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这哪是送礼给未来孙子,分明是要她的命啊。
听到立秋的这句话,她“腾”的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冲到了里屋取出玉模子,想都不想直接朝地上摔。
到了暮秋,里屋的地上都铺了厚厚的毛毯,那鸳鸯戏水的玉模子在毯子上转了两圈,又稳稳地停了下来,完好无损。
王箬芝只觉得胸口堵得慌,一口气提不上来,眼前竟有些发黑。勉强扶住一旁的椅子站稳,脸上却是浮起一丝冷笑。
“好个孝顺的斐姬,好个姐妹情深的时阿九,好啊!”她连说了几个好字,声音越发的阴冷,音调也逐渐加高,似乎要将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立秋站在门外不敢进去,听到王箬芝的声音,生生地打了个颤。
外面秋风渐凉,即使是王府,也多了几分萧条的寒意。
014 斐家探亲
老夫人既送玉麒麟又塞茶的,众位姐妹的礼品也是纷至沓来。阿九吩咐花聆仔细检查了一遍,也就送回斐姬原来住的院子里。
斐姬这胎显然怀得比较平稳,没有什么激烈的孕吐现象,脸色也是少有的红润好看。
“姐姐,这悠闲日子过得舒坦了,我都想赖在这里不走了。”斐姬正坐在院子里,旁边的小桌上放了一盘酸梅子,斐姬时不时地捏上一两颗放进嘴里。
阿九手里正打着络子,颜色繁复的丝线一根根缠绕,在她的手中,却是井井有条。听到斐姬这话,她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什么稀罕的地方,你要是顺利生下这孩子,王爷还不给你住更好的院子?”
两人正在打趣的时候,斐姬的贴身丫鬟秀儿走了进来,显然是外院有事儿。
“主子,家里的夫人带着二小姐上门来了,先去了老夫人那里请安,又到王妃那里问候过了,这会儿子估计也快到了。”秀儿恭谨地行了一礼。
阿九和斐姬同时一愣,这王府里一向规矩甚严。如果不是逢年过节来拜访,除了王妃和侧妃能够见上家人,还没听说有哪个姬妾的家人能够登门拜访的。
“娘亲和妹妹怎么坏了规矩?要是让旁人知道了,又要乱嚼舌根子。”斐姬嘴上虽这么说,却已经连忙起身,竟是要往外面赶,似乎急于去见人。
“好妹妹,回来,知道旁人会看着,还不好好装扮一下自己。”阿九连忙喝止住她,上前去把她搀了回来。
斐姬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嘴角划过一丝苦笑,的确是急昏头了。现在她只着了松松垮垮的罩衫,哪里是出去见人的装束。
“主子莫急,前院传来信儿,是王妃通知夫人来的。”秀儿也连忙扶住斐姬,扶着她回了东厢细细打扮收拾去了。
***
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在同一个地方驻足,只是一个转身而已,眼前的风景就全部都变得不一样了。
“娇儿。”前方传来斐夫人的呼唤。
斐娇连忙低下头,快行了几步走到斐夫人的身边。
“这里是王府,可不比家里,谨言慎行。别离开母亲的身边,千万别给你姐姐添乱。”斐夫人看着幼女有些落在后方,连忙轻声叮嘱。
斐娇乖顺地点头,低着头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瞥向四周的景物。大理石铺就的地面让人不忍踩踏,偶尔路过的院子也只是匆匆一瞥,半开的大门里隐隐透出一丝奢华。
汉白玉制成的桥身,桥面上隐隐可见麒麟的雕纹,碧撤的泉水从桥底流过,像一条碧绿的带子,摇摇的不知伸向何方。
脑海里浮现出刚才门口的石狮子,张牙舞爪,怒目相视。她和斐夫人是饶了侧门进来的,见过老夫人之后,更加领教到王府的森严和奢华。
