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岫蕃低着头,用筷子慢慢挑着有些发黄的蟹肉,慢慢抬头,“对了,小薛呢?不在吗?”
“小薛。。。”姜子布嘀咕着,“哦,他啊。。。乔老板找他做什么?”
“也没什么事情。”乔岫蕃微笑。
“乔老板前几次来,子布都不在,他们那些人肯定也怠慢了您,下次来一定要提前通知子布。”姜子布又凑近乔岫蕃。
“呵呵,好。”乔岫蕃挑拣着汤里的豆腐吃,吃着吃着有些不自在,旁边吊着个尖尖的脑袋,又合着股蟹腥味。出于礼貌,乔岫蕃还是给了姜子布一张名片。
乔岫蕃吃了一半就结帐走人,姜子布佝偻着身子一直送他上车,一副奴颜婢膝。
那张名片姜子布看了又看,认真地夹在皮夹里,时不时拿出来炫炫。
“真是意外啊。”姜子布摇着头,“居然能瞧见乔老板本人,他比杂志上年轻很多,完全看不出真实年龄,人又有气场,啧啧。”姜子布在厨房里跺着步子,掏出一根烟吸上。
玉麟凑过去,想看看那张名片。
姜子布马上合上皮夹,得意地瞟瞟玉麟,一手捋捋胡子,“保证他这次吃了,下次准来。”
玉麟讪讪地走到一边,慢慢磨着豌豆。
经姜子布一说,玉麟知道这个乔岫蕃是城东那带写字楼群的投资商,生意做得很大。玉麟见过那些写字楼,清一色的古英式建筑,花冈岩镶嵌的圆柱,黑白镶拼的大理石地秤,穹顶还有鹰的雕像,雄伟壮观,让人不禁抬头仰望。
而乔岫蕃本身也是贵族后裔,祖父是旧中国的护国将军,祖母是旧上海的名媛,在当时也算是权倾一方的大家族,过着候服玉食的日子。
姜子布讲得唾沫横飞,两眼熠熠生辉。
玉麟却反常地一字不漏地细听,只要是关于乔岫蕃的事情,他都不禁地想去了解。
隔了些日子,乔岫蕃又来了,姜子布笑得鼻子眉毛拥在一起,赶紧迎了出去。
“小薛在吗?”乔岫蕃一开口就问。
“他。。他在厨房。”姜子布欠着身,“他有那里做的不好吗?”
乔岫蕃摇着头笑笑,说得也直白:“就是想吃他做的蟹肉汤。”
姜子布听了,顿时面部僵硬,两撇胡子耷拉下来,垂着眼皮,“哦。。这样啊。”
“呵呵,让他给我做吧。”乔岫蕃礼貌地笑笑。
姜子布如尊雕像钉在原地,但很快又哈着腰,拱着手笑:“好好。”
揣着忿忿的情绪,姜子布一把掀起缦子,阴阳怪气地挤出话来:“小薛,你可真行啊,连乔老板都点名要你做菜了。”
玉麟看着姜子布,他双唇紧抿,只留出一细牙缝,声音像是用内力发出来似的。
“好。”玉麟应着,动手做起来,心里是开心的。
姜子布左右张望,一腔怨气无处可泄,抬脚踢飞边上的一颗包心菜。
玉麟做好菜端出去,见乔岫蕃正打着手机便把菜静静搁在一边,退身下去。
“哦,好。。等等再打给你。”乔岫蕃挂了电话,叫住玉麟。
“小薛,来,过来。”乔岫蕃笑着示意。
玉麟走近,心又跳得厉害。
“小薛,那天没着凉吧。”
“没有。”玉麟心里暖暖的,男人居然关心着他。
“这些天我可担心呢,上次来也没瞧见你。”乔岫蕃凝视着玉麟。
玉麟心跳得更快,男人棕色的眸子通透却深远,可以看见瞳孔中央是自己的影子。
“也想着你的蟹肉汤。”乔岫蕃启动筷子,吃块肉,“你做得就是不一样,好吃多了。”
“还好啦。”玉麟羞羞甜甜地笑。
男人边吃边看玉麟,玉麟的脸越来越烫,心里也越来越炽。
“吃蟹就是怕腥。”男人说。
“吃完可以用菊花茶汁擦手,这样就不会有味了。”玉麟指指自己的手。
