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答话,房门就被推开了,穿着白大褂的董安妍冷冷的看着江风一言不发,然后对我说,“止水,我找你有事。”
我点点头,随她出了病房,然后她领我去值班室,打开一本病历告诉我,“这是江风的病历,多余的我就不多说了,他的角膜炎是细菌性角膜炎,并倒睫,导致视力严重损害,长期治疗不当致使角膜盲,所以需要手术治疗,暂时的方案是角膜上皮移植。”
我接过来,病历上英文缩写一大堆基本看不明白,我问她,“手术的成功率有多少呢?”
“原则上是异体组织采用得越少,手术创伤越小,手术成功率就越高,术后角膜发生排斥的机会就越少,所以采用新的手术方案。”她拍拍我的肩膀,“这次主刀的是我的老板,他也是我进医院后第一个大病人,也算是我半个哥哥,你放心好了,不会出问题的。”
心里终于有些平静,我轻轻的叹口气,自己都觉得疲惫异常,“安妍,谢谢你,我马上回学校收拾东西住回家,你一有事就打电话给我。”
她在柜子里面翻了一会,拿出一瓶小罐的啤酒,然后气恼的跟我说,“江风这个混蛋,还偷偷的买酒喝,真是气死我了,我有多少精力也伺候不了这一个大爷。”
我哑然失笑,董安妍气鼓鼓的样子,让我想起小时候站在无花果树下眼巴巴看江风和我在树上偷吃的那个小女孩,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过去的时光离我很近。
没有再多的言语,我只能很拽的对她坏笑,“安妍,谢谢你,其实我原来很想抱抱你的,不过你白大褂上细菌太多了,还是算了吧!”
出了医院,我只想一个人静静的走走,落叶在地上随风打转,水泥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几滴细小的水滴,我伸出手发现皮肤上有凉凉的触感,一个中年人边走边自言自语,“呦,下雨了呀,乖乖,看这天像是要下雪了。”
我仰起头,任冷风灌进我的脖颈里,天空有些泛青色的灰暗,阳光转瞬即逝,这样飘着细雨冷风的天,缠绵的哀怨。
想打个电话给唐君然,他的手机一遍一遍的占线,最后一次打过去的时候已经关机,我一个人茫然的站在新街口人来人往的地下道口,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迈出。
因为三年前最后那一天,亦是如此,从此茫茫人海,再见不再认。
我说过我喜欢他,电话那边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很久他才说出来,“对不起,水水,我只当你是我的小妹妹,如果我的举动给你造成了什么误会,我真的很抱歉。”
在雨中淋到透彻,然后一如既往的学习,生活,暑假回家他依然在机场接我,可是再也没有了那份亲密无间,我们彼此都有了芥蒂。
最后一次见到他,班长请我们吃饭,整个暑假我们就见了寥寥的两次面,思念反而越抑制越疯涨,在黑暗的夜,肆无忌惮的吞噬我的心。
我们在新街口分手,我手里捏着第二天飞去广州的机票,和他说再见,等我走到新华书店的时候,再也不能抑制的心痛,拿出手机,我对自己下了一个赌注——最后一次告诉他,我喜欢他,我想和他在一起。
可是他的电话就是阵阵的关机提示,我终于死心,茫茫人海中,好似天人永隔。
之后慢慢的,也只有信息,最后,就杳无音信。
回到实验室取电脑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几点了,冬天的夜晚总是来的太早,黑暗迫不及待的把每个人的眼睛蒙上,然后嬉笑着捉弄无知的人们。
熟练的取钥匙开门,可是钥匙卡在锁里,我又急又恼,顺手狠狠的拧了一下门把,出乎意料的是门居然“啪”的一下就开了,韩晨阳的侧脸印在我的眼底,他手边那杯咖啡的浓香弥散在整个实验室,温暖扑面而来。
他正在看我的论文,听到动静他轻轻的看了我一眼,然后低下头去,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你回来了,考试还有几门?”
