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许衿却像被人定格住了一般,依然呆呆地跪在地上。
“远顺仪,接旨吧!”李怀恩不由得低声提醒了一句,脸上的神色带着几分探究。
莫不是头一回侍寝,就被吓傻了吧?皇上磨人的手段虽是千千万,但是这后宫里的妃嫔大半都被磋磨过了,也没听说有人得了痴傻。
许衿头磕地行了一个大礼,柔声道:“嫔妾谢主隆恩。”
她慢慢站起身,态度恭谨地从李怀恩的手里接过圣旨。李怀恩再一抬头细瞧时,许衿方才失魂落魄的神色已经消散得干干净净,脸上虽是带着笑意,但依然透着苍白。
“远顺仪,您保重,咱家去复命了!”李怀恩半是叹息地说了一句,便对着她行了一礼,慢慢地退了出去。
“恭贺远顺仪。”李怀恩一走,储秀宫几个候在旁边的宫人,就一同跪□去行礼跪拜。
许衿是这届秀女中,第一个从储秀宫走出的人。昨儿晚上那么早就被送了回来,众人皆以为皇上的封赏恐怕不会太高,没成想竟是从四品。虽然比不过姝婉仪,不过品级至少相同了。
许衿拿着圣旨,双手却是死死地握住,指甲险些都嵌了进去。她猛地打开圣旨,皇上龙飞凤舞的字迹映入眼帘,她的目光却是停留在“远”那个字上。
亲贤臣远小人,现如今皇上要亲婉仪远顺仪么?当真是一个够嘲讽鄙夷的封号,她的嘴角划过一丝讥诮的笑意,却是声音淡淡地让她们起身。
待司衣司送来顺仪规格的衣衫和首饰,那几个宫女才赶紧替她换装。上身是木兰青双绣缎裳,下着曳地飞鸟描花长裙,头上是丽水紫磨金步摇。描眉画黛,红唇弯起。
许衿对着镜中的美人一笑,气质悠然,她还是那个温和淡雅的女子,只是眼中的厉芒却是透着几分逼迫。
今日的寿康宫,一如往日般热闹。面对许衿,不少妃嫔都处于观望的态度。皇上对她究竟是宠还是厌,仍然有待考察。沈妩依然是最艳丽的那个人,似乎无论谁受宠,都无法撼动她的地位一般。
太后对于许衿今日的装扮,还是比较满意的。毕竟对于许家女首次侍寝,皇上是头一回赏这样高的位份,虽然比不过沈妩,却有了足够制衡的力量。再加上许衿一向自诩聪慧,沈妩又*掐尖儿,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当太后的眼神接触到沈妩的时候,眸光又暗了几分。
如果不出意料,这大秦的后宫就快热闹起来了。三方势力的新宠已经到了两位,只还剩新贵的那边没齐。估摸着今儿晚上,皇上就能把这一桌人凑齐了。
她轻拧着眉头,淡淡地想了片刻。当然有和太后同样想法的,还有不少人。都是摸爬滚打,才混到如今的地位,后宫绕来斗去,皆离不开“利益”二字。
从寿康宫请安出来后,沈妩并没有回锦颜殿,而是让人抬着轿撵去了储秀宫。跟在轿撵之后的明语和明音对视了一眼,两人的脸上皆是一副迷茫的神色。
沈妩要去储秀宫,显然是临时起意,并没有让她们准备什么东西。明音的眸光闪了一下,这许家姑娘都离开了储秀宫,婉仪才去,那是要作甚?
刚到储秀宫的门口,就有宫人迎了出来。执掌的姑姑也跟着出来了,连忙带着人冲着她行了一礼。这位姝婉仪前些日子的风头正盛,早就传遍了后宫,现如今纡尊降贵地来储秀宫,难不成是先行排除异己?
她心里虽然是忐忑万分,不过面上却丝毫不敢怠慢。
“不知姝婉仪来此,可有事情吩咐?若是提前知会一声,奴婢也好提前准备些。”那个姑姑脸上虽是客客气气的模样,不过这话说出来就不怎么漂亮了。
毕竟姝婉仪的性子,在后宫是出了名的张扬跋扈。皇上已经在锦颜殿怒摔两次出门了,若是这位主子在储秀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她们这些奴才自是担待不起。
“哎,这位姑姑,您怎么说这话儿呢!我们婉仪也不过来瞧瞧,这储秀宫可是金银窝,说不准金凤凰就是从里飞出来的。您怎么三言两语都不对付,倒弄得我们婉仪像是蓄谋已久似的!”沈妩还没开口,她身后的明语就已经往前轻轻挪了一步,扬高了语调说着。
口气里倒是十分不饶人,眼神也带着几分轻蔑。
一旁的明音直接愣住了,虽然明语的性子就是个爽直的,不过在龙乾宫那里,都跟她一样被虐成狗了,何时恢复的战斗力?为什么没人通知她!