“马上就到了芙蓉院,斐姬本来住在暖香馆,有了身子之后,我们恒姬主子就把她接到了芙蓉院看顾着。”玉叶在前头带路,轻声地向身后的斐夫人解释。
“多谢姑娘引路。”斐夫人声音里带着笑,连忙上前几步,从袖子里掏出一些碎银子,就往玉叶的手里一塞。
玉叶也没看,只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银子,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笑意,就往袖子里一塞。
“其实斐夫人和小姐大可放心,我们主子是极其好相与的。斐姬一听说家里来人了,就赶紧回去准备了,因此我们主子才让奴婢来接您。”玉叶脸上的笑意更甚,带着她们转了一个弯。
斐夫人一听,提起的心稍稍放下了。不是斐姬从家里带出来的丫头,她的确是有些慌张,所以才来探探口风。
斐娇没敢搭腔,等到脚步略顿的时候,她才微微抬头看了一眼。
匾额上书了三个字——“芙蓉院”,大气恢弘,一看是出自名家之手,笔锋犀利。
“这字儿还是王爷亲自题的。”玉叶瞧见斐娇的目光,笑着轻声作答。
全王府除了王妃的舒兴阁,也就这芙蓉院得了王爷亲笔题字,整个院子里的人都以此为荣。
斐夫人一怔,再次抬起头仔细瞧了瞧匾额上的题字。烫金的大字在阳光下显得异常耀眼,可见这位恒姬的得宠程度,琴儿让这位斐姬看护,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踏脚进来的时候,斐娇不由怔了怔。整座院子里倒像是一座精巧的宫殿一般。
阳光投射到宽敞的院子里,金色的光辉照到瓦砾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让人觉得耀眼的绚丽。青色的帘幕横亘在门前的柱子之间,清风拂过,隐隐绰绰可以瞧见里面的小桌旁,坐着一位佳人。
“主子,斐夫人和小姐到了。”玉叶带着她们候在门外,轻声向厅内的人禀报。
“快请进。”阿九放下手中的络子,亲自迎了出来。
“斐夫人一路舟车劳顿,还要让您等候,是阿九的罪过。玉叶这丫头不懂事儿,您别放在心上。”阿九搀过斐夫人的另一只手,面上的笑意带着一丝亲热。
“不敢不敢,恒姬切莫这样说。琴儿,斐姬还要麻烦恒姬多多上心一些。”斐夫人刚刚见过老夫人,还处于些许紧张的氛围里。
猛地一瞧阿九如此亲切,倒是唤出了斐姬的闺名,又立马改口。
“哪里,这是阿九应做的。姐妹们住在一处,都要相互扶持一把的。”阿九笑着摇了摇头,扶着斐夫人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这是二姑娘吧?”阿九回转身就看到一位半低着头的小丫头,头上梳着双丫髻,显然还未及笄。里面着了月锦白的底衫,外罩一件粉红的对襟,低着头有些怯怯的模样。
“是啊,娇儿,还不叫人?”斐夫人连忙出言提醒。
“见过恒姬。”斐娇这才抬起头,只瞧了一眼阿九,又立马乖巧地低下了头。
斐娇心里微微一惊,斐姬传信回家,偶尔会提起这位恒姬。果然娇嫩美艳,一时让人移不开眼。
阿九已经换下了常服,穿上了淡紫轻丝鸳鸯锦月牙裙,青色百蝶戏花罗裙,头上梳着盘桓髻,头上斜插了一支金步摇并一只玉簪,既不俗气又不失体面。
“家里宠坏了,还望恒姬见谅。”斐夫人脸上带着一丝自谦的笑意。
“姑娘好模样,今个儿十几了?”阿九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也打量了一下斐娇,面上露出和善的笑意。
斐娇果然人如其名,比斐姬多了一分娇媚。
斐姬的父亲是五品文官,教出的女儿也是斯斯文文的。想来斐姬本该是去做一家之母的,只不过阴差阳错倒是成了王府的姬妾。
“多谢恒姬夸奖,十四了。”斐娇再次俯身行了一礼。
“头一回见面,我也没什么好给的,这只金步摇若是不嫌弃,姑娘就收下吧。”阿九从头上取下金步摇,塞到了斐娇的手中。
