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儿告诉我,那东圣国谋逆篡国的刘圣王左丘薇被关押后,已经灌了迷魂药,只剩一口气吊着,只因东圣京城不敢散出消息,是以列国都不知道东圣现在已经无主.
此人当年在宫变中进行了毫无人性的大屠杀,京城内血流成河,甚至以后的十几年间,仍然不断有无数的人因为隐瞒我的下落而被满门诛灭。
因为此人,东圣战火粉飞,十几年了,战争没有停息过。东圣国由一个强盛的繁华帝国,衰败沦落为满地仓夷,百姓纷纷逃离,无所依靠。
家仇国恨,老丞相们都在等待我的最终处置。
刘圣王左丘薇一直没有放弃过对我的寻觅,因为,不除掉有金凤的太女,她的位置就永远受人非议。
而言家,正是刘圣王左丘薇派出的暗哨,言家的任务,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渗入水家,找出当年失踪的年幼太女左丘瞳明。
笙儿提供的八皇女消息,令我眼界大开,冷汗直冒。原来这位仁兄比越王勾践还要勾践,装疯卖傻五年,身居冷宫之中,和三皇女一样卧薪尝胆,暗中培养势力。
水萝衍当年主谋毒害了八皇女以及她的父亲,八皇女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言家长年潜伏青月国,对此了然于心,很快与八皇女联手。笙儿告诉我,言家女主人其实是刘圣王正夫的姐姐,为表东圣国合作的诚意,献上了黎儿,以做联姻。
我惊骇,如此言家怎么也算高门大户,门阀贵族,怎么让自己家的娇贵公子沦落至别人家的玩物。
笙儿冷笑一声,讥讽地瞥瞥我:“这是女人的天下,男子本就是女人掌中之物,更何况,言若清、言若黎不过都是言家通房小爷生下的贱种,本是与下人住在一处,只不过言若清的爹爹侥幸活了下来,便也捎带着照顾言若黎。后来言家偶然发现他们两个有些姿色,便起了心思,着意培养,哼,若不是因着这些用处,早被当家主夫轰出门去。言若清答应被送到水家,他那苦命的爹爹才在言家得了个偏房的地位,言若黎几次逃跑未果,最后不知言家使了什么手段,言若黎终是屈服,同意进水府来侍奉你,只是后来出了些茬子。”
原来,黎儿当时对我说的话,并不是骗我的…
怪不得人家说江山底下,堆的是无数人的白骨。帝王将相之间的争斗,牺牲的往往是无辜人,一生的幸福都被葬送,到头来,江山还是江山,千秋万代的,却是帝王名相,无数冤魂的坟冢上只有一掊黄土,一片青草。
到现在,东圣国还是狼烟四起,血染白骨。
我隐约地急燥,无论怎样,这一切必须结束!
阳原宫如今已经名声在外,恐怕日后行事易遭人记恨。我对宋畅道:“从今往后,阳原宫不复存在,永远从江湖上消失。更名为火凤阁,寓意浴火重生,火凤阁仍然持续以前,编织情报网,以收集消息为主,宋阁主,我要你为我为以后的东圣国完成一件事。”
宋畅低头道:“主公请说,宋畅万死不辞!”
“日后东圣复国,需要良臣武将出谋划策,治理国家。我要你四处寻访贤能有德之人,暗中留意照顾,收集他们的资料。”我虽然读完了本科考上了研究生,可我基本就是个书呆子,要说治理国家,安邦定国,完全只会纸上谈兵,但是我可以效法古时周文王访贤,举荐贤能有德的人,希望能够让东圣国日后安定昌荣,给后来的君主打下个好基础。
宋畅离开后,笙儿又和我说了些东圣国老臣们的琐事,待到上灯时分,我才起身回府。进了园门,门口的小厮报道:“小姐,今日有一位先生来访,现在花厅等候。”
先生?什么先生?莫非是朝中官员?
