翼的道,“几位客官初来临安,所以不清楚。前几日,城里的首富李掌柜一家突然被灭门,一家十八口没有一个活的,啧啧,血都流到了大门外,那叫一个惨不忍睹!不过两天,东街的周掌柜和他的三夫人又横死在家里!衙门里的人进进出出好几天了,也查不出什么来,这不,城里人人自危,这天刚黑,就都不敢出门了!”
钟芷儿斜了他一眼,用手绢扇了扇风,有些意兴阑珊的道,“我当是什么呢?不就是死了几个人嘛!肯定是家里有钱遭人嫉恨,不过这样明目张胆的杀人也太不把官府放眼里了!”
小二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客官您小声点!要是劫财我们穷老百姓就不害怕了!据周掌柜的家人说,家里的钱财一分没少,凶手自称是书公子,是纳兰将军的遗孤!来为他族人报仇的!”
锦书持筷子的手轻轻一顿,就听韩潇和不解的问道,“哦?纳兰将军的遗孤?可是纳兰青?”
小二为他倒了茶,“可不是!咱陵国哪还有第二个纳兰将军?”
韩潇和继续问道,“听说纳兰青生前只有一个女儿,凶手是女子?纳兰青当年是谋逆之罪,皇上下的命令!她报仇到临安来做什么?”
小二忙陪着笑道,“谁说不是呢?不过我也听人说,当年纳兰家的女子都变卖为娼了,兴许这书公子是受到了什么侮辱如今来报复的!嗨,这其中内情,咱又怎么会知道,咱要知道也没官府啥事了,您说是不?”
韩潇和轻轻一笑,拿了些散碎银子赏给小二,“多谢小二了!”
小二立刻眉开眼笑起来,弓着腰千恩万谢的退了下去!
“书公子?你听说过这个人吗?”韩潇和看向萧奕。
萧奕眼尾淡淡扫过锦书,摇了摇头,“没有!”
“好了!我们吃饭吧,都快饿死了!”钟芷儿嘟着嘴道,“管他什么书公子,画公子,又和我们无关!”
锦书在一旁附和道,“是啊!吃了饭大家也好早点休息,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呢!”
韩潇和将一块竹笋夹到锦书的碟子里,英俊的面孔上一片温柔,和声道,“多吃些,这几日舟车劳顿,衣食不周实在是辛苦了,等到了岭南,在我家一定要多住几日,让我好好招待招待你!”
锦书低着头,淡淡答了一声,“多谢!”
萧奕端茶的手微微一晃,立刻撒出几滴,不动声色的抹去,眸光微微发沉。
却听钟芷儿阴阳怪气的道,“夕儿,听说煜亲王在认你做义妹之前,你只是个打扫的下人!从一个下人到小姐,真是好手段啊!”
韩潇和看了锦书一眼,见她面色沉淡,只安静吃饭,显然不打算回话,心中越发心疼,冷笑了一声道,“天下女子若都有芷儿小姐的好福气生来就是小姐,那芷儿小姐还哪来的优越感呢?”
钟芷儿脸色一阵青白,放下筷子转头厉声道,“韩世子什么意思?”
韩潇和淡定从容的一笑,“芷儿小姐生来就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难道连最平常的一句话也听不懂吗?还是说所谓的生来就是小姐的人都这么华而不实?”
“你!你!”钟芷儿被气的面色发白,口不成言,恨恨的跺了跺脚,一转身上楼走了。
锦书仍然和萧奕一间房,锦书端着茶杯抬眼看了看窗前软榻上的男人,男人的脸色自吃过饭后就一直这样阴沉,半晌一言未发,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出神。
锦书眼眸一转,放下茶杯,突然起身道,“你先出去,我要洗澡!”
男人眼神如冷澈的月光,在她身上扫过,带着万年不变的高傲和冷漠,起身径直走了出去。
门被关上,锦书面色立刻凝重下来,有人在冒充自己杀人越货!若真是为纳兰一族报仇也就罢了,她甘愿替她背黑锅,可是她杀的那些人分明与陷害纳兰家的人没有任何关系!顶着她的名头满足自己的私心,她就没那么好脾气了!
锦书眉头微皱,看了看桌上的烛灯,自身上取出一个纸包,打开,轻轻捏起少许,打开灯罩将药粉均匀的扫在了周围。
一炷香后,锦书穿着中衣躺在床上,才高声喊道,“我好了!”
萧奕进来后仍然坐在软榻上,一刻钟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又等了片刻,锦书才起身上前轻轻推了推他肩膀,“萧奕?萧奕?”
男人双目紧闭,没有任何反应。
锦书目光淡定,穿上外衣,将烛灯吹灭,轻轻开门走了出去,恰巧碰到晚上吃饭时那个小二,伸手拦住他笑道,“小哥,请问临安城里最大的花楼是哪个?”
小二忙答道,“最大的当属春归苑,客官出门后一直往右,径直走就看到了!”
“多谢小二!不要和别人说哦!”
小二心领会神的一笑,“客官放心!”
脚步声渐远,小二看着她急匆匆而去的背影轻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门关上那一刻,房内本来中计熟睡的男人缓缓睁开了眼睛,待脚步声消失,才慢慢起身,清凉的月光下,男人面容俊美,眼若寒星,闪动着摄人的寒芒。推开窗,轻轻一跃,纵身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隔壁的房间里,锦书站在窗前,看到男人身影消失,才轻牵唇角,露出一个得逞后狡黠的笑,然后抱起酒坛,大口喝了几口,推门出去。


四十三章 陈年往事

来到钟芷儿的房间,大声的敲了几声门,小丫鬟打开门不悦的道,“什么事?这么晚了打扰我们小姐!”
锦书倚着门,一副酒醉的模样,打了个酒嗝,迷蒙的双眼看了看小丫鬟,又看了看门牌,才拍了拍脑袋懊恼的道,“又走错了!抱歉,在下喝多了,打扰了!打扰了!”
小丫鬟皱了皱眉,用袖子挥了挥,捂着鼻子不耐烦的道,“还不赶紧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