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鸾城内消息传得最是快,林家本就是最受人关注的大户之一,老爷子在昌平楼前那一阵吹胡子瞪眼,早被传得沸沸扬扬,林家老爷子急着嫁女儿的事想必已是路人皆知。
“我又听说,微容你也托了公孙瑨替你寻觅合适对象?”莲城一手轻叩桌面,气定神闲地支颔而笑。
他笑得颇神秘,林微容心里一阵发毛,虽然不太爽快他事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却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是。”
这些事算不得机密,她大表哥公孙瑨也不是什么口风紧的人,这位二皇子大约只需随口一问,便会有无数人争着告诉他这些琐事。
“然而公孙瑨替你寻的几位俊俏公子忽然都拒了你?”莲城似笑非笑地又问道,犹特意着重了“忽然”二字。
林微容颓然垂下眼,半晌不做声。
她不做声,莲城也不吭声,两人各自吃肉、饮酒,屋内一片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她将酒杯往桌上一放,苦笑道:“我也不知为何,总之,是寻不到人了结我这心愿了。”
莲城静静望着她半晌,将凤眼微微一挑,忽地口出惊人之语。
“微容,别人不肯娶你,你嫁我如何?”
半途劫
“微容,别人不肯娶你,你嫁我如何?”
莲城沉吟半晌后含笑开口,却是一语惊人。
这仿佛是一声惊雷炸响在林微容耳旁,她衣袖慌张地一拂,碰倒酒杯,醇香酒液缓缓地沿着桌面蜿蜒至桌缘,一滴滴坠地,在大红色绒毯上晕开暗色的花。
“你与我说笑么?”她缓缓地抬起头来看他,眼中虽是带着笑,却已是分不清是讥讽还是恼怒。
莲城不动声色地支颔望着她,凤眸隐隐藏了不知名的情绪,微微闪烁着;在窗口透进的光亮中,他忽地长身立起,负手走到她身后,静立片刻,俯下身来双手抵住桌缘将她困在胸前。
林微容又一惊,还未及出声,莲城身上清浅的不知名的香气已铺天盖地地扑来。
她僵坐着,不但动弹半分,往前无路能躲,往后,是他的胸怀,左右又有他修长的手臂拦住,她就仿佛落入了彀中的兔儿,无处可逃。
莲城在她身后轻笑一声,一手松开桌缘,将那被碰倒的酒杯轻轻扶起,伸长手臂勾过酒壶缓缓地往杯中倒酒。
酒液澄澈,醇香扑鼻,如线一般被缓缓注入杯中,末了,最后一滴酒落入,略略激起些波纹。
他嘴角噙了笑,竟举杯一饮而尽。
林微容神色微变,双颊带了薄晕,压低嗓音咬牙道:“这是我喝过的酒杯。”
他却对她做出如此暧昧的举动,是何居心?
她瞧不见他的神情,却能听见他在她身后低低地笑。
“你喝过的酒杯又如何?”莲城笑声便如那酒,清冽,又带着魅惑,“你的唇我也已尝过不是?”
林微容脑中轰的一声响,宛如眼前乍然间炸开了血色的雾,迷蒙了她的双目。她霍地转身推开他,往墙边倒退了几步远。
两人面对而立,她终于看到他的神情。
莲城手中还握着那玲珑剔透的白玉酒杯,凤眸中却含了莫测的笑意,静静地锁住她。
她再退一步,后背抵住冰凉的墙壁,将发冷颤抖着的双手握成拳缩到身后去,强自镇定地与他对望。
“连公子莫要含血喷人。”她脸色略略发白,心跳得急,且慌张。
眼前这人,不是那在墨梅林中为了替母亲贺寿心急切切向她讨买花露的倜傥公子,也不是长身玉立于雪松下与白凤起唇枪舌剑不亦乐乎的和善青年,他分明记得牡丹苑中的那一场意外,可笑她竟一直以为他认不出自己。
蠢物。
她在心中狠狠地暗骂自己。
莲城却往她跟前跨了一步,将酒杯往身侧的桌上轻轻一放,双眼不离林微容,将她慌张的神色尽收眼底。
他忽地笑了:“牡丹苑内一场邂逅,原来只有我一直念念不忘。”
林微容霍地抬头,在他含笑的凤眸中望见似曾相识的轻佻与促狭。
一瞬间,浓重的酒气铺天盖地萦绕住她,箍住她的脖子,叩醒她那一段不愿记起的荒唐事。
她倏地浑身冰凉,漠然地别开了眼,算是默认了。
莲城却不放过她,又往前走了一步,浓黑长眉微微挑起,露出些逗弄的神情来:“犹记得当日,微容你在我身下,给我留下了销魂的……”
“住口!”林微容闭眼冷冷地打断他。
莲城低笑一声,却没如她所愿地住口,仍旧是轻声接了下去:“销魂的……两拳……”
林微容心头一颤,还未睁眼,却听见他敛去所有轻佻与调笑的嗓音在近处响起:“微容,你可知殴打皇子,是何罪?”
