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面色越发深沉,低声道:“那东西自哪里?”
“苗疆。”
“啪”的一声,九五之尊将手中的茶盏摔了出去。
“殿下,皇上最近对毒物好像特别在意。”六皇子贴身伺候的内监低声说了一句。
沈铉皱了皱眉头,今上和他虽然是父子俩,但同时也是大苍国的皇帝,所以九五之尊又很多秘密,都不是他能够知道的。
“周侯府的结果不会好,应该是有人背地里算计他们了。”他抬手敲了敲桌面。
忽而嘴角勾起,露出一抹嘲讽的冷笑来:“周家也是能折腾,家中的男人不中用,就想靠女人来撑腰。以为全京都知道她的好名声,父皇就会让他家的爵位延长吗?可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果然如六皇子猜测的,皇上当日就下了旨意,让周侯府交银子出来,给京都因为吃粥出现问题的人看病。还有叮嘱底下的人随时注意周侯府的动向,确保第一时间能把爵位和宅子收回来。
年过半百的周侯爷看到这道圣旨,差点吐出一口血来。原本就是花银子搏名声的事情,没想到竟然最后吃苦不讨好,还要继续往外掏银子。甚至看九五之尊这意思,明明就是咒周侯爷早死呢,他还没处评理去。
原本天仙一样的周大姑娘周玉玲,用帕子捂住脸,在家哭得稀里哗啦。
这法子是她亲自想的,但是事情却不是她这个姑娘家办的,都是有府中继母操持的,给了那么点儿银子,可不就想一些歪门邪道么!这下倒好,弄出这样一个天大的丑闻,无论是她还是周侯府,都成为了京都的笑柄。
也正是如此,卫长安才钻了空子,利用周侯府后院的不安稳,把这些腌臜事情都抖落了出来,还买通了几个人装尸体。
“夫人,大公子醒过来了!”青菊几乎一路小跑着进了许氏的院子,大声地呼喊着。
许氏连衣裳都顾不得整理,从躺椅上站起来就往卫长安的屋子里跑。
过了这么多天,卫侯府的大公子终于平安醒过来。连宫里头的贵人都得到了消息,今上之前因为这事儿打了二公子,所以大公子的清醒,无疑都是大家所关注的。
“长安,我的长安…”许氏看见卫长安坐在床头,立刻就冲了过去,直接扑到她怀里,就开始呜咽起来。
卫长安抬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声哄着她。说实话刚能坐起来旁若无人地活动,她现在的身体还是有些僵硬的,被许氏这么一撞,她似乎有些要晕了。
她在府中休养了两日,许氏让小厨房变着法子地炖补品给她吃。直到卫长安实在受不了再吃甜腻腻的东西,才借口从府里逃出来。
“哎呦,好俊俏的一位爷,这位爷您头一回来吗?是个生面孔啊!”娇滴滴的声音带着几分甜腻。
卫长安从马车下来,刚刚站稳,怀里就被一具柔软的身体倚靠着,脂粉香气立刻窜入鼻中。
她轻轻地蹙了蹙眉头,不耐的神色稍纵即逝,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她顺手捏了捏这个女子的下巴,低声道:“与子同袍。”
那粉衣女子微微愣了一下,转而神色间闪过一丝敬畏,立刻从她的怀里钻出来了,再不敢造次。
“爷楼上请,妈妈,这位爷是贵客中的贵客,五日前就订好的位置。”粉衣女子扶着她的胳膊,动作却极其规矩,依然还是拿捏着嗓音,冲着一旁招揽客人的老鸨喊道。
“哎呦,爷您来——”正拉着一个大腹便便的老爷说着话的老鸨,一听这话立刻把客人丢一边,跑到卫长安这边来。
结果一瞧见卫长安的脸,那话就堵在了嗓子眼儿里。
“又见面了。”卫长安点了点头,眉头轻挑。
她和这位老鸨当真是熟人了,上次帮六皇子脱罪时,请的就是春仪院的老鸨,正是眼前这位。
“长安公子啊。您请——”老鸨干笑了两声,立刻让龟奴带着她上楼。
三拐四绕,才到了顶楼。不同于大厅和下面楼层的热闹之态,丝竹声、娇笑声,处处透着奢靡的意味。而这顶楼则极其安静,甚至连一丝脂粉香气都没有,比京都最好的客栈雅间还要僻静幽雅。
“长安公子,我们爷在里头等您。不过进去之前,劳烦您让小人给您拍拍衣裳,熏一熏去去味儿。”龟奴腆着一张笑脸,还是那种招揽客人的笑容,不过手上的动作却是丝毫不慢。
卫长安毫无架子地点了点头,虽然在心底已经翻了无数个白眼,什么毛病!既然嫌弃脂粉味,还找妓院见面,脑子有问题!
