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将功成万骨枯,尘土下白骨遍野埋的都是普通人家的女儿,也许是年轻夫郎的妻主,也许是呀呀幼女的娘亲,也许是白发老人唯一的依靠。
最后成全的,不过是那坐在最高处的帝王罢了,百姓得到了什么?
司马迁撰写《史记》,他感慨朝代兴亡的时候不知他是怎样的心情,他写到最后恐怕也是悲怆难语。
所谓历史,不过是百姓千百年来的一部苦难挣扎史,每一个朝代的兴亡都浸着百姓的辛酸血泪。
喧闹的,繁华的,兴盛的,暴虐的,悲惨的,一朝又一朝的风流和悲恨如烟云散去,留给后人评说.可寻常人家的悲酸眼泪,却隐没入青史,轻轻一笔带过。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那我呢?我让西燕女皇帝对子车薇生疑心,又教唆兴业王密谋叛乱,同时暗地里给子车薇通风报信,叫她也做好战争的准备,好叫西燕打一场势均力敌的战争,让他们国无宁日,让他们短时间内都无法结束战争,让她们把西燕打得满目仓夷。
我做对了吗?牺牲整个西燕来成全东圣,我做的对吗?
西燕的百姓无辜成为牺牲品,而我,是直接的罪魁祸首。可是如果我不这么做,西燕会彻底吞掉东圣,那么西燕统一了天下,是不是会…好些?
可是,西燕如果统一这片大陆,我所挂牵的很多人将会死无葬身之地,而且同样要付出一样的十几年战乱,东圣将就此灰飞湮灭,我,不能接受。
青月的百姓能接受的了被异国统治吗?也许统一天下有统一天下的好处,如果必须要有牺牲,我宁可牺牲我的敌人,就算要统一,我宁可由我来统一,如果我不能,也决不会眼睁睁看着东圣从此埋入历史的尘土中。
今日在大太阳底下,我绕着院子跑了十四圈的时候,终于一脚踏住一只鸡,扬眉吐气地拿袖子扇风,热坏人了!院外有本地乡亲经过,是几个上年纪的女人,一边走一边高声嚷嚷着谈论,很是兴奋地样子。
我隐约听见几个字,她们说的是,水家那罪恶滔天的老二终于死了,真是大快人心,要打二两酒回家庆贺…
我愣住,水清华,已经,死了么…
天下,终于大乱了吗?都说大乱之后,才有大治。如果说是因为天下大乱才能杀了水清华这个祸害,只怕青月国百姓要对于这天下大乱造成的这一项结果额手称幸。
素问查的消息说,水相国和凤后发动兵变,拥戴十二皇女在京城登基。而三皇女和八皇女各自带着亲信退出京城,在各自势力范围内拥兵自重,为了争夺各城的兵马和控制权,混战不休。
而水清华本已经惹得天怒人冤,年前有些城池饥民到郡府前抢粮,水清华奉命治安,竟带兵杀光了抢粮的饥民,连屠几城,事后只报说是镇压暴乱刁民,天下百姓恨之入骨,只愿挖其心嚼其骨。
年后青月国陷入混战,各地兵荒马乱,水清华带着兵马动不动就抢劫百姓的财物口粮,更是糟蹋了无数良家男子,横行霸道,民间怨声载道,已经是积重难返。这次她在邺城强征粮草,在这饥荒之年,百姓被逼得没有活路,怒而聚众拒之,水清华照例挥起了屠刀,杀尽一镇村民。
满城百姓畏其刀兵,悲绝不敢言,只好竭尽家资拿糊口之粮上缴。
三日后,水清华带了几名亲随去城中酒肆作乐,问讯赶来的百姓手持菜刀将酒肆团团围住,酒肆的主人暗地里开门放百姓进入,众怒滔天,仅用菜刀将水清华及其亲兵乱刀分尸,剁成肉泥,分而食之。
我闭上眼,这等事在历史长河中倒不是没有,上古时代,民直而德,对于水清华之辈无不想将其挫骨扬灰、生啖其肉方解心头之恨。水清华做到了这等地步,没人救得了她。
生在这乱世,是谁的无奈和悲哀?可是,这乱世,从来都是人祸而为。
我憋了许久,终于还是开口问了心里一直纠缠的人:“那,素问,江月呢?他现在可好?”