沈妩勾着唇轻轻笑开了,果然今儿早上临走之时,将明心换成明语是个正确的选择。
“奴婢知错,还望婉仪见谅。您只管吩咐,奴婢这就派人去办!”那个姑姑立刻轻声道歉,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
后宫中各个宫殿的执掌姑姑,一般都有自己的脾性。但是只有两宫例外,一个是龙乾宫,一个就是储秀宫。储秀宫只是暂时存放着皇上妃嫔的居住地而已,当一届秀女的命运被决定了之后,这宫殿里立刻就被打扫干净。这里自然也是皇上常常磋磨的地方,所以宫人都是一副奴性使然。
明语在痛快地说了那么一长串之后,心里还是颇有几分忐忑的。她这副样子,也是沈妩前几日把她叫到跟前来,耳提面命地吩咐出来的。
宠妃身边就该有个嘴巴厉害、气场无敌的宫女,得沈妩看重,她明语来担当此重任。
“姑姑客气了,本嫔来此是叨扰了。不过这储秀宫里的秀女,日后肯定有不少会成为本嫔的姐妹,就特地来瞧瞧,这不算违背了祖制吧?”沈妩轻轻扬着下巴,虽是一副高傲的姿态,但是脸上娇美的笑容不减,遂并没有令人心生厌恶。
“自然,奴婢这就去安排!”那个姑姑赔笑了两声,连忙挥挥手招来一个宫女,低声叮嘱了几句。
待那几个宫女离开,这个姑姑才冲着沈妩做了个“请”的动作。
“这届的秀女人数还有不少,奴婢怕婉仪认不过来,遂把她们叫到了后头的凉亭里。请您移步!”她带头引路,不时还替沈妩踢掉路上的小石子,态度可谓恭敬有加,任谁瞧了心底都舒坦。
沈妩轻笑着点了点头,慢慢地往前走着。心里却是冷笑了几分,在皇上手下讨生活的人,果然不一般。把人聚集到凉亭里,是怕她单独相处的时候,害了谁吧?这才要聚在一起,众目睽睽之下,就算她有不轨之心,也不好付诸行动。
凉亭里的桌椅早就有人擦过了,石桌上也摆放了不少瓜果糕点。过了片刻,三五成群的秀女便都陆陆续续到了,相同款式的宫装,却是颜色各异,穿在不同人的身上,也透着不一样的气度。
放眼望去,一片衣香鬓影的景色,让人眼前一亮。
“见过姝婉仪。”娇脆的声音响起,像是清泉一般叮咚,悦耳异常。秀女们一起行礼拜见她,虽是低着头,但有不少人都悄悄抬着眼眸打量她。
毕竟是后宫最近最得宠的婉仪,难不成真的为了自保地位,而来考察她们?秀女们的脸上都带着几分小心谨慎,特别是上次连累到沈妩的崔家姐妹,崔绣更是红了眼眶,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沈妩都这副身份了,何必巴巴地跑到这里来。而且这儿的熟人就三两个,肯定是找她算账的!
“都找地方坐吧!”沈妩轻笑着挥了挥手,语调并不高,却是娇媚十足,让人听了心里直打颤。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章十点半左右,沈妩要主动出击,打出她的第一个战役!妞们稍等哦,我在努力写,╭(╯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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惯例最后一段~爪机党能送花就按个爪哒!