“吱呀”一声,门被慢慢地推开,焕然一新的卫长安慢悠悠地走进来。
“把鞋脱了。”一道清冷的嗓音传来,带着几分命令的口吻,显然是久居高位之人。
015 达成共识
卫长安下意识地看过去,就见一位面如冠玉的公子轻闭着眼睛,躺在贵妃椅上。躺椅的位置就在窗边,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户洒了进来,落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皮肤呈现一种透光感。
沈铉身下还铺着老虎的皮毛制成的毯子,浑身上下透着一种雍容华贵的气度。无论是远看还是近看,都像是下凡的谪仙一样。
察觉到卫长安站在那边一动不动,沈铉的眉毛轻轻蹙起。他睁开眼睛看向门边的人,只见卫长安抬手摸着下巴,一直在打量他。
不知道是不是沈铉的错觉,总觉得卫长安的目光有些刺人。不是普通意义的打量,倒像是欣赏一件精致的物品,甚至还有一种正在被把玩的恍惚感。
想到这里,沈铉不由得抖了一下,回过神来轻咳了一声:“脱。”
卫长安收回目光,也没有矫情。直接踢掉了脚上的锦靴,连足袋(袜子)都扯了下来,露出一双白嫩的脚。
她把自己的靴子放到了墙边,踩上了柔软的地毯,长长的皮毛接触到脚心,让她有一种踩在云里的错觉。
沈铉的目光一闪,似乎被卫长安白皙的脚丫子给刺到了,连光线投射到上面,都直接反射了过来,他不由得眨了一下眼睛。
“你不用——”他轻声开了口,只是话还没说完,就再次被卫长安的举动给震惊到了。
卫长安像是小孩子刚见到新鲜玩意儿一般,在毛毯上来回蹦跶了两下。很快又转过身去,走到墙边看着放在她旁边的一双黑色锦靴。
显然这用金线绣着麒麟图案的靴子,正是六皇子的。两双靴子放在一起,大小的对比十分明显。
卫长安闭了闭眼,她忽然记起临死前,六皇子似乎也是穿了这样一双锦靴,慢慢地走到她的床边去。周遭的噩梦似乎都散去了,只剩下他挺拔伟岸的身影,踩着一双锦靴腾云驾雾而来。
她几乎不受控制地抬起脚,将那双白嫩的脚丫子伸进了黑色锦靴里。一股温暖的感觉袭来,十分温暖,让她留恋。
卫长安闭起了眼睛,她的心有些痒痒的。
沈铉到了嘴边的呵斥,又咽了回去。看着逆光的少年,笔直地站在那里,毫无防备地留个背影给他。总觉得世人眼中的长安公子,似乎在这一刻变得脆弱无比,让人没来由得感到心疼。
“我看到殿下的靴子觉得好看,就想试穿一下,不过太大啦!等我再长三四岁,应该就能穿了。”她脱下鞋子,慢悠悠地踢着脚走到了六皇子的身边。
她今年十四岁,六皇子十七岁,两人正好相差三岁。
听到她的话,沈铉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那双脚上。只觉得卫长安的脚太过秀气了,而且还很小,根本不像是男人的脚,甚至让他有种错觉,此刻往他面前走来的就是一个女人。
等到明白卫长安的意思之后,沈铉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就卫长安那几乎是他一半大的脚丫子,再长个十年也不能穿他的鞋子。
卫长安盘着腿就坐在地毯上,距离他不远。由于高度差的问题,她只能仰起头看他。
这种臣服性特别强的动作,在她做来只觉得乖巧。甚至每日看着别人跪在他面前,都无动于衷的六皇子,看到卫长安坐在他腿边不远处,总有一种让他想逃离的感觉。
似乎他的心跳有一点儿不对劲!浑身都透着紧张感。
