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母的光亮来自海底,自下而上地照亮了海面,水中变得格外地立体透明,像一个巨大的水族箱出现在眼前。
“这一带有水母。”贺兰觿迟疑着道,“很多水母有毒。”
眼前的场面似曾相识,大多数的水母只有巴掌那么大,与RINO大厦里的水母一模一样。
“这是海月水母,无毒。”皮皮握住贺兰的手,“我见过。”
两人将眼一闭,手拉手纵身一跳。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大家,更新晚了。因为前面的开头改了半天,忽然间又产生了很多的不确定。我还不大习惯日更的写作节奏,请给我一段适应的时间。好久没来晋江了,看到大家很高兴~~我会加油哒!(我一般周六不会更新,因为要出门逛超市买一周的菜……)

☆、第 3 章
海水冰凉,巨大的冲力令皮皮耳膜一阵刺痛。人真是一种很贱的动物,皮皮在海上吃饱喝足泡桑拿,享受了一个多月的愉快假期后已经忘记沙澜的日子有多苦了。
皮皮冒出水面,发现贺兰觿就在不远处,连忙向他游去。
“从这么高的船上跳下来,想都不想,胆儿挺大的。”贺兰觿划着水,破天荒地夸了她一句。
“你为了自由,跟我一起跳,也够拼的。”
“彼此彼此。”
——从上船的第一天起贺兰觿看皮皮的眼光就很异样:陌生地、观察地、试探地、讥讽地……什么都有就没有真诚。狐狸是种疑心病很重的动物,“狐疑”这个词就是这么来的。皮皮觉得可以理解。更何况除了一张笨嘴,皮皮什么证据都没有。
祭司大人心机深沉、不好糊弄,尤其在危机四伏的时刻,应该给他一些时间。
橘黄色的救生衣发着明亮的荧光,若不是有一群水母相伴,在夜间十分显眼。青桑的船要是开到附近,很可能发现。皮皮将外衣的一角卷起来,遮在救生衣上,两人一面游离巨轮,一面向西看去。
没过多久,三只小船追上了RINO号,小船的人向大船射箭,大船的人向小船开枪。凭着几支绳镖几个白衣人迅速窜到船上。接着所有的人影都在皮皮与贺兰的视线中消失了。涛声中根本听不到上面的动静。
“他们会在船上干什么?”皮皮问道,“沈凤歧会与青桑交涉吗?”
“青桑才不屑跟沙澜族的人说话。”
“如果她们找不到我们,会不会——”
“嘘——看那边!”
夜空中冉冉升起两颗金色的元珠。
“好像有人被消灭了。”皮皮喃喃地道,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贺兰觿的胳膊。
“这是沙澜族的元珠。”贺兰觿道。
“皮皮,脱掉救生衣。快!”
没时间问原因了,皮皮迅速解开救生衣,贺兰觿也脱下了自己的,用外衣包着塞到一堆水母之下,拉着皮皮潜入水中。
与此同时,船上的探照灯向水面扫来。巨大的光柱在她们的头顶上来回交替,仿佛受到强光的刺激,四周的水母亦随之明亮,一翕一合,形成奇异的节奏。
皮皮在水中睁大眼睛,看着身边千万只水母悠闲地舞动,漫无目的地漂浮,像海中的一道银河蜿蜒而去。
“东灵,你在吗?”她在心中悄悄地问道。
回答她的只有哗哗作响的涛声。
两人在水中躲藏了近两个小时,其间只敢间歇地露出鼻孔悄悄吸气,RINO号忽然启动,在巨大的轰鸣声中向西驶去。
皮皮冒出水面,喜道:“贺兰,那里还有三只小船!”