“想必斐姬妹妹都等急了,让玉叶送你们去东厢吧!”阿九不容斐夫人推辞,直接吩咐玉叶过来。
刚出了前厅,斐娇明显感到斐夫人松了一口气。她抬眼瞧了瞧娘亲晦暗不明的面色,紧了紧手心里的金步摇。
芙蓉院虽不算太大,但是沿路走来的奢华和富丽堂皇,可见恒姬的得宠程度。斐娇虽没去过斐姬曾经住的香暖馆,但是她隐隐觉得定是没有这芙蓉院来得金贵。
“娘亲,妹妹。”刚进了东厢,就瞧见斐姬站在门外等她们,话还没出口,眼眶已经红了。
三人进了里屋,斐姬挥退了身边伺候的人,一下子冲进了斐夫人的怀里,先是低低哭了一回。
“好孩子,恒姬待你可好?你可受了委屈?”斐夫人也是很久没见过斐姬,难免心急问她现状。
“阿九姐姐待我不错,只是我这心里始终放不下,昨个儿还梦魇了,总也不踏实。”斐姬拉着斐夫人和斐娇坐到了床上,脸上露出略微恐惧的神色。
“琴儿,无论怎样你定要保重身子。要不是你爹执意要你嫁进王府,凭家世你若嫁给门当户对的,日子也可以安稳些。”斐夫人一提起这事儿,就暗暗咬了牙。
好好的嫡女,斐老爷一心只想她嫁进侯府,当初挑了这赵王府,更是千算万算,即使是个下贱的姬妾,她也被送了进来。
“娘,说这些也无用,姐姐即已经嫁了进来,就得想法子保住胎儿。”斐娇知斐夫人想起那事儿,心里又膈应着,连忙出言提醒。
“娇儿,快让姐姐瞧瞧,马上都快及笄了,越发的漂亮了。”斐姬连忙牵起斐娇的手,眼里再次闪现出泪光。
“姐姐,你瘦了。”斐娇反握住斐姬的手,一双美目也是泛了红。
015 双面刺绣
斐娇眼睛四处打量了一下斐姬的屋子,想来东厢是客房,却也是极其富丽的,吃穿用度,根本不是家里所能比的。
“姐姐,王府不比家里,你自己要小心。”斐娇看着眼前哭成泪人的斐姬,心里一阵难受,声音有些娇嫩。
斐姬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轻轻地点头。有些欣慰地看着眼前的妹妹。
斐娇不仅相貌生得好,自小也是极其懂事的。
“我与娘亲还有妹妹,好容易才聚一回,本来是该留饭的。但是你们也知道,阿九姐姐自是无所谓,王妃姐姐却不是好相与的,我也不敢再坏规矩,只能委屈娘亲和妹妹了。”斐姬说到了最后,声音再次变得哽咽。
斐夫人瞧见爱女这般模样,早已有如断了肝肠般,边哭边轻声安抚。
“娘亲和姐姐快别哭了,若让外人听见了,指不定又要说出些什么。姐姐的身子也不该哭了劳累着,免得动了胎气。”斐娇忙出声劝道,自己却不由自主地拿着锦帕擦眼泪。
***
“主子,刚刚秀儿急急忙忙地跑出去,奴婢拦住她,只说是去舒兴阁。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吧?”花聆撩着帘子走了进来,声音里带着一丝担忧。
阿九放下手中的书,抿着薄唇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东厢的方向,轻笑着摇了摇头。
“斐姬妹妹是个有主意的,我只负责看护她的肚子,其它的莫要多管。”阿九习惯性地拢了拢发髻,却发现少了一只步摇,倒是有些松散了。
她盯着桌上看到一半的兵书,微微出神。这还是上次让花聆取的《排兵布阵》,看了这样久,还是一知半解。
看样子她天生不是读书的料,阿九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自嘲的淡笑。
不到两个时辰,斐夫人和斐娇搀扶着斐姬便过来了,见到阿九自是一阵客套。
“这才什么时辰,斐夫人和二姑娘好容易来一趟,怎么不多留一会儿?”阿九轻声问道,母女久别见面,这么短的时间就离开,还真是难为她们了。
“王妃能让我们进来瞧瞧斐姬,已是坏了规矩,见上一面实属难得,我们也不好再叨扰。”斐夫人脸上带着一丝柔和的笑意。
阿九微微点点头,从斐夫人的为人处世,就可以瞧出斐姬和斐娇的身上,都言传了她的风范,知道适可而止见好就收。
