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日里一向冷静自持,此刻内心却有些慌乱,一种理不清的情绪逐渐在蚕食他的镇定。他脚下不停,思绪早已飘飞到十万八千里之外。
祁湛回忆起初见阮映雪的那一刻,除去三柄剑的共鸣,他心中亦是微微动了一下;那份熟稔的感觉并非他的错觉,而是从那少年阮莫离周身环绕的的气息中嗅得,只是他竟全然无印象曾经熟识过这少年。那在临安城外小道上的初遇,让他忽然涌上一股急欲与眼前这瘦小少年相识的念头;直至后来,他的三弟,这个自称阮莫离的少年被迫与他的教主姐姐一同住进他祁家,再到他别无选择地与萧劲寒以及他结拜,有他的算计在内。回想起来,他是有些心切以及唐突的,但他并不觉惭愧,反而有些淡淡的得意……
祁湛一直不能释怀的是他的三弟眼里总是有着疏离而淡漠,仿佛尝尽了天下所有的冷暖一般,只消淡淡一眼便能叫人冷到心底去;所幸的是他并不曾这般看他,倒令他喜悦了许久。这一路行来,他的三弟似乎是开朗了许多,对人的疏离渐渐散去,偶尔还会主动与客栈的伙计谈天……想到谈天,他忽地回想起阮映雪与伙计谈天之时的神情,他是那般的神采飞扬、双眼熠熠,白净的脸上尽是掩不住的好奇神色,似乎所有的事情对于他来说皆是新鲜有趣的一般……这样一个看似成熟却极单纯的少年,究竟是经历过怎样的人生才会变得如此疏离淡漠而却又深藏热情?他想知道。
若是换了他人,祁湛大多只是一笑了之,毕竟天下云云众生,并非是他一人能顾得来的,他亦不愿招惹太多琐事上身;只是这叫阮莫离的少年于他,并非寻常之人,他是他的三弟,是他一眼看到便觉极其熟稔亲切的人。
祁湛长叹一声,挥袖大步向前,他得赶紧找到他的三弟才好,他一直便盼望着那个瘦小的少年终有一天能卸下所有的负担,轻松得过活,而不是只有在夜晚的热闹街头才隐隐露出真切笑容。
他喜爱听见三弟那如少年般稚嫩的声音,那柔软的声音时常让他回忆起多年前的某个夜晚,一个他不曾谋面只闻声音的年轻少女,以及再也不曾在他的生活中出现的短暂安宁与温暖。
某些时候,阮映雪总能让他觉得恍然,仿佛总有些神秘的神情调皮地掩在他的明亮大眼里,使他捉摸不透。直觉告诉他,那些似乎与他有关。
祁湛微微叹息,忽地暗觉面皮发热,伸手一摸,果真脸颊微热;他本就面色白净,想来现在已是双颊微醺的模样了,他摇摇头,垂下手负于身后,暗暗自嘲,自己并非在想念女子,怎地会脸红如此?
一时无法解释,他便也不再多想,念及阮映雪可能还处在危险之中,他不禁焦急万分;也不管自己已是追了大半日,既不曾进食喝水也不曾停下休息,只是足下不停地直往西寻去。
******************************
直至天黑祁湛也不曾遇见凌紫魅,问遍沿路经过的村庄城镇,竟也没有人见过凌紫魅。想凌紫魅外貌如此与众不同,若是出现过,理当会有人看见;而这一路追来,竟然不曾有人见过凌紫魅这个人,祁湛心下既是焦急又是怀疑。
只是天已黑,外出寻人已是不便,祁湛只得停下歇歇脚,但却又怕错过凌紫魅下落,因此他并未住在客栈内,在路旁的一株大树上栖身休息了一晚。
所幸的是,这大树上的一夜倒是让他遇上了两个他不曾想过会碰到的人。
************************
天刚蒙蒙亮,祁湛便睁开了双眼。他武功修为极高,本不需要太多的休息,只是前一日他奔波数千里寻找阮映雪的踪迹,不曾停下休息过片刻,自然是疲累交加。幸好祁湛本身恢复得极快,几个时辰之后便已是精神奕奕,一切如常。
祁湛一跃而下树枝,稍稍整理自己的衣冠,手一触及腰间的玄苍,一阵惆怅便涌上他的心头:莫离啊,莫离,你现在人在何处?你可知道二哥在寻你?
