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容失笑,打趣了她几句,两人吃饱喝足,心满意足地下楼去结账,谁知几个丫鬟连忙摇头,都掩口笑道:“少夫人说笑了,这银子可收不得。”
正说话间,木梯上下来几个相貌俊秀儒雅的年轻公子,说笑着也往柜台旁来掏了荷包要结账,林微容与铮儿往一旁让了让,当中一人忽地盯着她看了半晌,白净面皮上露出欣喜的神情来。
“这位可是林家大姑娘?”他脱口问道。
林微容一怔,仔细打量他半晌,迟疑道:“这位公子是……”
不是她贵人多忘事,实在是丝毫想不起眼前这相貌清秀但却陌生的翩翩佳公子是何许人,搜肠刮肚许久也找不出一星半点的记忆来。
“林姑娘不记得梁某了?”那人稍稍有些失望,却仍旧笑着提醒道,“年前公孙大人曾陪着林姑娘与梁某对坐饮茶,也曾聊得十分投机……”
他这一说,林微容倒是慢慢记起了,这便是那位曾与她谈天说地,还对养花极有兴趣的梁秉彦梁公子。
时隔不过半年,她竟都忘了。
林微容暗觉惭愧,抬眼笑道:“记起了,是家中养了数百株兰草的梁公子。”
梁秉彦欣喜地点点头:“不想林姑娘还记得。”
林微容蓦地记起他家中父母替他订下的那门亲事,笑了笑道:“不知尊夫人可也喜欢花花草草,若是有兴趣,可以请夫人来城东林家园子走动走动。”
“夫人?”梁秉彦微微一怔,不禁莞尔,“梁某还未娶亲,更无相好的姑娘,哪里来的夫人?”
“倒是听说林姑娘与白大少好事将近,恭喜恭喜呀!”他笑呵呵地抱拳恭贺道。
林微容心里一动,隐隐约约察觉有哪里不对,仍旧是含笑道:“年前听我缙表哥说起,梁公子家中早已订下一门亲事,怎会……”
梁秉彦惊讶地瞪大了眼,骇然笑道:“决无此事,林姑娘怕是记错了,我从未定过亲,也不曾对公孙大人说过定亲之事。”
另外两人结了账也走过来,笑吟吟地打趣他:“怎么,莫非秉彦还想向林大姑娘讨一杯喜酒喝?”
梁秉彦面皮微赧,瞪了同伴一眼,坦然笑着对林微容道:“梁某确实曾想向林姑娘家求亲,只是在公孙大人府上与白大少爷见过一次后,不觉自愧不如,又知白大少对林姑娘用情极深,实是梁某所不能比。”
他顿了顿,却不继续往下说了,呵呵笑道:“届时若是林姑娘瞧得起梁某,可否请梁某去喝一杯二位的喜酒?”
林微容微微一笑:“好说,初九那日梁公子可以定要来。”
梁秉彦道了声谢,高高兴兴地与同伴一道走了;柜台后的掌柜听了七七八八,见林微容不吱声,不由得面色惴惴,正要替自家少爷说句好话,林微容忽地勾唇笑了笑,有礼地谢过掌柜,带着铮儿从容地出了门去。
当晚,忙得焦头烂额的白凤起途径茶肆,交代完七月初九喜宴上须得由茶肆中的糕点师傅亲自下厨置办的几样点心后,掌柜的趁着他坐下来喝茶休息的功夫战战兢兢地将白日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详尽说了,抹了把冷汗道:“可把小的吓坏了。”
白凤起脸色也不大自在,不知为何俊脸上隐隐泛起一抹暗红,掌柜的瞧着稀奇,再想多说几句,白凤起淡淡扫了他一眼,眸光凌厉不同往日,他立即缩了缩头,寻了个借口下楼忙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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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几日过去,到了七月初八的晚上,老爷子越发的坐立不安,先是拼命赶了林微容回屋早些休息,说是新娘子早些睡,第二天精神才好;不过半盏茶的时辰,他却又抱了坛陈年金丝酿去叩门,低声问:“大闺女,睡了没有啊?”
林微容正巧也睡不着,点了油灯与铮儿在窗下说笑,听得老爷子在门外低声问着,连忙开了门让他进来。
老爷子也是不舍得大女儿出嫁,硬是拉着铮儿坐下一道喝两杯,林微容啼笑皆非,也坐下要取一只酒杯一同喝时,老爷子将眼一瞪,大声道:“新娘子不许喝酒!”
