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念当即便认出了那匹马,正是她在驿站里驯养的驿马“奔宵”。冀州最好的马匹尽在曾家所管的驿站里,专供驿卒骑着传递公文,一概不许他用,而这状元郎骑马游街,必是想用最好的马,前阵子听爹爹提起过,说是冀州刺史府想借调最俊美的驿马一用,以配状元郎的威风。刺史府向来仗势欺人,爹爹又怯懦怕事,便偷偷的将马借了出去。
九念看了看“奔宵”,再看向马上男子。
这男子便是大名鼎鼎的吉云战了。锦缎红衣,金鞍宝马,不仅穿戴贵气非凡,面相也是九念从未曾见过的俊美,正襟危坐于马上,大有蛟龙的气魄,却生了一副凤凰的姿容,称得上是龙章凤姿。
红笺也不由得赞叹:“今日出来值了,竟有幸一睹金科状元的容姿。怎么生得这样好看?”
九念也沉浸在吉云战的气场中,回过神来时状元的队伍已经走近,那状元眼高头昂,目中仿若无人,煞是骄傲。
九念心想,今于百姓之中如蛟龙,他日去了洛阳面圣,也不过如低头小蛇一般卑微。这样想着,她索然无味的收回目光,拉着红笺继续往前走,红笺还没有看够,但见九念兴致索然便只好跟了上去。
红笺道:“我们还要去前面看胡人的骆驼吗?”
九念道:“要看要看,骆驼比状元好看。”
嘴上这样说着,九念的脚步却忽然一滞,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骆驼...!
她自小与驿马们为伴,最熟习马性,马儿生性细胆,见了相貌古怪的庞然大物都会受惊,以前有胡人牵骆驼到曾府拜访,马圈里的马儿皆声音嘶鸣大受惊吓。
九念驻足望去,只见所有人都自动让开一条道,但那伙牵着骆驼的胡人却从没有看热闹的习惯,充耳不闻的走在街上互相交谈着丝毫不知避让。而状元的人马已经走到了近前。
果不其然,还差十米的距离,那匹高头大马的前蹄步伐已经开始凌乱了起来!坐在上面的吉云战大概是从没骑过马,当即收起了脸上的闲散,皱了皱眉,双腿夹紧了马肚!
“咴儿——咴儿——”奔宵见到了骆驼惊慌不定,开始昂起它的脖子厉声嘶鸣!
围观人群皆往唏嘘后退,几个玩闹的孩童却并不懂事,几欲上前讨嫌。
吉云战俊美白皙的脸颊上越发苍白,惊慌的拉住缰绳,拼了命的不让自己掉下来,一时间场面开始变得混乱不堪。
“危险!向后退!后退!”
曾九念朝那些孩童大声呵斥,想都没想快步上前,用力的拍了一下“奔宵”的脖子,那马儿立刻无措的停顿一下,曾九念趁机踩镫,飞身上马,坐在了吉云战身后!
“松手!”曾九念大声对他厉声喊道!吉云战大惊失色,立刻松手!九念抓住缰绳,用双臂将他夹在怀里,然后紧踩马镫,用力向后仰去,口中大声训道:
“吁——奔宵!停下!”
那马儿竟真的听话,似乎是听到了曾九念的声音,双耳一支,渐渐冷静,开始驼着两人转弯跑圈。
“哒哒哒哒——”
马蹄扣在街道的青石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众人唏嘘,好似看着一场精彩的驯马表演,几个随从赶紧围上来,站在底下,不知从何下手。
九念单手拉住缰绳,从身上佩戴的锦囊之中拿出一颗石蜜来,马喜甜食,九念驯马常用这种糖块鼓励马儿,便有随身携带石蜜的习惯,她将那石蜜块子塞到“奔宵”嘴边,“奔宵”大牙一露便吃了进去,九念复又拍了拍它的脖子安抚,“奔宵”的蹄子才渐渐放慢...
