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改天见。”
之后的日子,过佳希回忆起欧阳俊男的眼神都觉得似曾相识,她和他有过同样的体会,当站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决定孤注一掷把心里话告诉他时,那一刻的世界被劈成两半,一半是光,一半是黑暗,在得到他的回复前,她就站在中间,既充满期望,又惧怕跌入谷底。
幸运的是,他没有让她说出口,而那一天欧阳俊男也没有说出口。
这些年,关于感情她读到过一句很有感触的话,大致意思是,如果男生要拒绝一个自己不喜欢,但真心喜欢你的女生,尽量在她没开口之前就表明自己的态度,拒绝之后也不要让别人知道她追过你,换言之,女生也一样。
在感情上,所有人的自尊心都很宝贵,谁也没资格任意去伤害谁。
这是钟言声教会她的一件很重要的事,她可以忘记他那个人,但不能忘记这一点。
周一,悦新传媒开晨会,确定了一周的工作任务,等分派到过佳希手里的是和王牌节目《二十四小时》下个月第一期的拍摄对象联系时间和地点进行拍摄前的采访。
这档节目会找在不同领域中有新鲜特点的年轻人作为主角,从旁观者的角度,客观地记录他们的工作和生活,因为真实的故事有感染力,很受观众喜爱。
“之前那个收养二十多只流浪猫的九零后因为临时有变故拒绝了我们。”陆星楠把一份资料递给过佳希,“这是新找来的人,是任总的朋友介绍的,双方都答应了,所以不用申请选题了,直接就定了。”
“好的。”
过佳希接过后立刻打开一看,然后目光就定住了,好半天后才从他的姓名上挪开。
“他是一个建筑工程师,二十九岁,目前在研究所工作,修复过历史遗址,大致就是这样,具体的联系方式资料上都有,你负责和他保持联络。”陆星楠说完抓起桌子上的速溶咖啡袋就往休息室走。
过佳希有些茫然,好像第一次对工作上的问题如此手足无措,等冷静下来,她拿出手机翻了很久,找到那个四年未拨的电话,对着通话键,一时间按不下去,只好先放下,等片刻后再拾起,还是按不下去,就这样反复几次后,她才拨通了电话。
大概不到十秒钟,她听到那头传来声音:“喂?”
她的心一提,当下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赶紧挂电话,这个声音实在太有存在感了。
“过佳希?”他主动问。
“没错,是我,好久没联系了。”她在他的声音中迅速平静下来,很有礼貌地说,“是这样的,我目前在悦新传媒工作,这里有一个节目是我们任总的朋友亲自联系你,听说你答应了…”
说到一半,她发现自己说的话完全不利落,竟然还冒出“听说”这个词…
“对,我答应了,是我们主任介绍的。”他接着她的话说下去。
“那我们尽快见一面吧,做一个采访,再商量一个让你满意的拍摄方案,时间地点由你定。”
“周六下午,在我工作单位旁边的餐厅可以吗?”
“好,到时间我再联系你。”
她挂下电话,重新看一看属于他的那份资料,上面写着他两个月前从别的城市转入了本地的研究所,地址在碧疏路上,巧的是和她小时候住的霞光巷离得不远。
一想到即将要和他见面,她有些恍惚,好像这不是真的,本来以为他已经是一个快被时光尘埃淹没的名字,偶尔回忆起来,没有了失意的那部分,只剩下天湛蓝、风微澜。
相见没有想象中的尴尬。
当天,过佳希走进约定好的餐厅时发现除了约见的对象之外竟然空无一人。
钟言声早到了十五分钟,坐在其中一张沙发上,什么也没做,只是等人。
过佳希在和他眼睛对上的一瞬间,好好地看了他一会儿,他真的没什么改变,穿了一件合身的白衬衣,除了瘦了一些,眼神依旧干净笃定,和以前一样,总能让她立刻想到一个词叫海平如镜。
她在看他的时候,他同样也在看她,在他眼里,她有了不小的变化,变得纤细高挑,穿衣风格一看就是初入职场,充满活力的新鲜人,几乎找不到当年的学生气息,关于这些他当然也想到了,但亲眼看见她时发现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特别一些。
“好久不见了。”她主动打了招呼,坐在他对面,“你想喝什么?我请你。”
“我已经点了两杯饮料。”他说。
“是吗?那太谢谢了。”她很真诚地说,决定趁着气氛还不错的时候直奔主题,“我这两天做了一些功课,大致了解了一些和你职业有关的知识,总结了几个问题,主要是过于修复过程中的一些困惑,你可以帮忙回答一下吗?”