我听见他熟悉的声音竟然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连心跳都难以抑制,我只能垂下头,背对他收拾书本,小声的回答,“还有两门,设计法和英语。”
他“哦”了一声,就没再说话,我偷偷的斜了眼睛去看他,他的右手端着咖啡杯,左手轻轻揉着额头,仿佛很疲惫的样子,还有他喜欢轻抿嘴唇,略薄的上唇微微翘起,有几缕调皮轻舞的发丝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那双薄凉凌冽的眼眸。
忽然,楼下有人大声的喊道,“下雪了,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场雪!”然后整栋楼的窗户几乎是一瞬间的打开,我听见他们喜悦的欢呼声,还有,黑暗中,雪花簌簌落下的节奏。
我只是隔着窗户呆呆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韩晨阳站起来,推开了窗户,冷风夹着雪花片扑面而来,手边的文件被风卷在半空中,然后缓缓的落在脚边,他背对着我,趴在窗台上,伸出手去接雪片,他衬衫上的袖扣是墨蓝色的,乳白色的灯光下,如同深海一般神秘。
轻轻的呢喃出声,“下雪了......”走到窗前,视线越过他的肩膀,我看到棉絮一般的雪花在空中飞舞,旋转,不知疲倦,永无止息。
他却没有做声,好久,等到我的脸和手已经被冷风吹到麻木的时候,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嘴角挂着玩味的笑容,“是呀,下雪了,江止水,你还欠我一句,欢迎回来。”
我走过去轻轻的把窗户拉上,只留一个细小的缝隙,但仍可以窥见窗外的景象,我甩甩已经冻僵的手,问他,“你不觉得冷吗?”
他摇摇头,“吹冷风可以清醒一下。”
我不知道说什么,转身去收拾散落在地下的纸张,然后把自己的论文装订好,放在他的手边,他的桌上摊了一大堆经济学的资料,我有些好奇,只是呆呆的注视了一会,然后他抬起头来看我,“你收拾那些东西,让我感觉你要出远门。”
干涩的嘴唇一张开,就舔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我勉强的笑笑,“我是打算回家住了,反正也要放假了,下学期也没有什么课,还是家里方便一点。”
他“哦”了一声,指指我的嘴唇,“少待在空调房间里,多喝水。”然后低下头去,继续手下的事情,我忽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想说点什么,气氛冰冷到了极点。
忽然电话响了起来,我看了一下来电显示是唐君然的,接起来也不说话,他轻轻的“喂”了两声,我才答应,他的声音有些倦怠无力,“对不起,刚才出了一点事情。”
我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就听见电话里传来呼喊声,“唐医生,ICU叫!”
“没事,你先去忙吧,晚点的时候我再给你电话行不?”
他似乎微微的愣了一下,然后答应,“好的,我有空打给你好吧,先挂了。”
他说的这样轻松,可是我心里的那块阴影越来越大,不好的预感也越来越强,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的勒在我的心口,让我心惊胆战。
似曾相识的场景,所以越发的如履薄冰,不是害怕悲剧重演,而是害怕所有的自尊和信念,再次被摧毁,体无完肤。
恰巧这时候江风发信息给我,“小妹,安妍惩罚我不让我吃饭,你晚上偷偷送点夜宵来吧,不然你哥在手术前就要饿死了。”
我噗哧一下就笑了出来,“知道了,你活该,我收拾东西回家做饭,你要吃什么?”
“糖醋排骨,如果再有红烧牛肉那就更好了。”
我不由的莞尔,无奈的摇摇头,准备回去收拾一下就去超市回家做饭,刚转身就看见韩晨阳托着脑袋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四目相接,他轻轻的哼了一声,“一会脸冻的跟冰一样,一会笑的灿烂,女人果然很善变。”
我刺他,“你管我,自己照照镜子去,你不也是经常一副欠债还钱的表情,别老是宽以待己,严于律人。”
他冷冷的“哼”了一声,顺手拿起挂在椅子上的外套,站起来指指门口,“你要出去不?要我送你吗?”
我扭过头去,恶狠狠的反驳,“才不要呢!”