我到了花厅,看见门口站着师父身边跟随的书童,一下欢喜怔住,又惊又喜地扑进厅里叫:“师父,你怎么来了?我好想你。”
美人师父立在花厅里正观摩壁上一幅水墨,听见我的叫声,蓦然回头,衣淡如旧,青丝玉冠,他在摇曳的烛光里朝我一笑,风流如画,我怔住。
咳,那个,美人师父真是越来越像仙人了,风雅俊美到了骨子里,叫人不敢多望,只怕会生出了别样心思。
儋台月凝视我片刻,温和地道:“我知道你出了事,就立刻下山来,还好你已经无恙。”
我疑惑地摸摸脑袋看师父,美人师父怎么知道我出了事?
儋台月微微一怔,垂了垂眼,再瞧我时,眼底波光流转,如满天星斗,尽是笑,却不答话,只坐了斜我一眼道:“怎么,莫非徒儿不想见师父吗?师父现在可是连个住处都没有。”
我慌忙讨好地抱住师父的胳膊:“不是不是,我很想师父呢。师父就住我府里吧,这样我可以天天看到师父。”
儋台月斜看我一眼,唇角尽是笑,我登时心跳漏了一拍,美人师父的神态真是,妩媚…呃,耶酥叔叔原谅我吧,我没有起歪心思…
越明这两日身子略有起色,为了稳妥,晚饭过后,我请美人师父过去把一把脉。越明没有力气起身,只费力朝师父点了点头,却有些不安地望望我,我握起他的手朝他点点头,以示安慰,越明眨眨眼睛,脸上隐隐泛了红。
儋台月把完脉,又仔细端详一番越明的脸色,眉头蹙成一团,看着我道:“萧萧,你这妻主是怎么当的,怎地如此虐待自己的夫郎,致他身子如此之差?素日饥饱不均,多时难得果腹,冬日又受得寒冻之苦,且无有进补,由此积下病弱,近来又食不下咽,神魂不属,郁结于心,此乃数病并发,且不可掉以轻心。”
我愕然,既而想明白,想必从前水萝衍为了报复越明和罗雅之事,对越明多有虐待,府中下人多是看人眼色行事,私下里恐更甚,越明忍气吞声,一定受了不少苦,最近又因为我,起了心病,才到如今缠绵病榻的地步。
我愧疚地低头握紧了越明的手,越明却是一笑,轻声道:“不怨她,是我自己一时疏忽…”
美人师父似笑非笑看了我一眼,转身出房门,去检查了清儿的伤势,开了方子叫书童去熬药。
师父就是师父,开出的药,很是厉害。我喂着越明服下一副,他精神都好了许多,我担心他屋子里寒,叫小厮们又添了两个炉子,越明偎在我怀里笑:“你师父好生年轻,生得真是美,我在京城都不曾见过这样的绝色。”
我刮刮他的鼻子:“师父和我们不同,常年在山中修炼,不理俗事,哪里是我们凡人能比得的?”
越明仰头看我,眉眼温雅醉人:“我瞧你师父对你很是关切,他---可曾有心上人?”
我努力想了想,呃,没有,在山上听小师侄们说八卦新闻时,似乎没有提到儋台月的事,怕是没有。
越明若有所思地偎紧我:“衍儿,你喜欢你师父吗?”
呃…我梆地敲他一锅贴:“他可是我师父,莫要胡说。”越明摸摸头,抿嘴一笑,忽地凑上来,小心翼翼地在我唇边一吻,我红了脸,越明也跟着臊红了脸,埋首进我怀里:“衍儿,不要丢下我,你若不要我,我也不想再活下去。”
我心底蓦地一酸,抱紧他:“不会,不会丢下你。”
越明睡下后,我回房,清儿还没睡下,刚敷了药躺在床上,瞧见我进来,眉头紧了紧,抿住唇。我在他床头坐下,不在意地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找人假扮了水莲?真的水莲现在在何处?”
言若清一惊,警觉地眯起眼睛,看我一眼忽地冷笑:“水三小姐何以知道不是真的水莲背叛了你?”
我叹口气:“因为,若真的水莲背叛了我,你们就应该知道一些水莲知道的事。”是的,真的水莲早就知道我是东圣国前太女左丘瞳明,若果然是水莲背叛了水家和我,那么言家和东圣国应该早知道她们要找要杀的人就是我,这样的话,不会到现在我还活得这么逍遥自在,恩,除了偶尔零零星星的暗杀以外。
言若清眼中闪烁不定,脸色发白地垂下眼帘,忽然又冷冽地睁开眸子,冷笑:“水三小姐既然什么都知道,还留着我这个废物作什么?我一条贱命罢了,水三小姐这么费尽心思留住,不过是想从我身上套出些东西罢了。只是可惜,我言若清命贱如泥,便是死了也不会引出什么大鱼来!”