“坐到椅子上去。”沈铉索性闭了眼睛不看她,低声吩咐了一句。
卫长安立刻摇头:“我觉得地毯上很舒服,而且这屋子就是我梦中的景象,很好。”
她伸出手四处摸了摸,视线流连在屋子的各个角落。这个房间布置得很用心,一桌一椅一砖一瓦,都透着很温暖的感觉。
紫檀木雕螭纹鱼桌,黄柏木花角罗锅枨平头案,花梨木鲤鱼戏水博古架…这些精致而有趣的东西,组成了一个很舒服的地方,一切的搭配都恰到好处。
“如果再来张楠木蟋蟀纹拔步床,我都不愿意走了!”卫长安眯起眼睛,扫了一圈遗憾地发现没有床。
沈铉被她这几句不拿自己当外人的话给噎到了,最后只是轻叹了一口气,从贵妃椅上下来,坐在旁边,跟她面对面。
察觉到两人的高度差不多持平,卫长安的嘴角轻扬,露出一抹得逞的淡笑。
“这家青楼是属于我名下的,这世上知道的人不超过五个。”沈铉伸出一只手比划了一下,轻咳了一声开始说正事儿。
只是两人这种姿势说话,总有些尴尬。
好在六皇子的心理承受能力也不是一般的强,似乎怕她不信,他又补充道:“这家老鸨都不知道我,每次过来都会提前通知,有另外一条密径上来。”
卫长安当然相信他的话,因为她这个活了两辈子的人,都直到现在才知道这春仪院是六皇子名下的。
上次请老鸨还巴巴地来春仪院,简直是自动投进六皇子的手掌心,难怪上一回闹过之后,她只是迟了几步进入如意斋雅间,六皇子就已经闹清了来龙去脉。
似乎是猜透了卫长安的想法,沈铉低声道:“上次事情之后,卫侯府有人来春仪院警告老鸨,被我打发走了,应该是你祖父派来的。”
卫长安挑了挑眉头,她就知道卫侯爷不是只会扑在女人的身上,他还是十分关心卫侯府的未来。
“那我就多谢殿下伸以援手了!”卫长安拱了拱手,脸上带着几分笑意。
六皇子挥了挥手,他的手指敲击着膝盖,一下又一下,十分有规律。剑眉紧锁,似乎在思考什么事儿。
“我这次找你来,是想暂时结成同盟。我帮你脱困境,你帮我打探世家公子之间的消息,如何?”沈铉沉默了片刻,才低声说道。
他的语气十分坚定,显然已经是下了决心。
卫长安勾了勾唇角,眨了眨眼睛:“不知我有何困境?”
“传闻府上二公子原本的名字是长得,长久的得到。不过后来却被卫侯爷改成了德行的德,其实当初那名字寓意很好,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偏偏却被改了,卫侯爷还说缺了德行无以为人。”沈铉用手沾着茶水在自己的掌心写了一个“德”字。
卫侯爷当初那么说亲孙子,传出去之后的确有些难听,好像卫长德不取那个字,就天生是德行有亏的人似的。
“我的困境又何止他一个。”卫长安苦笑了一下。
她重活一次,原本踌躇满志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根据之前的经历,她的确占得许多先机,但是由于她自己改了命,很多事情的走向也跟之前不一样了,比如她竟然中毒了!而且还是那样歹毒的毒。
“我让他滚出京都,你帮我探探杨琪的口风。”沈铉胸有成竹地道,他根本没有再询问卫长安的意见,就拍板决定了。
“成交。”卫长安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出卖杨琪的话,她根本没有心理压力。
卫家的马车离开之后,沈铉依然躺在贵妃椅上,他的视线一直追着离去的马车,直到拐了个弯消失不见。
他轻轻闭上眼睛,脑海里晃动的还是卫长安那一双白嫩嫩的脚丫子。
“啧。”他皱着眉头不耐地叹了口气,他的心里怎么会觉得卫长安是个女人呢?
