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一跺脚,“小姐又胡说!”重新抱起衣服跑开了。
沈乔看着青玉的背影,脸上绽开一个暖暖的笑,躺在竹椅上,重新将书搭在脸上。
自小被父母遗弃,和沈氏夫妇相处的岁月已经模糊,最多的记忆是在山上,每日劳作,每日在试毒中煎熬,记得一次师父让她去后山采药,她那日确实是发懒了,外面又下着雨,第一次没完成师父交代的事情,师父在药房出来的时候见她未去采药只冷冷看了她一眼,随后喂了她一味药。她疼了一天一夜,五脏被翻来覆去置于火上煎了一般的疼,后三天全身溃烂,她以为自己就这样死了,心中却无一丝恐惧,也没有欢喜,无声无息的躺在床上等待。
疼的迷迷糊糊时听见师父在床边轻轻说了一句,这样死了也是麻烦。
她服了解药又活了过来,但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能下床。那时她方明白自己的生命如蝼蚁般渺小,轻易即逝,没有人会在乎。
回了相府,见了她的亲生父母,心中也未升起一丝涟漪。
她没有享受过亲情,也不懂什么是亲情,见二夫人哭只觉得可笑,厌倦。
现在能有一方偏院容身,她觉得心满意足。
青玉,青玉,我真的觉得我们现在甚好,甚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戌时,淸銮殿内外灯火通明。
穿着精美的宫俾端着美酒佳肴在殿内殿外穿梭,殿内鎏金熏炉里燃着上好的沉水香,袅袅香烟让人如置仙境;殿内墙壁、高柱上镶嵌各色夜明珠,光华璀璨夺人;白玉桌,沉香椅,只是看着也觉得世间再没有比这更奢侈享受的了。
殿内坐了三品以上官员及家眷,帝后还未到,只闻官僚之间一片互相吹捧的喧哗之声,各家公子围在一起似是说着白日里书院的趣事,不时有人大笑出声,各家小姐则是正襟端坐,不苟言笑。
左相身旁坐了柳文珺柳文宛,柳文卉稍稍靠后,坐在柳文宛身后。
左相右相在朝堂之上素来不和,今日在宴上却看不出丝毫间隙,似是许久未见的老故人一般亲热和气。
柳文宛被人一番接一番的称赞后后背越发坐的挺直,姿势越发端庄娴淑,只是在未有人注意的时候频频向殿门口张望。
“上官将军到!”
“莲成郡主到!”
宦官尖细的嗓音高高喝起,柳文宛心头一跳,猛的抬头向门口看去。
未有人注意到她的失态,此时殿内人人皆望向门口,更有些女子手中茶水倒在手上也不自知。
由远及近,男子如天神之资,女子如皎月之光,渐渐走入大殿。
柳文宛目光落在他们二人牵在一起的手上,眼神一暗,低下头去。
柳相将女儿的神态看在眼里,看着手中的酒若有所思。
右相之子白睿见二人走近,身子一阵瑟瑟发抖,向右相身后躲去。
右相白面一皱,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众人纷纷上前来打招呼,不管是真心的恭敬还是有意谄媚,上官焱均回以淡笑,牵着莲成坐在左排第一个位置上,和左相遥遥相对。
柳文宛面如桃花,目中含情,微微低着头,似羞似怯的娇羞模样煞是惹人怜爱,然而却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上官焱一眼也未在这边停留,只专心照顾莲成。
有官员上来敬酒,上官焱来者不拒,有人敬莲成也被他一一挡下,十几杯酒饮下,丝毫不见醉态。
“皇上驾到!”
“皇后驾到!”
随着宦官的一声尖喝,众人纷纷起身,迎向门口参拜,“恭迎圣上!”
皇帝身后跟着皇后大步迈进殿内,在正位上坐稳才开口,声音温和儒雅,“众位平身,此宴也为家宴,众位不必太拘束。”
“谢皇上恩典!”,众人应后起身落座。
皇帝目光落在上官焱身上,温和一笑,“好久没和你一起喝酒了,今日定不醉不归,莲成也要一起。”
上官焱淡淡一笑,“臣遵旨!”
莲成回头看了一眼上官焱,娇俏一笑脆生回道,“是!”