大约他便是立在她身前不远处,她能嗅到他身上传出的木樨香的香气,能听见他平稳的气息,不知为何,这许多天来一直惴惴吊起在半空的心缓缓地落了地。
该来的总还是会来。
她睁开眼,气势弱了四五分。
“二皇子殿下要如何处置我?”她不知从哪里重拾了从容,虽不够架势,却是镇定有余。
莲城不作声,此刻收敛了惯有的轻浮与随性,她竟蓦地发觉眼前这人似乎与她隔了几层的纱,越发的看不清面容。
“凤起替你打点了牡丹苑之事,他以为拿些钱便能封住水月的口?”莲城忽地嗤一声地笑,凤眸中略带了些得色与傲然,昂首道:“我想知道的事谁也别想瞒住我。”
林微容默然不语,他却一步步逼近她身前来,微微一笑道:“譬如我那堂兄弟公孙瑨的事。”
“你知道瑨表哥不是……”她蓦地住口,沉默半晌颓然道,“恕我愚钝,二皇子殿下究竟意欲何为?”
“向你求亲。”他毫不迟疑,俊美脸庞上带了笑,“牡丹苑一事就此揭过。你寻人娶你不得,而我恰好也缺个王妃,你我二人也算熟识,不正好一拍即合?”
他那理所当然的神情略微激怒了林微容,她偏头冷冷地看着他道:“二皇子殿下素来流连花丛放荡不羁,今日却会想着要娶妻成家,真是太阳也打西边出来了。”
莲城听她字字句句带着刺,却也不恼,在桌旁落了座,笑吟吟道:“有何不可?各自少了烦恼,又皆大欢喜……”
说着,给杯中斟满酒,仰头一饮而尽,对她扬了扬白玉酒杯:“以后无论你要多少探花郎的图,多少离国的墨梅,我都替你弄来,这笔买卖如何?”
买卖。
又是一笔买卖。
林微容心中一涩,倚着墙垂眼沉吟了许久,终究还是没能拿定主意。
“你可以回去考虑,三月为期,我等你答复。”莲城重又恢复原先轻佻的神色,支颔挑眉望着她促狭地笑道,“若是等不及嫁我,明日立刻成婚也是来得及。”
她横了他一眼,低声道了声告辞便往外走,待到了屏风旁,她忽地停住脚步,也没回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问道:“是因为我是睿王妃血亲的缘故罢?”
隆盛皇帝要在几位皇子中挑选一位立为太子,此事已在铜鸾城中不胫而走,睿王爷是皇帝兄长,又是朝中股肱,早成了几位皇子巴结的对象,她原以为二皇子莲城这般放荡形骸的人物该是不会对太子位有兴趣,谁知她却是小看了他的野心。
雅间内一阵沉默,莲城放下酒杯似笑非笑地望向她:“你说呢,微容?”
***
雅间外守卫的侍卫目送着林微容下楼,她有些木然地踏下最后一阶楼梯,出了门不经意间抬头一看天色,暖阳已到了头顶,直视颇有些刺眼。
她心里暗叫声糟糕,看这时辰不早,唐七在白家玉器行等不到人,必定就自己驾车走了,她这会儿若是步行去白家大宅,肯定是迟了。
正懊恼间,身后却有马车声辚辚地响,有人远远地唤道:“林微容林大姑娘是么?”
她听着那声音略有些耳熟,下意识地转头应了一声,却见那马车来得极快,驾车的黑马疾奔过来,隐隐带着呼呼风声,有一人肩阔腰圆立在车前,将鞭子挥得噼啪直响。
“林家大姑娘,我们来接你啦!”那人哈哈大笑着,驾车便往林微容这里冲过来。
林微容眯眼仔细一看,那人竟是在牡丹苑中险些撞上她的名叫萧老七的粗壮大汉!