京都里再怎么外放的女子都不会在外人面前,把足袋都脱了,露出一双脚来的。他这是魔怔了。
他殊不知早在前世,他已经看过了长安最狼狈不堪的样子,所以不过露出一双脚而已,卫长安只是故意要逗逗他而已。
诚如六皇子所言,不过几日的功夫,宫里就有圣旨下来了。
“卫侯府二公子卫长德,之前于宫中德行有亏,目无尊长。朕甚感焦急,念其刚回京都,不懂规矩,特让他回归山中继续修行。钦此——”拿着圣旨的太监捏着奸细的嗓音,将这两句话传达给卫侯府。
整个侯府的男人,由卫侯爷领头,都跪在前厅领旨。
这几句话念完,侯府中立刻呈现冰火两重天的架势。三房上下都是一片如丧考妣,大房则一个个心里踏实了不少。
卫长安更是轻轻呼出一口气,能把卫长德弄走就算不错了,毕竟这道圣旨看起来有些匪夷所思。皇上似乎太多管闲事儿了,而且卫长德也没有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就这样得了这道近乎是流放的圣旨,简直让人磨不着头脑。
“德行有亏吗?”卫长安轻轻念叨了一句,脸上闪过一丝讥诮。
六皇子还真是能折腾,竟然真的让皇上的圣旨里面,用这四个字来描述卫长德的罪行,简直就是啪啪打脸。
三老爷的面色沉如锅底,后院三夫人听到这道圣旨的内容,当场就“嗷——”的一嗓子喊出来,立刻翻白眼晕了过去。
016 长德离京
“殿下,六皇子还在光明殿里面,听说是被皇上留下用膳了。”一个小太监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
殿内一片寂静,偶尔里屋传来几声甜腻的呻吟。紧接着一道粗重的喘息声和男人的低吼声传来,肉体相撞的“啪啪”声不绝于耳,显然内殿里正在经历一场激烈的翻云覆雨。
外殿跪着的小太监,一阵面红耳赤,五皇子嘶哑的声音传来:“老六跟父皇说了什么?”
明明是处于情事中的人,五皇子的声音听起来却没有多少激动的成分,只是透着压抑的意味。
“六皇子进去没多久,光明殿就传出把卫侯府二公子送出京都的旨意。皇上此时正是龙心大悦,李总管还让御膳房多做几个六皇子爱吃的菜。”小太监稍微踌躇了一下,还是把实话讲了出来。
“嗯,啊…”内殿女子的呻吟声猛然拔高了,之后却又低落了下去,显得十分沉闷,似乎被谁捂住了嘴巴,听得不是十分真切。
“老六在讨父皇欢心上,其他人拍马都追不上。”五皇子的声音由远及近。
一个有些清瘦的男人走了出来,他轻抿着嘴唇,身上只穿了素白的锦衣,却一个衣扣都没有系起来。从上到下的重点部位几乎全部露出来了,透着极其淫靡的意味。
那个小太监下意识地抬了一下眼睛,一下子就看到了男人腿间那一团肉,整个人的脸色更加不自在了。
旁边一个小宫女找了个锦布,跪在五皇子的脚边,慢慢地替他擦拭着身体。
“卫侯府的人是老六亲自挑的,他这回要把人弄走,是不是卫长德得罪他了?”五皇子拍了拍小宫女的脑袋,那个小宫女立刻停下手里的动作,乖乖地退到了一边。
“奴才特地查过了,六皇子和卫家二公子几乎没有接触。跟大公子倒是见过几回,是不是要收买大公子?”
五皇子挑了挑眉头:“老六不是那种轻易喜欢跟人接触的人,卫长安在京都虽然还算有名,但是光一个嫡庶不分的后院,就够他喝一壶的,不是适合拉拢的人。老六这么做,无非是察觉到父皇不满卫长德,送了个梯子过去,揣测到父皇的心意了!”