接下来无非就是众人轮番的恭维,皇上乃圣贤明君,治国有道,国泰民安等等,夸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皇帝一并一笑受之,并不见傲态,偶尔只和上官焱低语几句,或逗逗莲成。
宴过一半,酒过三巡,皇后提个建议,大致的意思就是干喝酒也没意思,既然各家都带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女儿来,那就都出来溜溜吧。
众小姐闻言均是浑身一震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心道,“终于来了。”
皇上欣然同意,问道,谁愿意第一出来展示一下。
礼部侍郎家长女钱书瑶缓缓起身,垂首白皙的颈项微露,躬身柔声道,“臣女第一个献丑了!”
说完偷偷向左排首位瞄了一眼,走到屏风后面脱下外衣,一身水红色舞衣出来,走向殿中央。
“臣女愿舞一曲,为皇上和皇后娘娘尽兴。”
另一女子起身,娇声道,“我为钱姐姐奏曲。”身后丫鬟会意,递上琵琶。
琵琶声响,曼妙的身姿缓缓婆娑起舞,随着身影舞动,清脆的铃声和琵琶声一同响起,原来钱书瑶的舞衣在腰间系了数个金玲,金玲以彩色丝线系在腰间,长短不一,此时随着钱书瑶的舞姿移动,竟短短长长交错飞起,丝毫不乱,再配上精湛的舞姿和优美的乐声,霎时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赞声一片。
柳文卉藏在柳文宛身后,不屑的瞥了一眼,轻哼一声道,“雕虫小技,伶技之工!”柳文宛向后掠了她一眼,下巴抬的愈高。
莲成看的目不暇接,上官焱唇边携了丝宠溺的笑意,伸手取下她手中的杯盏,“莫要呛了。”
一曲舞罢,赞声不绝,钱书瑶眼中尽是得意。
皇上看的高兴,赏了一套外域进贡的金丝舞衣,钱书瑶谢恩退下。
后又有各家小姐上台献艺,轻歌曼舞到也精彩,只是有了钱书瑶在前这些也就悉数平常了,众人只看个热闹,到也乐在其中。
看时候差不多了,柳文宛缓缓起身,美丽的娇容让殿中一静,羞颜婉声道,“臣女近日学了一曲,愿为皇上和皇后娘娘弹奏。”
皇上点头欣允。
悠扬婉转的琴声响起,似是有美人由远及近缓缓而来,众人呼吸一滞,柳文宛嘴角一弯,十指如蝶在弦上翩翩起舞。
琴声带着春意,似是春莺初归,在花间流连,似是清泉流泻,清新一室;众人听的如痴如醉,顿生悠然向往之意,忘却了今日秋寒。
一曲终了,众人片刻后才纷纷回神,齐齐看向殿中柳文宛,女子或妒或羡,男子似喜似痴,一时间柳文宛占尽了风头。
皇帝率先大加赞赏了一番,又赏了许多金银珠宝,柳文宛谢恩昂首款款回座。
“柳相的长女果然有其父之才。”皇帝赞道。
柳相犹豫了一下起身回道,“这是臣的二女,长女有病在身,今日并未前来。”
皇帝看了他身后一眼,微露疑惑,“哦?柳相不是只有两个女儿吗,今日均在此,怎的又出来一个长女?”
柳相声音沉稳,慌撒多了大概自己也认为是真的了,“臣的长女幼时体弱多病,自小养在城外无相庵中,近日及笄才刚接回,所以鲜有人知。”
皇帝审视的望着他,片刻后才轻笑道,“那如此,下次病好了可要带来让大家看看柳相的长女是否也如此多才多艺。”
“臣遵旨!”
不再看柳相,皇上转头看向左边,笑问,“莲成也为朕献舞一曲如何?”
莲成笑脸一僵下意识的看向上官焱,上官焱轻笑道,“皇上明知莲成自小就懒惰,如今连乐谱都不识,何必为难她?”
皇上哈哈一笑,戏谑道,“都是让你宠的,有你这样护着,我看将来谁敢娶她?”