“可以,你随便问。”
她有些意外他如此好说话,通常采访对象会比较在意提的问题,回答得也很谨慎。
刚好服务生端上两杯饮料,打断了他们,等服务生退下后,他把咖啡给自己,把盛着牛奶的玻璃杯推给她。
牛奶?她在心里诧异了一下,表面却不动声色,把杯子往里推了一推,看向他的目光带着明显的诚意,温和地问:“那么,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开始吧。”
“我想知道,在你看来,现阶段修复古建筑的过程中遇到最大的难关是什么?”她一字一字说得很清楚。
“木料缺乏,因为森林资源短缺,建筑市场木材供不应求,加上受工期和资金的限制,不能事先买进木材等待自然干燥。”
“修复中的不改变原则主要是指的是?”
“这个针对的是石建筑、石窟寺、壁画等修缮工程,不改变原来的造型、结构、材料和工艺。”
“在整个过程中,你有没有感觉自己缺乏过耐心?”
他想了想说:“目前为止还没有。”
就这样,一问一答进行得很顺利,问到三分之二的时候,她听到他提醒了一句:“你的饮料还一口都没有喝。”
她停下笔,看了看手边的牛奶,然后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甜味很淡,新鲜可口。
“下一题是什么?”他主动把话题带回来。
等做完简单的采访,她开始和他商量拍摄的场景和内容,并表示以他的喜好为先,谁知他真的没有任何想法,对她说:“这些你决定就行了,我没什么意见。”
他真的太好说话了,连连出乎她的意料,于是她提议在他的生活和工作两部分取景,跟踪拍摄,剪辑成一天,他同意了。
两个小时内完成了工作任务,过佳希轻松不少,合上策划书,喝完手边的饮料,和他说了一声后走去洗手间,洗手的时候已经决定出去后尽快和他告辞,毕竟他们也没什么可叙旧的。
当她走回座位,看见他有些无聊似地把两枚硬币立在桌子的边沿,这唤起了她记忆中的一幅画面,她脱口就说:“我记得你可以把两枚硬币竖着叠起来。”
他闻言拿起其中一枚硬币轻轻放在另一枚上方,确认:“这样?”