素问迟疑一下,空气凝重起来,她低声道:“听闻九殿下曾几次投河自尽,被送回皇宫后,精神不大好。有人说,说…”
我一把抓住她的领子,厉声喝问:“说什么?!他到底怎么了?!”
素问干干张了张嘴:“说,九殿下和十殿下一样,已经疯了…”
我的心肺忽然无法呼吸,全身的血都沸腾着汹涌入眼底,哆嗦着问素问:“你再说一遍?!”
素问的脸白得没了颜色,垂下眼,依然平稳地道:“宫里传说,九殿下和十殿下一样,已经疯了。我派人去查过,但是九殿下自从回来,病了好长时间,足不出户,眼线所能见到的就是九殿下一直窝在房中沉默不语,瞧不出是否…疯癫。”
素问终于咬牙吐出这个词。
我的手骤然没了力气,轻飘飘地丢开素问。江月他真的疯了吗?他果然是放不下我,哪怕是以为我背叛了他,他心里还是有我的…恍惚间,我听见素问的声音:“眼线说看九殿下的身形,虽然很消瘦,可是听他的贴身侍从言语间的意思,似乎......似乎说九殿下有了身孕…”
我脑子乍然一热,失去了理智,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掐住素问的脖子,疯狂地摇晃她:“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等到现在才说?!难道你也想要他死?!好,你们都要他死,又何必要我活着,都死了才干净,谁爱做皇帝谁做去!”
素问直直看我,一句话也不分辩,美人师父一把将我拉开,冷淡道:“是我叫她不要说的。”
我怔住,直直地看美人师父:“为什么?!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要让他一个人承受这一切?”
美人师父安静地跟我对视,平和道:“那时你伤势非常危险,一不小心就会伤口再裂开,那时心脉无论如何再不能承受,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那时告诉你会如何?你想让秦公子等到你的尸首吗?”
我茫然跌坐地上,美人师父默然上前,在我耳朵轻声道:“秦公子现在被三皇女接到了兰池,你可以去找他,可是眼下,东圣国内左丘宋的军队已经聚集起来,东圣内谣言传得到处都是,都以为你已经不在了。你必须得回去,老丞相她们都在等着你回去,整个东圣都在等你重整军心,收拾山河!”
我疲倦地靠上美人师父:“师父,徒儿真的不想做皇帝,徒儿真的累了…..为什么我要做水家人?为什么,我要做东圣的太女?”
美人师父在我耳边叹息一声,揽住我。
我交给素问一根老早就叫工匠打好的玉簪子,叫她亲自交到秦江月手中,告诉江月,说我…我忽然怔住,和他说什么,说我没有碰过夙赢吗?还是要他等我去接他?
千言万语在心头,到用的时候,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萧已经走了一个月,还是两个月,还是一年,我已经不记得了,没有一点她的消息,我想她想得快要发疯,她始终没有回来。
实在没有办法忍受的时候,我就奔出房门拼命地练剑,我不要想起那一晚发生了什么事,我不要想!我宁可死了,宁可我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我模糊还记得萧萧给我吹了曲子,很好听,跟着,跟着…我颤抖着唇,浑身发冷,只觉得天塌了下来,四周一片漆黑冰冷,她骗我,骗我!我才不相信,萧萧说过无论如何都要和我在一起,怎么可能会舍得丢下我?!她已经死过一次,老天让她重新活过来,又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收走她?!我不相信!
我不想出房门,不想见任何人,怕听到有人跟我说萧萧的事,可是我更怕再没有人提起她,害怕再也看不见她,再也不能被她抱着说笑。原本一切都打算好了,等到皇姐一继位,我就和萧萧远走高飞。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水家势力太大,前一阵子母皇试探着欲立皇姐为太女,结果遭到水家强烈反对,水相国那个老贼意识到威胁,竟然暗地里布置调动兵马。青月国几乎一半以上的兵力都在水相国手中,皇姐只有三十万兵马,与水家相争无异于以卵击石。八皇姐对皇位也是志在必得,皇姐很辛苦。
子车薇是西燕国的储君,手握重兵,她屡次亲近向我献殷勤,她那心思我如何看不出?皇姐几次问询于我,我自然知道皇姐的期盼,也罢,嫁了去西燕,只要能助皇姐继位,铲除水家,为父妃报仇,为天下受水家迫害的百姓讨回一个公道,也许,已是最好的结果。对不起,萧萧,皇姐如母,一手将我养大,我怎么可能撒手不管?