乔岫蕃看看那修长白皙,软若无骨的手,心里想着,怎么也不像是个沾染油烟味的。
“你倒聪明,《红楼梦》里就是用菊花叶和桂花蕊熏的绿豆粉洗手祛腥,你拿来套用。”乔岫蕃笑。
“是我爸爸告诉我的。”玉麟睁大眼睛。
“哦?是吗?很懂饮食文化啊。”乔岫蕃看着玉麟那双小鹿般铜铃似的眼睛,心里头不由地喜欢,真是满潭子的纯净天真。
玉麟笑,突然又想到什么似的,献宝地说:“你要不要尝尝荷花酥?今天刚刚做的。”
“好啊。”乔岫蕃一口答应。
玉麟小跑进厨房,端着四只荷花酥出来。
荷花酥玲珑可爱,一个个粉红翠绿,褶子边精致得和荷叶瓣一样。
“你吃。”玉麟拿起一个,送到乔岫蕃嘴前。
这个举动自然又亲昵,玉麟做完就后悔了,但手就那样伸着,捏着小荷花酥,有些僵硬,不能缩回。
乔岫蕃倒是很自然地咬下荷花酥。
酥香甜润,入口即化。
“很好吃,有桃仁,豆沙的味道。”乔岫蕃笑着,眼角又漾起细纹。
“那你多吃些。”玉麟很开心。
“你这孩子,手倒真巧。”
“我都二十七了。”玉麟有些小窘。
“是吗?真看不出来,我还一直猜你二十刚出头。”乔岫蕃又打量着玉麟。
那视线温和得如窗外的阳光,细细缓缓地洒在玉麟身上,玉麟的心慢慢浸润着小小的满足。
小猫
渐渐地,乔岫蕃来餐馆的次数多了起来,每次都会和玉麟说说话,他觉得比闲日里在露天咖啡馆晒太阳还要惬意。
周五,乔岫蕃又来到餐馆。姜子布一见大喜,连忙迎上前。
“乔老板,您又来了啊!要吃什么,子布给您做!”谄媚的笑容。
“呵呵,小薛不在吗?”乔岫蕃寻视着整个餐馆。
“他今天有事,不在!”姜子布大摆手,“吃什么?乔老板?子布给您做。”
“随便吧,清淡点就好。”
“好好,您等着。”姜子布拱着手,弯腰颔首。
乔岫蕃静静地坐着,伸手往大衣里掏雪茄,拿出一根,又放回去,微微笑笑,自己是怎么了,居然有些失落。
不一会,姜子布端菜上来,眉眼里都是笑。
乔岫蕃手里捏着报纸,悠悠地看。
“乔老板,请。”
乔岫蕃点头,正要动手,发现桌沿有些污渍,染在大衣上。
“怎么回事!小秋你这丫头片子,又混哪偷懒去了,桌子都擦不干净!”姜子布大喝,目光如沾火箭,刷刷地向小秋射去。
“算了,也不碍什么事。”乔岫蕃淡淡地笑。
姜子布转头,立刻变脸,眉毛眼睛挤一条蚯蚓,“乔老板甭和那些下人计较,快尝尝子布的手艺。”
乔岫蕃一手启动筷子,一边看着报纸。
姜子布脑子里转了又转,掏空脑髓,想着一些话题。
“乔老板,您怎么看美国党派问题?子布还是支持民主党的,那更强调自由,人权,多好!"
乔岫蕃但笑不语。
姜子布又转转尖削的脑袋,一手捋捋胡子,“乔老板一定喜欢看动作片吧!子布有很多好莱坞大片,特刺激,飞车,电轨,轰炸,看得眼睛都挪不开,乔老板要有兴趣,子布可以给您送去。“
乔岫蕃皱皱眉,筷子夹住鹌鹑的头,一折。这鹌鹑头硬,还张着口,嘴边焦焦黑黑的,被宰之前一定是只聒噪的鹌鹑。
姜子布头上滴汗,这乔老板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哦哦哦,子布想起来了,今早的报纸上有一则新闻,说现在未成年少女堕胎的人数大大提高啊,子布看了真是心痛,做父母的摊上这样的孩子也是作孽!”
乔岫蕃抬头看看姜子布,他一边啧叹气,一边却又是沉浸在巨大的兴奋中。
“都是没家教的东西!乔老板是贵千金还是贵公子啊?”