“恒姬,前不久我们老爷去江南寻了这双面绣,听说一年才出这一块绣帕,你若不嫌弃,那便收下,莫要推辞。”斐夫人见四周站得都是贴身侍候的婢女,就连忙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块帕子,塞到了阿九的手中。
阿九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诧,江南的双面绣,千金难买。
“这可使不得,既是斐大人亲自寻的,自然该赠送给斐姬妹妹,我怎么好收下?”阿九脸上带笑,连忙推辞。
越贵重的礼,需要的回礼也越大。
“斐姬进来王府时日不长,多亏了恒姬提点照顾。恒姬若是不拿着,我这个当娘的心底也过意不去。”斐夫人哪容她推辞,硬是将那刺绣塞到了阿九的手中。
“劳烦斐夫人破费了。”阿九微微俯身,心里在琢磨该回什么礼。
“那我就不多留了。”斐夫人见阿九收下了,脸上多了几分喜色。
最后又不放心地叮嘱了斐姬两句,才搀着斐娇的手转身离开。
阿九一直将她们送到芙蓉院的门口,才和斐姬一起回来。
“家里来人了,妹妹面上应该高高兴兴的,莫要哭坏了眼睛让旁人看见,胡说些什么。”阿九见斐姬的两只眼睛又红又肿,连忙掏出手帕替她擦了擦。
斐姬连忙点点头,四下里整了整罗裙,便与阿九告别,搀着秀儿的手回了东厢。
斐姬刚见过家里人,本想让她心情舒畅的。不想她倒是越发的想家了,面上也是蔫蔫的。阿九连忙让她在东厢待着,免得出了什么差错。
这几日倒是风平浪静的,花聆每日都要过来汇报东厢的情况。
阿九坐在院子中央,手里拿着那块江南双面绣微微出神。暮秋的日光总是那样温暖,投射到刺绣上,发出幽幽的光。
“主子,好漂亮的刺绣,这双面绣果然名不虚传。”花聆随侍在一边,探头瞧了一眼刺绣,难免要夸上一番。
绣帕上两面皆是一只金色的小猫,趴在雪地上,着实可爱。
这绣帕是江南几位顶级绣娘联手制成的,绣娘们将一根头发粗的绣花线分成二分之一、四分之一,甚至是十二分之一的细绣线,并将千万个线头、线结藏得无影无踪。
无论是从正面或反面都可以看到小猫调皮活泼的神态,特别是那一对猫眼,秀娘们需用二十多种眼色的丝线,才将猫眼绣得炯炯有神,栩栩如生。
这块绣帕可以说是双面绣的巅峰之作,也是暗含了绣娘们无数的心血。
而此刻的阿九,只觉得手上的绣帕如此烫手。
前一世,她就是为了这绣帕与斐姬翻脸,当时斐家人并没有进府上来探访,却送来了这块绣帕给斐姬做个念想。
斐姬立马拿出来给众姐妹观赏,不想几个月之后斐姬滑胎。赵子卿回来之后,阿九就随口提起这绣帕,第二日赵子卿便派人将这绣帕送给了阿九,为此才有斐姬和她撕破脸皮,彻底决裂。
“绣帕本就是极好的。”阿九回过神,淡淡地回了一句。
她的嘴角划过一丝苦笑,兜兜转转,这一世绣帕依然是落入了她的手中。
“花聆妹妹在吗?”立秋站在门外,朝院子里看了一眼。
“立秋姐姐,快进来!”花聆一瞧是立秋,连忙走到门口将她搀了进来。
自从入夏被打伤了,王妃就把立秋调到身边服侍,如若不是什么要紧事儿,估计王妃也不会派她过来。
阿九不慌不忙地将刺绣塞到了袖子里,这才正襟危坐。
“奴婢参见恒姬,奴婢不知恒姬也在,刚才有些鲁莽了,还望恒姬责罚。”立秋猛地瞧见恒姬也在,连忙屈身行礼。
“快起吧,可是王妃姐姐有事儿?”阿九瞥了她一眼,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这丫头比入夏还懂礼数,王妃身边的人都是一等一的。
“明个儿就是萧家小世子抓周的日子,王妃请恒姬过去商量些府上的事情。”立秋轻声说道。
阿九微微一愣,这悠哉的生活过久了,连日子都记不清了。一晃都过去两个月了,她微微一笑,连忙起身。
“瞧我这记性,我换套衣裳就过去。”阿九挥了挥衣袖,对着花聆使了个眼色,就走进屋里。