他冷笑了一声,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
一旁的几个宫女手脚麻利地替五皇子收拾起来,不过片刻,方才还淫邪满满的男子,如今已经恢复了通身的贵气,甚至在他喝茶的时候,还透出一股温文尔雅好说话的模样。
“看样子卫长德是扶不起来了,卫长安那边可以着手拉拢了。上一次二哥使计弄了块裕王爷的古玉,没想到老六和卫长安竟然躲过一劫。派人去查查卫长安。”五皇子抬手摸着自己的下巴,声音变得极其温和起来,听着就让人如沐春风。
小太监心里松了口气,立刻点头应承下来。看样子五皇子刚经历过一场情事,心情还算不错。
只是还不等他这口气吐完,几个内监就从内殿里抬出一个人来,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那人身上用床单包裹住了,唯独露出了一张脸。
那是一张女人脸,依稀可辨别出原本娇艳的容貌,只是脸上的表情实在太狰狞了,嘴巴大张,眼睛也没有合上,几乎看不到一点眼珠子,完全是翻白眼的状态。
显然这个女人在临死之前有过特别痛苦的经历。
小太监浑身僵硬,血液好像都变冷了一般,整个人都打了个哆嗦。
似乎是故意要刺激他一样,那裹着人的被单往下滑了一点,露出那个女人的脖颈。原本白皙嫩滑的皮肤上,印出红紫的印记,依稀可见其中还有几根手指印,可见是有人掐住了她的脖子。
之前难怪那女人的声音高亢之后,忽然又变得沉闷起来,想必是被人掐住了喊不出声音来。
“处理得干净些,别露出马脚来。”五皇子的声音依然轻柔好听,只是这会子落入小太监的耳中,犹如吃人的魔鬼一样。
待五皇子进了内殿,旁边一个大宫女模样的人走过来,直接扔下了一个钱袋子。里面应该有不少银子,撞击到地面的时候,还发出一声闷响。
“以后光明殿若是有什么消息,尽快传给殿下。下回就不用进来了,有人跟你接头。好好干,荣华富贵少不了你的。若是不听话,刚刚那个女人的下场你也看到了。”这个大宫女的声音十分阴冷,语调都是平平的。
这个小太监是光明殿伺候的,想要靠这点儿消息卖点钱,为自己找条后路。在光明殿伺候,他一辈子也熬不出头了,但是这殿里的主子迟早要换,不如先找一个。他选中了名声最好,态度最亲和的五皇子,哪里想到第一次见面就是粉碎了他的美梦。
他几乎是哆嗦着走了出去,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那个大宫女看着他踉跄的背影,甚至一路走一路发抖的模样,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没那个胆子投靠,倒是有胆子拿银子。
这小太监的心里拔凉拔凉的,他忽然想起进光明殿之前,带他的师父跟他说过,这宫里最忌讳没本事又想往上爬,还是利用自己的主子,出卖给别的主子的人,一般都死的比较快。
当晚在光明殿伺候的一个小太监暴毙了,屋里的人只把这事儿报备给李总管,尸体朝乱葬岗一扔,就完事儿了。没有激起任何波澜。
“我的儿,我的儿,你不要走啊!你就这样离开京都,让为娘如何是好啊!”大老远就听到了三夫人鬼哭狼嚎的声音。
她被几个婆子拉扯着,就扯着嗓子在后院嚎。
“你们几个干什么吃的,还不让夫人回屋去。这是今上的旨意,她哭成这样是在责怪今上吗?”三老爷急匆匆跑了过来,对着那几个婆子就是一阵劈头盖脸地喝骂。
那几个婆子立刻下了力气,提到当今圣上,能有谁不怕的。
三夫人拼命地挣扎扭动,就想挣脱她们,去前院看卫长德。
“老爷,我知错了,你让我去送送长德吧!我不胡说八道了…”三夫人这时候才感到惊恐,伸出手拼命地往前,似乎想要拉住离开的三老爷。
三老爷头都不回,就走了。
三夫人哭得更加凄惨了,最后推着卫长娇的手臂:“娇儿,快替娘去送送你哥!”