“我没结婚,何来孩子。”
“啊?!乔老板,您真是耽搁了,日理万机,末了,都耽搁了自己,对了,是不是瞅不上眼?”姜子布像发现了大秘密,立刻凑过头去,两撇胡子一上一下。
“我?我不太喜欢女人。”乔岫蕃搁下筷子,看看窗外。
“啊!?”又一阵惊奇,“也对也对,乔老板,现在的女人都和鸭子似的,烦!像子布那口子,嘴片子一刻不停,有时候急起来真想扇那婆子一巴掌!”姜子布说到激动处,还划起手势。
乔岫蕃拿出方巾擦擦嘴角,“买单吧。”
“乔老板,你都没怎么动。。。”姜子布瞅着桌子上几乎完整的菜。
“还有点事。”乔岫蕃起身,整整大衣,“对了,小薛去哪了?”
如一盆冷水浇在姜子布头上,“我也不知道,那孩子怪阴沉的,话也很少,有时候鬼鬼祟祟的。”
这乔老板怎么总是小薛小薛的?姜子布咬咬牙,能诋毁多少算多少。
乔岫蕃冷冷地看一眼姜子布喋喋不休的厚唇,转身走人。
“慢走慢走!快,给乔老板开门,别碰着,当心!”姜子布笑着,拱着手。
话说玉麟今天是请假去养老院看外婆,外婆已经疯了,目光呆滞,浑身浮肿犹如一团面疙瘩,玉麟摸摸外婆的皮肤,软软塌塌的,心里很酸。
给外婆洗脚,外婆两脚青筋缕缕,一条条凹凸不平,狰狞可怕。
喂外婆吃水果罐头,外婆嚼不动,玉麟用勺子一点点磕碎,轻轻送入外婆嘴里,像很小时候外婆喂小玉麟一样,每每那时候,玉麟总是张大嘴,一块黄桃没吃完,就索要下一块。
玉麟替外婆擦擦嘴角,用力抱住外婆:“外婆,我会陪着你的。”
窗外是簇集的大朵大朵栀子花,这是老家那条河边常盛开的花,香气疏淡,一片洁白典雅,似霜裹叶,雪封枝。外公摘下一朵给外婆,父亲摘下一朵给母亲,这是美丽的回忆。
不会只是回忆,玉麟咬咬嘴唇,他还有外婆,还有工作生活,还有。。。
乔岫蕃? 玉麟吓了跳,自己怎么会想到他呢?想到他宽厚的肩膀,温和的笑容,结实的双臂,突然脸上蔓延开热热的感觉。
不能否认,这段时间看到乔岫蕃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候几日不来,玉麟非常挂念,这样的感觉好象很陌生,像是种微微懵懂的羞涩。
从小到大,玉麟只有在读小学时偷偷喜欢过一个长发的大姐姐,大姐姐很温柔,常常辅导玉麟功课,塞给玉麟很多小糖果。玉麟总是在做作业的时候捂着簿子本,两只眼睛偷偷看她,小手捏着捏着沁出汗来。后来大姐姐嫁人了,男方是小镇的富商,婚礼是中式的,热闹的大喇叭,大鼓大锣,喜气洋洋,玉麟躲在小木墙后面,眼睛湿润润的。
如今那样的感觉又出来了,莫名的,瞬间的。
玉麟红红脸,顿时低下头,像是被人揭穿了秘密似的。
从养老院出来,才发现太阳已经很大,玉麟每走一步,都有光斑打在身上。
高峰时期,川流不息,玉麟站在公车站牌边。
一辆车过来,大家一拥而上,玉麟傻傻地被挤在一边,直看到最后一个胖子被塞进那几乎已飞不入苍蝇的车子。
玉麟叹叹气,整整衣服。
“小薛?”一辆车慢慢停靠过来,车窗移下是乔岫蕃那张英俊的脸。
“啊。”玉麟脱口,像是心虚一般。
“在等车?来,上来,我载你。”乔岫蕃温和地笑。
“不,不用了,我坐公车好了。”
“上来吧,现在这时候公车很挤的,来,上来。”
玉麟迟迟挪动脚步,终于上了车。
车子里放的是Beatles的歌,慵懒的迷幻式音乐,干净而带有粗犷的声线。
乔岫蕃心里是舒畅的,他一路开过来,瞟见一个穿白球鞋的少年慢慢在阳光下走着,光斑打在他身上,圆圆的,亮亮的,柔柔的,有说不出的可爱。
近看原来就是小薛。
“小薛,今天没去上班?”