“都找地方坐吧!”沈妩轻笑着挥了挥手,语调并不高,却是娇媚十足,让人听了心里直打颤。


047 怒惩掌掴

沈妩虽这么说,不过倒是没几个人敢真的随便乱坐,况且这凉亭里除了几张石凳,哪里还有坐的地方。
她们依然站着,沈妩却不开口,依然笑吟吟地看着她们,眼神偶尔扫了一下凉亭四周的石墩,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
那些秀女怔怔地看着她,又扫了一眼石墩。就有三五个妥协了,十分听话地坐到了石墩上。沈韵自然不会落沈妩的面子,石墩怎么了,原先在王府里都能坐,难不成进宫后倒变得娇气了,总归又是沈妩抬高自己身份的手段。
看着沈韵也坐了过去,崔瑾就拉着崔绣坐到了旁边。站在凉亭里的秀女越来越少,最后只还剩下三五个。这些要么是家底丰厚,要么就是自持身份贵重。
沈妩依然不说话,也不再看她们,只转过身来捧着茶盏悠悠地抿了一口,满脸的惬意。最后有几个实在是受不了众人的目光,外加没必要站在亭子里当展示品,便还是找了拐角坐过去。
凉亭里最后仅剩一人站在那里,后背挺直,此人正是得了皇上期许的斐安茹。她轻轻挑起秀眉,薄唇轻抿,脸上的神色还是那样冷冷清清,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沈妩嘴角的笑意却是越发明媚,她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这位是——”她轻轻抬起头,冲着一旁正不停擦汗的执掌姑姑问了一句,脸上带着几分好奇的神色。
那位姑姑干笑了两声,连忙小跑到她跟前,恭敬地行了大礼。娴熟的姿势,显然是习惯使然。没法子,在皇上面前整日就是行大礼,导致只要有主子不大开心,她们就跟着行大礼。
“回婉仪的话,是两广总督府的斐小主。”她麻利地回道,声音温润,似乎怕沈妩会迁怒到谁一般。
沈妩抬起手撑着下巴,偏过头仔细打量了一眼。斐安茹那张脸属于标准型的漂亮,弯眉大眼,五官之中单独看,每一个都很美。可若是拼合到一起,虽然还是很漂亮,却失了几分特色。若不是她此刻独自站在这里,说不准混入众秀女之中,一下子还难以辨认出来。
不过斐安茹整个人都绷得很紧,浑身上下透着几分不卑不亢,若是有人注意到她,定会被这气势所震慑。
沈妩轻轻眯起了眼眸,前世她撒娇之时,就曾大着胆子问过皇上:“皇上心目中的中宫皇后,该是何等模样?”
皇上当时正在习字,听了她话,便抬起头来,一脸嬉笑的神色看着她。对于她的胆大,并不以为意。
“肯定不是像你这样的!朕的皇后必定是要长着一张能唬住人的脸,阿妩长得太娇俏了。而且得气势强硬,这才能镇得住你这样的妖精!”男人放下手中的毛笔,身子前倾,伸出手在她的鼻尖上刮了一下,英俊的面庞上溢满了调侃的笑意。
她当时心底失落,脸上并不显露,依然和皇上笑闹成一团。她知道,那个时候皇上的话是真的。
齐钰要的皇后,并不一定得他宠,但至少要为他所用,并且能管得住下面的妃嫔。
沈妩从上回见到斐安茹的第一面起,就觉得前世皇上口中的皇后人选,正是这位斐小主,并且还是新贵那边的势力,皇上就更有理由力捧。前世斐安茹没来选秀,自然皇上一直没找到扶持的对象,今生的沈妩明知这个潜在威胁,又如何会让旁人来挡路?
有些时候,女人的直觉准得可怕!
“斐小主为何不坐,难不成是觉得站着舒服?”沈妩轻轻挑起眼角,低声问了一句,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斐安茹却是不动如山,她抬头看了一眼沈娇,脸上的神色依然清清冷冷,低声道:“奴婢从小在府上,教引嬷嬷就曾教导过,凡事都得有个规矩礼法。婉仪虽是上位者,但是石墩这样的也不该留给奴婢们坐下,婉仪若是诚心让座,定会让人端来椅凳,婉仪若不是诚心让座,奴婢又何必自讨没趣?”