曾九念这才松了口气,手上的力气也渐渐松懈,忽然想起自己的双臂之中还坐着一个男人,倾身动作之间,免不了耳鬓相贴,而此刻她的脸颊正擦过他白皙的脖颈,等待看到他脖颈上凸起滚动的男子特有的喉结时,曾九念才猛地回过神来,只觉得双颊热辣滚烫,如蹭到了胭脂上面一样,绯红一片,而那男子,矜贵的状元郎,剑眉明目也正垂望着自己,仿若要把她看穿一般。
尽管害羞,但曾九念也不会如那些娇羞的小女儿一般扭捏造作,她放开吉云战,堕身下马,想要速速离开人们的注视,没想到马上的状元忽然伸出手来,一把扯住了她!
他抓了个空,只攥住了她的水袖一角,双目如同点漆一般明澈,深邃的望着她的眼睛,问:
“你叫什么名字?”
曾九念觉得那眼神暧昧,不禁反感他轻浮,甩了甩袖子挣脱道:“驿马乃是为国效力而驯,岂是你能驾驭?招摇威风不成,当心摔坏了乌纱!”
声音不大,恰好只有两人听见,他执拗的攥住了她袖子一角不肯松手:“你叫什么名字?”
“知道我名字做什么?”曾九念反感的说。
吉云战慵懒的笑了笑,丝毫没有方才那般正经,看着她:
“娘子救我一命,我好报答你呀?”
曾九念总觉得轻浮,都说自古文人多骚客,这个状元郎也不例外。遂心生厌恶,甩袖而去,头也没有回。直到那仪仗队的鼓乐声再次奏起,渐行渐远,她才回身望去,只见那状元已经安闲于骏马之上,忽然回过头,朝她的方向看了看,笑了。
吉云战单手握着缰绳随着仪仗队前进,将手中那只芸豆穿的手串摊在掌心,那芸豆手串乃是方才那位小娘子遗落在他身上的小物件,豆子上刻着三个字——崔仙芝。
云战的嘴角斜斜的勾了起来。
“阿忠。”喜庆的鼓乐声中,他唤了一声牵马贴身家奴。
“在,使君有何吩咐。”
“回去给我找个锥子,要细一些的,扎进肉里不见血的,我要好好教训教训这畜生。”
“遵命使君!”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中午12:00更新~

第 4 章

【只是九念未曾想到,救了这一命,未来,却害了无数人。】
“炉饼炉饼!侯香臭炉饼世间独一份啊!”
状元郎的热闹一过,闹市又恢复如常。九念与红笺走在街上,打老远就听见了熟悉的叫卖声,两人穿过人群往一家卖饼的街傍小摊走去,专程去找这个卖饼的,侯香臭。
“娘子,前面那卖饼的怎么叫侯香臭?是我听错了?”红笺不解,哪有卖吃食却给自己取名为“臭”的?到底是香是臭?
九念故弄玄虚的一笑:“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两人走到卖饼摊前,只见一男子生得浓眉大眼,皮肤黝黑身形健壮,两条手臂肌肉发达如两条黑棍,正卖力的揉面。此人头顶以藤编织的席帽,更显得高大了几分,由于天热,他的头上浮着汗珠,身上破旧的黑布袍子已经被洗得发白,干净熨帖,丝毫不像其他商贩那般油腻污浊,足登简陋的草鞋,脚趾戳破而露,可见家境贫寒。
“侯香臭”自然是他的诨名,原名侯思止。侯思止在冀州卖炉饼是一绝,他的炉饼面脆油香,椒盐润酥,远近闻名。卖饼的同时,侯思止也偶尔卖肉,城外病死的鸡,山上烂死的蛇,被狗咬死的鸭,他都摆到摊位上贱卖,一些馋肉的穷人就到他这里来买臭肉解馋,左卖香饼右卖臭肉,顾名思义“侯香臭”。
禁屠令一下,许多不敢杀鸡宰羊却又馋肉的百姓,就到他这里买一点不新鲜的肉,侯思止的生意竟比以往红火。
侯思止一抬头便看见了曾九念的身影,只觉得混混沌沌之中忽然寻到了一抹清素,即便心里是开心的,脸上却绷着,侯思止喜怒从不外露,鲜少笑,于是看见曾九念的时候,故作镇定的挠挠头,却挠了一脑子的面粉。
红笺看了看九念,再看看侯思止,笑他:“你这人怎么总是这么不拘小节?你这样挠完了头发再和面,哪个还肯买你的饼?”