“恩,我到养老院看我外婆。”玉麟说着,手又开始绞衬衣角,头低低的。
“外婆在养老院吗?”
“是啊,外婆只有我。”玉麟黯然。
乔岫蕃心里明了了些,原来这个孩子没有父母,顿时心疼之情涌上来,想伸手摸摸玉麟的头,却又清醒了些,自己怎么对这个孩子这般挂念。
“不好意思,说到你伤心处了。”
“没有关系。”玉麟喃喃,头依旧低着。
乔岫蕃看看玉麟的白球鞋,干干净净的,还有个漂亮的蝴蝶结。
“怎么总是抵着头?”乔岫蕃笑。
玉麟脸一红,猛地抬头,对上乔岫蕃的眼睛。
“我很严肃吗?”乔岫蕃故意正色道,这孩子总是不正眼看他。
玉麟赶紧摇头。
“那不会是太丑太老了吧。”
“不,你很好看。”直白的几个字,玉麟说完,就捂捂嘴,有点紧张。
“一般般吧。”乔岫蕃心里也莫名地高兴,他喜欢自己的眼睛对着这个孩子的眼睛,透明澄清的瞳神,还有纤细垂落下的睫毛。
玉麟又低头绞衬衣角。
乔岫蕃凑过去看他,玉麟一慌,放开手,露出皱巴巴的衬衣边,顿时窘迫。
“别绞了,又不是麻花。”乔岫蕃打趣。
“我。。我不小心弄成这样。”说着,玉麟赶紧去揉平那衣角。
这孩子真可爱,乔岫蕃想到一只波丝猫用小肉垫弄乱一团毛线的样子。
甜梦
“对了,吃过中饭没有?”乔岫蕃问。
玉麟指指自己干瘪的小包,“没呢,只有两颗糖。”
“怎么能饿着自己,正长身体的时候。”
“我不是小孩。”玉麟赶紧辩解。
“哦,倒忘了你年龄了,怎么看都像个孩子。”乔岫蕃的目光落在玉麟脸上,光滑的皮肤,小小的下巴,一脸纯真。
玉麟有点小失落,不知为什么,他不想乔岫蕃把自己看作孩子。
车停下,玉麟疑惑,“这里是哪?”
“走,我们到前面买点吃的,那家甜甜圈很好吃,很多孩子去买的。”有些恶作剧的,乔岫蕃又强调孩子两字。
“我不是小孩,不吃那东西。”玉麟马上否认,其实心里是想吃甜的。
“那就陪我去吧,我想吃。”乔岫蕃笑笑,下车走到一边,为玉麟打开车门。
一起走到甜甜圈店,过马路的时候,乔岫蕃一手反射地搭在玉麟肩上。
玉麟一怔,有些紧张,这只沉重的手臂落在肩上温暖又塌实,想着,又看看乔岫蕃微微敞开的大衣,大衣里一定很暖和,玉麟想起小时候把养着的小兔子抱在衣服里的情景,等到拎出兔耳朵时候,小兔子整个都是暖暖的。玉麟回忆着,也想象着,自己如果躲在乔岫蕃这件大衣里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怎么在想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玉麟连忙撇开头。
甜甜圈里的东西色彩缤纷,面粉,鸡蛋,奶油的气味掺杂在一起,玉麟忍不住用鼻子吸吸。
“喜欢哪几个?”乔岫蕃指指柜子里一排排甜甜圈。
玉麟贴近,两手捂在玻璃柜子上,那些可爱的小甜甜圈看上去个个诱人,上面镶缀着的奶油尖端让人忍不住想伸舌添添。
玉麟露出孩子般的笑容,“好漂亮。”
乔岫蕃看呆了。
“但是好贵。”对的,漂亮的甜甜圈面前有块冰冷的价格牌,玉麟有些失望。
“傻孩子,你想吃什么就挑。”
“不,不,是你说要吃的。”玉麟摇摇头。
“好,就算我要吃,那我挑。”乔岫蕃随即挑了几个,吩咐服务员打包。
包装很精致,奶油白的硬盒,上面有锦缎的蓝色蝴蝶结。
乔岫蕃接过盒子,塞在玉麟手里。
“好漂亮。”玉麟细细地看这个盒子,两手端着。
“走,到车子里去吃。”
手里捧着这个甜甜圈盒子,像掬着一个轻柔的梦,梦里是朵朵柔软的小云。