她这一番话说下来,振振有词,态度不卑不亢,显然是一副不把姝婉仪放在眼里的架势,更是不在乎把其他的秀女都得罪了。
沈妩也不恼怒,相反待她话音落下,却是清脆地笑出声来。
不过凉亭里的众人,却都吓得屏声敛气。在她们未进宫之前,沈妩就已经在各家那里留下了印象,这些秀女进宫之前,都是得了父母兄长的嘱托。皇上正盛宠的是姝婉仪,在太后面前请安之时,姝婉仪敢直接呛声瑞、丽二妃,丝毫不留颜面。
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主儿,斐安茹还没爬上龙床,就这么得罪姝婉仪,真的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斐安茹见沈妩不停地笑,心里头就有些不耐,眉头轻轻挑起,偏头看过去,脸上带着几分探究的神色。
沈妩轻轻站起身,她边娇声笑着,边慢慢地踱步到斐安茹的身边。斐安茹要比沈妩高些,骨架也要大些,所以此刻瞧着并不显得弱势。一众人的眼睛都紧紧盯着她二人,端看姝婉仪要如何。
沈妩站到她的面前,从衣袖里扯出了一条锦帕,在斐安茹的胸前慢慢地挥舞着。
“瞧瞧,就你一人站着,这四处的灰尘都沾染到身上了。”沈妩脸上的笑意收了些许,却是认真地替斐安茹扫起灰尘来。
众人都惊诧万分,甚至有些人直接张大了嘴巴,一脸的难以置信。姝婉仪走过去竟是就为了帮斐安茹弹灰?平日的得理不饶人呢!
沈妩始终带着清浅的笑意,似乎是把灰尘扫尽了,就将斐安茹的前襟掀开了一条缝儿,把那条锦帕塞了进去。
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惊愕,沈妩慢慢地抬起头冲着斐安茹娇柔地笑了笑。斐安茹轻轻愣了一下,沈妩刻意露出的笑意,还是非常具有杀伤力的,即使是女人,也在所难免。
只是她还未回神,就见沈妩猛地扬起方才扫灰的柔荑,猛地落了下来,她甚至能看清沈妩掌心的纹路,一个巴掌就狠狠地打在了她的脸上。
“啪——”的一声,清脆而刺耳。沈妩当庭掌掴了斐安茹!
被打的人,整张脸都顺着方才的力道歪到了一边,细嫩的脸蛋上,立刻泛起了红红的印记。
凉亭内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谁都未曾料想到,方才还是喜笑颜开的姝婉仪,会忽然变了脸,直接甩人耳光。而且她甩的那人,还是皇上所看重的新贵势力。
过了片刻,斐安茹像是才回过神来,慢慢地扭过脸来。侧脸上的红印记更加明显,隐约可以看出是手掌的痕迹。
“本嫔告诉你,在大秦的后宫,上位者就是你的规矩礼仪准则。依你现在的地位,本嫔就是让你提鞋,你也得乖乖照办!”沈妩眼神凌厉地看过去,下巴轻轻扬起,那种盛气凌人的气场一下子就散发出来。
众人皆看向她,一时间默默不能言。姝婉仪,果然嚣张。她们这还未爬上龙床,就如此艰辛,日后若想从她口中争得一点宠*,将是何等的困难。
斐安茹脸上平静的神色,总算是有了波动,她怒瞪着一双杏眸看向沈妩,似乎随时准备和她撕扯一般。她可是两广总督的嫡女,比之许衿的待遇,也不差什么,从小到大还没人舍得碰她一根指头,何时受过此等侮辱。
沈妩看着她这副模样,忽而脸上又露出了笑意,慢慢地走近了半步,和斐安茹几乎肩靠着肩。
她伸长了脖子,轻轻凑到斐安茹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桃花正好,清高的斐小主如何舍得下情郎进宫了?难不成也被这如过眼浮云的富贵给蒙了心?”
沈妩的声音压得极低,仅够她二人听得到。但是她的语调却是轻轻扬起,带着十足的轻蔑和不屑。
斐安茹脸上愤怒的神色,一下子便消失不见了,她有些惊恐地瞪大了眼眸。沈妩慢慢后退了两步,依然还是那副高傲的神色,脸上的自信和高傲毫不掩饰,全然一副尽在掌控的模样。
“你,怎会知晓?”斐安茹呐呐地开口,声音里却是带着十足的颤抖和惊慌失措。
她的面色惨白,像是被糊了一张洁白的宣纸在上面一般,表情僵硬。
沈妩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却并不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从另一只衣袖里掏出锦帕来,细细地擦拭着手指。眼角眉梢都轻轻挑起,用一种轻蔑的眼神轻轻打量了她一下,才扭过身去坐回了石凳上。
旁边侍候的宫人,自是惊出一身冷汗。这储秀宫里,有不少宫人见过皇上,待看到方才沈妩的表现。心里面直犯嘀咕:这姝婉仪发火和折腾人的模样,怎么跟皇上那般相像,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明音在心底暗暗总结道:或许这就是姝婉仪得宠的原因吧,皇上那么宠*她,只能说明两人臭味相投呗!原来她一直看走了眼,新主子也是个妖魔化身,空长一张妖媚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看不到留言啊TAT,家里断网了,还是让基友帮忙上传的。妞们留爪印*抚我啊!【对,我就在那个做好事的好基友,快点表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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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音在心底暗暗总结道:或许这就是姝婉仪得宠的原因吧,皇上那么宠*她,只能说明两人臭味相投呗!原来她一直看走了眼,新主子也是个妖魔化身,空长一张妖媚的脸!