他这样的身世,本是迫不得已,哪一家的小公子不是盼望着嫁一个好妻主,美满度日,清儿生下来就受苦,长成了人却被送去做别人塌上玩物,其中的凄苦有多少能说出来?我忽地有些心疼,认真看着他道:“你错了,我不想利用你引什么大鱼,也不想从你这里套什么秘密;我知道你是东圣国派出的奸细,也知道你为什么来水家,而黎儿嫁给八皇女,是东胜国为与八皇女联手除掉水家所表示的诚意,对吗,黎儿?”
清儿一下抓紧被子,惊骇地看我,脸上白得没了颜色,沉默了半分钟,黎儿从梁上跃下,只是身子微有些僵硬,应是身子有孕的缘故,他眯着眼睛冷笑:“水三小姐好生厉害,想当初当山贼都做得像模像样,信誓旦旦要带我远走高飞,我差点就信以为真。”
我起身,黎儿还是那般清雅俊美,如三月春柳,只是眉间多了凌厉之色,全然不是从前的温雅如玉。
我望着他道:“我没有骗你。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当日我做山贼时从山上摔下来,失了忆,不记得前尘旧事,的确是想带着你远走高飞。后来,我也是真心的想把你送到水家够不着的地方,好好地过一辈子。”
黎儿有一瞬间的怔忪,言若清恼火地道:“黎儿别着了她的道!她这样蛇蝎心肠的歹毒之人,哪里会有半句真言?!”
黎儿咬了牙问道:“你究竟想把我哥怎么样?!”
我闭上眼:“不想怎么样。我想…”言若黎手中的刀忽地刺了过来,我闪身避开,绕到他身后,在言若清惊慌的呼声中点了黎儿的穴道。言若清红了眼睛,挣扎着坐起身向我咆哮:“你放了他,你要问什么问我,你放了他,我告诉你!”
黎儿咬了牙凄然长笑:“算了吧,哥,你做的已经够多了,活着太辛苦了,与其这样生不如死地煎熬,还不如死了干净,我也不想再活下去了!水萝衍,你下手吧!”
言若清白了脸,忽地冷笑一声,因为伤的缘故,很是费力地喘息:“好,死了干净。那碧衡呢?只剩她一个人去承受一切吗?”
言若黎一颤,痛苦地闭了眼:“哥,我实在活不下去了。我欠她太多,如今我已经身为人夫,还怀了别人的孩子,早已经配不上她,今生今世无有缘分,近在咫尺却不能见,她守着我这么多年,却为了我被娘牵制在手里,哥,你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折磨吗?我真的受够了。我为什么还要活着,要作践自己,还要连累她…”
我的心揪起来,原来黎儿早已经有了心上人,只是没想到竟也是这等悲苦,这长夜真是黑得看不见曙光。我起身拨亮烛火,控制住情绪,努力平淡地问道:“言碧衡,该是以前我府中的水碧罢?所以,从一开始,黎儿你就知道我在山寨里。我见过真正的言美人,你所谓的神奇之药一夜变肥之说,还真是蒙了我。”
言若黎紧紧抿住唇,忽地睁大眼睛,笑得流泪:“是,我一早就知道。水萝衍,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一切都是我做的事,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不要再为难我哥!你们水家,已经把他折磨得没了人样,就放过他吧!”
言若清挣扎着起身滚落下塌:“黎儿,别傻了!水萝衍,你放黎儿一条生路吧!和水家的一切仇怨就冲我来好了!”
我把他从地上抱起来,放回塌上。
言若黎漆黑的眼望不见底,看一眼言若清:“哥,我已经厌倦了。你放过我哥,我来说。碧衡潜伏在你家,做了你的侍卫。水三小姐毒辣阴狠,为人深居简出,碧衡虽是你的侍卫,却也不知道你的事情,费了好大力气才查清楚你的行踪,知道你去了山寨,我们原以为那山寨里必定是…”
黎儿忽地顿住,我替他接上:“你们以为,水家藏匿的前东圣国太女左丘瞳明必定就在山寨里,是吗?”