“呵!”他似笑非笑的打量我,“看来我走了一段时间,脾气倔了起来了,我再问一遍,要不要我送,外面下大雪呢!”
我向窗外看去,黑沉沉的天空中雪花越飘越大,地面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雪,若是在往年的南京,这样的雪转瞬即逝,所以今年,会是一个不寻常的冬天。
立刻没有骨气的倒戈,“要,要,当然要。”
先去超市买了材料,他有些好奇,“怎么买这么多份的,你要请我吃饭也不要这么铺张。”
我瞥他一眼,“我是特意给江风开伙的,要不我就随便在一路边摊要碗盖浇饭或是水饺馄饨的,弄个茶叶蛋,叫个蛋花汤,滋腻滋腻的!”
“江风怎么了?那家伙好长时间都没跟我联系了。”
我指指他的眼睛,“江风,手术,这里,角膜盲,现在倒在省人民医院住院部。”
他眉头一皱,脸上浮起来难言的惋惜,“原来是这样,这么严重,他也不跟我说。”
我叹气,“他也不跟我说,要不是他偷偷跑出院,被医生抓到了我还真的不知道呢,我现在都没恍过神来,太突然了,像是场梦一样。”
他没有立即接话,只是轻轻的叹气,好久才自言的说道,“是呀,像场梦一样。”
超市人很多,也许大家都预计到了这场大雪之后的物价必定上涨,买猪肉的、买蔬菜的、买鸡蛋的地方挤的满满的,韩晨阳很耐心的排队,没有丝毫的不满。
我忽然很好奇他和江风的交集,拉拉他的衣角,“韩晨阳,你和江风怎么认识的?”
“四年前的圣诞party上,其实那时候两个人互相看的不顺眼。”他微微的露出一丝笑意,“没想到后来,呵,居然也成为很好的朋友。”
我抿嘴笑,“我晓得,那时候你肯定觉得江风太□了,江风又看你的灼灼桃花不爽。”
他居然不生气,很认真的纠正我,“江风一直挺□的,可是,现在没那么碍眼了。”一会儿,他又轻轻的说,“一直很羡慕江风洒脱,只是没想到,他居然也有无法启齿的事。”
“恩。”我点点头,“其实,我和他一样,总是选择自己承受,也不愿意别人为自己操心。”
他的眼光静静注视某一个方向,然后焦距在我的身上,“为什么?”
我挑挑眉,笑的没心没肺的,“你傻的,因为遗传!”
第一次到我家,也许是眼前的一片素白,韩晨阳显得很意外,他站在门口环顾四周,指指脚底,然后试探的问,“可以进去看看吗?”
我点点头,“啊——我家是不用换鞋的,我去厨房,你随意。”
我在厨房里忙碌,心思却在外面,等我去叫他吃饭的时候,他站在我的房间里,在我的书柜前静静的站着,我有些好奇,轻轻的戳戳他的肩膀,“看什么呢?”
“这个盒子设计很特别。”他指着那个盒子问,“很少见。”
我笑起来,颇有些意外,“那是当然,这是我妈妈的一个朋友送给她的,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绝版,小时候觉得好看就拿过来了,长大之后才知道是水晶,挺贵的。”
“里面装的是什么?”
我一愣,伸手去拿,“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呀,原来是这些小东西!”
盒子里面是我所有的耳饰,从小巧的耳钉到夸张的耳环,水晶的、景泰蓝的、纯银的、锆石的、珍珠的、软陶的,风格从复古到简约,有流苏,有JULIE,有波希米亚,散落在盒子里面,在乳白色的灯光的照射下,流光溢彩,细软的尽极妩媚、奢华。
他目光不着痕迹的从我耳边略过,再落到那堆耳饰上,“你没有耳洞?”
“恩!”我点点头,然后拾起一枚小巧的锆石耳钉,轻轻的用针划着手面,“所以很可惜呀,这样漂亮的耳钉是不能戴了。”
“为什么不去打一个?”
“不想,不喜欢。”
他饶有兴致的挑挑眉毛,“不喜欢什么?”