正惆怅间,一阵兵器相击的声音夹杂着模糊的人声从不远处传来,隐隐地能听见“神兵”“宝剑”四个字,听兵器相击的频繁程度,可知两人斗得极为激烈。
祁湛苦笑一声,心道:麻烦事一件接着一件,莫离还不曾寻到,却又有事找上门,罢了,先去看看再说。
这一看,却是不得不插手。
祁湛飞奔数里,但见两个身影在旷原上斗得难分难解,两人一条黑色身影一条紫色身影各持一柄剑互相缠斗,紧紧相缠,像是要斗个你死我活一般。
一旁还站了个白衣蒙面的女子,祁湛一见,已是大惊,这悠然站着的女子竟然是花依!
再看比斗得正酣的两人,那使一柄闪耀红焰的长剑的想来便是当与花依一同的萧劲寒,而那另外的紫衣人更让他震惊。
那是一个紫衣白发的男子,他眉飞入鬓,一双星目如寒冰一般,五官极为俊秀,却将满头白发散开披拂肩上,映得他的俊美脸庞极其的诡异。
凌紫魅!那在远处与萧劲寒动手的竟然就是他遍寻无门的紫衣魅魔凌紫魅!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祁湛一惊,环顾四周,却不曾见到阮映雪的踪影,不由心下慌乱,连忙飞奔过去便要从中分开缠斗的二人。
花依忽觉有人挟着劲风从身后扑来,连忙往一旁闪开,同时双臂微张,一只手暗扣两枚七星针,另一只手执玉箫,只等身后的人扑上前便动手。
祁湛已是察觉到花依的蓄势待发,他轻轻一笑道:“花依姑娘,是我,祁湛。”
花依身子一僵,复又迅速松懈下来,她连忙扯下面纱回头惊喜道:“祁湛,你怎会出现在此?”她朝祁湛身后探头望去,又疑惑道:“莫离呢?莫离怎地没有与你在一起?”
祁湛苦笑一声低声道:“稍候我会将事情原原本本告知你,现在先让我找凌紫魅问件事情再说。”
花依一愣,正待拉住祁湛,祁湛已是飞身掠向打斗的二人。
第四十二章 人心难测,异人却非世人相
祁湛打算介入两人之间之时,萧劲寒与凌紫魅正挥剑斗得难分难舍;只见一黑一紫两个身影皆被包裹在团团剑光之中,祁湛走近到距离他二人十丈之处之时便已觉得压迫感极其强烈,一道道暗涌的波动排山倒海地向他迎面扑来,他暗道不妙,心知这二人已是使出了十成功力,若非功力深厚的高手根本无法靠近,难怪花依只敢观战不敢接近;只是这样一来他即便是使巧劲也不能保证能毫发无伤地将两人分开。这该如何是好?
祁湛心下愈加焦急,但顾忌到若是自己插手的话三人都将受伤,他无计可施,当下只得牢牢盯住萧劲寒。
萧劲寒沉着地挥着剑挽一个剑花,格开凌紫魅的青钢剑,却被凌紫魅同时挥来的左掌掌风生生震得气血翻涌,他心念一动,抽身后退,瞬间调整好气息,同时抛开赤焰沉声道:“凌紫魅!比剑我们二人不相上下,再比试一下掌力如何?”
那凌紫魅星目一瞪,冷冷道:“小子,我只不过想要取你的宝剑,并非要与你比试,不过看你的剑法不错,倒是让我有了点兴趣与你动手,既然这样,那就比比掌力,看究竟是谁的内力比较强!”