言若清眼里冒出火来:“原来你们早就知道,哈哈哈…原来是早就知道只等看我们作戏。水萝衍,你们水家,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水家有没有好下场,那是以后的事,我道:“我想知道,你既然进山寨是为了探听左丘瞳明的下落,为什么还要跟我下山?”
言若黎冷笑一声:“其实我早进山寨去暗中查探过,查不出所以然,而且,表面上也不像是水家的势力。所以线索也只有在你身上,毕竟水家前两个女儿都在朝中做了官,并无自由出入京城,唯有你,碧衡也说水家很多暗中势力都由你操控。你唯一的弱点就是贪淫好色,我乔装改扮混进山寨,就是为了在你送饭的时候接近你…”
我叹息一声,黎儿对自己也够狠心,为了引起我的注意,消除我的戒心,竟然任那群狼一样的女山贼欺凌。
言若黎屈辱地咬了牙,淬我一口:“水萝衍,我上了你的当,以为可以让你相信我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心甘情愿侍奉你,得到你的信任,。可惜棋差一着,你狡诈之极,先是扮失忆,继而假装巧合地与你二姐巧遇,就是为了试探我。水萝衍,你当我是三岁孩童,竟然花言巧语说要送我去湘川,离开水家,哼,若不是我早知道你乃虎狼之辈,怕就真的上了你的当!在那种情况下,你迟早会发现我应该早就识破你的身份。更何况水家对哥已经产生了怀疑,我无奈之下,只好与哥暗中联络,在半路上除掉你。”
我闭上眼睛,黎儿疑心太重,竟把我的真心都做了巧言令色,心机险恶。
“不,别说了!”言若清一把攥住我的衣襟,脸上尽是哀求:“水萝衍,那都是我做的,要杀你的也是我,砍伤你的也是我,你要报复就报复我罢!看在我也曾与你有过露水姻缘的情分上,你就放过黎儿吧。不然,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好。只要告诉我我想知道的,我不会为难黎儿。”
“你说话可当真?”
我点点头:“当真。”
言若黎闻若未闻,自顾自地笑:“只是可惜你命大,竟然半途被人救走。”“你们早知道八皇女是假装疯癫?”
“不是…”黎儿的脸痛苦地扭曲起来,“娘本来怕事情败露,在青月呆不下去,前功尽弃,忽然国中传来消息,要娘去联络冷宫里疯癫的八皇女。于是,娘就让我,让我…”
黎儿哆嗦着眼泪一颗连一颗落下来,“我恨娘,哥,我好恨娘。娘一面答应我,只要我与八皇女谈妥联盟之事就让我和碧衡在一起,一面给我下了药…哥,我真的恨言家,恨东圣国,恨天下所有的人…”
黎儿笑起来,凄惨之极,清儿挣扎道:“黎儿别说了,别说了!你别回去了,走吧,跟碧衡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我辛酸地背过身:“那水莲呢?是什么时候你们换了真正的水莲?”
言若清失神地看我一眼,道:“那夜你奖励水莲去倌儿楼喝花酒,我们在酒中做了手脚,偷梁换柱,因碧衡平日都不引人注意,又在外院,并不受水家重视,且对水莲言行熟悉,就让碧衡假扮水莲,真的水莲在审问她的时候,就咬舌自尽了。”
我怔忪地看烛火,纵然水莲是水家的人,可也是一条命,若不是我强迫她去喝花酒,怎么会命丧黄泉?!“那夜我在宫中醉酒后,到底出了什么事?张公子真的是被我污辱的吗?是八皇女做的手脚吗?”
黎儿哈哈大笑:“水萝衍,你只管假惺惺装蒜,虽然不是你对张公子下的手,可是你们水家脱不了干系,是你的好二姐水清华,奸污了张公子,我们只不过暗中移花接木栽赃到你身上,你们水家都是禽兽,你家自己理亏,自然不敢说是谁做的。本来我们并不想这么早就除掉你,但是八皇女一心要报仇,本来安排了人趁你酒醉将你按进湖底淹死。可是你命大,明明已经没了气息,偏偏不死,过了七天竟然又活过来!”