一面说着,竟老泪纵横,唏嘘不已。
主仆二人面面相觑,好不容易劝住了他,老爷子闷闷地喝了两杯,倒是扔了杯子不喝了,神情严肃地对铮儿道:“铮儿丫头,今后微容在白家,你可要好好照顾着,若是白家有半点怠慢,或是微容不高兴了,你就给我报个信,我去接她回家来!”
铮儿憋着笑,只得连连点头,一老一少叽叽咕咕胡乱扯着,竟将林微容视同无物。
屋内的油灯火微微地跳了跳,灯花噼啪一声炸开,林老爷子不知想到什么,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忽地又满脸怒容,低声骂道:“沈老弟又去哪家妓馆花楼流连了,大侄女出嫁也不见回来,亏得我四处找人捎话给他,一句回音也不见,哼!”
林微容终是忍不住将沈穆轻回颙国之事好好向他解释了一回,老爷子这才消了怒气,摆摆手回了自己屋内去休息。
时辰已是不早,铮儿也退了下去,替她掩了门,笑嘻嘻地走了。
林微容熄了灯躺回榻上,闭了眼许久都没能睡着。
窗外蛙鸣声与夏虫唧唧之声交织在一处,出奇的热闹;淡淡月光止于窗前,隐隐约约地照进屋内来,大约是有风,投到窗纸上的树影微微颤着,融化在融融月色中。
她闭着眼平躺在竹席上,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声声,一下下,在胸臆间雀跃地跳动着,是期待,抑或是兴奋?她也说不清楚,只是忽然之间觉得周遭一切都极其美丽可爱,无论是窗外朦胧的月色,还是平日里听来聒噪烦人的蛙鸣,此刻便如美景天籁,分外让人欢喜。
不知哪里蹿出了一只猫儿,在这夏夜里忽地轻声叫唤着,立即有另一个听来极欢喜的声音遥遥地呼应了,越来越近,最终腻到一处去,在窗下呢喃着,久久不歇。
林微容闭了眼静静听着,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明日良辰,两情欢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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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气极好,虽是仲夏时分,却是凉风习习,半天里白云朵朵,天色瓦蓝,令人心旷神怡。
林微容一早便被叫起了,邻里几个妇人来帮忙,同铮儿一道忙着给她梳妆打扮,大红嫁衣穿上了,又将凤冠霞帔笑吟吟地给她戴上,几个人退后几步仔细打量她几眼,喜得眼睛都眯起了,一连声赞道:“瞧这花容月貌,羞死嫦娥气死西施,包管将白家姑爷迷得晕头转向!”
铮儿捂了嘴在一旁偷笑,这几个妇人嗔怪地瞪了她一眼,赶紧拉过铮儿来又将诸项事宜好好交代了一番,林微容离得远,那凤冠又沉,只得老老实实坐在原地斜了眼偷看,只瞧见邻家一位婶子神神秘秘从袖中摸了个什么东西火速塞给铮儿,低声说了句什么,铮儿笑着点了点头,几个人这才放了心,笑呵呵地一道走了出去。
人走得远了,铮儿哈的一声笑,连忙将门掩上了,三两步蹦到林微容跟前,挑眉笑道:“大姑娘可知赵家婶子给我塞了个什么东西?”
林微容心思聪颖,瞟一眼她有意拢着的衣袖,嗤的一声笑道:“不是春宫图还能是什么?”
她倒是猜中了,铮儿笑嘻嘻地将那薄薄的一本小册子拿出来递给她,皱了皱鼻尖道:“瞧上去还不如咱们书铺子里卖的那些……”
林微容及时瞪了她一眼,眉眼弯弯笑道:“小声些,可别让老爷他们听见。”
铮儿吐了吐舌头,在桌旁坐下了,也从怀中摸出个小包,神神秘秘地塞进林微容手中去:“这是哑婶婶刚做的栗子糕,大姑娘入了洞房后若是饿了,先垫垫饥。”
见林微容讶然,她又嘿嘿笑道:“我也准备了一小包,到时候趁姑爷还在前头敬酒,我陪着大姑娘先吃点。”
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咧嘴笑道:“大姑娘不知道哇,今早沈大少派人送了两箱金银两箱上好云丝锦和两箱珠宝玉器来给大姑娘,说是来不及赶回铜鸾城喝大姑娘的喜酒,先将早先就备好的贺礼奉上……”
她说到这里,挤眉弄眼地压低嗓音道:“沈大少还说,若是他猜得不错,不到年底他便能赶回来喝满月酒……”
话未说完,林微容红着脸捏了她一把,笑骂道:“他就会耍贫嘴,你好的不学专学他做什么!”