“其实我不喜欢耳洞,感觉它是一种残缺,可是这些耳钉却那么漂亮。”
“美丽总是需要代价的,尤其是女孩子。”他笑起来,“比如耳洞,比如高跟鞋。”
我不屑的撇撇嘴,“没必要为了漂亮委屈自己,比如高跟鞋,我也喜欢,可是穿不来,,耳洞,也许我是敏感体质,打了就发炎,很多时候好看的东西不一定适合自己。”
“好看的东西,有时候不一定要拥有,远远的欣赏也是件乐事。”
他没再说话,只是从那些耳饰里面挑出一个小巧的水晶耳钉,很简单心型,做工却是极好,纯净剔透的切工,在灯光下散发夺目的光彩,仿佛夏日清晨的第一颗露珠,镶嵌在出尘的荷叶上,他在我耳朵上比划了一下,认真的告诉我,“很漂亮。”
他的眼睛里透着不可思议的温柔,就像这颗水晶一样纯净透明,在他的眼睛里,我看到自己的左耳上,一枚耳钉熠熠生辉,我茫然的闭上眼睛,“的确很漂亮,可惜我不能戴。”
“会有机会的。”他笑着说,“不然你结婚时候就亏了。”
我一下子就想到了江风的话,也笑了起来,随声附和道,“是呀,亏了,为了不那么吃亏,我还是决定去打一个,可惜,不是现在。”
吃完饭和韩晨阳去人民医院给江风送夜宵,他老人家悠闲的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唱着小曲,我把饭盒故意放在他够不着的地方,调侃他,“江风,我看董安妍也没把你饿到哪里去呀,小日子过的挺滋润的似乎。”
他一下子就跳起来抗议,“哪有!我这是软抵抗,□裸的软抵抗。”
韩晨阳轻轻的笑笑,江风一下子就转移了话题,脸变的臭臭的,“我说,你倒是回来了,我以为你在北京醒握天下权,坐卧美人膝的日子过的乐不思蜀呢!”
韩晨阳一点都不在意,拉过凳子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江风,通常你的以为,是没有任何说服力的!”
江风立刻拉长了脸,指指饭盒,口气恶狠狠的问我,“小妹,你可别告诉我,我今天得跟这个家伙吃一样的夜宵。”
我满不在乎的撇撇嘴,“当然不是一样的,你的是他吃剩下来的。”
他们俩在屋子里面谈事情,我觉得无聊,便找了借口出去坐在走廊里,医院的晚上很冷清,冷清到有些荒芜,反而有种让人心生寒战的畏惧和忌讳。
而雪,纷纷扬扬的下着,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
耳朵上夹着一对珍珠耳环,时间长了便觉得不舒服,顺手取下来放在手心里把玩,这副耳环是唐君然送给我的,他那时候去无锡见习,告诉我,那里有烟波浩渺的太湖,千古流传的范蠡西施泛舟的传说和清晨的薄雾一样,虚幻而且真实。
如月色一般宁静、安详的光泽,镀在一颗颗的珍珠上,他告诉我的时候,我在广州的夜色中,无心手边的书本,关了宿舍所有的灯,让一缕月光轻轻的流泻在手边,前所未有平静。
我忽然很怀念这样的日子,也很想念那个送我珍珠的男人,于是我掏出手机,看了又看时间,没有任何信息和电话,心顿时就沉到了谷底,而他今天有些反常的表现更让我不解。
拨通了唐君然的电话,听着一遍遍的铃声,好长时间一个疲惫无力的声音响起,“怎么了,有事吗?”
我忽然就失了语言,心中密密麻麻的都是酸楚和委屈,口气不由的带了撒娇的娇嗔,“唐君然,你刚才说要打电话给我的,你到底在忙什么呀?”