前院,卫长德站在马车前,卫侯爷和大老爷正在说话训诫他。
相比刚回来那会儿,他变了许多。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比之前更加沉默了许多。听到长辈们说话,也只是不停地点头。
“二哥,二哥,娘出不来,只能我来看看你…”卫长娇从后面挤了过来,扑倒在他的怀里,不停地哭。
她哭得眼睛通红,上气不接下气的,看着好不可怜。
三老爷眼睛一瞪,就要上前来拉扯她。卫侯爷脸上的神情明显又是很恼火,三老爷觉得自己身上又开始痛了。
“大哥,娇儿和我娘就托你多多照顾了。娇儿年幼,你多担待些。我娘只是性子急,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卫长德护着卫长娇,不让三老爷碰到她,一直走到卫长安的面前,才把卫长娇从怀里拉出来,推到卫长安的手边。
“二哥,我不!二哥…”卫长娇愣了一下,紧接着哭得更加凄惨了。
卫长安抬起头看了一眼卫长德,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都有些意味深长的含义。
她点了点头,抓住了卫长娇的手腕:“你放心吧,二弟,大哥会照顾好她们。”
卫长德坐上了马车,卫长娇不停地踢打着卫长安,想要挣脱她的钳制,冲到马车那边。
最后她也没能如愿,相反手腕还被卫长安用力的握紧,那力度差点让她以为卫长安要废掉她的一只手。
卫长德离开京都的当晚,三夫人就病倒在床了。病来如山倒,她似乎连人都认不清了,整天迷迷糊糊的,高烧不退。
“长德,长娇…”她的嘴里一直念叨着一双儿女的名字,来诊脉的大夫也说她是郁结于心,如果过不了这个坎儿,恐怕有生命危险。
三老爷整日不见人影,即使回到后院,也是直奔娇妾的屋子,从来没看过三夫人,似乎任由她生死了。
卫长娇每日守在三夫人的床头,哭得异常凄惨,眼睛红肿得都不像样子了。她现在经常会发呆,感觉天好像塌下来了一样,爹不疼娘不爱,整个三房都透着一股要分崩离析的感觉。
“长娇啊。”三夫人忽然开始对着她说话。
卫长娇凑了过去,就见三夫人的意识还不是很清醒,似乎只是心里有事儿,一定要告诉她,硬逼着自己说话似的。
“我梦见你二哥出事儿了,好多血啊。但是卫长安那个小贱种,却过得十分逍遥自在,甚至还当上了侯府的世子,长娇啊,你说我们该怎么办?”三夫人的声音嘶哑难听,几乎快要说不出话来了,却硬要逼着自己一字一句地说清楚。
卫长娇忽然冷静了下来,她拉住了三夫人的手:“娘,不会的,我一定会想办法不让大哥那么逍遥自在,你放心!”
017 生死交锋
“长德,我的儿。你应该是这侯府的长公子,卫长安的地位应该是你的啊!是为娘没用,娘对不住你啊!”三夫人依然还是迷糊不清醒的模样,哀嚎声一声比一声悲惨沙哑。
卫长娇的鼻子一酸,差点又落下泪来,她深吸了一口气,直接站起身来。
“替我梳洗打扮!”卫长娇肃着一张脸,冷声吩咐道。
周围几个小丫鬟都被她这种样子吓得抖了一下,往常大姑娘就十分爱折腾人的性子,现在摆出这副表情来,颇有几分要上战场杀人的感觉。
“公子,你看这水好凉啊。也就我们栖梧院能有这好地方了,天气闷热,正好解暑。”青菊蹦蹦跳跳地说着,语气好不欢快。
她赤着脚踩在水边,水珠被溅得四处都是。
“你这鬼丫头,公子好容易找到这一个地方,倒是先便宜你了。今儿轮到你当值,赶紧出去看好了那几个小丫头,别让她们躲懒,连门都看不好!”青竹手里捧着卫长安的外衫,看见青菊活力四射的模样,不由得啐了一口。
青菊只作听不见,还愉快地哼起曲儿来,甚至弯腰将裤腿挽了起来,露出白嫩嫩的小腿踩水玩儿。
“你管她呢,这大晚上的谁会过来。”卫长安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抹无奈的笑意。
或许是她自己无法恢复女儿身,在众人面前撒娇卖痴,每次看到青菊小女儿娇态,卫长安总会想要去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