侯思止嗤之以鼻,傲慢的昂起头,一股子浓厚的雍州口音道:“老子的饼就是吐口唾沫和面,也有人买!”
红笺立刻皱起了鼻子嫌弃的把脸别了过去,小声道:“娘子,这人粗俗,你如何结识?”
九念笑了笑,看着侯思止。
她与侯思止如何结识?算来,曾九念还是他的救命恩人。
前年春,侯思止因吃了官司从老家雍州逃到冀州,居无定所,饥寒交迫,昏迷在城外树林,曾九念自小熟悉驯马之术,算囊里总是习惯置备几块石蜜块以作驯马之用,恰好那日她去出城探望干爹一家,途经小树林发现了饿昏的侯思止,遂急忙拿出算囊中的糖块给他,这才使侯思止捡回一条命。后来他暂居在冀州,卖饼为生,九念当他是好友,侯思止不敢与九念攀为友人,就连称呼都不敢妄加,却不忘表达救命之恩。
只是九念未曾想到,救了这一命,未来,却害了无数人。
侯思止看着红笺嫌弃自己,再看看曾九念,严肃的说:“你要吃炉饼不?我这就洗手,新给你做,干净!”
说罢,他立刻找了个木盆倒上水,老老实实认认真真的洗起那双粗糙的手来,生怕九念嫌弃一样。
九念笑着说:“侯大哥,我是顺道来看你的,听说你要离开冀州去洛阳,九念也没什么好送的,这十缗钱是我的一份心意,做盘缠用。”
侯思止心里感激,面上却遮掩不住自尊心:“钱你拿回去,我不要!”
九念把钱往他的案上一放,说:“侯大哥,九念还有一事相求。”
侯思止自然乐意:“你尽管说!”
九念把卢相国想吃竹鸡,而曾泓却怕违反了圣上禁屠令的事一说,侯思止擦擦手,爽快的说:“这件事我替你想办法,但我先给你俩做饼吃,我手都洗白了!”
红笺扑哧一笑:“你要是再长得白点,也算是个英俊男儿!”
侯思止当即怯生生的低眉垂目,抓耳挠腮不自在。
九念对红笺说:“你别看他生得五大三粗,羞耻心比姑娘家还重上个一斤二两呢!”
三个人说着都笑了。
五日后,曾九念带着两个护身的家奴,几匹上好的锦缎,骑上快马赶奔南宫县。南宫县县丞带着夫人早早的就等在了县丞府门口,远远的见九念牵马走来,一家人立刻迎了上去。
曾泓与崔敬两人是挚交,起初,两家夫人怀孕的时候,二位有人就把酒约定,指腹为婚,没想到生下来的两个娃娃都是女儿身,只好让两个人结为姐妹,曾九念嘴甜,颇得崔敬喜欢,一口一个干爹的叫着,一叫十几年。
曾九念与干爹干娘寒暄热络,忽然察觉姐姐崔仙芝不见来迎接,便问崔敬。
崔敬叹了口气:“在屋里头哭呢,九念,进门再说。”
曾九念与崔仙芝姐妹感情深厚,每每见面都是欢天喜地的,可今日却绷着个脸,一见到九念就把她拉进了闺房,任性的将爹娘关在了门外。
“姐姐,你怎么了?干爹干娘哪里招惹你了?”九念忙问缘由。
崔仙芝拉着曾九念的手,带着哭腔道:“你三两月没来看我,定不知道,我要嫁人了吧?”
“嫁人?嫁给谁?”九念诧异的问。
崔仙芝说:“我爹娘将我的生辰八字交了出去,托媒人给我寻亲。”
曾九念调皮的说:“我爹也是,不过我找了个画师替我画了一幅奇丑的小像,偷偷的搁在了八字里。任谁见了都不敢娶我!”
崔仙芝摇摇头说:“我哪有你鬼点子多?我的八字谁知道怎么就传到冀州的媒人手里,前几天我父亲说,冀州刺史吉懋家来提亲,聘礼都下了!说明日就来娶我!”
曾九念心里咯噔一下,冀州刺史?难道...