此人来者不善!
她心里再叫一声糟糕,眼见着那马车轰隆直奔她而来,不及多想,转身便跑。
这近午时分街上人出奇的少,有一两个路人见到她在前飞奔马车在后追赶,只认出她:“呀那可不是林家大姑娘!”马车来势汹汹地轧过来,谁也不敢上前拦住,都是抱了头就往路边躲闪。
道上人少,又没人阻拦,萧老七驾车更是畅行无阻,眼见着快要追到林微容,却正巧道旁有条小巷,林微容情急之下往巷内一钻,堪堪躲过追赶。
巷内潮湿,且有冰雪堆积,林微容跌跌撞撞往前走着,险些滑到在地。
忽地有人伸了只手来扶住她,桀桀怪笑道:“林大姑娘跑得快,竟钻进巷子里来,叫我们好一番找!”
这陌生的嗓音一起,林微容顾不得太多,奋力推开他,反身便要跑,谁知足底下到底沾了不少的冰屑雪粒,在冰面上一打滑,更是立不住脚,狠狠地向前摔去。
这一回没人来扶她,她重重地摔倒在坚硬冰冷的冰面上,只来得及护住头脸,便觉手臂磕上冰渣子,衣袖被蹭得撩起了,冰粒划过她的肌肤,一阵生疼。
大约是破了皮,手肘与小臂火辣辣地疼,浑身骨头也如散开般,剧痛无比。
恶人还在身后,她咬着牙挣扎着爬起来往前跑,还没走几步,身后几下沉重的脚步声渐近,那萧老七的嗓音刺耳地响起:“林大姑娘,你跑不了啦,哥几个都在巷子里守着呢!”
她抬头一眼,果真有三四个粗壮大汉抱着双臂怪笑着立在巷中,身后又有个萧老七堵着,她根本就是无路可逃。
“你们要做什么!”她退到墙根处站定,强自镇定地咽了口口水问道。
“不做什么,只是我们兄弟好奇林大姑娘相貌生得有多丑,请你回去陪我们玩玩罢了。”萧老七哈哈笑着,大步上前来,一把捉住她的手臂,“走,跟大爷们回去见见老大!”
林微容拼命挣扎,这时才想起张口呼喊救命,才喊了一声,萧老七往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伸手朝她后颈一砍,她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惊坠河
马车一路颠簸,走了不知多久,人声嘈杂渐渐的远去了;林微容躺在车内,逐渐苏醒。
脑后挨的那一掌下手极重,她略一扭动脖颈,便觉后颈一阵剧痛,连骨带皮都仿佛是被狠狠轧过一般。
大约是怕她醒来呼救或是逃跑,这帮人竟将她手脚都缚住了,又不知从哪个花娘那里摸了条五彩的汗巾子塞了她的口,那汗巾上的香气浓郁而又刺鼻,尽是次等香粉的气味。
林微容挣扎了下,那几条绳索缚得极紧,她使劲全身力气也无法挣脱,只得喘了一口气重新瘫回车厢角落里去;待挣脱逃跑的念头彻底断了,她才察觉口中泛着奇异的苦味,舌尖往齿根处一舔,竟触到了少许的粉粒。
糟糕。
她浑身一个激灵,此时才知不知何时竟被这帮来历不明的人下了药。
大约是他们打昏了她,撬开了她的口倒入了药粉,她只咽下了一部分,却还有些许留在她口中。
只是她被堵了口,想将剩余的药粉吐出来,也是毫无办法。
被下了不明药粉,又不知会被带到何处去,万事俱休。
林微容急得满头大汗,抬眼望去,见那马车的车窗只悬了半幅的布帘,略一细看,窗框出奇的宽阔,竟好似能容一个人钻过一般,她心中一喜,奋力在地上打了个滚滚到了窗下,正要想办法蹭上墙去试着往外望,马车的门却忽地哐一声被打开了。
她霍地一惊,除去满额头的大汗,背后倏地直冒冷汗,浸湿了她的内衫。
来人半弓着腰探进身来,白净俊美的面容上带了一丝的讥诮,一双微红的眼冷冷地上下打量她,忽地嗤地一声笑:“这模样也想招男人上门?谁瞎了眼!”