可是我放不下萧萧,我强迫自己挥手斩断了青丝,如同斩断我们的情,我的心,也被一刀一刀割成了碎片,痛得麻木。那一束断发送去,我的心也跟着没了,日日夜夜站在琼月宫的花窗前,等着她回来见我一面,等她回来质问我一声。
可是她没有回来,母皇的旨意却下了,我几乎疯掉,什么也不顾了,跟着传令官去了边境。是的,昔日骄傲的秦江月早已经不在了!我只是不愿意失去她…
可是,我最终却杀了她,我亲手杀了我腹中孩儿的娘…杀了我最爱的人,生生世世,再没有相见之期。
萧萧,你是故意要骗我对不对?你一定还活着,你只是想要我回心转意是不是…
我整夜地睡不着,有时候麻木地呆坐在灯影里,一直坐到东方发白天大亮。
外面早起的宫人们打水扫地,下午三皇姐又来了,她不停地在我面前唠叨,希望逗我说话,有时候干脆就要我和她下棋,甚至拖了一堆大臣家的公子到我这儿喝茶聊天,公子们议论说朝廷新派军队去镇压暴乱,还讲东圣国新近出现的传奇太女和她背上的金凤图。
我失神地坐着,什么也不知道,他们说的和我不相干,不相干。我喜欢的人一定还活着,她怎么会舍得丢下我?
我回到房里,一遍又一遍地弹奏《春江花月夜》。那是萧萧吹给我听的曲子,我知道她要我,她舍不得丢下我。
还记得最初看见她时,我很奇怪,这么丑陋可笑的一个山贼竟然会吟诗?这山寨是我布下的暗桩,招揽的都是盘查过的人,什么时候进来了这么一个奇怪的人?我不相信一个文采风流的人会来做山贼。近来本地官府有了动静,似乎有意想围剿山寨,此人莫不是仇家派来的奸细?
而且她说话古怪刁滑,我心里有些怀疑,好奇她真正的身份,怀疑她是水家派出的奸细,还有,她见我第一面,竟敢要我跟她回山寨做她的小爷!我哑然失笑,在江湖上敢动这念头的人早已经死无全尸,她一个丑陋的山贼竟然敢胆大妄为!若不是对她的身份背景感兴趣,一早在山下,就已经了结了她。
她是如此的狡猾乖戾,却不让人讨厌。我进了山寨,却发现她本人并不像在山下那么丑,面目平庸,只一双眼睛,盈盈如水,很干净。在山上几次三番试探,越发觉得她不同寻常,来历大是可疑。她有些笨拙地避着我,但是瞧我的眼光,却没有任何掩饰地带着莫名其妙的热情,她的心思全写在脸上,看得出,她怕我。
但是她会自以为聪明地好言好语讨好我,会吟诗却不会写字,我越发怀疑,她连“惊蛰”都能解,这个人绝对不是盐商苏回英的女儿这般简单。听说水家那个手段阴恨毒辣的老三也到了这一带,我搜集来的情报说苏回英一家灭门惨案可能就是水家老三下的手。
水萝衍那样心思缜密的人下手,怎么可能会有活口?莫非她就是水萝衍?
这个念头只在我心头盘旋一阵,就可笑地被我否决了。皇姐说的相国府三小姐水萝衍是个阴险的角色,年纪轻轻,却老练于政事,做事不留蛛丝马迹,一直在幕后操纵,甚少露面。
而眼前这个笨拙的小贼,没有心机没有城府,看见我一面惧怕,一面却眼睛发亮,我自然知道那里头含着什么,多少年来,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目光。我打探她底细时,意外发现她脸上戴了假面皮!
被我掐得喘不过气,她的脸色应该通红到发紫才对,结果却只是微红。这面皮做得很精巧,但是到底不能尽善尽美。我有意强制带她上路回山庄,仔细调查她的来历。不料在半路上却遭她突然暗算,竟然是江湖上著名的杀手辛柔!