“对,就是这样,我尝试过,但是一直失败。”
“这个没什么诀窍,多练几年就可以叠上去了。”
她有些讶异,没想到他为这样一件小事练习那么久。
他就此稍微解释了一下:“因为初中的课程太无聊了,我不想听课就在抽屉里练这个打发时间。”
“这是聪明学生的权利,因为老师喜欢你,所以看见你在分心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倒说错了,我当时的语文老师很不喜欢我,她会在我睡觉的时候抬起高跟鞋踢我的膝盖。”
“真的假的?”她不太相信他曾经有那么一天。
“这样没什么好骄傲的事情,我为什么骗你?”他慢慢地反问。
她笑了,缓缓地说:“也是,这没法给你增加什么光彩,和小时候吃冰棍吃坏肚子送去医院一样。”
气氛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轻松下来,好像是回到几年前,他们偶尔聊天的时候,她喜欢听他说任何话,那是她忙碌学业中唯一能偷闲的快乐时光。
没想到时隔几年之后,他们还可以像是普通朋友一样坐下来聊几句,不是寒暄,也非吹捧,说的仅仅是很小的事情。
走出餐厅,正值夕阳西下,霞光漫天,有些沉醉不知归路的意味。
他们不同路,就在此告别。
她转过头来,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头发,本来想对他说自己四年前已经知道钟老师病逝的事情,为此感到很遗憾,不过转念一想,她再遗憾也比不上他的万分之一,时过境迁,再提起这事也是徒徒让他伤心罢了,不如不说这个,于是开口说:“你保重身体,平常多休息,拍摄之前我会联系你的。”
“好的。”
“还有…以前我太孩子气了,对你做过很多幼稚的事,你别放在心上。”
毕竟接下来有工作联系,有些话还是尽早说清楚比较好,省得在相处中产生尴尬。
又一次出乎她的意料,他没有装糊涂,看着她的表情当真是像是大人对曾经闹过笑话的小朋友一样,语气也很坦然:“如果你担心我的想法,那我实话告诉你,我从不觉得那有什么幼稚。”
她沉默了,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接话。
“你放心,我从没打算告诉别人,以前没有,以后更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声声是不舍得说出去的,他会一个人安静地想着可爱的佳希。看文的好朋友,莫潜水,冒泡说几句,哈哈哈。
第十五章
悦新给钟言声的拍摄分为两部分,生活部分在他家取景,工作部分安排在其后。
周末,负责《二十四小时》节目的摄制组,包括过佳希在内的一行人来到钟言声现住的地方,体育馆后的老房子进行拍摄。
如果说别人不熟悉这里,过佳希不一样,她以前是在这里上家教的,以至于进门的一刻就闻到了久违的熟悉书香,环顾四周,眼前的一切和记忆中的画面一点点对接起来,方桌上幽亮的包浆和细小的裂纹没变,沙发罩依旧是蓝印花的,客厅的置物柜放着书和奖杯,窗口有一盆吊兰,藤椅上铺着棉布垫子…
钟言声拿出玻璃杯给大家泡茶,并在实习生晓宜的追问下,实话告诉了他们,这是他父母在世时一家人唯一在一起住过的地方,已经有二十年的历史,父母陆续去世后他保留了室内的原样,从没有想过出租,他不住的时候会定期找人来打扫屋子。
等他说完一屋子的人都安静下来,片刻后晓宜小声地道歉,还好他完全不在意,亲自把茶水递给每一个人,当过佳希接过玻璃杯时心里有些难过。
很快,工作开始了,在摄像机下,钟言声把手绘的图纸展示给主持人看,主持人一边看一边向他提问,问题就是过佳希之前准备的那些,因为彩排过,完全没有卡机,在聊了一些关于他专业方面的知识后,他们又信步来到置物柜前,主持人微笑地问他那些奖杯的来历,他回答得很简略,在其他人听来,似乎少了一些应有的自豪感。
“看镜头。”过佳希在一旁小声提醒钟言声。
钟言声听见后侧了侧身,目光看向镜头,过佳希对他摆出一个“可以”的手势。
除了为主持人讲述自己的专业和工作之外,按策划书上的方案进行,钟言声还系上围裙下厨炒了两个自己平时常吃的菜。
晓宜望着他做菜的背影,不由地问:“他这样的男人怎么还没结婚?”
已婚妇女陆星楠给出世俗的答案:“父母双亡,工作太忙,性格看上去也不是会哄女孩子开心的人,好看不实用。”
过佳希反问:“会做饭不实用吗?”
“素炒茄子和虾皮丝瓜有什么难的?”
过佳希不再说话,淡淡地一笑。
过了十分钟,等两道菜上桌后,一帮人风卷云残。
陆星楠吃得满嘴都是油,一边吃一边说:“如果有米饭就好了,我可以吃两碗。”
她对钟言声的好感迅速上升,还对他说:“钟工,我帮你介绍一个女朋友吧,你这样的条件还单着可惜了。”
晓宜一听就跳起来,不满地说:“楠姐,你刚刚明明说…”
陆星楠伸手捂住她的嘴巴。
钟言声忽略了这个话题,问了正事:“等会儿还需要补镜头吗?”