048 小主上吊

沈妩扇完了人,回到石凳上,悠悠然地把一盏茶喝完了,才带着明音和明语离开。
斐安茹一直站在凉亭内出神,像是灵魂出窍了一般,那副落魄和难以置信的模样,似乎是谁将她最重要的东西偷走了一般。
直到沈妩离开之后,其他秀女才放松下来,三三两两凑在一处谈论着。大部分都在猜测,姝婉仪方才在斐安茹的耳边究竟说了什么,让一向镇定的斐安茹能慌乱成这样。
而见识过沈妩发飙之后的众秀女,心里头对她皆产生了几分惧意。日后若和姝婉仪争宠,无异于虎口拔牙。也正因为如此,不少世家出生的姑娘,就围到了沈韵身边,皆开始向她探听沈妩的喜好。
沈韵的脸上是傻傻的笑意,心里却是异常恼怒。
其实你们都问错人了,方才那扇巴掌不眨眼的货,是和她一起长大的四姐姐么?她不认识啊!什么时候沈妩变得那般暴/强了,为什么没人通知她!让她也好赶紧学起来。
“切,韵妹妹这般保守作甚?我们也只是想问问,心里有个数。万一日后得罪了姝婉仪,也好拿些她喜欢的物什敬献上去,将功赎罪啊!”其中一个身着紫色宫装的秀女,见沈韵说话支支吾吾的,心里头就有些着急了,不由得开口挤兑了两句。
沈韵瞧了她一眼,脸上的笑意僵硬了几分。倒是一旁的崔绣,因为方才沈妩前来,根本不是找她算账的,此刻心底颇有几分感激的意味,就想着要替沈韵出头。
“韵妹妹在家时,与姝婉仪关系最是交好。你们再这般胡搅蛮缠,就不怕这些逼问的话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到时候婉仪更加不高兴,给你们一人一巴掌!”崔绣微微伸长了脖子,眼睛瞪得跟铜铃大似的,似乎方才打人的是她自己一般。
那些世家女听得崔绣如此说,立刻就散开了,虽然嘴里逞强的话语不大好听,却再不敢对沈韵怎么样。
沈韵转过头,对她轻声道谢。崔绣连忙拉起她的手,冲着沈韵笑得一脸真诚。
“狐假虎威,就不怕到时候婉仪给你一巴掌!”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崔瑾开了口,讲出来的话语,自然像一盆凉水一般,兜头浇了下来。
众秀女还待在凉亭里说着话,却也没在意斐安茹独自离开了。毕竟她今日是丢脸的那个,谁都不会没眼色地凑上来。
倒是那个执掌姑姑一直关注着她,毕竟皇上有心要召幸斐安茹,说不准就这一两日了,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
“斐小主,您没事儿吧?奴婢待会子派人煮几个鸡蛋给您敷敷脸,这红肿马上就消了。”那个姑姑一路小跑追了上来,小心翼翼地说了几句话。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储秀宫里大半的小主脾性,都被她摸透了。这位斐小主绝对不是位好相与的人,此刻她生怕自己成了斐小主的发泄物。
“不用了,我自己派屋子里的人打些热水就好了,你去忙吧!”斐安茹依然快步地走在前头,低声说了一句。
那执掌宫女犹豫了片刻,咬了咬牙继续追。她必须得确定斐小主是完好无损的,若是今儿晚上皇上就召幸,斐小主的脸上顶着个巴掌印,那不是真的找虐么!