众人闻言脸色均是一变,柳文宛更是紧张的看着上官焱如何反应。
上官焱对莲成的宠爱,京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坐的白睿白公子更是“身有体会”,一年前,白睿在街上偶遇莲成,甚为惊艳,以为只是哪家小姐出门,风流本性的调戏了几句,谁知竟是上官府的莲成郡主。
要怪也只能怪白睿自己倒霉,右相白仲翼本来在岭南一带任知府,白睿在当地霸道惯了,自是什么也不放入眼中,后来皇帝巡视岭南看重白仲翼的才能才破格提拔他入了京做了右相,白睿当时初到京都,还未见过莲成,谁知在街上随便调戏个“民女”,就找上了大名鼎鼎的莲成郡主!
莲成和上官焱自小养在宫中,和当今皇上一起长大,受□□最有权势的两个男人宠爱,那是比公主还精贵的人。
闻讯赶来的上官焱冷冷的看着他,被他那样看着气势镇着,向来为威作福的白公子已经有些哆嗦,他一句“我是右相之子”还未说出口。上官焱已淡声道,“白公子想来是无聊了,那就给白公子找个好去处呆两天吧。”
他被吊在城墙上暴晒三日,炎炎烈日下整整三日!
白仲翼去向皇上求情,皇帝只扔下一句,“调戏莲成?上官焱没当场杀了他已是给你面子了,还不赶快去上官府上谢恩!”
白仲翼带着夫人去上官府求情,上官焱闭门不见,直到最后白夫人哭晕了过去,也没能见上官焱一面。
足足三日,上官焱才令人把白睿放下来,彼时的白公子已只剩下了半条命,卧床半月才出得门来,还被白仲翼拉着去上官府上谢罪才算了事。
自此以后,莲成出门,男子皆避之十米以外,再无人敢近身,上官焱对莲成的宠爱也更是家喻户晓。
只是,上官焱如此疼爱莲成却未娶她为妻,他也早已过了成亲的年纪,而将军府至今连个侍妾也没有,众家小姐纷纷猜测上官焱并没有如喜爱女子一般喜欢莲成的,或许只是当做妹妹一般疼爱,所以对上官焱的念想也从未断过,只是每每亲眼见到上官焱对莲成宠爱又觉得自己是自欺欺人罢了。
明知京都男子对莲成不敢有丝毫非分之想,皇上还出此言,众人都盯着上官焱的反应。
上官焱只是轻轻一笑,“皇上说笑了,莲成还小,将来之事自是将来再说。”
莲成去年已及笄,上官焱口中的还小不知是疼爱自家妹妹,还是托辞,众人心中揣测不定,大殿内一时寂静无声。
柳文宛眼眸低垂,在幽暗的宫灯下脸色晦暗不明,整颗心一会被提高,一会又陷入低谷,实实被折腾的不轻。
宴后,柳相一家与上官焱在宫门口相遇,道别后,柳文宛痴痴的看着上官焱的背影许久不能回神,柳相轻咳一声,柳文宛立时羞红了脸,转身姿势优雅的上了马车,是夜,脑中有个欣长挺拔的身影徘徊不去,辗转难眠,尽是小女儿相思之情。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
转眼已是秋末,陌香宛的桂花落了一地,沈乔不许青玉去扫,嫩黄花瓣满满的铺了一院子。
唐珏跳进来的时候沈乔正在空地上举了个锄头劳作,有一种草药需要秋末种下,春天才会发芽。
看着她满脸的灰土,唐珏感到好笑,又觉得新奇,女孩子家不是都十分在意姿态仪表吗,哪像她这样,举了个铁锄,袖子随意的挽上去,裙子也卷起扎到腰上,见他来也丝毫没因自己的样子感到窘迫不安,依然刨的不亦乐乎。
唐珏懒洋洋的坐到藤椅上,翘了二郎腿,顺手捏了个葡萄放入嘴中,悠哉的摇着纸扇高姿态的看着她,外人见了定然以为是一个嚣张跋扈的大少爷在虐待身世可怜性格柔弱的小丫鬟,唐珏大概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很是享受。
然而,很快这样的虐人心弦的气氛就被打破了,沈乔擦了一把汗,头也未转,嚷了句,“倒点水来喝,太渴了。”
唐珏起身拿起石桌上的水杯倒满递过去,看了满地的桂花,皱眉问道,“你这是做什么?葬花?我一直觉得葬花是个非常伤感优雅的事,怎么到你这却弄的这般狼狈。”