过佳希说:“不用了,都结束了,你可以好好休息了。”
钟言声抬眸看她,说了一声好。
所有人都意外拍摄如此顺利,因此情绪很不错,离开之前纷纷和钟言声握手,晓宜还做了一件很傻的事情,她拿着笔记本跑上前问他素炒茄子具体是怎么做的,被他一句“切好茄子再下锅就完成了”堵得说不出话来…
搭讪不成,晓宜灰溜溜地离开了。
下楼后,陆星楠发现手里的策划书少了一页,过佳希主动回去楼上拿。
门虚掩着,过佳希轻轻推开,看见钟言声站在窗边,身侧有淡淡的烟雾,她凝神看了片刻,不敢轻易打扰他。
但是他很快听到了细微的声音,转过头来,她看见他手上的烟头积了一截长长的灰。
“忘拿东西了?”他问。
“嗯,策划书少了一页。”
他把烟丢在烟灰缸里,低头找了一找,看见有一页落在桌下,走过去捡起来还给她。
她接过,说了一声谢谢,当目光扫过桌子时,联想起他们以前面对面做题的时光,感觉有些奇妙,就像是昨天还背着书包轻快地走进,坐下后摊开作业本拿起笔准备开始,然而一眨眼,不知怎么回事就飞渡到了今天。
四目相对,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笑了笑,轻声说:“你好好休息,我走了,下周二再见。”
“再见。”
下一次见面是在秀渡村,是钟言声这段时间工作的地方,作为工程师的他近期在这边负责一个祠堂的修复。
因为人多,现场的情况多变,拍摄难度不小,到了中午还没有开始,摄制组的工作人员干脆先吃饭休息,打算等下午再进行拍摄。
过佳希刚准备坐下吃饭,发现钟言声周围的工人都陆续走了,就他一个人站在测绘仪旁边,低头检查手上的数据,她若有所思,放下盒饭后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他:“你还不吃饭?”
钟言声转头,回答她:“还不到一点。”
“你不会每天都在一点以后吃中饭吧?那多不健康,三餐是一定要按时吃的。”过佳希友好地说,“这样吧,我这里有多的盒饭,有鱼有虾有猪排,你想吃哪个?我拿给你。”
“不用了,我过一会儿再去村口的小餐馆吃饭。”
“那么远太不方便了,再说等你去了估计也没什么菜了,你就和我们一块吃吧。”过佳希未给他拒绝的机会,“就这样决定了,快放下手上的东西。”
钟言声被过佳希喊去一边吃饭,她主做递给他一个有鱼的盒饭。
他们就坐在一块平整的石凳上吃饭,有风吹来,带起一阵沙,她顺手拿一张报纸给他,方便他挡在盒饭的前头,以免风沙落在米饭上,他没拒绝她的好意,但稍微挡了一会儿就放下了,看样子是完全不介意这点小事。
迎着风,过佳希随意地跟他聊起来:“你觉得这个房子修复的难度大吗?”
“难度中等。”
“修复后会更结实吗?”
“和以前差不多。”他解释,“其实这房子原本就很结实,墙体经过百年都没有倒。”
“古代盖房子的人这么厉害?”
“老祖先一向有智慧,很多工艺让现代人都望尘莫及,像是这样的墙体,两块木板间填充了糯米、糖水等的红泥,现在用铁钉都很难打进去。”
“对了,我早就想问那些长长的钉子是什么?”