不,先前的小山贼绝不是辛柔,她们两个的言行根本不一致。是我疏忽了,先前的那个混蛋刁钻古怪,像个调皮的孩子,而且,她心地似乎不坏,我听说他竟然救了那个差点被山贼侮辱的男子。这些都不是辛柔这个冷漠的杀手所会做的事,我知道她们一定是两个人!辛柔与我算是很熟,她几次三番与我交手,受水家之命要取我性命,怪不得自从带着她下了山后,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原来,是人已经换了,换成了辛柔。
我不妨之下受了重创,只好佯装落水跳入江中,那一刻我竟然想起那被辛柔换掉的小贼,她是被辛柔杀了吗?还是根本就是水家潜伏的细作…
伤势远远超过了我的估计,我用尽力气爬上岸后,便再也没力气了,原来,连筋脉也废了。我知道不见到我的尸首水家不会甘心,她们一定正在沿江寻找我的尸首。如论如何,我要活着看水家灰飞湮灭,这念头支撑着我踉踉跄跄地离开江岸。
我小心翼翼地掩藏着自己,把自己弄得脏兮兮,尽量朝人少的地方走,躲避着那些女子贪婪的目光。我是男子,在这样的天下,单身外出,又身负重伤没有还击的能力,从来没有这样脆弱过,我没有办法保护自己,只好躲着人爬到了荒野里的一座破庙里。
我的伤已经恶化,要想碰到有人救我,基本是奢望。我蜷缩在地上,不甘心地等待死亡。
直到,直到萧萧出现。
她这个无耻的庸俗女人竟然撕扯我的衣服,我恨得想杀了她,可是我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后来我发现,她只是想给我清洗伤口,她的动作很轻,一点一点小心地清洗我的伤口,那双眼睛,盈盈若水,好似在哪里见过。不知怎么,我的怒火也跟着一点一点地消失,连警惕都没有了,我想大概是我终于撑不住了。
她擦汗的当儿,把她脸上的药膏也擦了去,露出白皙细腻的肌肤,雪一样,脸,是极好看的脸。原来,是个极小的丫头…她的手从我光裸的皮肤上滑过,我羞愤地瞪着她,不管怎么样,她已经毁了我的清白,我必须要杀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看到了编辑给偶发的《我是相国千金》的封面,粉漂漂,美男画得还不错拉,偶很喜欢了。年底前会上市。
之前有大人指责偶因出版问题而搞1P,偶说下,出版稿与现在连载的山贼版故事发展情节不同,只有13万字,山贼里比千金里多很多人物。男女主感情发展路线也不同,基本可以说是完全两本书。我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更不知道,要怎么和他说,他可有原谅我吗?这段时间我已经听闻了水明君被朝臣质问的事,可是,水明君说的是真是假,还不能断定。而江月,他心里又是如何想的?
我怔了半响,惆怅满胸,堵在心口,不知如何言语。
玉凤钗,是我这段日子找人特意按着我的意思打造的,钗头刻着秦江月的名字,钗尾是我的名字,中间是心的图形,是我们那个世界里独有的图案,表示很喜欢很喜欢的意思,这支钗合起来就是秦江月喜欢萧萧,萧萧喜欢秦江月,我心里有他,他心里有我,天下不会再有第二支这样的钗,我想要他时时刻刻插在头上,时时刻刻想着我。
可是拿去了,秦江月肯接受吗?他是不是还在介怀我…
我迟疑一阵,底气不足地道:“你要亲手把这个交到九殿手上,只说,等着我,我很快去接他。”
素问接过,眼底一片安静,见我不再说话,转身欲出。我叫住她,盯着她的脸,一字一句地问道:“关于我和江月的事,老丞相都知道多少?”
素问一僵,漆黑的眼睛迎上我审视的目光:“老丞相只知道殿下倾心于青月国十皇子,其他的,一概不知。”
我抿了抿唇:“老丞相无论是处于什么目的,哪怕是为了整个东圣也罢,她始终忘了一条,臣有臣的本分,为人之臣不该算计主公。我不愿为难于她,可也不容任何人窥探于我。你只要记得,你是我的人,在这天下,你只听命于我左丘瞳明一个,你的主公是东圣的君主,而不是东圣的老臣!”