“姐姐你哭成这样?难不成那冀州刺史的儿子是个痨病残疾?或者傻子弱智?”
崔仙芝哭哭啼啼的说:“恰恰相反,那人不仅不傻,还是个绝顶聪明的,叫吉顼,字云战。”
吉云战?果然是金科状元吉云战。
曾九念松了一口气,既不是傻子瘸子,还是个状元,也不算下嫁。她坐下来,哭笑不得的拍拍崔仙芝的肩膀:“那你哭什么,你这脾气真要改改的,记得小时候放花灯,你非要红色的,结果没有红色的花灯,你就哭着把手里的撕了个粉碎。”
崔仙芝咬咬朱唇道:“不是我喜欢的,我就不要!九念,你可听闻那吉云战是个雌雄同体的怪物?”
“噗!”九念刚想喝上一口茶就差点喷了出来:“你听谁说的啊?”
崔仙芝说:“坊间传闻刺史府的吉云战肤白貌美,如女子一般偏爱穿朱色衣衫,虽经纶满腹,通晓音律,却爱吟唱淫词滥调,风流成性,若我真的嫁给了这样的人,他或是流连青楼,或是...或是好什么龙阳之癖,我该怎么活?”
曾九念戳了戳她的额头,笑她天真:“姐姐你啊,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听丫鬟婆子讲神弄鬼的,越发胆小无能了,实话跟你说,前几天状元骑马游街的时候,我见到他了。”
崔仙芝抹抹眼泪:“真的?妹妹你可别骗我。”
曾九念道:“不骗你,那个吉云战倒没传闻那般邪乎,只是长相好看一些罢了,我听他的声音,也有男子的浑厚。”
崔仙芝道:“那他可有真的穿朱衣?”
曾九念说:“金科状元骑马游街,不穿朱红色的衣裳穿什么呢?就像你明日大婚,你要穿青绿色的翟衣,他要穿朱红色的喜袍,这才是红官绿娘子!”
崔仙芝越发急躁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谁跟他是红官绿娘子!”
曾九念一见她如此抵触,实无办法,便哄了哄,单独去找干爹干娘了。
夜已深,灯还在掌着,九念敲了敲门,□□爹唤了进来。
“干爹,姐姐果真明日大婚吗?”
崔敬也是一脸愁容,不说话,崔夫人给曾九念砌了茶,面色也不好,崔夫人说:
“女儿,干爹干娘也是没有办法,那吉懋是你干爹的上级,位高则权重,前阵子差媒人来,说是要结亲,一想到人家状元配我女儿,也不算下嫁,我和你干爹都很高兴,可那吉懋家傲慢无礼目中无人,说是娶过门后先不给仙芝名分...等到生了孩子再说...哪有这样的道理?我和你干爹以高攀不上为由,便拒绝了。”
“既然拒绝了为何还要嫁?”
崔夫人说:“当时吉家也算识趣,并没有为难我们,哪成想过了两天忽然就派人抬了几箱聘礼,说是吉家公子吉云战非娶你姐姐不可,我和你干爹也没办法了,只好答应。”
曾九念一听,眉心褶皱:“吉家为什么这么做?”
崔夫人道:“那倒没有,只说他家状元郎要去洛阳为官,要仙芝过门后暂且留在冀州陪伴老人。说白了就是抓紧时间让两个人洞房,好让吉云战离去之后留下根苗陪伴二老。但不想给名分,是怕到时候去了洛阳都城,面见皇上,能够有幸攀附上皇室女子,也好说家中并没娶妻。”
曾九念握拳捶桌:“岂有此理!这世间的好处都叫他们吉家占去了?原以为我姐姐任性,这要换做是我我也不嫁!”
崔敬一听怒了:“你们妇人家就要想得这么复杂!人家说不给名分就不给了?也是行六礼娶过门的,只要她争气哄公婆开心,哄好了丈夫,他日前途不可限量!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你们这些女儿家家的越发放肆了!都要反了天了!难道这世道真的已经变成你们女子说了算了?!”
话语一出,崔夫人立刻吓出一身冷汗,崔敬言语之意,指的是对圣神女皇的不满!崔夫人赶紧打断他:“你老糊涂了!这种话怎么也敢乱说!当心隔墙有耳被告密的听见了!我们一家都会死无葬身之地呀!”