“强”字一出口,凌紫魅已经右掌骤翻直向萧劲寒拍去,他将执剑的左手负于身后,身体微微前倾,飞快向萧劲寒扑来。晨风吹起凌紫魅紫色的宽大衣袍,满头的白发在风中翻飞,衬着他俊美却冷漠的脸庞,说不出的诡异。
萧劲寒亦非寻常之人,他也早已将内力全部贯注到右掌之上,见凌紫魅右掌拍来,他便毫不犹豫地挥掌迎去。
眼见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两掌即将相击,花依紧紧掐住自己的手腕,暗暗为萧劲寒祷告,却不料忽地一道白影闪过,祁湛已是跃入两人之间,伸开双臂意欲接下凌紫魅与萧劲寒的两掌。
花依“哎呀”一声惊呼,萧劲寒与凌紫魅亦是大惊,他二人比斗正酣,未曾料到一旁还有人;之前他二人说好比试掌力,已是将所有内力倾尽贯注在右掌之上,祁湛这一伸双臂,骇得萧劲寒连忙硬生生撤去掌上的内力,另一方的凌紫魅亦是眉头一皱,也便撤去大半内力。
然而两人的右掌已是不及收回,结结实实印在祁湛迎来的双掌上,“啪”一声闷响,三人的身体皆是微微一晃,随即萧劲寒与凌紫魅便闪电般弹开去,各自“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花依低呼一声,连忙飞身上前扶住萧劲寒。萧劲寒默默看花依一眼,轻声道:“我无大碍,祁湛可能伤到了些。”
祁湛稳稳站在两人中间,却并不比两人好些,凌紫魅与萧劲寒吐血只是因为撤回内力之时被反弹的内力震伤,仅仅算是小伤,并无十分大碍;而祁湛硬生生接下了两人的掌力,两股并不能融汇的内力在他体内交错翻腾,激得他气血翻涌,几乎不能支撑住自己。
血气直往上涌,祁湛脸色铁青,眼前的事物忽地模糊起来。他一惊,忙收摄心神运功逼回倒行的气血,并同时一点点将那两股纠缠的内力缓缓导入奇经八脉收为己用。不出半炷香时间,他的脸色渐渐褪去铁青,恢复如常。
凌紫魅抹去嘴角的血珠,静静看着祁湛运功疗伤,半晌,开口冷笑道:“小子,武功修为极高,却是莽撞之辈,可惜可惜。”
祁湛睁开双眼,微微一笑道:“前辈过奖,在下今日莽撞,实在是有不得已的缘由,事出有因,望前辈见谅。”
凌紫魅瞥一眼落在一旁的赤焰,冷笑道:“我今日只是想问那个小子要这把宝剑,不想管你的闲事。”
祁湛正待开口,却见凌紫魅一挥手阻止他。
凌紫魅伸手拍去衣角的灰尘低头道:“想来你的闲事必当与我有关,我可有猜错?”
祁湛微微一笑抱拳:“前辈果真是厉害角色,一猜即中。实不相瞒,前日晚间,在下与结拜三弟失散,有人告知在下说,曾看见我三弟与前辈在过招……当然,前辈自是比在下三弟功夫好上太多……”
“咦?”花依惊讶地望过来,美目一眨不眨地盯着凌紫魅。
凌紫魅冷哼一声道:“你便认为你的宝贝三弟会在我的手上?”
祁湛微微一哂道:“前辈自是不会为难三弟,只是在下这三弟乃是初出茅庐的懵懂小子,若是得罪了前辈还请前辈见谅。”
他并不想与凌紫魅为敌,毕竟凌紫魅虽是在江湖上臭名远播,但今日一见似乎并非如他所耳闻的那般凶残暴戾,他甚至在凌紫魅的冰冷星目中看到一丝温柔。
而凌紫魅见祁湛武功修为极高,竟然不在萧劲寒之下,且祁湛温文儒雅,如翩翩浊世佳公子,相貌俊美却毫无骄矜之色,心中已是大为赞叹。
“哼,小子,你比那边那个小子顺眼多了,我喜欢。”凌紫魅指指已冷冷站立一旁的萧劲寒道:“我问他要那把宝剑,他冷冰冰地看我一眼,一声不吭拖着他的小娘子便走,我恼得很,便一直跟着他们,他也便一直冷冰冰不曾理会我。因此我寻了个衅与他比斗,谁知却被你搅黄了。哼!”
大抵凌紫魅亦是冷冰冰,脾性怪异之人,因此并不喜欢与他相似的萧劲寒,反而喜欢如春风一般的祁湛。他今日所说的话,大概已是近年来最多的一次,只因他心情不错,那张白发俊颜也显得年轻许多。
祁湛耐心地听完,立即心中苦笑,暗道:难怪江湖传闻紫衣魅魔凌紫魅脾性极其怪异,今日一见果然不差,哪会有人看上别人的兵器便直接索要之理?这凌紫魅果真不可以一般人的角度看待……算了,先不提凌紫魅这人如何,问三弟的事情要紧。
“前辈可否告知在下三弟的去处?”祁湛复又抱拳问道。
凌紫魅双眼一寒,厉声道:“小子,你不曾听我说么?我一路跟着那边那个小子和他的小娘子,我又如何在前晚与你的三弟碰面?”