沈乔接了水,咕咚咕咚的灌了下去,心满意足的叹了口气,回头睨了他一眼,水杯往他手中一塞,继续翻土。
受到美人的漠视,唐珏并不气馁,姿态悠然的重新坐在藤椅上,慢悠悠的从衣服里取出几本书放在石桌上,然后随意拿起一本翻开,念道,“东有美人,名光,好琵琶,舞技超群。。。。。”
沈乔停下愣了愣,然后扔下锄头,一阵风似的跑进屋里。
唐珏张着嘴,眼睛追随着她风似的身影,看愣了。
片刻后,沈乔换了身衣服,洗净了手面,神清气爽的走了出来,坐到唐珏对面,明眸皓齿略带谄媚的笑道,“唐公子真是一言既出驷马难的真性情人!书果真带来了?我瞧瞧都有什么。”说着自桌上把书抱过来,全部放在腿上,芊芊细指挨个的翻了一遍。
“那是!我唐爷向来都是一诺千金、一言九鼎、童叟无欺、海枯石烂!”某人鼻孔冲天,就差眉毛也飞上去。
沈乔嘴角不动声色的抽了抽,继续翻书。
奉□□史、□□地域游记、京都十大花魁传、虞非传。。。。。。杂七杂八的戏折子应有尽有。
沈乔眼睛越看越亮,唐珏摇着扇子笑眯眯的就着沈乔的茶杯抿了一口茶,眉头一皱,嫌弃的放在一边,想着下次还要给她带些茶来。
沈乔翻开一本,纸张薄厚适中、边角印有暗纹、字迹清晰,一见便知是大书坊出的,抬头由衷的感激道,“多谢唐兄!”
唐珏挑眉道,“如何谢?”
沈乔笑的明媚,“你说如何谢?只要我能做的到。”
“是吗?”唐珏桃花眼微眯,将扇子阖上在手指上转了个圈,身体突然前倾,用扇尾轻佻的挑起沈乔耳边碎发,低声魅惑的笑道,“那就以身相许吧!”
“好啊!”沈乔低着头,眼睛仍粘在书上,明快的答道。
唐珏顿时挫败感十足,躺回藤椅上,以往的他调戏任何一姑娘都会把对方弄的面红耳赤手足无措,今日对面这人却面不改色,连看都未看他一眼,真是天理难容!难道是自己最近魅力下降了,竟还不如一本书。
后来唐珏无数次想起那时的情景,心中酸涩难言。
彼时问的人只是开了个玩笑,答的人情窦未开嫁娶不放在心上,可、若是他那时再认真一些,也许。。。。。。或者即使他当时认真了也没有他想的那种也许,这世上情缘本是天定,半分错不得。
沈乔抬头见他颓唐泄气的样子,心中好笑,眼珠微转,她确实没有什么能谢他的,这里都是相府的东西,借花献佛怕他也不稀罕。想了想唯有树下的两坛酒还可以拿得出手,她酿的酒就是刁钻难伺候的师父也是称赞的。
“唐兄莫恼,你专程为我送书来,我心中感激必然是要谢你的,我这树下埋了两坛酒,送你如何?”
唐珏这才来了精神,坐直了身子傲然道,“酒?可是好酒?一般的酒可入不了我的口。”
“尝过便知。”沈乔笑了笑,满脸的自信。
“好,可在这桂花树下?那我现在就挖出来。”说着起身就要去找锄头,沈乔赶紧拦下,“酒是刚刚酿的,要明年这时才能喝。”
唐珏一个眩晕,“明年?”
“嗯”,沈乔点点头。
唐珏失望的的翻了个白眼,“那还是算了。”又想起什么,脸上又有了光彩,兴味的问道,“你说是你酿的?你竟会酿酒?”
“嗯”,沈乔再点点头。
唐珏摸着下巴,上下的打量沈乔,“乔乔不简单么,既然会酿酒,酒量也一定不错,下次我带酒来,你我比试一番如何?”
听到有酒喝,沈乔脸上笑意更甚,在这里几个月滴酒未沾确实有些馋了,这人如蛔虫一般,她想啥他便送啥,甚好,甚好。
然而,唐珏走后竟一个冬天都未再来。
冬日里下了两场雪,大雪过膝,相府别的院子雪一停就被下人扫的干干净净,唯有陌香宛,院里堆了厚厚的雪,如无人居住一般。
青玉去前院领食盒、浣洗过的衣服,回来后鞋袜尽湿,脚也被冻僵,沈乔心疼的给她按在床上,盖了厚厚的棉被,一个人出门拿了扫把扫起雪来。
青玉哪里肯,跑出去推着沈乔进屋。
沈乔坚决不肯回,两人争执了半天,沈乔搓着通红的手佯怒道,“我呆在屋里冷的很,出来扫雪热热身,你干嘛推三阻四的?好好回屋躺着去!”