铮儿一闪身躲开了,嘻嘻笑起来。
林微容横她一眼,忽起作弄之心,寻思着花轿还没来,索性将头上凤冠取下了小心翼翼地放回桌上,跳起身就去捉铮儿,一个追一个跑,新娘子与陪嫁丫鬟两人嘻嘻笑着在屋内左奔右跑,笑闹了好一阵。
待两人都气喘吁吁地在桌旁坐下了,铮儿哎哟一声又跳起来,慌慌张张将林微容微乱的鬓发抿好,左右看看,还不满意,一眼瞄到梳妆台上的首饰匣子,这才豁然开朗,笑道:“原来是少了这个。”
说着,将林微容莹白耳坠上的翠玉环子取下了,伸长手臂去将木匣内的一对蜻蜓玉坠儿取了出来给她小心翼翼地戴上,笑盈盈道:“险些忘了姑爷送给小姐的这对坠儿,瞧,多好看。”
可不是,剔透的一双蜻蜓,玉色温润,衬着她白皙柔软的耳,分外的俏丽可爱。

鸾凤合

铮儿举了铜镜给她瞧,镜中,红衣、云鬓,映着一张芙蓉花一般的娇俏面容,林微容抿了抿唇,星眸如水双颊带怯,掩不住眼角眉梢的喜气。
她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低声问道:“铮儿,还有哪里不合适的么?”
衣饰如何?妆容如何?发髻可曾乱了?发簪可有歪斜?
临了这人生的大喜事,谁都是欢欣雀跃,又战战兢兢,就生怕哪一处出了岔子,徒留遗憾。
屋中静下来之时,林微容不知不觉略略紧张起来,捉着衣角又问了一遍:“铮儿……”
铮儿有意逗她,放下铜镜又仔仔细细打量她许久,直瞧得林微容面上难得有了惶然,她才噗哧一声笑起来:“大姑娘,瞧你慌得!”
林微容这才知道她是吓唬她,嗔怒地瞪了她一眼:“等你出嫁那一日,我可要好好收拾你!”
两人嘻嘻哈哈又笑成一团。
不过多久,街道上鼓乐声越发地近了,喜气洋洋地越过庭院传到楼上屋中来,铮儿哗的一声笑了,跳起来欢呼道:“姑爷来了!”
果真,楼下一阵人声嘈杂,邻里几个妇人乐呵呵地拥上楼来,在门外大声道:“白家姑爷从街东头来了,铮儿赶紧给你家姑娘将喜帕盖上,咱等着姑爷上楼来接人哩!”
月琅的习俗便是这样,新郎倌在大喜之日上新嫁娘家迎娶时,必有新娘子的左邻右里在房门前候着,有意为难为难新郎倌,只是寻常人家也不如何刁难,只是稍微作弄一番便会欢天喜地地拥着新娘子出来,交给新郎倌带走。
一般人家是如此,到了林家可就难了。
身着大红蟒袍满面喜气的白凤起在前堂恭敬地拜过岳丈林老爷子,先是被满堂不怀好意笑着的伙计盯着看得竖起了一身的寒毛,到了后院楼上,一眼瞧见门前围着的十来个邻里妇人,更是额头都冒了汗。
长廊本就不宽,十数个带着诡异笑容的妇人往门前一站,更是将那两扇雕花木门都遮住了,逼得白凤起只能陪着笑鞠躬作揖,说尽了好话。
唐七原是伴着白凤起来迎亲,一路瞧够了热闹,哈哈笑着好好将白凤起笑话了一阵,这才慢吞吞地从身后跟着的侍从手中取了早就准备好的数十盒上好的香粉一一塞到那些妇人手中,笑吟吟道:“我家小师叔与小师婶两情相悦已久,今日大喜之日,还望众位婶婶行个方便。”
众人见他年纪虽小,却是相貌清秀灵气,又嘴甜会说话,也就松了口,笑嘻嘻地让了条道来,领头的是隔壁铺子的孙家老板娘,她一面将香粉盒子收到袖中,一面和气地笑道:“轻容生孩子没法赶回来,林家也没个女人,我们这些老街坊就权作林家娘家人,在这里要同白家姑爷说一句,良缘天定,盼好好珍惜。”
白凤起恭恭敬敬地躬身作揖,谢过了众人,这才从容地走到门前轻叩门板,柔声唤道:“微容,我来接你。”
林微容早将屋外的动静听进了耳中,不知为何乍一听到白凤起的嗓音,原先还在鼓噪的心竟慢慢地定下来,早已泛起浅浅红晕的双颊更是赤红如云霞。
那两朵嫣然掩在喜帕下,映着喜帕的火红,越发的娇艳动人。
铮儿笑嘻嘻地来扶起她,在她耳旁低声道:“大姑娘,该走啦。”
两人都走到了门前,铮儿低呼一声,又折回去在柜中翻出个红木匣子,随身抱了,笑嘻嘻道:“二姑娘亲自给大姑娘绣的肚兜小衣一定要带上!”