祁湛“啊”的一声,转向萧劲寒,见萧劲寒微微一点头,心下茫然起来,只得对凌紫魅道:“想是那人看错了,或是在下听错了。”
他的心头已是迷雾一片,看凌紫魅不像是说假话,况且还有萧劲寒作证,想必前晚阮映雪果真不曾碰见凌紫魅,更不用提与他缠斗之事;但这样一来,就是赫连熙在说谎话,只是,为何赫连熙要对他撒谎?他想不明白。
花依走过来低声问道:“祁湛,告诉你莫离下落之人是何人?”
祁湛苦笑道:“妙手神偷赫连熙。”
花依眉头一皱,喃喃道:“我们似乎并不认识这人,你们是如何遇见他的?”
祁湛叹道:“他便是先前在濠州城戏耍额齐格的那个乞丐,后来我与三弟在西辅城遇见了他……莫非真是他故意告诉我错的方向?那他又为何如此?”
凌紫魅将白发束起在颈后,冷冷道:“小子,人心叵测,撒谎欺瞒并不需要理由。”
祁湛长叹一声道:“既是这样,我们便快马加鞭往五国城去便是,想莫离应当会在那里等候我们。”
第四十三章 情愫暗生心不知
花依颔首道:“也只能这般了。当务之急是到附近城镇买几匹马代步。”
她与萧劲寒的坐骑尚且留在临城的客栈内;当日凌紫魅闯入客栈,一见到萧劲寒便挥剑向他刺去,萧劲寒本不愿与他动手,奈何凌紫魅脾气古怪,你愈是不愿搭理他,他愈是想要招惹你,萧劲寒百般无奈,只得引了他到这城外的荒野旷原来,花依亦是紧随过来,只是谁也不曾想到会在此处遇上追寻阮映雪而来的祁湛。
“我们的马匹就留在客栈吧,反正回去取也是耗费时日,不如就近买几匹良马上路。”花依轻推身侧的萧劲寒道。
萧劲寒不语,伸手轻柔地替花依戴上面纱。一旁的祁湛略略一惊,心中却是立刻了然,不由暗暗替他们欣喜。
花依虽非汉家女子那般扭捏,却在萧劲寒替她戴上面纱之时脸色微微一红,见祁湛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们,她的双颊猛然间如云霞一般殷红。
祁湛正待开口说些调侃萧劲寒的话,忽地一阵疾风拂过身边,他扭头一看,凌紫魅已不在原地。
一个冷冷的声音远远传来:“小子,你的剑我不要了,我去另外寻一把好剑!你俩的功夫都不错,我喜欢。在此一别,以后不必相见!”
祁湛愕然望向前方,却仅见到一抹紫色的影子倏忽消失在视野中。
“这凌紫魅轻功果真是极诡异。”萧劲寒皱眉道。一旁的花依已被惊得目瞪口呆。
“紫衣魅魔凌紫魅自然不是一般人物。”祁湛淡淡道,他昨日才与一个轻功超群之人切磋过,因此凌紫魅虽是轻功较之赫连熙还要高上些许,他却不曾被凌紫魅鬼魅般的身手吓到。
萧劲寒弯腰拾起赤焰,小心拭去剑身沾上的沙尘,缓缓将剑回鞘,而后才回头盯着祁湛问道:“从未见你如此焦急过,究竟是出了何事?”
花依亦是好奇地昂首望向祁湛。
祁湛脸微微一红,他不由自主摸向发热的面皮,苦笑道:“我前晚带着莫离夜探碧琼楼……”
当下他便把那晚的事情原本原本讲出,花依美目圆睁,怒道:“哪里来的偷儿,竟然敢拐带莫离!”
萧劲寒缓缓道:“拐带尚且说不上,三弟既非身藏重金,亦非身份尊贵,拐带的话又从何说起?”