“那是竹钉,以前用的竹钉经过桐油长期浸泡和熬煮,几百年都不会腐朽,我们在修复中用的也是这一种。”
“房顶怎么办?已经塌了一片,你怎么知道当时用的材料是什么。”
“去这里的图书馆找相关的文献,上面有记录百年前当地人是用什么材料盖房顶。”
她停下筷子,思考他说话。
“你不吃饭了?”他发现她在发呆。
“我可以边吃边问吗?”
“先吃饭吧,以后有机会再说。”
她点头,饭再不吃就凉了。
吃完饭,她就地休息,他则拿出纸和计算机重新核对了一遍数据。
下午的拍摄发生了变故,一对声称是祠堂继承人的年轻夫妻带人赶到现场,他们喝斥工程队,不准其碰自己的房屋,并辱骂祠堂的两个老人不知羞耻,老了占着房子不肯走,还敢花这么多钱动这动那,双方开始争执,很快从口角变成了动手。
摄制组的人员上前劝架,包括过佳希,当看见年轻男人动手去推拄着拐杖的张爷爷,过佳希伸手去挡,却被他结实的小臂挥开,她一个踉跄,身子往后倒,幸好被一双手臂接住。
“我们家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这些外人来管!这房子一半是我爸的,我有继承权,没有我允许,谁敢动?”年轻男人红着眼睛委屈地大喊。
过佳希身后的人影走上来,按住了那个叫嚣的闹事人,然后干脆地用力把他推得很远。
接下来的画面过佳希看不清了,因为人实在太多,工程队的人和前来闹事的一行人吵得不可开交,人和人挤在一起,尘土飞扬…她试图从人群中拉回钟言声,但根本连一只脚都踩不进去。
有人报了警,警车来了之后人群才散开,经过民事协调,被闹事者打伤的工人获得了一千元的赔偿。
钟言声的手背却不知道被谁拿随身携带的玻璃片划开了一道口子,过佳希看见后,冷静地拿来矿泉水帮他冲洗伤口,然后用毛巾压住,陪他去村医院缝针,当亲眼看见医生拿镊子探进他绽开的血肉,一点点地取出玻璃渣,她感觉心被揪得很紧,下意识移开了目光。
出来的时候,他的手被绑得结结实实,她低头观察了一会儿,问他:“现在还痛吗?”
“好像没什么感觉。”
“医生有没有说以后会不会留疤?”
“我没问,其实这个对我来说也不是很重要。”
她却在心里思考,他的手那么漂亮,留疤就太可惜了,等他拆线后应该提醒他一下,尽快去大医院的整形科看一看。
“回去吧。”他看了看天,发现有些晚了。
他们是走回去的,也许是都有些累了,脚步很慢,也懒得说话。
她一边走一边环顾村里低矮的房屋,发现他工作的环境真的和她想象的不一样,需要长时间待在这样偏僻的村落,站在尘土飞扬的水泥地指导工匠做好每一个细节,还要亲自拿卷尺测量门窗的长宽,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做好精准的计算,一天下来肩膀上都是灰,裤脚上都是水泥,风吹日晒,还不能按时吃饭。
这个职业不热门,也没有名利可赚,但总要有人去做,凭的是自己的意愿。
不得不说,在工地上的他让她觉得很陌生,好像和以前那个寡言少语,干净到让人怀疑有洁癖的男人相差很大,他和工人交流很多,每一句话都要说两到三遍,还任由风沙落在自己的饭菜上。
想到这里,她不由地敬佩他,换作是自己,常年在这样的环境工作,她会退却。
“看来你们今天的拍摄任务完不成了。”他开口说话,“你回去后和同事们商量一下,有了结果后告诉我。”
“没问题,不过你暂时别想这些了,好好养伤吧。”
“养伤?”他抬了抬受伤的手,“放心,这个程度大概一个礼拜就可以拆线了。”
“记得别碰水。”
“我又不是小孩,当然会注意的。”
她有些无奈,心想小孩在按时吃饭这方面或许做得比他好。
因为拍摄任务没完成,摄制组多留了一天,他们住在迎客宾馆,巧的是,过佳希的房间就和钟言声的面对面,晚上七点的时候,她走出房间去隔壁找陆星楠,刚好看见钟言声拎着一只热水壶从走廊尽头走过来,等他走近,她发现自己没看错,他手上的绷带竟然没有了,就一块单薄的纱布贴在伤口上,于是惊讶地问:“你手上的绑带呢?”