可也巧了,这样说着,就听见屋顶似乎有瓦片响动的声音,这声音不大,三个人却全部听得清清楚楚。
房上有人!
作者有话要说:九念目前看不出什么性格,普普通通的,但会经历很多磨难与成长,所以前几章人物有些多,不要慌都是伏笔,后面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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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曾九念和干爹干娘全都吓了一跳,尤其是干爹,脸色煞白,九念还算镇定些,高声喊家奴进来,这样往门口一看,不禁头皮发麻!
乍一看去,窗边正潜着一个人,听到曾九念的喊声立刻逃跑,那黑影一闪而过,速度之快,若不是恰巧根本无从察觉。
很快,家仆便闻声推门进来了。
曾九念赶紧问:“你们有没有发现有人跑出去?”
其中一个家仆摊开手递过一支金色令牌:“没有!可是门上挂着这个...”
曾九念接过那令牌,上面刻着一团火焰图案,细细观察,正不知是何物,崔敬便慌张的将那令牌夺了过来!
“风火教....”崔敬颤抖着望着那令牌,已是面如死灰。
曾九念年少不解:“干爹,风火教是什么?”
崔敬忽然把那令牌往手后一背!挥手撵她:“去去!九念快回屋!准备明天的婚事!”
曾九念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蹊跷,可既然干爹不肯透露,她便识趣的退下了。
...
漫长的一夜过去,天刚朦朦亮,曾九念做了一夜的噩梦,那梦里里有一团火,大概是日有所思的缘故,赤火会和令牌在她心里成了一团谜。
崔仙芝躺在她身侧,睁着大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吓了他一跳。
曾九念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说:“怎么一直看我?天色尚早,你再睡一会儿。”
崔仙芝细声细语的说:“我睡不着,就看看你,九念,我真的好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会骑马,羡慕你如男儿一般聪明利落,羡慕你有一个从不阿谀奉承的爹爹。记不记得小时候玩秋千,我被男孩欺负,我只会哭闹,而你却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把剑,吓跑了所有人...要是我有你的魄力该多好,我现在就骑马逃走,越远越好。”
曾九念从,姐姐她真的静静的哭了一夜,怕是伤心透了,九念恨不得杀了那个自私自利的冀州刺史。
“姐,你不记得那剑是木头做的吗?我有能耐又如何,到底是一介女流。有些事,并非是你不想做就不用做的。何况,那吉云战并没有你想像的那样可怕。”
崔仙芝说:“不是可怕,是我不喜欢,男子汉就要像逾辉哥哥那样健壮阳刚而不是他那样男不男女不女的...”
“逾辉哥哥?”曾九念坐起来,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双目发亮:“你喜欢逾辉哥哥?”
崔仙芝当即转过身去,拿被子蒙住脸:“你说什么呢...”
崔仙芝的反应明明就是一个动了心的小女儿才有的窘迫娇羞之态,曾九念这才恍然明白,原来崔仙芝闹腾得要死要活的不肯嫁人,是因心里有人,而这个人,正是逾辉。
李逾辉是冀州驿的一名驿卒,负责在驿站间传递公文,护送往来官员与重要宾客。他俊朗健壮,爱马,爱驰骋,更是个严于律己的男人。崔仙芝见过他几次,总是念叨。
曾九念叹了口气,起身走到窗外,隐隐约约听见远处有喜乐之声,大概是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 章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吉云战。】
崔仙芝喃喃自语的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道理规矩我懂,可是只要一想到逾辉哥,我就无法做个听话的女子,我要嫁的那个人,是他才对啊...”
曾九念见她无助叹息,心疼万分,她低着头,似乎在想着什么办法。
到底是同龄人,又是从小生长在一起,就像一棵树的两根枝丫,曾九念怎能不理解姐姐的心境呢?
喜乐声越来越近,很快,迎亲的队伍便到了县丞府门口,吹吹打打好不热闹,而与外面的热络相比,钿钗礼衣冷清的摆在那儿,如同陈设在地窖。
干娘走到门口,也穿了一身绸缎衣裳头戴红花,她按照习俗将一段锦料挂在崔仙芝的闺房门前,寓意锦锦前程。干娘挂好了锦,敲敲门道:“女儿,梳洗打扮好了吗?”