“小主,奴婢先得把您安顿好了,才能离开啊。您啊,就听奴婢一回,回去后......”执掌姑姑见她难得温和一挥,便滔滔不绝地说些什么,想劝她回心转意。
“够了,我回去会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不拖累你们的。赶紧走行不行,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斐安茹猛地开口,打断了她未说完的话,声音里带着几分凄厉。
执掌姑姑如何也不敢再开口了,沉默地对着她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
斐安茹此刻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回放着沈妩在她耳边所说的话。羞辱、愤恨和不甘,一下子全部都涌上心头。豆大的眼泪便流了下来,浸湿了衣衫。
她看了看四周,知道这里不是她该哭的地方,便掏出怀里的锦帕,胡乱地擦了擦眼角。只是一个无意间,她竟看到了这块锦帕上提了一首诗。脸上渐渐地溢满了错愕,这不是她的锦帕。是了,方才沈妩塞进来的。
沈妩坐在轿撵上,正往锦颜殿去。她脸上的笑意就一直没散过,身后的两个宫女自是低头敛声。跟在姝婉仪身边时日长了,也逐渐见到了她的手段。从来不肯吃亏,若是受到下位者的顶撞,必定体罚回去。若是被上位者刁难,也一定用言语攻击,让对方羞愧难当。
沈妩偏过头,无意识地看着路边的风景,思绪却是飞去了好远。
斐小主何时能看到她锦帕上的诗呢?那可是她特地为斐小主准备的。
斐安茹在前世就是声名远播,沈妩知道她的时候,斐安茹已经成了将军夫人。还是皇上拿着奏折,玩闹般地敲打着沈妩的前额,轻声跟她夸赞的。
“斐家有一嫡姑娘,慧眼如炬,收留了一个街边抢饭抢得凶的乞丐。并且资助这乞丐投军,现如今那乞丐是我大秦赫赫有名的将军,她也成了将军夫人。有这样的好姑娘,真是天佑我大秦!”皇上把斐安茹夫妇的事情,当成一个故事说给她听。
当时沈妩听得皇上在她面前,如此夸赞一个女人,心里头自然不舒服。便有些不服气地反驳道:“兴许斐姑娘也只是一时兴起,便救了这个乞丐。日后乞丐腾达了,自不会忘了救命之恩,遂来提亲,斐家也就顺水推舟将她嫁出去了啊!”
皇上听了她的话,不由得哈哈大笑。抬起手掌毫不客气地轻打了一下她的后脑,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低声道:“此言差矣,当时乞丐投军之时,斐安茹才十四岁,临别那日,她主动写了一首诗,至今仍在大街小巷流传,堪称一段佳话!”
理罢云鬓展转思,池塘正值梦回时。
近来诗句如春柳,只向东风赠别离。
这么久了,这几句诗,在沈妩的脑海里始终挥散不去。当年的斐安茹未及笄,便送情郎去参军。现在的斐小主已及笄,造化弄人却已入宫,成为皇家妇。正好足够她扳倒斐安茹,虽然这计谋不择手段了些,她就等着看斐安茹究竟对情郎有多忠贞。不过后宫向来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前世她已经用一条命买了这个教训!
沈妩现在想来,这种少女赠情郎的诗,若不是最后二人的结果是鸳鸯成双,是否还会被传为佳话?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几分冷笑。当然不会,若是将军另娶他人,这世上无非又多了一个元侧妃罢了!
斐安茹蹲在地上,双手捧着那锦帕,上面娟秀的字迹明显是出自女子之手。只是上面的四句诗,却足够她哭到肝肠寸断。
别人都道她常年不*笑,生性凉薄,却不知她的性子最是固执。若是认定了,就不会轻易改变。如果不是爹娘以那人的前途做威胁,她如何会进这寂寂深宫,违背了初衷?
眼泪沾湿了锦帕,带着上面的字迹也变得模糊。她将锦帕放到怀里,再抬头之时,眸光已经变得坚定下来,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她慢慢地站起身,理了理鬓发,回了自己的房间。伺候她的宫女瞧见她双眼红肿的跟核桃似的,再加上脸上那红红的掌印,心里就猜到斐安茹是被人欺负了。也不敢声张,依着她的吩咐退了出去。
那个宫人想着去打盆热水来,顺带着到小厨房要了两个热鸡蛋。等她回来推开门的时候,首先看见的竟是一双悬浮在头顶的绣花鞋。她下意识地抬起头,便看见斐安茹吊在了房梁上,她手中的铜盆一下子滑到了地上,水花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