素问单膝跪下,利落地应声:“是!素问明白!只是…”素问抬头看我:“朝中老臣都有意将自家公子送与殿下后宫之中,私下议论多时,殿下应早早打算。”
我愕然,拍拍衣服站起身:“我不是个任人摆布的傀儡!治国平天下不是靠几个裙带关系就能做的,君是君,臣是臣,后宫之事,我自有主张!你去罢,在我去接他之前,你就近保护他。你只要记得,秦江月是我的人,他如有什么闪失,你自去再找个主公辅佐便是。”
素问一扁嘴,应了声,揣着簪子出门去。
美人师父立在门前,垂下眼帘轻轻一叹,没说什么,回身出去。鼎麓进来,良久没有做声,许久才问:“殿下莫非是怕外戚干政?!“
我抬头看她:“鼎麓以为呢?”
鼎麓微微一笑,低身道:“老奴世代为家臣,只知尽家臣的本分,为殿下效忠。先帝说过,不列庙堂大夫,不当参政。老奴不敢越距。殿下是未来的国主,自然知道要做什么,该做什么,老奴只知听命于殿下。”
我朝她点点头:“天下未定,国家未兴,朝中老臣已开始想论功行赏,太早了些。老丞相未必有她女儿看得清。”
五月初,传闻中已经中箭身亡的东圣国前太女左丘瞳明传奇般复活,戴着银凤面具,率领百万大军飓风般横扫千军,一路前进攻入都城安京。
随即,我颁令召告天下:“举孝廉,举有才,不论出身,皆可入朝为官。”
朝中开始筹划我登基之事,朝中一些重要官职也开始任命。
虽然老丞相是一心为我复国,可是私心免不了。老臣们付出了甚至灭门的代价,为我撑起了江山,是她们一手联络旧臣,招兵买马,日夜操练,为我打下江山,此时纵然操些私心,也无可厚非。
可是我不想让东圣再次毁掉,人的贪婪是无止境的。
一个百废待兴的国家,很容易被一群贪婪的人吞没。我想要一个生气勃勃的王朝,一个繁荣强大的帝国,一个百姓可以活得幸福些的乐土。
我纵然前生做学生时浑浑噩噩地混日子,也知道历史上历朝历代都会发生的事情,那就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宋时有好听点的说法是杯酒释兵权,明有火烧庆功楼,就连聪明智慧如刘伯温,也逃不过被逼自尽。当年吴差被杀,范大夫立刻辞官回乡,传说带着西施游荡西湖终老,他的好友因贪恋功名,后被勾践所杀。更有汉朝刘邦一定天下,张良功成身退。当日共患难时可以做的,如今已经不能了。
可笑的是,如今轮到我时,我不是让人同情的良弓,也不是功成身退的高士,却是应该举起屠刀烹杀功臣的无情帝王。
我一想到这个,腿肚子就哆嗦。几曾何时,姑奶奶前生还是个纯洁的学生时,以前我们一群寝室里的小混混们,吃饱了撑着没事干,感慨万分,口诛笔伐,破口大骂某某帝王如何如何狠心,如何如何没有人性,竟然把谁谁谁害死了逼死了云云,如今轮到我,才知道,我就是没人性的那个,如今,我终于明白了什么是逼不得已。
历朝历代的开国帝王,你以为他真的没有人性吗?你以为他诛杀昔日生死相随的臣子时心不痛吗?比如老子我,就是心很痛很痛,痛得满地蹦达都没办法。那啥,帝王也是人,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只是位在高处,冷暖自知,眼里只有天下,便不得不取舍。
如果不去除开国老臣们的势力,江山就无法稳固,朝政无法推行,那么很快就会重蹈前朝覆辙。
我坐在这个传说中的高位子上后,发现,他娘的果然是高处不胜寒,寒得没边儿。
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开元盛世背后,是李世民的无奈。他顾忌着英名,没有清算老臣,导致长孙无忌势力过大,一帮老臣掌控朝政。在太子被废后,李世民无法立自己中意的李恪位储君,不得已立了懦弱无能的太子李治,只因他是长孙皇后生的亲生。
结果,就直接导致了武则天的大周朝,而唐家子孙尽被屠。
当然,当年我那是十分十分地高兴李治是个笨蛋,要不然咋出来个女皇帝给我们出气呢?