到了车子里,玉麟仍小心地捧着盒子。
乔岫蕃笑笑,打开盒子,一阵香气。
“来,拿个。”
“不用了。”玉麟摆手。
“拿着。”乔岫蕃递给玉麟。
玉麟轻轻拿着甜甜圈,低头细细地啃着。
乔岫蕃又看他,这一刻,这个孩子像是只捧着坚果的小松鼠。
“怎么小口小口吃的?女孩子一样。”乔岫蕃笑。
玉麟一听,大大地咬下一口,一团巧克力酱绕在嘴角边。
乔岫蕃笑。
“笑什么?”玉麟睁大眼睛。
“没什么。”乔岫蕃又笑。
玉麟也笑,“这个好吃,里面还有夹心,一咬就有,不像以前吃的豆沙饼,咬到很里面才有一点馅。”
这样就可以满足了?乔岫蕃心想,这要是只宠物,就直接买回家了。
还不知道自己嘴角沾了巧克力酱的玉麟依旧很认真地吃,这样子真的有点滑稽。
乔岫蕃终于忍不住,凑过去,帮他擦掉。
那指腹微微隆起,粗粗的,很热的一点,玉麟脸一红,“原来沾了东西,刚才你还说没什么。”
“你这样子真可爱。”
玉麟闻言又低头,随即抬起头来对乔岫蕃笑。
“小薛这样可爱,有女朋友吗?”
“没有没有。”玉麟赶紧否认。
“再过几年,小薛一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的。”乔岫蕃看着他。
“我不需要她们喜欢。”玉麟咬着甜甜圈,“我只要自己喜欢的人能喜欢我就好了。”
“哦?你有喜欢的人吗?”乔岫蕃惊奇,瞬时觉得被玉麟喜欢的人很幸运,可以享有他的一切,他的眼睛,鼻子,嘴唇,小手,长腿。
想着想着心里有些羡慕。
“恩。。恩,没有啦。”玉麟挤出话。
“怎么?不和我讲?我虽然年纪大,思想可不禁锢。”乔岫蕃微笑。
“恩,现在真的没有。”
“快的,小薛这样优秀的孩子,一定找个同样年轻漂亮的。”
“我觉得年龄不重要。”玉麟嘟嘟嘴,“相差很多也没关系。”
越说脸越红。
“恩,这个我倒不反对,但相差太多总是有隔阂的,彼此的生活历练不同,很难相处在一起。”
玉麟一听,立刻垮下脸,自己的生活历练是什么?是监狱的生活?是现在在餐馆做厨师的工作?
“我还是觉得只要有爱就可以。”玉麟低低地说。
“呵呵,年轻人都这样,以爱为重心。”乔岫蕃笑笑,又塞给玉麟几个甜甜圈。
“吃不下了。”
“那就带回去,等饿了再吃。”
“可以吗?”
玉麟眼睛里是欣喜。
“都拿回去也可以。”
“不,只要一两只就好了。”玉麟一点也不贪心,挑了两只,用薄纸包好,塞进包里。
包打开,掉出一只东西。
“这是什么?”乔岫蕃捡起来。
是那只小蚂蚱,玉麟从垃圾筒里捡回来后一直放在身边,蚂蚱已经有点变形了。
“是我折的小蚂蚱。”
“很像啊,什么做的?”乔岫蕃把玩着小蚂蚱。
“是粽叶,所以不太牢固。”
“很可爱。”
“你喜欢可以送你。”玉麟笑着说。
“那我却之不恭,就收着了。”乔岫蕃把小蚂蚱摆在车子上,靠着一瓶香水。
“放在这里好难看的。”玉麟担心地看看这个名贵豪华的车。
“有什么难看的,玉麟做的,很漂亮。”不知不觉中乔岫蕃改口叫玉麟。
玉麟,这两个字从乔岫蕃嘴里吐出来,圆浑的,带着粗嘎的两字,最后还透着丝清亮音。
“谢谢乔大哥。”玉麟回应着。
“还好你没叫我乔大叔。”乔岫蕃笑。
乔大哥,乔大哥,其实玉麟好想多叫几遍,这样的称呼让玉麟觉得自己是与他亲近的,没什么距离的,微微受着保护的。
这一天很开心,回到家,玉麟把甜甜圈拿给小莫吃。
“姨妈,你也来吃一块。”
姨妈的眼睛从眼镜片边一斜,“不吃甜的,小莫你快些吃好去做功课。”
“好烦。”小莫抱怨。