白越桓!
林微容杏眼圆睁,怒目相向,可惜手脚不能动弹,又无法出声,否则早已冲上去赏他几个耳光。
她被扔进车中,又被胡乱缚住手脚,在车内滚了一圈,早就散乱了脑后束发的缎带,一头黑发凌乱地散落肩头,衬着她入鬓的长眉、圆睁的明眸,以及那白皙的脸颊,却是意外的明艳。
白越桓望着她半晌,愣了愣,不知为何眼中跃上恼意,他赤红着双目伸手一拍马车,低声吼道:“瞪什么!”
他嗓音越是大,林微容越是不退缩,仍旧是瞪圆了眼盯着他,两人互相瞪着,不知为何马车剧烈颠簸了下,白越桓没扶好车门,竟稳不住脚步跌跌撞撞冲进车内来。
车门未掩,有光亮倏地透进来,林微容略一张望,见车前坐着驾车的是那个膀粗腰圆的萧老七,他们果然是一伙的!
她强按下激跳的心,冷冷地看着白越桓,被塞了汗巾没法说话,便呜呜地喊了几声,白越桓皱了皱眉,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如何,伸手扯下了她口中的汗巾。
“你们捉了我想干什么?”林微容忙将口中的剩余药粉吐出,又深吸了口气,强自镇定地望向他。
白越桓不作声,只管盯着她瞧,莫测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几圈,忽地哈的一声冷笑道:“捉了你作什么?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说着,嘿嘿笑着扫了她起伏的胸脯一眼,缓缓蹲下身来伸手捉住她的双肩,阴冷地勾起唇角来低声道:“你知道的……我们要做什么……”
林微容惊得往后退去,直在脊背间窜起一阵凉意:“白越桓!”
她越是惊恐,白越桓却是笑得越开心,他伸手粗鲁地拉回她,竟解了缚住她手腕的绳索,邪笑道:“你不反抗,我倒是觉得无趣了!”
林微容一脱了绳索,顾不得手臂酥麻,下意识地就用力一挥手,啪的一声落在白越桓左脸上。
她手软无力,那一巴掌轻飘飘落下去,一点痛觉也无,白越桓看着她愤怒的脸,忽地赤红着眼哈哈大笑起来:“哟哟哟,果真反抗了,有趣,有趣!”
驾车的萧老七在外头听得里面响动,一面挥着鞭子一面嚷道:“老大,你同她说这许多做什么?她不是害得你被饭庄的柳老头责怪又被你大哥责罚?我们兄弟替你捉了她来,老大你就随意处置,想打骂也成,就是想剥了她的衣服强上了也成啊,哈哈哈哈!”
林微容耳中轰的一声响,眼前炸开一片红雾,那邪恶的大笑声传进车内来,声声入耳,催动她的心跳,一声声,一下下,越发的快。
她喘起气来,像是有什么在骤然之间爆发,烧上了她的脸,她的脖子,她的身体,热意蔓延,一寸寸从她身体内爬出,如藤蔓一般缠住她的四肢,又缓缓地沿着她原本冰冷彻骨的肌肤四处散开,火热地灼烧着她。
有什么在她心中跳动,欲奔腾而出;她忽地口干舌燥,又如热火焚身,解了束缚的双手不自觉地攀上衣襟,捉住了便要往下扯。
“你做什么!”白越桓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的一声暴喝,惊得她一哆嗦,这才察觉自己做了什么,骇叫了声,跌回地上去。
电光石火之间,林微容记起她齿根处残余的药粉,她霍地抬头,双目尽裂:“你们给我下了什么药!”
白越桓脸色微变,转头朝车外低声问:“老七,你们给她吃了什么?”
萧老七支吾了几声,嘿嘿讪笑道:“就从霜桐那骚娘儿们那里随手抓了些药粉,她说拿来对付性子烈的小妞儿最是有效。”
“你们……”白越桓狠狠地朝萧老七瞪了一眼,又扭头看了看缩在角落内涨红双眸咬牙克制体内药性的林微容一眼,低声喝道,“老七,赶紧停车,将她扔下去!”