祁湛苦笑道:“劲寒言之有理,三弟只是一名籍籍无名的少年,既非富商子弟亦非官府要人,应当不是拐带之类,再者,那赫连熙并非艰险狡诈之徒,他的目的应当不是为了钱财宝物;只不过赫连熙为何要向我隐瞒他的去处,我也无法解释。”
“你说,他曾经将莫离单独引至城外?”花依忽地出声问道,她双眼灼灼地盯着祁湛,心中突然闪过一个令她自己都惊讶的猜测。
祁湛微微叹息,颔首道:“就是那晚,我才得知他便是我们在濠州城遇上的那个古怪的乞丐,也便是最近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的妙手神偷。”
花依一怔,随即心中暗道:莫非这赫连熙看出莫离是个女的了不成?抑或者是根本便是对莫离动了心……
她猛地一惊,心道不妙,且不说她已是察觉阮莫离似乎是对祁湛渐生情愫,单提赫连熙向祁湛隐瞒阮莫离去处一事,她便觉得怒不可遏,决计不能将莫离交留在这种人身边,得赶紧找到莫离才是!
花依主意已定,正待开口,萧劲寒已出声道:“附近有个城镇,我们买了马匹,找家客栈稍微休息一下赶路如何?”
祁湛心中焦急,张口欲反对,花依抢着低叫道:“不可,赶路要紧。我们买了马便上路,不便再耽搁。”
祁湛一怔,随即微微一笑道:“言之有理。”
萧劲寒眉头一皱道:“你与我们二人不同,不久前追着我与凌紫魅跑了几百里地,怎能不休息便急着赶路?”
花依一把掀开面纱,娇声道:“我不是担心莫离么?再说,跑那几百里路算得了什么,你可不要看不起我这个玄衣教前任教主。”
萧劲寒沉默片刻,抬眼望着花依道:“既然你这么坚持,我们买了马便赶路去五国城便是。”
花依这才放下面纱,静静一颔首,心中却是暗道:还是莫离的结拜兄长呢,怎么不见担心莫离?莫非只有她花依一人挂念莫离么?
其实萧劲寒并非不担心阮映雪,只是他生来便是性情淡漠,亦不曾挂念过任何人,阮映雪与他以及祁湛的结拜已算是他生命中的异数;他是担心阮映雪的,但他的担心却不及祁湛或是花依那般深刻,祁湛心中对阮映雪有一份奇异的挂念,花依则是生怕阮映雪遭到不测;他倒不曾如他们这般焦急,横竖他的三弟只是一个轻功尚可但拳脚功夫不行的毛头少年,即便是被人掳走也不至于会被怎样。他只要安全将三弟带回便万事皆消。
他并不知道他眼中的孱弱少年阮映雪是女儿身,因此也并不太过担心,这在花依看来便成了萧劲寒无视三弟生死,因此这往西辅城方向赶路的一路上,萧劲寒不知被花依劈头大骂了几次。
萧劲寒也并不解释,只是由得花依唠叨,间或应一声:“明白,我会替你找到三弟。”之后便一挥鞭子,快马加鞭赶路。
花依美目圆睁,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又气又急地挥鞭赶上。
祁湛暗自焦急,却无计可施,偏远小镇马的质量毕竟不及大城市,这几匹马并非良马,虽已是小镇脚程最快、耐力最久的马匹,却是连他原来坐骑的一半都不及。
三人到达西辅城已是半夜,祁湛从西辅城追寻阮映雪到达遇见萧劲寒花依的旷原只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骑马回来竟然用了一整天,这一来一去,已是好几日。
祁湛三人一进城,花依便道:“祁湛,你可要去原先你们住的客栈看看?说不定会问到些什么。我们沿街转转买些干粮等你便是。”
祁湛略一思索,点点头,匆匆跃下马背便往客栈方向飞奔而去。
********************
街上依旧人流如织,一切景致如同几日之前那般,四处热闹非凡,而祁湛心中却是心急如焚。他无法解释心中那股焦躁从何而来,他一向是冷静镇定的,此刻却是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来仔细思量。他该如何是好?
祁湛苦笑一声,若是他在听闻阮映雪与凌紫魅往西方追逐而去之时能静下心来仔细思索,他怎可能轻信如此拙劣的谎言?想那凌紫魅是江湖中人人闻之色变的人物,怎会轻易被秦桧揽到手下,怎么又会与三弟动手?凌紫魅虽非正道人物,但从不屑于与无名之辈动手,三弟虽是年幼,但也不至于冲动到惹上凌紫魅;再者依三弟事不关己绝不招惹的性子,若非极其引起他兴趣之事他怎会参与?又怎有机会遇上凌紫魅?