“小莫要听妈妈的话。”玉麟摸摸小莫的头。
小莫终于被哄着到屋子里做功课。
“玉麟,你发工资了?买这些东西?”姨妈边打毛衣边漫不经心状地问玉麟。
“哦,没有,是人送的。”
姨妈瞅瞅,“这个蛮贵的。”
“但很好吃,姨妈也吃个。”
姨妈笑笑,“我一吃甜的就困,晚上还要监督小莫,不好睡过去的。”
“小莫这么大的人,会自己认真的。”
“他?省省吧,我昨天晚上偷偷从门缝里瞄他,果然没在复习,在看闲书,被我收起来了。”姨妈朝桌子边努努嘴,一本侦探小说被压在杯子下做杯垫。
玉麟知道自己是说不过姨妈的。
“玉麟,不要总是和小莫玩,他是要有前途的人,要上大学,现在没大学文凭的人在社会上就是垃圾,没人睬的。”姨妈打着毛衣,她一年四季都打毛衣,有时候打了又拆,拆了又打,自己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是打着,绕着线,和蜘蛛织网似得一刻不停。
玉麟心里被微微刺痛,自己连中学都没读完。
慢慢走上二楼,玉麟有些难过,这个世界,外婆疯了,姨妈又和自己有隔阂,一个贴己的亲人也没有。
不,还有乔大哥。
玉麟心底灰暗的小角落又冒出一小火光:乔大哥对我很好,还买甜甜圈给我吃,一点都不嫌弃我。
想着想着,心里又暖和起来,手捂捂发烫的脸,慢慢撑开两指缝,玉麟看见昏黄的小灯悬在斜顶上,摇摇坠坠的,恍然间似又看见乔岫蕃那张温和英俊的脸。
他该不会出现在我梦中吧?玉麟红着脸想。
江边
当天夜里玉麟果然做了个梦,梦里是烟雨蒙蒙的小镇,那条悠悠的雨巷,轻灵的雨声,小玉麟躲在父亲怀里,父亲手上打着油纸伞,温和地笑,但一转眼,父亲的脸变成乔大哥的脸,玉麟猛地一红脸,赶紧挣扎着下来,却被乔大哥牢牢按住,不能动弹。
早晨起来的时候,玉麟的脸埋在枕头上,久久不肯抬起,自己也羞自己居然做这样匪夷所思的梦。
日上三杆,中午时分,今天的太阳有些大,玉麟正忙着炒菜。
“那个乔老板又来了。”小秋掀起帘子。
“什么?乔老板又来了?赶紧的,别怠慢了。”姜子布捋起袖管,胡子一吹一吹。
“他来也是要小薛做菜的,姜师傅,你可以省心。”小秋狡黠地笑。
“丫头片子!”姜子布咒骂,又怨恨地看着玉麟,随即假装不经意从玉麟身边走过,那双大头皮鞋重重地踩在玉麟的白球鞋上。
“啊!”玉麟痛得抛下铲子,皱眉,低头一看,洗得很干净的球鞋上有快乌霉斑似的脏迹。
“小心点!别碍着路!”姜子布斜眼看玉麟,眼珠移下,满意地欣赏自己在玉麟脚上的糟蹋。
玉麟不语,着手去处理炖猪脚。
姜子布自己沉浸在喜悦里,忍不住阴笑,哼起小曲来。
玉麟炒好菜,把菜端出去,心里想着又可以见到乔大哥,洋溢着满足。
姜子布伺机凑凑那锅猪脚,正用文火微微炖着,香气逼人。
“我呸!”姜子布狠狠啐一口,“什么东西!蹬鼻子上脸!”
说着说着,两撇胡子又神气活现,随风一声一下,尖削的脑袋转了转,和着小曲,突然觉得应该为此时的惬意添上一手笔。想着偷偷俯身过去,一手提起那锅盖,另一手迅疾地捻下一团青菜上的肉虫,哗哗地撒进去。
哈哈哈,姜子布心里笑开了花,小崽子,心高气傲,给你点苦头尝尝。
不一会,玉麟掀起幔子进来,脚步是轻盈的,心里是暖暖的,刚刚乔大哥靠在窗边,笑着看自己,窗外的太阳射进来,玉麟发现乔大哥的睫毛是亮褐色的,和小时候捉的蝴蝶一样,扑扇着薄薄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