青玉眼泪扑哧扑哧的掉下来,哽咽道,“小姐怎么能干这种粗活,我心里难受的很。”
沈乔轻笑,伸手把青玉脸上的泪拭干,柔声道,“再哭就真是个冰肌玉骨的美人了!青玉,我不是什么金贵的小姐,在山上的时候比这更苦更累的活我都干过,这实在算不的什么的,你若躺不住就和我一起扫。”
青玉抹了泪重重的点点头,又拿了一把扫把,并肩和沈乔扫起雪来。
两人扫了半日,才将通往前院的道扫出来,青玉搓了搓红扑扑的脸蛋喘着粗气笑道,“果然暖和了许多!”
沈乔扛起扫把蹦跳着往回走,不忘得意的道,“你小姐说过的话何时错过!”
青玉轻笑了一声,在后面跟上。
扫了两场雪,雪化的差不多的时候,年关将近。
相府过节的气氛渐渐浓厚,府内处处张灯结彩,连下人干活时的脚步似乎也轻快了许多。
沈乔在山上的时候没有过过年,第一次过年甚是新鲜,不再只窝着看书,每日缠着青玉教她剪纸,沈乔手巧一学便会,红纸在她手里转了几转就变成了各种鸟语花香,贴在窗上甚是喜气。
青玉又折了些梅花插在瓶中,称着红色的窗花,温暖而祥和。
过年那天,沈乔被请去前院吃年夜饭。
沈乔百般不愿,她更愿意和青玉两人过年,青玉不肯,说这是规矩。
年夜饭摆在柳相院中,沈乔到的时候柳相和大夫人都还没到,柳文宛见她来视若无睹,依旧摆弄着衣服上的流苏。
柳文卉冷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别过头去继续笑容满面的陪着柳文宛说话,似乎是在夸柳文宛的新衣做的好看。颜色变化之快令沈乔暗暗惊叹。
柳文珺似乎比上次见到的时候又长高了一些,模样也长开了一些,此时正一脸的好奇向她张望。
二夫人见她进来,笑着起身,牵了她的手嘘寒问暖了一番,然后说冬日里因天气太冷得了风寒没去看她,问她过的好不好。
沈乔不动声色的抽出手,淡淡点了点头。
二夫人略尴尬的干笑了两声坐回椅子上。
柳相身后跟着大夫人一同走进来,桌上的人纷纷起身,躬身祝贺柳相夫妇新年万事如意。
柳相春风满面的托起心爱的儿子女儿,让大家落座,待目光扫过沈乔的时候,微微一顿,似有些迷茫,然而瞬间又恢复了笑容转向别处。
新年过后便是元中节,元中节和新年一样热闹了一番。
元中节过后不久府中又开始忙碌起来,青玉闲聊时说,是在准备二小姐柳文宛的及笄之礼。
天气已经开始回暖,沈乔想着她的草药该种了,想着去年种的药种也该发芽了。
柳文宛办及笄礼那天,沈乔正吭哧吭哧的翻土撒种,忙的不亦乐乎。
青玉回来说,前院甚是热闹,堪比过节,柳相请来了许多平日里不错的官僚,皇上亦赏了一尊红色大珊瑚。
前厅里,柳文宛着粉色长裙礼服,礼服上用银线绣了九十九朵樱花、又用金丝软烟罗在腰后系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看上去温淑而不失可爱;头上别着大夫人亲手准备的金蝶樱花步摇,映着春光肤如凝脂,面如桃花,明艳不可方物。
彼时沈乔正忙完,弄了一身泥土,被青玉好一顿啰嗦,沈乔倒了杯水,问道,及笄之礼是什么?
果然青玉不再追究她种药之事,给她大讲特讲了一番风俗礼仪。
柳文宛及笄礼之后,提亲的人开始络绎不绝,险些踩坏了相府的门槛,连门外的石狮也被那些慕名而来又不得入的人摸的光亮可鉴,愈加威武!