终究还是他自己心先乱了,事情才会糟成这般模样的啊!祁湛微微一哂,面皮又泛上淡淡的热潮。他摸了摸双颊,心中叹道:唉,怎地心一乱脸也红起来?总是这样该如何是好?
第四十四章 两处相思两处愁
祁湛心绪纷乱,愈走愈疾,不知不觉已是走到客栈前。
不知是不是城内可以打尖住店的地方甚少,这家客栈门前一直车水马龙,生意极好。
“哟,这位俊俏公子,您不是前天住在这儿的客人吗?您的事情可是办完了?”客栈伙计热情迎上来抱拳道。
祁湛这才回过神来,微微一笑道:“小哥,你说我去办事……是何人告诉你我出去办事的?”
伙计蹙紧眉头略一思索,随即嘻嘻笑道:“不就是与您一同来住店的小公子?他走之前我还问起您呢,他便这般告诉小人了。”
祁湛一怔:“那那位小公子离开之时可是独自一人?可曾说些什么?”他心中已是稍稍放下心来,如此看来三弟并非被人劫持强掳……
“公子,您不别担心那位小公子,与他一同走的还有另外一位公子,您的马就是被那位公子骑走的。”
另一位公子?祁湛一愣,莫非是赫连熙?他的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位公子一身黑衣,虽然不及公子您俊俏,但也是长得十分清秀……”伙计赞道。
果然是他!祁湛长叹一声,心道:也不知赫连熙带着三弟往何处去了,若是离开了西北,倒叫他如何去寻找他!
他微微一蹙眉头,随即又无奈地笑着问道:“小哥,你可知道他们往什么方向去了?”
伙计一拍手大声笑道:“公子,这可是问对人了,我听见那小公子对着您那匹大黑马说是要去什么五国城……”
祁湛心中大喜,拱手道:“谢过小哥!”
那伙计笑嘻嘻地正待客气地说声“不客气”便觉一阵轻风拂过脸颊,眼前的俊俏公子已是不见踪迹,他的手中却不知何时被塞进了一块碎银。
他愕然地盯着掌心的碎银半晌,忽地摇摇头,咧开嘴嘿嘿笑道:“最近这世道莫不是变了?总是碰到怪人,这俊俏公子问个事情便给五两银子,今早来吃早饭的那紫衣白发男子也随手打赏了十两银子,奇怪,奇怪!”
语毕,他乐不可支地将银子揣进怀里,哼着小曲快步走回店里。
*************************
花依与萧劲寒不曾料到祁湛回来的如此之快,皆是双眼惊奇地望着翩然而至的祁湛。
祁湛已非初进城那般的焦急,虽是眉宇之间仍旧存留些许急切,脸色却已是舒展许多。他已知阮映雪的去处,自是宽心许多;只是心头仍旧有些挥之不去的失落、惆怅,以及微微的酸意。忽然间纠结的心令他一凛。暗自苦笑道:这飞醋喝得也真离奇了,三弟既然是与赫连熙同行,想必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为何我如此介怀?
祁湛微微叹息,抬眼望去,已是回到城门口,萧劲寒与花依正倚着马静静望着他。
他先前不知阮映雪下落时满心焦虑,此刻虽已是从客栈伙计口中得知阮映雪去处,心中却未能释怀,反而愈加满腹心事起来。
男女感情之事最是扰人,即便是平日冷静自持之人,只要一沾染上儿女私情,又有谁能逃脱那张网?大抵是祁湛已在不知不觉之间对他的“三弟”暗生情素却不知,倒是催生了他这许多惆怅、失落的情绪,原先意气风发的祁家二公子此刻竟显得有些落寞。
花依见祁湛虽是气定神闲,却掩不去眼中的少许落寞,心中诧异,问道:“可是知晓了莫离去处?”
祁湛微微一颔首:“客栈伙计曾听见三弟说去五国城等我,想必是去五国城了。”
花依疑惑道:“怎会如此?莫非莫离根本便不曾离开过客栈?所有的事全是那个赫连熙编造所为?”
祁湛苦笑道:“大概便是如你所想,莫离不知听和人说我有事要办,便与赫连熙一同先行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