萧老七噫一声惊讶道:“老大,这妞儿可是我们兄弟几个好不容易抓来给你折腾泻火的,就这么放了怪可惜的。”
他是铜鸾城内有名的混混,平日里坏事做的不少,总有他当礼部侍郎的老爹撑着腰,却也没人敢动他,捉个姑娘来玩玩只是小事一桩罢了,白越桓这么一吩咐,他倒是颇有些惊讶。
“老七,快停车,扔她下去!”白越桓也不多说,阴沉下脸来低声道。
萧老七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不得不听这位结义大哥的话,捉住了缰绳便要勒马。
林微容在车内听着,却是分不出一丝心神来仔细想,她只觉得体内源源不断地往外窜起火苗,爬过她每一寸肌肤,烧得她赤红了双颊,染红了白皙的脖颈。
她被下了催情的药。
虽是吐掉了一部分,却还有一些早已顺着她的喉咙进了她体内。
大火燎原,再这样下去,终将烧得她失去控制。
忽地马车一个颠簸,她克制不住呻吟一声,竟是出奇的娇媚,她蓦然之间如遭雷击,一发狠,咬着唇颤抖着手狠狠掐向手腕,直将指甲陷进肉中,渗出了些血丝,些微的痛觉才唤回了她一点神智。
“老七!”白越桓见老七还未停车,不由得又大喝一声,“停车!”
萧老七慌张转头道:“老大,停不了了,后头有人驾了马车在追赶我们!”
林微容昏昏沉沉听着,周身发着热,却是将两人的话听了进去,她咬着唇半坐起身,已是出了一身的汗,再抖抖索索地着解开缚住脚踝的绳索,又是一番艰难的挣扎。
白越桓已大步跨出车门去,低声咒骂了一句,啐道:“是唐七这小兔崽子!”
林微容蓦地心头一喜,挣扎着攀到窗边,用酥软无力的双手拼命捉住窗框,探出身去。
后头果真有马车急急地追来,她头晕目眩之间看不清那驾车的是何人,正要勉强挥一挥手呼救,白越桓已是发现她爬到了窗边,骂骂咧咧走进车内来便要拽下她。
马车正巧经过横跨护城河的行人桥,桥极窄,马车往桥栏一靠,车窗便临着河面,冬日里的河水结了薄冰,日光一照,分外的耀眼。
林微容无意识地笑了笑,手一松,大半探出车窗的身体便往下坠落,先是撞上了木栏,再笔直地往河面上坠落去。
木栏虽有些年月,腐朽了大半,这一撞却恰好撞上她的肩,一声闷响过后,她只觉肩骨剧痛,耳旁又有风声呼呼直响,水面泛起的凉意扑面而来,一遇上她周身的火热,通体舒畅,意识醒了些许。
冰面却已在眼前。
喀拉一声脆响,薄薄的冰面裂了,她坠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中。
“微容!”隐约有人在头顶焦急地呼唤着,她却如何也听不清,只能由着那冰寒的水一点点末了顶。
又一声呼喊:“林大姑娘!”
却是近在耳旁一般,林微容心里一激灵,竟勉强睁了眼,顿时,带着腥味的河水猛地灌入鼻中,呛得她拼命吐气挣扎着。
一旁伸来只有力的长臂猛地揽住她单薄的双肩,奋力往上一提,哗的一声将她带出了水面。
头晕目眩,仍旧是头晕目眩。她却知道,她安全了。
再更迟
“微容,微容。”
有人在低声轻唤她的名,她听见马车声响辚辚,微微晃动着满车厢的清浅香气。
便在神智稍稍醒来的瞬间,被冰寒刺骨的河水浇熄的灼热又在身体内熊熊烧起,且越发的火热。
紧贴住肌肤的衣物犹在滴水,寒意爬满身,于这冰与火之间挣扎徘徊着,林微容咬着唇呻吟一声,勉强睁开眼来。
先入眼的是车顶,再便是白凤起僵硬的面容。
他与她一般的湿透了衣衫,发间还留着些细碎的冰块,河水的腥气淡淡地扑面而来,唤醒了她的记忆。
浑浑噩噩没入水面之前,有一只强健有力的臂膀将她揽住了,他在她耳旁对她说道:“微容别怕,有我在。”
这句话多么熟悉。
多年前的荷池旁,她为了摘一朵初绽的红莲不慎落水,双足踏在污泥中被水草缠住了脚踝,惊惧中一点点沉入水时,还是少年的白凤起顾不得重病在身,跳下荷池来救她,也是这般在她耳旁低声说了一句:“微容别怕,有我在。”
一转眼,竟过了这么多年。
“我却还是不会凫水,惭愧……”她松开被咬出一圈血痕的红唇,惨然一笑喃喃道。
白凤起一怔,微微俯下身来问道:“微容,你说什么?”