他轻轻的叹气,那声“抱歉”在我听起来很是刺耳,“我心情有点不好,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先挂了,真的很累。”
“等等!”我急忙叫住他,尽极耐心的问,“唐君然,出了什么事了吗?为什么心情不好,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也不是这个原因,个人问题。”他回答的很干脆,“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觉,我先睡觉了,今天真的太累了,不想说话,晚安好梦。”
我还没来的及喊住他,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只留下“嘟嘟”的忙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那么讽刺,我不由的苦笑一声,轻轻的放下手机,走出住院部。
白色雪花在半空忧伤的飞舞,我闭上眼,感受冷风和冰雪的侵袭,我的眼前,是模糊的光景,流光变幻,看不见,只能感受到,我的掌心冰凉一片,雪花落下,汇聚成晶莹的水滴,我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心,包裹着一层冰凉坚硬的冰,任何感觉都无法破冰而入。
雪花,被风扬起,绕着我的手指打转,似乎永远没有停止的意思,这个城市最后的温暖都被这场冰封的大雪吞噬,最终被眼前流动的东西同化成没有色泽的苍白。
他不知道,不对,也许他比我更加的清楚,三年前,也是这样,最后一个“晚安”深深的扯断了我们之间所有的羁绊和联系,如今究竟我们其中哪个环节又出了出了错误,他不说,我永远不知道。
有时候,肆无忌惮的争吵,好过在无言的平静,我却没有勇气追根问底,更没有勇气和他,用眼泪、怒火相要挟。
始终,还是我爱的早了一点,多了一点,而他爱我,连我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如何能得知我四年的内心,荒芜并且平静的,如死水一般。
记忆中的那一地的凄艳,剩下的,也只是曾经的痕迹。
空气中有淡淡的茶香,若有若无,我想伸手去挽留,却知道,再浓烈的香味终会如雪花一样逝去,一股热源靠近我的脸庞,我猛然睁开眼睛,韩晨阳的身影猝不及防的落在我的眼眸里,我们之间隔着纷白的雪花,我轻轻的笑了。
他呼出的白气一下子把雪片打乱了,他温暖的指腹划过我的眼睛,他的声音低沉到虚无,“江止水,这是水,还是眼泪?”
我茫然的看着他,自嘲的笑笑,额前的刘海还滴着水珠,“哪里有什么泪,拜托,我是那种随随便便就哭的小女生吗?”
“是吗?”
“要你管吗?”我忽然感到一阵虚脱的无力,还有无可遁形的脆弱,通通化成看似坚强的伪装,我固执的转过脸去,“韩晨阳,拜托你离我远一点!”
说完最后一个字,诡异的静寂让我无力地闭上眼,全身的力气好像瞬间被抽离了似的,忽然,我的手腕被牢牢的抓住,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只看见簌簌的雪花落在他的肩头上,还有透过他的肩膀,金陵城的万家明黄,在洁白的雪夜里,如同珍珠的光泽。
如耳朵上的珍珠,在随他霸道、张力的亲吻下,轻轻的摇曳。
是冷与暖、冰与火的碰撞,丝丝腥甜的血液,渗透到我的口腔里,嘴唇上的干燥伤口,在被他近似虐待的吻下,大片大片的溃败,无可避免的疼痛。
灼热的温度,眩惑的味道,让我清晰的感受到他一如既往的强势,此刻的我只想挣脱,从困顿不清的关系中,要不清醒的面对现实,要不沉默的逃避。
总是无法迷醉在他的吻里,因为我实在是无力应付,我睁开眼睛,手指无法触及他的怀抱,我专注的看着那些雪花,我想起黄磊的那首《似水年华》。
——是什么让我们将爱弃而不顾。
在这大片的空白中,他对我说,“小孩子,你不明白,如果没有快乐,怎么会有幸福?”
我蹲下身去,伸出双手,固执的想去接一片雪花,最后只有晶莹的水滴,在手心彻骨的发寒,我轻轻的笑起来,“爱,是不是火的冰点,冰的沸点?”