跳海是个仓促的决定,他们什么也没带。皮皮以为青桑找不到人会自行离去,这样她们可以爬回船上,继续航行。岂料青桑非旦劫持了RINO,处决了船长,还把大船向相反的方向开去。看样子是要开回蓄龙圃。
皮皮不知道这一带离海岸有多远,海水不能喝,在失水的情况下,她坚持不了三天。所幸还有三只小船,上面一定会有淡水和食物,皮皮奋不顾生地向小船游去,冷不防被贺兰觿一把扯住。
还没等明白是怎么回事,空中忽然射下数只火箭,顿时将三只船烧成了三个火球。
皮皮划着水转身看着贺兰觿,发现他也跟自己一样,呆呆地看着燃烧的海面,目无表情。
“这道航线蛮繁忙的,”皮皮说,“经常有船路过。”
这是真话。皮皮没事坐在甲板上观光时,不止一次看到路过的船只。有货轮、有渔船、有豪华邮轮……
“你怕什么?”贺兰觿哼了一声。
“不怕,我困了,先睡一会儿。”
其实是冷,而且起风了。皮皮不好意思说,因为跳水是她的主意。以海水现在的温度,根本等不到明天就冻死了。
她找回救生衣穿到身上,浮在水中。冷不妨一个大浪打来,慌张中她呛了一口水,在水里胡乱扑腾了一下,好不易浮出水面时贺兰觿不见了。
她急得四处张望,海上风高浪急,视线所及的范围非常之小。天空已被乌云占据,忽然间就下起了倾盆大雨,她的手在水中用力划动,身子却像一团泡沫那般无能为力,随着水浪高低起伏。
“贺兰觿!”皮皮大叫一声,声音很快被雨声淹没。
那些明亮的水母已经不见了,远处电闪雷鸣,眼前浪涛翻涌,皮皮在水中徒劳无益地挣扎,不知为何就急哭了。
千辛万苦地将祭司大人救回来,他居然选择在这种时候抛弃她。
“贺兰觿你这个浑蛋!”皮皮一面哭一面对着海浪尖叫,“你想跑是吗!你想跑就别陪我跳海呀!我要是找到你……我要是找到你……我就揭了你的狐皮!贺兰觿!你给我滚出来!”
在巨浪中、在暴雨中,皮皮只觉自己是一只被人翻过身来的甲虫。手脚并用企图浮出海面,却被一道又一道的巨浪打入海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皮皮疲倦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仰身朝上,浮在海上。
天已经大亮了,阳光普照,风平浪静。
皮皮的脸上搭着一块湿布,是件白色的汗衫,男人的。
“早。”耳边响起了一个慵懒的声音。
她转头一看,贺兰觿赤果着上身,正在一旁专心地洗一条半人多高的大鱼,看样子至少有五十斤重。
鱼腹已经掏空了,他不知从哪弄来一块木片,开始刮起了鱼鳞。
场面有些怪异。祭司大人有强烈的洁癖,不爱烹饪,不近庖厨,居然徒手杀鱼?
皮皮以为自己在做梦,闭了闭眼,又睁开。贺兰觿游到她的面前:“张开嘴。”
他将蒙在她脸上的汉衫用力一挤,一道细流流入口中。皮皮饥渴难奈,喝下一大口水后,方有力气说话:“昨晚你去哪儿了?”
“就在你附近。”
“没看见你。”
“下雨了,忙着收集淡水,本来想过来的,听说你要揭我的皮,就不来了。”
“呃——”皮皮气得说不出话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找到你时,你脸朝下飘在水上。”他继续杀鱼,“我以为你已经淹死了,戳了你一下,你猛一翻身,死死地骑在我背上。”
“……”
“然后你就睡着了。”
皮皮本想骂人的,骂不出口了。眼前出现一团软软的东西:“新鲜的刺身,吃不?”
那是一种深红色的鱼肉,被贺兰觿的手指扯得乱七八糟,皮皮看了一眼,摇头,完全没食欲。
“这是上好的吞拿鱼,不吃我扔了。”贺兰觿怪眼一翻,作势要扔。
“别——我吃。”皮皮接过塞进口中。
鱼肉的味道很淡,完全没有腥味,竟然异常鲜美。难怪日本人喜欢吃生鱼片,若是佐上点薑醋就更好了。皮皮早就饿了,三口两口将贺兰觿递来的鱼肉全部吃光,抹了抹嘴,问道:“你饿吗?”