仙芝刚要顶撞,便被九念拦住了。
九念冲着外面喊:“好了好了,快好了!”
干娘刚要推门进去看看,只见吉家的新郎官带着一群人进了大门,绕过正厅径直向崔仙芝的闺房走来。
干娘心里一气,暗暗的想,这人懂不懂规矩,迎亲要在门口,哪有到闺房里堵人的?简直不把崔家放在眼里!
她原本要开门的手停了下来,站在门口笑脸相迎。
“呦,郎子这般心急?新妇子还没准备好呢!”干娘道。
曾九念和崔仙芝在屋里头听着,越发觉得紧张起来,只听见门外传来许多脚步声,一个悠然惬意的男音自门外响起:
“小婿从冀州到南宫,行路一夜才到达人困马倦,已无兴致再等,花车彩舆就停在门口,还望新妇子速速随我上车,但愿天黑之前赶到我府拜堂成亲。”
吉云战的话,两个女子在屋里听得真真切切,崔仙芝气不打一处来,气得扯被子:“九念你听听!他这哪里是娶亲!分明就是抢亲!”
曾九念听着也生气,更加觉得此人不可让姐姐托付终身,便悄悄对姐姐说:“为今之计,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崔仙芝一向是个没主意的姑娘,眼中立刻有了希望,问道:“什么办法你快说!”
曾九念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大声对外喊道:
“郎君心急,不在一时,素闻郎君倚马可待,下笔成章,何不做一首催妆诗?待你诗成,我粉也调完眉也画毕,便可随你上了七香车!”
九念说完,支起耳朵听,外面跟随吉云战的人,也都起哄一样想要一睹状元郎的文采。
吉云战的笑声自门外传来:“催妆诗?娘子想听,我也只好献丑了...”
曾九念趁这个机会赶紧回身,严肃的对崔仙芝说:“姐,你信不信我?”
崔仙芝用力点头,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迅速说:“虽然你是妹妹,但从小我都是跟着你,事事要你拿主意的,你说的我都听。”
曾九念拿起钿钗礼衣来,对她说:“我搭救过吉云战,我去和他谈一谈,你躲在屋子里不要出来,这盖头我替你戴,这喜袍我替你穿!”
崔仙芝断然拒绝:“不行!这是儿戏吗!我怎么能让你代我出嫁!”
曾九念道:“不是代你出嫁!从南宫县到冀州,骑马也要一天的路程,何况娶亲队伍那么长,一定走的慢,喜车到吉家之前,这期间我有办法让他改变主意,悔了这门婚事!”
崔仙芝正欲反驳,门口便传来了吉云战的声音。
不愧是金科状元,吉云战果然七步成诗,倚马可待,须臾的功夫,便做出了一首催妆诗:
“朱门新妇锦,白驹状元花。”
第一句刚出,便有随从拍马屁道:“对仗工整,好啊好啊!”
曾九念赶紧穿上青绿色的绸缎喜袍,一颗一颗的系扣子。
吉云战又颂道:“一见街上影,二见帐下撒。”
崔仙芝眼看着曾九念穿上自己的喜袍,脑子已经僵住了,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阻拦妹妹,一时间失了主意。
闺房外面又传来了男人的声音,好不热闹:“状元郎七步成诗,果然妙哉,街上对帐下,嵌入了撒帐①的礼节,喜哉妙哉。”
曾九念记好了扣子把喜帕递给崔仙芝,迅速的催促道:“姐,帮我戴上!快!”
崔仙芝颤抖着手,身子僵硬:“九念...九念...这...”
吉云战的声音又清晰的响起,大概是没有了耐心,索性将即兴而作的《催妆诗》的后两句全部颂了出来:
“嘉禾熟已落,合欢娇待发
借问汝妆何?蛾眉郎来画!”
曾九念抓住她颤抖的手,直直的盯着她的眼睛,仿佛要看进她的心里,道:“姐,逾辉哥哥的布鞋已经快露出脚趾了,他曾说过,谁做的鞋都没有你一针一线,纳得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