让人如堕水火,两重天,命悬一线,心,不知道遗失在何处,痛苦,并且不快乐,也不幸福。
回到家,我躺在床上,看窗外光景下的落雪洋洋洒洒,不想做任何事情,随便抓本书打发时间。
王朔的《过把瘾就死》,没有重点的翻检,无聊兼失意。
桌上的牛奶已经有些凉了,我无意中端起来喝了两口,心口泛酸,甜滑的液体腥味十足,在咽喉处不肯流淌,恶心感直冲口腔。
我在厨房吐了天昏地暗,除了乳白色的液体,就只是干呕。
这一切都只有一个缘由,没有声响的手机,安静的电话,连心跳都卑微,在空荡的房间里,低声的哭泣,迫切的想找一个叫安全感的东西。
谁能够告诉我,我能不能为爱情投保,保的就是叫安全感的东西。
董安妍打电话来让我去医院,江风的手术方案已经确定,我约她吃饭表示谢意,她也不拒绝,随便挑了南大旁边的一家酸菜鱼馆。
我出门,外面的雪积的很厚,踩上去松软如棉花糖,鞋子陷下去,故意从那些没有人踏过的地方走过,有种新鲜自私的快乐。
快乐吗,我有些疑惑,天地间白色的一片,只有为了早上出行的需要而扫出的马路,灰黑色的横贯在城市里,其余都是洁白一片。
可是洁白,往往令人不安。
正宗的酸菜鱼,董安妍吃的正好,我觉得辣,不停的喝水,她饿的是没法了,吃饭都不抬头,我调笑她,“我以为你们眼科是最清闲的,怎么现在感觉你被调到ICU去了?”
“哪有真正清闲的!”她跟我抱怨,“眼科算是比较轻松的了,我还能溜出来和你共进午餐,告诉你,我以前的志向是妇产科,结果我去实习的时候,每天早上,包子还没到嘴里,就被叫去安排妇科检查,那几天我都快饿疯了,死也不会呆在妇产科了!”
我笑起来,手下不停的帮她挑鱼片,“怪不得人家说医生挺难找男女朋友的,像你们那么忙哪里有闲情伺候别人?”
她握住筷子的手忽然停滞了一下,眼色里有我看不懂的复杂,“是呀,是呀,一般都是内部消化的,可是总是有剩余,比如说我。”
我想开个玩笑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谁知道她认真的告诉我,“其实,我就是因为这样跟陈禛分手的,他总是抱怨我从来不会主动联系他,打电话我说很忙,有时候和他说话,说起医学上的东西,我兀自笑的开心,他却觉得挫败,后来,他对我说分手,和别的女孩子在一起,我才知道,有多难受多痛苦。”
“那时候天都塌下来了,他永远不知道我在他面前有多自卑,我这么努力,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更好的站在他的身边,可是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她苦涩的笑笑,指指自己的脸,“那时候都不知道自己会瘦成这样,看到饭就吐,这种减肥效果还不错吧。”
字字都力透回忆,还有感同身受,我想起自己,在那个男人面前卑微到尘埃,四年的纠葛,顿时再也不能言语,只觉得沮丧和虚无。
江风的手术方案给爸爸邮了一份过去,没一个小时就有了回复,有日本眼科教授权威的首肯,爸爸翻译成中文,老教授笑眯眯的陶侃我们,“本来不是什么大的手术,你们这么紧张,搞的我很有压力呀!”
董安妍会来事,从护士到老板全都关照了一遍,她送我去车站,我半开玩笑半是真心的说,“要是江风知道你这么关照他,会不会感动的以身相许呀?”
她挽我的胳膊,笑的没心没肺的,脚下嬉戏着积雪,雪沫飞溅到她的裤脚上,我听见她愉快和坦诚的声音,“止水,其实,我以前喜欢过江风。”
颇为意外的回答,我转头想去多问一些,她抿嘴笑,“小时候真的好羡慕你有这样一个表哥,我就想,如果江风是我哥哥多好呀,大了点,那种感情叫做喜欢。”
“那为什么…..”
“哎呀,5路车来了。”她连忙挥挥手,然后正色告诉我,“千万别跟江风提起来哦,不然他要是拿这事要挟我,他的眼睛也别想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