我的心一分分冷到底,从头到尾,此事水相国没有提过一句,水清华酒醒后也没有和我提起过!原来,是水清华做的…
“我还想知道最后一件事,子车薇和八皇女,可有什么协议?”笙儿得来的情报,称八皇女曾与子车薇暗中会过几次面,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子车薇明面上接近秦江月,并去三皇女交往甚密,为什么会与八皇女也有来往?
清儿沉默片刻,道:“那是因为,封少鸿多年来暗中培养巩固自己的势力,可以说在青月国已经形成了气候。况且封少鸿野心勃勃,雄心壮志,一旦她接掌了青月国,青月国会恢复昔日强盛,重新成为这片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对西燕和东圣都会是一个威胁。子车薇早就暗中支持八皇女,水萝衍,无论水家怎么折腾,都不能抵抗得了东圣和西燕两个国家的势力。”
我瞧他一眼,摇头:“未必,西燕自己…”
外面忽然有兵器的激烈碰撞声,咕咚一声,有东西倒地,我一把推开房门,瞧见院中素问和侍卫站了一地,看见我出来收了刀剑,前头地上倒着一个人,在摇曳的灯光下,她浑身是血,拼死往我这里爬。
我全身的血液都凉了,一个侍卫一脚踏住她,素问蹙了下眉:“小姐,她是言家派出的奸细。不知为何,方才一直闯进来。”
那人拼命挣扎着身子,竭力想爬动,我走到她跟前,她艰难抬起头,捂着心口的一滩血迹,一样平淡的眉眼,一样呆板的面孔,我的五脏六腑地缩了起来,她努力睁着眼睛凝望我:“三小姐,我水碧的命交给你,请你放了若黎公子。”
我全身都冷得结了冰,立刻去封了她背上穴道,朝四周吼道:“你们都退下,素问,快去请我师父过来,快!”素问略一诧异,便返身出去。
黎儿在房内听到,只绝望地喊叫一声:“碧衡,碧衡!你怎么了,水萝衍,我杀了你!”
我回屋拍开黎儿的穴,黎儿冲出门来,只望了一眼就摊坐地上,发了疯地连跑带爬扑过去抱住水碧痛哭:“碧衡,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来?!我已经是污秽之身,你忘了我多好!”
水碧微微笑了一声:“我怕你出事…”
黎儿沾了满手的血,拼命捂住她的伤处,绝望地吼叫,水碧有些安慰似地握住他的手:“黎儿,我什么都不在意,只想你好好的。”
黎儿茫然搂紧水碧:“碧衡,我已经无颜见你,你走吧,我今生对不起你,你走得远远的,再不要回来!”
水碧忽地丢了他的手,一头伏下地,黎儿失神地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和殷红的血,绝望地尖叫一声,嘴角淌出血来。清儿爬到门口瞧见,呆住。我腿一软,也跌坐地上。
美人师父赶到,来不及问,抓起水碧的脉搭上,翻翻她的眼皮,朝我道:“快把人抬进去。还有气。”
我一口气缓过来,立刻去抱起水碧进房,黎儿失神地坐着毫无反应,只是张了张嘴,吐出一口血,咕咚倒地昏死过去。
水碧被我安置在院中,美人师父闭关为她疗伤。黎儿像木偶般日夜守在门外,不吃不喝也不梳洗。我并不劝解,有些事别人说什么都没用,只有自己想开。
奇怪的是八皇女,自己的夫郎不见了,也不见有寻找,黎儿在我这儿呆了几日,都不见八皇女府上有何动静,言家更装的没事人似的。言若清先是怀疑我有所企图,后来的主意力都集中到水碧能不能醒过来。
我已经预备去东圣国,但因张公子的事,朝廷的处罚还未下来,我被禁止离开京城。
越明的病好了许多,早上会起来披着厚厚的披风看我在院子里舞剑,我耍完剑会喂他吃粥、喝药,与他下棋。越明有时候什么也不做,就依偎着我,像只冬天的猫。
只是我的房顶不怎么太平,偶尔夙赢会立在上头,我转头当没看见。期间杏儿来闹过几次,大骂越明是狐狸精,辛柔总是远远看着,无力而悲哀。杏儿冲动之下打了越明的小厮,我起了怒火,叫杏儿回自己院子思过半月,命辛柔看守院门,不得让杏儿惹事。
杏儿又哭又闹地被小厮们拉回房,辛柔愣怔在我的院子里,素问啧啧嘴,拍拍她的肩走开。
有天早上舞剑的时候,剑锋上反射出的太阳光刺疼了我的眼睛,我眯起眼,侧过脸,突然看见秦江月远远立在一个树杈上,披散的头发还未梳洗,怔怔地凝望我。
我璨然一笑,眼花了,继续飞跃入空,自由地伸展筋骨。
我被水相国叫去书房,其实知道是早晚的事。
朝 堂上终于有了变化,今天早上,打瞌睡的我听见高高在上的女帝说了一句人话:“寡人欲立三皇儿为太女,众卿家以为如何?”