门内门外只隔了薄薄一层木板,里里外外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街坊几个妇人掩了口嘿嘿地笑,唐七更是忍不住笑起来。
林微容更是又羞又窘,捏了铮儿一把,低声笑骂了一句,铮儿也不当回事,开了门扶了她出去。
喜帕掩着头脸,她只能瞧见门前一双簇新的薄底缎面黑靴,再往上一截,是大红锦袍,火红火红的颜色炫了她的眼。
便在她愣神这一瞬间,白凤起温暖的手掌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着,低声道:“微容,我来接你。”
她温顺地跟着他走,铮儿在右面欢欢喜喜地跟上了,身后蓦地一阵欢喜的大笑,恭喜声连连。
下了楼,新郎倌不免又要被刁难一番,几个伙计轮流敬酒,灌他喝足了三杯才放行。
一行人上轿的上轿,上马的上马,掉头往来路走时,各自都松了口气。
锣鼓声重又喜气洋洋地响彻一整条街道,城内百姓争相出来沿街贺喜,一路热热闹闹风风光光地回了白家大宅去。
白家门前也早就聚了不少人,一见得新郎倌骑着高头大马接回了新娘子,个个都喜笑颜开,拱手道贺,白凤起忙下马来拱手作揖,拜谢众人。
好一番折腾,白家下人们才拥了新人进厅内拜天地,三拜已过,满堂欢喜,座上三位老人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宾客们趁机笑闹着要作弄新郎倌,一时堂中异常热闹。
睿王爷夫妇毕竟是长辈,自然是不同小辈一道闹腾,在座的公孙缙与莲城哪里会放过着大好机会,抚掌笑着,直撺掇着一旁的客人们跟着一道折腾新人;客人们只认得公孙缙,不认得莲城,但见林白两家都是待他恭敬客气,也都猜到莲城必为贵人,他这当堂带了头,在场的好几个青年也都兴奋起来,齐声应和,要白凤起当堂给新娘子唱一支示爱的曲子。(这是我的恶趣味大家无视就好w)
南宫愚在堂下坐着喝茶,险些将口中的茶水喷出去。
莲城得意洋洋地望着白凤起,笑得极放肆,倒像是吃准了白凤起不敢开口,一旁的公孙缙虽是也随声附和了,此时倒是静下来,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头覆喜帕的林微容,眼中尽是好奇的神色。
元峥在连城身旁坐着,双手在湖蓝衫子上揪紧了又松开,松开又揪紧,神色复杂地皱眉低声道:“太……二师兄,不好这样为难大师兄罢……”
莲城不以为意地看了她一眼,有意大声道:“莫非新郎倌不敢唱?”
上座的白家二老与堂下坐着的白越桓神色古怪得很,颇为同情地看了白凤起一眼,落到宾客眼中,更是觉得蹊跷,越发地鼓噪。
林微容掌心微微地出了汗,被白凤起紧紧扣住的十指悄悄动了动,正要开口,白凤起却从容地笑了笑,当真沉声唱了起来。
“盼春来盼春来,春来荷叶碧满池,绿叶儿枝头俏,红花儿映山外……”
竟是唱的年少时他时常在她耳旁哼唱的歌谣。
她心中一暖,下意识地扣紧了十指。
一曲罢,宾客不满,犹以莲城更是笑得古怪,怂恿道:“这首顶多算是歌谣,新郎倌再来一首曲子,我就不闹了。”
白凤起轻叹了一声,颇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道:“我就知道你必然是唯恐天下不乱。”
说罢,当真如他所愿,唱了一曲城中最有名的《巫山词》,一句未完,已是荒腔走板得不成样子,满堂宾客先是震惊无比,接着便笑得打跌。
自此,不出三日,铜鸾城满城尽知白家大少爷唱曲儿跑调,在大喜之日丢尽了脸面。
当然,这只是城内百姓谣传。
一曲罢,除了莲城几个早就知道白凤起底细的人还算镇定,其余宾客早已笑翻当场。
林微容不知该笑还是该恼,心头将莲城与公孙缙一道骂了数遍,直到进了新房内,再无旁人,她才在喜帕下张了张口骂了一句:“一双老狐狸!”