就在人们议论纷纷,相府千金花落谁家时,皇上两道圣旨分别传到了相府和将军府。
圣旨的大致内容是,上官焱战功赫赫,护国有功,世袭老将军之位封为护国大将军,皇上念其以前终年在外打仗误了娶妻,特令相府嫁一位千金给上官焱为妻。
圣旨只道嫁一位千金到上官府,却没说嫁哪一位,然而似乎也没太大的疑问。
这一道圣旨如巨石入海,惊起京中惊涛骇浪。
京都的小姐们闻讯痛哭不止,念断爱绝,一时间京都怨气冲天。
京都的大小官员揣测、嫉妒,暗暗跺脚,暗恨柳相的位置又稳了几分。
相府中的书房内,柳相却异常平静,手里捏着圣旨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初春的天气手心却已沁出汗来。
柳文宛坐在床上,已如痴了一般,满面红晕,时时不由自主的溢出一声轻笑,柳文卉前来贺喜唠唠叨叨了半天竟是一句也未听进去。
幸福实在是来的太突然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柳相在房中待了半日,谁来也不见,入夜时分,吩咐人去请大小姐过来。
身边一向机灵的小厮一愣,忍不住问道,“老爷,是大小姐还是二小姐?”
老爷莫不是高兴的糊涂了,府中多了一位大小姐,柳文宛如今已是二小姐。
柳相语气凝重,带了一丝怒意,“是大小姐,听明白了吗?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小厮一哆嗦,口里答着是,躬身跑了出去。
同一时间,右相摸黑进了宫。
皇上正在批奏折,看着垂立一旁,站了已有半个时辰的右相,道,“朕知道爱卿所谓何事,朕只是试试罢了,无需多虑。”
右相松了口气,跪安告退。
沈乔进了书房请了安站在一旁,柳书邕回头第一次细瞧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却见她始终低头垂目,神色淡淡。柳相目光从审视到复杂难辨,许久才问道,“回府住的可还习惯?”
沈乔一愣,自己回来半年有余,柳相今日是吃了什么不好消化的东西吗?
见她愣愣的模样,柳相心中忍不住升起一丝厌烦,每次见到她都是这副模样,毫无女儿家该有的天真乖巧。
当年无奈弃了她,如君风清所言,这十多年过去他也早已忘了自己曾经还有一个女儿。然去年最疼爱的女儿文宛忽然得了重病,卧床不起,看遍了京都名医,甚至请旨把御医请来也未能看好女儿的病,就在他焦头烂额时,门口管家来报说来了一云游道士扬言可以治好小姐的病。当时他也半信半疑,然那道士只说了一句话,他便深信不疑了。
那道士说,柳文宛本不是长女,长女流落在外才为次女招来此祸。
他问如何解,道士只道长女归来,次女自然病愈。
他这才派了得力的人去搜寻当年被弃的女儿的下落。
沈氏夫妇已死,几经周折才查到安崮山上。
她回来以后,文宛果然一点点好起来了,念着她的这点好处,这半年虽然不曾理会,却也吩咐过秦长在吃穿上莫要亏待了她,秦长对她到是也颇为照顾。
只是每次见到她都是这副呆呆、愣愣的样子,虽样貌尚可,却远不及文宛的温婉可人,乖巧可爱,对她也无端的厌恶起来。
他也略听过安崮山上那位的传闻,所以不得不以为这个女儿是被毒傻了。
想着心事,手不经意的触到桌上的圣旨,心里一怔,缓了脸色,道,“圣上有旨,要嫁一位相府小姐给上官将军为妻,你即是长女,必要先出嫁,所以明日早朝我便会回了皇上,将你嫁去上官府。”
沈乔一愣,猛的抬起头来,诧异的看向柳相。
柳相却以为她是欢喜傻了,慢声道,“虽然当初不得已把你寄在乡下抚养,但你毕竟是我和淑云的孩子,嫁妆定然不会委屈了你,你自己也好生准备着。”
沈乔还是没回过神来,上官是谁,似乎在哪里听过,柳相竟然这样快就把她嫁人了,她一直以为会像青玉说的那样,柳相早已忘了她,会让她在陌香宛自生自灭。难道刚刚安定下来的生活又要变了吗?虽然她也没感觉相府是她的家,但如今除了安崮山,她哪里也不愿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