花聆亲自将入秋送到门口,才匆匆折回来替阿九更衣。
阿九来到舒兴阁的时候,并没有听到往日的娇笑声,相反还很安静,她抿了抿薄唇,撩起帘子就走了进去。
“阿九这几日都在院子里混吃混喝,没来拜访姐姐,姐姐不会怪罪吧?”阿九先恭敬地行了一礼,脸上露出一个喜气的笑容。
“瞧阿九这张嘴,你那院子里可多了个宝贝,自然抽不开身,我哪儿能怪罪你。”王箬芝连忙拉着她入座,笑意盈盈。
宁侧妃也坐在一旁,对着阿九点了点头,示意她不用行礼。
整个前厅除了丫鬟,就只有她们三个,连赵姬都没被唤来。
“也不用我多费口舌,想必两位妹妹都知道,明个儿就是萧世子抓周的日子。府上事情一日也不可耽搁,其他妹妹都是新来的,我自不敢丢给她们,也就只能让你们二位抽个空,帮我管上一日。”王箬芝端起一旁的茶盏,轻抿了一口热茶,脸上带着笑意扫过她二人的脸。
阿九和宁侧妃下意识地对望了一眼,心底皆闪过一丝惊诧。
王妃明日要和老夫人去参宴,但是照着往日的规矩,只需让那些管事儿的婆子多看上两眼,也就出不了差错,怎么今日独独要她们俩来插手。
二人脸上皆露出一丝笑意,却都不敢随口应承下来。
“本来也不想为难二位妹妹,只是这几日府上事情有点多。阿九也不用管其他的事情,只是叮嘱厨房好好看顾斐姬的膳食。宁儿就要多费些心思,听听管事儿婆子的回话,临走之前我都料理好了,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儿。”王箬芝心知她们犹疑,连忙出口解释,脸上也露出一丝陈恳的神情。
一时倒是让阿九和宁侧妃无法开口拒绝,阿九本来就是要看顾着斐姬,王妃恐怕只是担心她不在,那些下人怠慢了。
而王府每日的运作几乎都形成了定律,一般出不了差错,宁侧妃也只是听听,让那些管事婆子知道有主子压着,也不敢偷懒。
“王妃,王嬷嬷来了。”两人正准备答应,院子里却传来立秋的声音。
016 传话参宴
三人俱是一怔,不知道此刻王嬷嬷过来是有什么事情。
“快请进来。”王箬芝连忙起身,亲自迎王嬷嬷进来。阿九和宁侧妃也站了起来,对着王嬷嬷微微点头示意。
“嬷嬷快请坐,什么要紧的事儿,吩咐一声小丫头就是了,怎敢劳烦嬷嬷亲自跑一趟?”王箬芝的脸上带着一丝柔和的笑意,手臂一伸,示意王嬷嬷入座。
“王妃快坐,明个儿萧世子抓周,我还得赶回去收拾,说完了就走。”王嬷嬷连忙将王妃送到座位前,连连摇头,就恭谨地站在厅内。
“母亲有什么吩咐?院子里的事儿有两位妹妹看顾着,不会出差错的。”王箬芝端起了小桌上的茶盏,轻抿了一口。
热气氤氲的茶香飘满了整个大厅,让人一时心神一震。
“老夫人常说王妃是个周全人儿,这些她自然是放心的。”王嬷嬷的脸上多了几分笑意,话语里也夹杂着奉承。
王箬芝的脸上明显笑意更甚,能得到老夫人如此的夸奖,的确实属难得。
“刚刚恒姬派人送去的绣鞋,老夫人看了甚是满意。萧王妃一向是个爱刺绣的主儿,见到绣鞋恐怕要见见做鞋的人。因此老夫人想着,明个儿的抓周,让恒姬也收拾着过去。”王嬷嬷转身对着阿九轻轻说道。
这么几句话,就把意思挑明了。老夫人让阿九去参宴。
在场的人全部都愣了一下,出门参宴让姬妾作陪,这恐怕还是头一遭。无论是王府还是普通人家,都应该由当家主母前去,何况明个儿王箬芝也要通行的。
“这怎么行?”王箬芝一下子站了起来,尖声开口道。
却立马察觉自己失态了,又讪讪地坐了回去,拿着帕子擦了擦额头,掩饰脸上的惊慌。
“萧世子抓周乃隆重场面,免不得见到各府的夫人小姐,阿九妹妹是妾,这样去了不大好吧?”王箬芝再次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正常,脸上的神色依然沉郁难看。
她要努力压制,才能不让自己跳起来。这老夫人简直就是要戳她的脊梁骨。
妻妾同台,难道还要去外人面前上演姐妹情深的戏码?阿九去了,又将她这堂堂赵王府的正妃置于何地!