“刚才渗血了,我打算自己再包扎一下。”他说着拿房卡开门。
“等等,我帮你吧。”她想了想后说。
她来到他的房间,让他坐下,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撕开他手背上的旧纱布,再帮他涂好药膏,换上新纱布,等拿起绷带的时候,对他说:“现在掌心朝上。”
他翻了翻手掌,她拿着长的绷带,从他大拇指和食指间穿行而过,足足绕了四圈。
“怎么长了一截?”她自言自语。
“因为你包得太紧了。”他说出问题所在。
“是吗?”她反应过来,“那你痛吗?”
“不痛。”
“那应该没什么问题。”她用双手轻轻抬起他的左手,“我再看一看。”
他安静地等待,并且垂眸看她柔顺的头发和一闪一闪的长睫毛。
过了一会儿,她慢慢地放下他的手,温和地说:“没事了,你注意睡觉的时候别压着就行。”
“谢谢你。”他看着她的眼睛。
她停顿了两秒后挪开视线,避免和他较长时间的对视,总觉得那样有些尴尬。
“不客气,你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经过四年,佳希的性格肯定会有变化,至少要外向很多,尤其是在工作之后,人肯定会更成熟,所以不会因为面对声声会尴尬而躲避工作的。再者,其实在我看来呢,这些年她并没有一直放不下,也不可能每天都在想他,否则不太合理,因为当年他们没有谈恋爱,她对他的喜爱多半是崇拜和依赖,而只有当朝夕相对,真正地生活在一起,一天又一天度过平淡而琐碎的生活,那样的感情才会深刻。目前,他们之间有陌生和疏离的感觉是很正常的,毕竟隔着时间,不过如果彼此身上始终有让对方欣赏的因素,那么再次产生火花也是一瞬间的事。另外,亲妈得提醒声声一句了,你不能不在意手背会留疤,难道就不知道未来老婆的是手控吗?
第十六章
摄制组多留了一天,拍完了钟言声的工作画面。
傍晚离开秀渡村前,过佳希拿手机拍下这里的小河和夕阳,转身时看见钟言声站在不远处,背对落日的余晖,低头对比手里的两截杉木,周围的工匠来来往往,询问声不断,木材和仪器凌乱地摊在地上,不时有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他穿着简单的一身白衬衣站在中间,看上去很安然。
几乎是没经过思考,她就拍下了他的背影,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也许仅仅是因为这一幕很美,心有共鸣罢了。
幸好等他转过身来,她已经把手机放回口袋了,她向他做了一个口型,告诉他自己这就走了,他点了点头。
回去的车上,大家在聊天,陆星楠随口问晓宜:“你到现在还没顺利地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给他?”
晓宜摆了摆手,认真地说:“经过昨天那么一闹,我已经打消这个念头了,你看他常常在外日晒雨淋不说,工作还有风险,完全不适合做男朋友。”
“你想明白就好,这样的男人远远看一眼就好了,当男朋友会气死你,忙起工作来肯定连电话也不接,谁愿意被冷落?”
过佳希靠在椅背上,懒懒地听她们说话,听到一半觉得有点头痛,伸手把窗关上,不让冷风进来,然后头靠在窗上,百无聊赖地看窗外的风景,天逐渐暗下来了,连绵的远山一片模糊,近处的河水照亮稀疏的星辰,到了万物休养生息的时间。
他还在工作吗?会不会忘了吃晚饭?手背还会不会渗血?
好歹相识一场,她希望他的工作顺利,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