可把铮儿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又不敢当着她的面笑话新姑爷,只得强憋了笑陪着林微容吃了点糕点垫垫饥,寻了个借口奔去门外笑了许久才回来。
前厅热闹异常,觥筹交错笑声朗朗,白凤起留下了敬酒,铮儿便陪着林微容在新房内等候;这一等,就到了日落时,莲城与公孙缙扶着醉眼朦胧的白凤起回来,将他交给了铮儿扶进门去,哈哈笑着极满意地走了。
那两人一走,白凤起便睁了眼,满脸醉意倏忽之间退得一干二净,把铮儿吓了一跳,林微容坐在床沿,头覆喜帕什么也瞧不见,轻声问道:“铮儿,姑爷怎么了……”
白凤起朝铮儿挥了挥手,小丫头机灵地掩口笑着掩了门退了下去。
屋内已点燃了手臂粗的两支大红喜烛,柔和的光亮落在窗上一对囍字上,分外亮堂。
林微容只听见脚步声慢慢靠近,那双熟悉的薄底缎面皂靴已到了她跟前,他伸手揭去了大红喜帕,对上她精致的妆容,眼中有一抹惊艳一闪而过。
喜帕揭去了,再掩不住她飞满红霞的俏脸,那眼波流转之间竟难得的有了不常见的羞怯。
白凤起眸色悄悄深了,将她揽入怀中轻声道:“微容,我终于将你娶了回来。”
那语气满含了喜悦,林微容想起先前他在堂中面不改色又荒腔走板地唱曲,不由得将脸埋进他怀中噗哧一声笑起来。
笑够了,抬头去看他,他眼中不见一点恼意,伸手抚过她赤红的双颊,轻声问道:“桌上糕点百果一点也没动,你该饿了罢?”
“那些动不得。”林微容俏皮地笑道,“铮儿聪明,一早就给备好了糕点带着,早就吃过了。”
白凤起随意扫了一眼那桌上大大小小的碟子,俯下身轻声笑道:“有点心带着,也不给我留些。”
他灼热的气息迎面扑来,带着些淡淡的酒味,一时迷惑住了她。
“你在喜宴上没吃么?”她在他膝头略略挣扎了一下,非但没能挣脱他有力的长臂,反而越发地被他拉到身前去。
两人紧紧地依偎着,各自肌肤上的温热隔了薄薄的喜服熨帖到一处,平添了几分亲昵。
“太子殿下与公孙一直拼命灌我喝酒,我只吃了一点东西,后来不得不假装醉酒,才瞒过了那两人。”白凤起沉沉地笑着,俯下 身含住她的嫣红双唇,时而啄吻时而舔舐,低声哄道,“来,让我瞧瞧你吃了些什么好东西。”
林微容笑着捶打他的胸膛,却叫他捉住了温凉纤细的双手,在她耳旁如同诱惑一般低声笑道:“微容,你热么,我替你脱了罢。”
说着,握住她双手,一点点将那大红的喜服褪去,让她在身前光 裸一身娇柔白皙的肌肤。
“我的妻。”白凤起轻笑着啄吻她圆润光滑的雪肩,一寸寸向下,又轻轻咬着她精巧的锁骨,逗得她在怀中微微颤抖了,那湿热的薄唇又缓缓地向下,含住她的温润柔软。
林微容低吟一声,融在他火热的怀中。
不知是谁先动了情,满帐的春色间越发的缠绵,两人肌肤相贴,四肢紧紧相缠,在汗湿淋漓之间一同舞动着,温存整夜。
喜烛一夜未熄,夜风闷热,却远不敌红罗帐中千般春情,万般娇喘。
不知过了多久,帐中稍稍静下了,只听得见细微急促的喘息声,白凤起双手撑起在她的身侧,望着她潮红的娇颜,低声道:“微容,你想要孩子么?”