“嬷嬷,阿九惶恐,能得老夫人如此抬爱。阿九身为姬妾,于理不合,只怕此去会折损了王府的面子。”时阿九柔声说道。
她看了一眼有些把持不住的王妃,再看向气定神闲的王嬷嬷,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恒姬不必多虑,老夫人看了绣鞋,直夸奖您的手艺好,此去也是长长见识,和萧王妃在绣工上讨教一番,何来丢脸之说。”王嬷嬷不以为意,只深深地扫视了一周不远处的三位主子。
王妃虽怒却极力隐忍,宁侧妃虽惊但转瞬即逝,阿九先惊后自贬却并未推辞。
“阿九明白,替阿九多谢老夫人抬爱。”阿九起身虽不好对着王嬷嬷行礼,却也算是恭谨地点了点头。
“那我就不打扰了。”王嬷嬷俯身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舒兴阁。
前厅内只剩下三个人,气氛稍嫌尴尬。
王箬芝只攥紧了手中的锦帕,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宁侧妃和时阿九对视了一眼,皆闪过一丝无奈。
“姐姐。”最终还是阿九轻声唤了一句,在这里耗着也不是事儿。
王箬芝摆了摆手,截住阿九的话。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仿佛刚才的事情只是一个小插曲一般。
“那就先恭喜阿九妹妹,算是熬出头了,连宁儿都没有如此的殊荣。”脸上虽看不出怒意,但是话语间却多了一丝咄咄逼人。
阿九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张了张口却是不知该如何接话。
她和宁侧妃对视了一眼,宁侧妃摇了摇头,示意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母亲让你去,自有她的道理,好好回去收拾吧。明个儿府上的事情宁儿就多费些心思,姐姐也不多留你们。”王箬芝也不理会她们的尴尬,只是再开口时,情绪已经调整了过来。
没有丝毫的不情愿,依然是一家主母风范。
阿九和宁侧妃连忙起身,行礼准备离开。王箬芝一直仪态良好地帮她们送到门口,一直看着她俩的背影,直到二人转了弯看不见,她才折了回来。
“母亲真是要我的命哟。”王箬芝一走进里屋,就立马捂着胸口。那里隐隐作痛,心跳也快得很。
立秋站在一边,不敢贸然上前,生怕被王妃迁怒。
“一个姬妾也想爬到我的头上来,说出去,谁不知道王氏之女?老夫人究竟看不上我哪样,三番四次要为难于我,给我难堪?”王箬芝的口气渐冷,脸上的神色也变得阴晴不定。
想起刚才王嬷嬷对着阿九说话的神态,她就恨不得竖起浑身的刺,随时冲过去。
“时阿九那个狐媚子,究竟哪点好?王爷给她千般宠爱,恨不得护在手心里。这次竟然连老夫人都维护她。真是气煞人也!”王箬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随手就将桌上的茶盏一扫落地。
茶盏摔落在地毯上,并没有发出预想中的声响,只是滚了一圈之后,茶水全部都漏了出来。
暗淡的颜色,染上了火红的地毯,像一个毒瘤,让人眼见心烦。
“主子,您是王妃,是王爷八抬大轿抬进府上的,岂是那些低等姬妾可比的。王爷看好恒姬,也只不过是看上她的容貌,新鲜劲儿过去了,自会丢弃不理。您是王爷的正妻,王府的女主人,恒姬她比不上您的。”立秋低着头,连忙轻声劝哄。
她微微抬眼看着七零八落的茶盏,不由自主地对着地毯上茶渍皱了皱眉头。要是由着王妃生气,不知还得摔落多少东西,这地毯可不是好洗的。
“哼,无论如何,时阿九一定得除。”王箬芝冷哼了一声,皱着眉头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深思之中。
立秋安静地站在一边,浑身打了一个颤,深秋事儿多。
***
一路上宁侧妃和阿九并肩而行,二人都没有开口说话,虽沉默气氛却不感到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