海上是肯定没有花的,好在祭司大人除了花之外还吃肝脏,这么大一只吞拿鱼,肝脏一定很肥美吧。
“吃过了。”贺兰觿淡淡地道,将那只鱼翻了个面,正想继续撕扯鱼肉,一抬头,发现皮皮正盯着他的胸看。
“怎么了?”
“水很冷么?”皮皮道,“你这两点……都缩进去了。”
贺兰觿腮帮一硬,脸蓦地红了,转过身用背对着他,皮皮觉得报了昨晚之仇,差点笑出声来。她游到他面前,认真地道:“哎,贺兰,我想跟你谈点事儿。”
“说。”
“我知道青桑为什么要来抓你。”
“为什么?”
“她以为你是东灵,不知道东灵已经离开了你的身体。”
“你觉得——我能证明我不是?”
皮皮想了想,叹了口气:“不能。”
“当你放走东灵的那一刻,这些后果都没想过吧?”
“想过。但不放走东灵,对他不公平。”
“你是谁?上帝吗?需要对万物负责?”
“我不是上帝。放走灵族,是你贺兰觿能够活下来的先决条件。”皮皮看着他,一字一字地说:“我是你妻子,救你出来是我的使命。至于你活下来之后狐族怎么办,那是你的事。反正我也答应你解除婚约、交还魅珠,剩下的我不管,也管不着。等我们上了岸,我回老家种花,你爱去哪随便。”
“关皮皮你——”贺兰觿正要反唇相讥,忽听“砰”地一声枪响,皮皮身子一震,一股鲜血从水中漾了出来。
“皮皮!”贺兰觿低喝一声,抬头向枪声的方向看去,远处不知何时飘来一艘破旧的渔船,上面站着四条大汉,一人一把枪正瞄着他们射击。
贺兰觿一把抱住皮皮钻入水中,子弹却不停地射过来,在水中划出一道道弹痕,似乎不打死他们绝不罢休。皮皮的肩上已是殷红一片,慌张中呛了几口水,贺兰觿按住她的伤口,见枪声忽然停止,立即从水面冒出头来。
“救命啊!”皮皮用力尖叫。
“嘘!小声!”贺兰觿一把捂住她,“他们还会开枪的。”
“这是渔民,可能以为我们是海盗。”皮皮急道,“我们只是普通的落水游客!贺兰,快举手,举手投降!”
渔船全速向他们开来,四把枪,这么近的距离,贺兰与皮皮肯定逃不掉。于是两人齐齐地举起双手。贺兰觿溜了一眼皮皮的肩膀,锁骨附近有个血洞,仍在不停地冒血,他想腾出一只手帮她捂住伤口,手只是晃了一下就听见“砰”的一声,一弹射来,贺兰觿闪身一躲,子弹擦脸而过,在皮肤上留下一道焦胡的气味。
渔船驶到他们面前,四个渔民高鼻深目,满脸胡须,说着听不懂的语言。其中一人手臂上刺着一条美人鱼,似乎是头目,向另一个门牙缺了一半的大汉示意。那大汉吹了一声口哨,从船内奔出一个瘦黑精壮的青年,黄皮肤黑眼睛,却是华人。
“你们是干什么的?”华人操着生硬的汉语道。
“我们是夫妻……落水的船客。”皮皮大声道。
“身上有武器吗?”