他声音微哑,见林微容睁眼怔怔地看他,忙伸手过来替她拭去脸上的冰水,掌心刚一贴上她的脸颊,眼中却霍地掠过一丝惊讶之色。
手却没有停下,缓缓地拭过她光洁的额头、挺俏的鼻尖,再回到泛红的双颊,一点点替她揩去水渍。
林微容眨了眨眼,长睫微微一抖,落下一串晶莹水珠。
不知何时起,身体内那一股热气蹿得更厉害,催动着她的四肢百骸,她在他凝重的目光里低吟了一声,勉强扬起涨红的脸,死命咬着下唇挣扎道:“白大哥,我想回家……”
“好。”他轻声道,伸手过来掩住她的双眼,蓦地朝车外低声唤道,“小七,还没到么?”
唐七狠狠地挥鞭抽向马臀,闷声道:“快了,让她忍住。”说罢,清叱一声,又一鞭狠狠抽下。
这一鞭子抽得当真狠,马吃痛,立即长嘶一声,足下更是跑得飞快,风驰电掣般直往前急奔。
正午的大道上人少,马车来得又急,一路畅通无阻,不多时便到了白家大宅门前。
唐七勒马停车,还未起身,车门哐一声被推开,白凤起抱着林微容跃下车,大步上了台阶往朱漆大门内走。
唐七连忙撒手扔了缰绳给门前守着的下人,顾不得一一瞪回周遭的目光,匆匆吩咐道:“准备热水,送几件干净衣物来。”
一面说着,一面加快步子跟了上去。
林微容已是有些迷糊,双手不由自主地捉住了衣襟用力往外扯。
头顶忽地一声低喝:“别动!忍一忍!”
她神智微乱,隐约睁眼,望见面前晃动着的俊俏脸庞不知为何锁紧了眉宇,忽地呵呵轻笑两声,抬手捧起他的脸颊胡乱摸着,只觉掌心下一片沁凉,竟是意外的舒爽。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往下,探进他领口内,低叹了声。
掌心与肌肤,是火一般的灼热,掌下的他,却是温凉宜人,她的手不受控制,一点点在白凤起的脖颈间逡巡着,忽地他闷哼一声道:“微容,你在做什么!”
林微容缓缓地抬起头,一对上白凤起愠怒的双眸,蓦地一省。她飞快的收回手,羞耻感一点点地在心头升腾起。
然,体内那把火仍在灼烧着,她不得不咬紧了下唇,双拳握得极紧,指尖都陷进了掌心中渗出血丝来,那点微薄的痛楚才能唤回她零星的清醒。
白凤起不再看她,抱着她在园中大步疾走,左拐右绕不知绕到了哪里的跨院中,踢开一扇房门进去,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到床榻间,俯下身来低声道:“别怕,我就回来。”
说着,转身将床前屏风展开挡住她,匆匆地出门去。
林微容双颊酡红,被催情药挑起的□在周身流窜着,叫嚣着,逐渐啃噬着她的神智。
“我要回家……”她咬着唇低吟着,“我要回家……”
湿衣下,一身的香汗淋漓黏腻地沾满肌肤,她挣扎着,拼命咬着下唇,在唇齿间尝到浓浓的血腥气息。
手臂上划伤的口子仍旧疼着,腕间掐出的伤口也在流血,这些痛意加到一处,却敌不过那催情药的撩拨,仿若一点水泽,在漫天大火之中瞬间便化为乌有。
那药性来得极快,汹涌地轧过她全身,浑浑噩噩之间,有人打横抱起她,不知在她耳旁说了句什么,便伸手来替她脱去外衣。
悉悉索索之间,她能意识到腰带被解开抛落地面,沾湿了冰冷河水而变得沉重的宽厚棉衣也落了地,那双温凉的大手探至她颈间要解开她贴身的单衣时,她脑中仅存的一点清明忽地惊醒,霍地推开他的手,含糊挣扎道:“不要,不要脱我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