那样亲昵交缠在一处,他忽地打住,林微容低低呻吟一声,笑着咬了他一口,眼波流转之间尽是风情万千。
“好。”她咬着唇轻声道。
他的眸子更深了,俯身重又覆上她,更深更重地揉进她的身子,最终与她一齐攀上高处去。
喘息定,白凤起轻啄她的唇角,沉沉笑道:“我想要个与你一样的倔丫头。”
林微容伏在他胸前,轻捶他一记,含含糊糊道:“才不,要个像你的小子。”
说罢,已是倦极,迷迷糊糊闭上眼,重又喃喃道:“不要闺女,闺女总受苦……”
白凤起也不同她争,轻笑一声拉过她,与她一道笑着沉入梦中。
夜色浓重,满帐春色无边;到天明,彩凤入梦来。

——正文完——

【番外】


祥兰儿

夏末了秋至,枯了大半个园子的绿叶,唯有冬青树还郁郁葱葱,笔直地立在院落中。
原先盛放满池的荷花也枯尽了,明丽日光下秋风一吹,满池碧波粼粼。
窗前辟出的一小块花圃内,菊花却开得盛了,姹紫嫣红,送进满室的清香。
九月初的天气已逐渐凉爽下来,一早开了窗透气,屋外倒是比屋内还凉快;纱帐内,白凤起犹沉沉睡着,面色安宁,唇角不知为何微微勾起了,大约是梦到了什么好事。
林微容难得比白凤起醒得早,悄悄地摸下床,刚开了窗,身后便伸过一双温暖的双臂来拥住她。
“你怎么先起了?”白凤起双臂圈住她的纤腰,将脸埋进她的颈间,睡眼惺忪地含糊道。
平日里都是白凤起先起,梳洗后轻声将她唤醒了,她偶尔使小性子贪睡不起,他索性就抱她起身,半是哄骗半是威胁地给她套上衣衫。
自然,这也只是偶尔的事。
有一回铮儿说漏了嘴,给林老爷子听到了,老爷子惊得手一抖,泼了半碗热茶。
“赖床?微容会使小性子?”老人家又浓又粗两条眉毛拧到了一处去,偏就是不信。
铮儿笑嘻嘻地说给林微容听时,她有些窘迫,瞪了坐在一旁直笑的白凤起。
成亲两月有余,白家上下谁都宠着她,她一走出房门,就会有丫鬟跟上来笑嘻嘻的问,少夫人,厨下新做了糕点,可要尝尝?她硬着头皮尝了几口,那边厨子又端了好几碟子来给她;更不提白家二老,每日命厨子熬鸡汤炖燕窝给她进补,有好几回她喝不下,都是强逼了白凤起陪着一道喝。果然,不出一个月,她身子粗了一圈,白凤起夜里搂着她缠绵温存时,也是有些惊讶,笑着道:“微容,你倒是圆润了些。”
圆润便罢,白家二老同丫鬟仆妇一道都抢着养胖她也罢,竟连那个整日板着脸的白越桓出趟远门做个买卖,也会带些当地的小吃特产回来丢给她,她还不能不要,白越桓会嗤的一声冷着脸说:“多吃些,好给我大哥生个大胖儿子!”
如此这般。
林微容忍不住用手肘轻轻撞了撞身后的男人,无奈道:“我是不是又胖了些?”
白凤起清醒了大半,只是在她颈间慢条斯理地亲吻着, 轻声笑道:“你又多想什么?”
说着,抬头温柔地看她一眼,将她牵到梳妆台前坐下了,取了木梳给她梳发挽髻。
他当真每一日都早起了替她绾发描眉,像是极其地乐在其中,铜镜中能瞧见他微微低垂的俊朗面庞,神情专注又温柔。
她朝镜中的他眨了眨眼,忽地嘿嘿笑了一声,低声唤道:“土蛋儿?”
白凤起蓦地身形一僵,手中握着的木梳险些握不住,白净面皮上虽是神色未动,眼中却已有了掩不住的尴尬。
“土蛋儿?”林微容勾了勾唇角,眉开眼笑地又唤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往镜中去看他的神情,白凤起已沉沉俯下 身来吻住她嫣红的双唇。
她忍不住笑着勾住他的脖颈,在他星眸中瞧见了一闪而过的赧色。
许久,他才微喘着离了她的唇,又好气又好笑地在她耳旁哄她道:“乖,告诉我,是爹还是娘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