“没有。”
“老大说你们可以上来,船上带的粮食不多,你们要干活养活自己。”
“当然当然!谢谢你们救了我们。”皮皮捂着伤口道。
华人伸手将皮皮和贺兰拉到船上:“你们可以叫我黑哥。”说罢指着那个刺青大汉,“这是船长杰克。这是安德森、彼特、大卫。舱底还有两个人,正在干活儿。”
“有医生吗?她受伤了,需要治疗。”贺兰觿扶着渐渐虚弱的皮皮。
“没有。只有一些急救的药品。”黑哥指了指船舱。
“也行。”贺兰觿搀着皮皮正要往舱内走去,被杰克拦住,拾起地上的一把铁铲递给他,向着黑哥说了一串外语。
“船长说,治疗的事他来安排。你现在去冰库铲冰。”
贺兰觿没有接,冷冷地抬起头看着杰克:“我需要先看一下我太太的伤势。安顿好了她马上干活。”
“喀哒”一声,一只枪举了起来,顶住了贺兰觿的脑袋。
生怕贺兰觿发飙死于乱枪之中,皮皮连忙道:“贺兰,先去干活,我不会有事的。”
贺兰觿看了一眼皮皮,又看了一眼杰克,拿起铁铲跟着大卫去了舱底。
杰克带着皮皮走进舱内的一间休息室。
休息室不大,四周堆了很多杂物,散发着一股酸臭的汗气。当中一张方桌,横七竖八地放着几个空酒瓶,烟灰缸里满是烟头,扑克牌洒了一地。一个穿着背带裤的男人坐在桌边,弯着腰,将脸贴在桌面上,用一张废弃的信用卡刮着桌上的一道BAI粉。皮皮心中一惊,知道来错了地方,这哪里是什么渔民,分明是一群吸毒客……
杰克示意皮皮坐下,从一旁的抽屉里找出一件宽大的T恤扔给她,示意她换上。而另外三个男人也陆续挤了进来,全都看着皮皮,目光露出贪婪遐想之意。
哦……
皮皮四下张望,这间房连个窗都没有,万一遇袭,逃是逃不掉的。顿时心跳如鼓,声音不由得颤抖起来。但她不想惹怒他们,决定见机行事:“我换下衣服,请……回避一下。”
没有任何人打算回避,大家都抱着胳臂津津有味地看着她,其中一人还顺手拉上了门。
皮皮不自觉地向后退了退,背顶住了墙壁。
杰克向她走过来,手里举着一个药瓶,边走边笑,口中喃喃地不知说了些什么,表情十分亲切。
“船长叫你不要害怕,他亲自帮你换药。” 黑哥道。
“别过来!”皮皮抓起一个空酒瓶,往桌上“啪”地一拍,握在手中吼道,“出去!”
屋里的男人全都笑了,觉得她生气的样子很可爱,杰克继续走向她。
皮皮使出吃奶的力气尖叫:“贺兰——”
作者有话要说:我从来没有日更过。我在想,那些日更的人是怎么活下来的呢?我没存稿,写完就贴,过几天再来修改。——其实三千字也不算太多,不知为什么,也许是我老了,觉得工作量挺大。唉,就当减肥了。

☆、第 4 章
“觿”这个字还没来得及发音,嘴已被船长杰克的大手按住。
皮皮拼命反抗、又踢又咬,无奈气力有限,整个人被横扯到方桌上。她死死地拽着自己的衣服,蜷紧身子不让他们得手,被船长猛地一拳打在脸上。
头几秒钟,她只觉眼前一黑,仿佛脸成了平面,鼻血横流,牙床都裂开了。
忽听“砰”的一声巨响!
仿佛被什么东西砸中,船长巨大的身躯向一边倒去。定睛一看,是一块门板,不知从何处飞来,冲击力之大,非旦将船长砸倒,自己也裂成两块。
她听见打斗的声音,眼前人影快速晃动,皮皮这才意识到肩上的枪伤一直在流血,头痛欲裂,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皮皮才醒过来。
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小床上。鼻梁很痛,左眼肿到睁不开,视线一片模糊。
锁骨处的伤口已经止血,包着厚厚的绷带。身上套了件男人的汗衫,长及膝盖,十分宽大。
她轻轻地活动了一下筋骨,发现除了枪伤和脸伤之外,并没有其它的骨伤或皮肉伤。她有些尿急,从床上爬起,披了张毛毯,出门去了趟厕所。
舱内空无一人,也听不见马达声。整艘船仿佛被遗弃了一般,静静地漂在水上。
这是一艘老式的拖网渔船,尾部竖着两个张网用的扳架,配有轮网机、卷网机、起网钓杆、导向滑轮之类的设备。
皮皮扶梯而上,来到甲板,天已经黑了。
月光下一个孤独的人影,祭司大人穿着长筒套鞋、正拿着一个拖把专心地拖地。一面拖,一面用水桶冲洗。
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飘进她的鼻尖。
“贺兰?”