可是,可是,莫非我也应该懦弱一回,弄出个男皇帝,然后他也称帝立新朝,成为女尊时空里的男皇帝,收纳千八百个无数宫妃,从此以后彻底改变男卑女尊地位,江山涣然一新,处处是男子扬眉天下,女人终于又回家哄孩子做妾,一堆人围住一个男人争风吃醋,这里的历史从此翻开新的一页,步入父系社会,阿门。
啊,呸!我唾弃自己一口。纵然我再同情这里的男同胞,也绝不会让男人再次骑到了女人头上,如果让宿舍老大知道我如此卖了女人国,一定会掐死我!
可是,可是,如今,该我举起屠刀,可是我忍心杀得了谁?我不杀她们又岂肯乖乖让出以血汗打出的权力和地位?
老丞相的女儿宋怀玉正当年轻,双十年华,英姿勃发,在举荐司大胆任用出身微末的人才管理地方,很得我心。当日刚开始征讨收复城池时,东圣的门阀世族历代都是互相通婚,各阶层都讲究门当户对,绝不肯与低自己一等的其他阶层通婚。但如今东圣国人丁稀少,近亲者众,如果维持此一风俗,无异于自取灭亡。
我那时已经想了许久,后来果然等到有谋士们上书,建议废止这一风气,我曾与群臣讨论,老臣们疑虑重重,倒是宋怀玉一力赞成,我颁下命令后,她毫不犹豫地在各地大力推行,这个人用得得心应手,以后用她做宰相,料来老丞相,也没有什么异议。
宋怀玉是我暗中挑选许久才相中的人,她是老丞相的第四女,也是现在还活着的唯一一个女儿,老臣们毕竟已经年迈,必定要选新臣的,而选了宋怀玉,不出意外是可以得到老丞相为代表的一批势力的支持。借着她的手可以推行新政,让打算居功至伟的一班老臣们慢慢把权力交还给年轻的大臣,也许可以更快地把东圣从死气沉沉的暮年拉回到繁荣昌盛的朝气蓬勃一代,我可以更快地把这个大麻烦脱手。
我提出宋怀玉为相,果然老丞相虽有踌躇,却是藏不住满眼的惊喜和欣慰,她本有四个女儿,在宫乱中,她在朝中为官的大女儿被杀,二女儿守护皇宫时战死,几年后,三女儿到京城暗中联络旧臣,招兵买马时,被左丘宋的人发现,抓进刑房受近酷刑折磨而死。
宋怀玉是她唯一的女儿了,也是她家族地位的继承者,无论如何,老丞相一家也担得起这荣耀。老丞相为东圣的付出,有目共睹。她失去的,我会给她补回来,只要不出谋逆大罪,三代以内都让宋家风光荣耀。
三代以后,就不是我能操心的事了。荣辱兴衰,自有天命。
为了让宋怀玉顺利地推行新政,老丞相一定会竭尽所能地全力支持。这样一来,至少这一班老臣们不会再站在我的对立面。新政会顺利许多,而朝廷也不会发生太过剧烈的震荡。
唯一让我头疼的是,她们要立凤后,想让我登基那一日便大婚,娶笙儿。颜大人倒是个开朗的,女儿已经入了朝为官,也不在乎真的是否由笙儿做凤后。
老臣们认为,既然笙儿是我爹爹亲自选出的人,自然应该做我的凤后。我没有时间和她们争执这个,我要去接江月。
立凤后虽然是大事,但到底比不上登基大典急。东圣历经多年战乱,国力空虚,民不堪苦,登基大典自然不能铺张奢华,只是该做的祭祀天地、宗祠,一样不能少。午后,将左丘薇、左丘宋及叛逆一众斩首祭奠先帝。
这一年的五月十六,我——左丘瞳明登上了东圣国的皇位,在安京称帝,年号建文,后来的帝王将我加封“圣德”。
登基的第二日,我没有上朝,径自离开安京,只让鼎麓在朝堂之上宣召群臣:“朕在微末之时曾经有一把旧剑,今朕甚思念之,众卿家可否为朕找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