我睁开眼,看着庙堂之上的众生。
女帝的话无异于落下一枚重磅炮弹,一班老臣自然是山呼万岁,水相国及门生极力反对,旁征博引,将祖宗家法全都用上了,在朝堂上闹得不亦乐乎。水相国的势力毕竟占朝中绝对的多数,这一提议毫无疑问地被群臣反对,搁置了。
但是陛下这一手却表明女帝心目中的天平已经倾斜,已经不利于水家,也意味着,女帝的寿命该到头了,她服用的丹药恐怕会有所不同了。素问她们的情报说,已经发现为女帝炼丹的人是水相国安插的内线。那丹药中一直有铅毒,一点一点在女帝体内聚集,慢性地吞噬着女帝的性命,这一回,早晚要下虎狼猛药直接送女帝下地府了。
女帝很不痛快地宣布了对我的处罚,很奇怪,竟然是要我出使东圣,原因是东圣与青月国的边境上已经起了冲突,而东圣国的女帝迟迟不露面,女帝命我出使东圣皇宫,向东圣女帝问候,并交涉边境冲突之事。其实各国早已经议论纷纷,说东圣女帝恐早已驾崩,至今不发丧只为安定东圣朝臣。
表面上我出使东圣的目的,就是要我去探听东圣朝廷的虚实,看是否有利可图。
我领了旨,抽抽嘴角,默然站在一旁,女帝大概真是嫌我死得慢。看一帮大臣们也是面上表情各异,看来大多数人都认为这样所谓的惩罚觉得不可思义。
东圣皇宫正到处找我,我若跑去她家老窝,那一班老点的叛乱逆臣里恐怕总有几个是认得我的脸,听鼎麓说我与先帝很有几分相像。万分庆幸这个时代没有照相机,靠几个酸腐文人的画像来认人顶个屁用,但若是我不怕死地凑到人家跟前叫人家认,那是另外一回事。
虽然我正打算去东圣,但绝不是这么个去法。只有傻瓜才打算大张旗鼓地四处张扬:同志们,我水家老三来了,就是你们家怀疑的那个藏了前朝太女的水家老三来了,你们看,我像不像你们到处通缉追杀的左丘瞳明?
我打个哆嗦,啧啧嘴,眼角微微扫了眼三皇女,一脸坦然自若,八皇女,一脸高深莫测。我看一眼张大人,她貌似忿忿地无语。再看看女帝,女帝很是郁闷地眼角瞅瞅八皇女,呃,看来言家终于怀疑到我头上了。
八皇女封天阕,算你狠,眼看言家的卧底都触雷了,就果断地把我扔进狼窝里去,一则方便东圣国皇室在我身上找人,一则顺便你好报仇。我翻个白眼,望天,封天阕,岂能事事如你愿!老子就要高高兴兴跑出去,活蹦乱跳跑回来气死你!
从我进书房,水相国都没有开口,只是沉默地审视我。我啧啧嘴,亦沉默。虽然我是半道上附身的魂魄,对水家没有什么感情。但是毕竟水家一手将水萝衍养育成人,并且明里暗里帮助水萝衍培养势力,即便水家是有所图,对这些对水萝衍来说都是莫大的恩德。
我虽不是水萝衍,但我却依旧继续接受了水家提供的一切便利,享受水家对我的恩惠。无论如何,于情于理,即使水家对不起天下人,却对得起水萝衍,也对得起我。也许水家的覆灭是天下人盼望的,可是我不可以坐视她们在我面前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