他直起腰来,一双眸子定定地锁在她的脸上:“晚上好。”
祭司大人目光幽深,虹膜中有个漩涡在悄悄地转动,一点瞳仁,仿佛是风暴的中心。皮皮定了定神,摸了摸疼痛的脸,环视四周,问道:“其他的人呢?”
“在海里。”
皮皮的心猛地一缩:“都死了?”
“扔下去的时候还没。”
说完这话,他继续拖地,认真仔细,不放过任何角落。
不知为何,这看似平凡的场面令皮皮觉得格外阴森,脑中却冒出一个技术性的问题:“你会开船?”
贺兰觿吹了一声口哨,一个人影从驾驶舱里跑出来,浑身发抖地站在两人面前。
黑哥。
黑哥惊恐地看着贺兰觿,头顶正好有一束灯光,看得清他面色苍白、神情呆滞、好像刚被吸光了血一般。
“我太太醒了,可以开船了。”贺兰觿道。
“好的,好的。”黑哥结巴地应承着,转身要走,贺兰觿忽道,“算了。”
“听,听您的吩咐。”
贺兰觿指着海面:“跳下去。”
黑哥连半个字都没多问,鞋也不脱,立即往船下一跳,“扑通”一声水花轻响,黑哥浮在水上,恐惧地看着皮皮,一脸乞求的神态。
船员水性都好,皮皮不知道这里离岸边有多远,只知道水温很低,没有淡水,一个人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挺不了多久。
“贺兰——”
“砰!”
贺兰觿冷不妨扔下拖把,操起一把长枪对着黑哥就是一枪。
寂静的海面,柔和的涛声,这一枪就像一把剪刀将月光和诗意剪得七零八碎。
皮皮冲到贺兰觿面前挡住枪口:“你想干嘛?杀人吗?”
“他们是海盗,还走私毒品。”
黑哥并没中枪,发狂地往远处游去,游了不到十米,“砰”地又是一枪,速度忽然慢了,肩头一片殷红……但他还是不顾一切地往前游,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贺兰觿放下枪,继续拖地。皮皮呆呆地看着他将甲板拖了三遍,又用海水细细地冲洗了三遍,这才放下桶,不知从哪里拖出两张躺椅,放到皮皮面前。
“坐。”
她裹着毯子坐了下来。
“皮皮,今晚你愿意陪我晒月光吗?”
皮皮怔怔地看着他,眼睛湿了湿,她还记得贺兰觿第一次说这句话时的情景,还记得井底的月色,圆圆的天空,以及祭司大人身上深山木蕨的香味。——“今晚你愿意陪我晒月光吗?”是故事的开头,姻缘的起点,一切都那么自然而有诗意……
如果这个故事仅仅只有一个开头就好了。
贺兰觿坐到皮皮的身边,半躺下来,仰天而视。
海上月明如梦,漫天星光如雨,夜空中只听见阵阵风声以及一排排飞鱼从船边跳起的水声……偶尔,远处的鲸鱼发出一声沉闷的长鸣,空中飚出两道笔直的水柱……
“贺兰,”皮皮叹道,“为什么我们头顶是一样的星空,看见的却是不一样的世界?”
身边的人没有回答,无声无息地躺在月光下。
“贺兰,你还记得我吗?”皮皮又问。
“脑子是不记得了,”贺兰侧过身来,看着她,“身体或许没忘。”
不知不觉,毛毯滑落。
他的指尖在她的小腹上轻轻地划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
……
“叮”地一响,一样硬硬的东西从她身上掉下来,落在甲板上,滴溜溜地乱转。
贺兰觿将皮皮放下来,一路将她抱回躺椅。
“那是什么?”她问。
慵懒的指尖扬了扬,玩弄着一枚红色珠子,龙眼大小。
皮皮的脸白了。
所以刚才的一切……只为了一颗魅珠?
前一秒还是爆爽的……忽然间各种美好烟消云散,皮皮的心情顿时糟糕成了一个怨妇。而祭司大人已经开始忙别的事情了。
他从渔具箱里翻出一根长长的鱼竿,用鱼线栓住魅珠,往空中用力一甩,鱼轮跟着放线,一阵咕噜噜疾转,远远抛入海中。
皮皮走过去,趴在船舷的栏杆上,伸长脖子向海中张望。
干嘛 ?魅珠可以钓鱼吗?
她看了半天,浮波静静地飘着,没有动静。
“皮皮,你还有力气吗?”贺兰觿问道。
皮皮瞪了他一眼,摇头。刚才折腾了老半天,只剩下喘气的分儿了。
“我是指,你还有力气哭吗?”
“……哭?”
“你不是把灵族放走了吗?”他凝视着她,很认真地样子,“我得把他们钓回来呀。”
“哦……NO!”
“你千辛万苦地帮东灵逃跑,”贺兰觿说的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打在她的脸上,“怎么就没想过我是狐帝的儿子,他抓得到云鹢,我也抓得到,办法无非那么几个,我都会。”
皮皮呆呆地看着他,脊背一阵冰凉。
沙澜一行,她已付出了无法想象的代价,包括陶家麟的生命。如果说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的话……解放东灵算是一个高尚的理由。
“灵族对一切情绪都很敏感,东灵喜欢你,更在乎你的心情。你只用对着大海哭一下,让眼泪滴进东海,加上我的魅珠在水中助力,东灵就会出现,云鹢就会过来。”
“门都没有!”
“狐族人口稀少,修炼又慢,部族之间还经常打仗——关皮皮,我待你不薄,照你的说法,我曾经也是喜欢你的。放走灵族是天大的事儿——我算你受骗上当被东灵蛊惑不追究了。现在,咱们联手作战,将功补过,捕获灵族就在今晚——”
“休想!”
皮皮硬邦邦地扔下这句话,扭头就要回舱,被贺兰觿一把拉住。
“听话,我不想对我的王妃动粗。”
皮皮身子一凛,冷笑:“动粗?你敢。”
他的手铁钳一般捏着她的手腕,用力收紧,皮皮痛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就是不流出来。
“你哭不哭?”
她猛地一吸鼻子,将眼泪吸回去,倔强地看着他。
祭司大人的脸黑了,忽然将她打横抱起,操起两根手指粗的缆绳,在她双手上各打了一个活结,用力一拉一拽,将她高高地吊在起网的吊杆上。
蓦然间被悬空吊在海上,皮皮的手腕几乎被缆绳勒断,海风吹得身子乱晃,她又痛又怕,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贺兰觿就站在她的脚下,安静地握着鱼竿,抬头看着她:“皮皮,我只要一滴眼泪。一滴。你只要哭了,我就放你下来。”
“半滴也没有!”
两人在甲板前僵持了半个小时,手上的绳索越勒越紧,皮皮疼得全身散架,只差晕过去,但就是死扛着不哭。
祭司大人戳了戳她的脚,皮皮的身子跟着晃了两晃:“皮皮,你不哭我也有办法。”
他收起钓竿,解下魅珠,打开工具箱又是一阵翻找。再次出现在皮皮脚下时,手中已多了一根空心钢管。他将魅珠放进管中,用铁丝卡住,吹了起来。
箫声忽起,在寂静的夜空格外响亮。
幽幽咽咽、如泣如诉、婉转悠扬、若虚若幻。
若不是手腕钻心的疼痛,她几乎要陶醉了。
作为狐帝的血脉,贺兰觿的魅珠具有强大的催情作用,此外他还掌握了不少天星族密传的巫术。那箫吹了不到十分钟,远处海天之际忽然闪出一片蓝光,倏忽间就到了眼前。与此同时,从海的深处浮上来一大群水母,在船的四周翕合漂动。
不是悠闲,是不安。仿佛海底里没有了空气,需要浮上来换气。
皮皮急了,对着空中大叫:“东灵,千万别过来,这是圈套!贺兰觿的圈套!”
无人答应。水母越聚越多,中间最大的一只,直径长达两米,触丝如一团乱线在海中拖曳。
“轰隆”一响,渔船尾部冰室的闸盖打开了。
海面上忽然出现了一颗颗蓝色的元珠,有数百个之多,仿佛直接从水中跳到空中,追随着贺兰觿的箫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