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衣服丢到洗衣部,她便离开酒店,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繁华的都市在圣诞夜五光十色,光怪陆离,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女孩子挽着男朋友撒娇,父母抱着孩子,小孩子吵着要圣诞老人手上的糖果,卖花的小姑娘穿梭在人群之中。
忽然,电话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声音却不陌生,“沈惜凡,猜猜我是谁?”
她有些好奇,“李介,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
那头“哎呀”了一声,“不好玩,这么快就被你猜到了,对了,你现在做什么?”
“在回家的路上。”
李介叹一口气,“这么无聊,今晚没活动,那你要不要过来呢?我和我师兄他们正在茶酒吧里面玩,就在广元路上那家‘尔雅’。”
何苏叶也在?沈惜凡转念一想,不是还有其他的人,没想到李介先来了一句,“还有其他的人,不过没事,待会介绍你认识,大家都挺好相处的,别犹豫了,大师兄要是见到你肯定会很惊讶!”
她被这句话打动了,答应下来,不一会她就开始有些反悔,这样那么突兀的去会不会有些冒失,但是她其实还是很想去的。
“尔雅”是那种清新的酒吧,是白领、小资喜欢去的地方。
她一进门,便看见一群人坐在最里面的雕花木桌旁,兴致勃勃的说什么,一眼就认出何苏叶,儒雅帅气,笑起来眼睛像新月,深深的单边酒窝,在人群中实在是太瞩目了。
李介看见她,向她招手,“这里这里!”
她走过去,李介一个个介绍,“都是大师兄的师弟们,还有一个小师妹。”
沈惜凡看见那么多男生中只有一个女生,很漂亮,张扬的美,美女站起来,“我叫方可歆,就是这里唯一的小师妹,学的是影像,现在是实习医生。”
沈惜凡坐在李介身边,她是自来熟,又是做酒店这样开放性的工作,自然说话风趣又有礼貌,不一会,大家便都混熟了。
何苏叶看着她,浅浅的笑,不刻意和她搭讪,但是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她。
一个小个子男生提议,“我们玩点什么东西吧,要不接字游戏?”
另一个说,“好呀,我们接方剂,输了的人就要被罚酒,芝华士十二年,够待遇了!”
沈惜凡立刻没了伸,什么“方剂”,她听都没听说过,求助的目光投向何苏叶。
何苏叶站起来,示意李介往里面坐,然后挨着沈惜凡,小声宽慰她,“没事,我帮你!”
李介看着他们,笑的狡猾,方可歆脸色微变,若有所思。
“四画开始,大师兄你先!”
“五苓散——桂枝、白术、茯苓、猪苓、泽泻,张铭,六画接下去。”
“芍药甘草汤,白芍药、炙甘草,七画,沈惜凡。”
大家都好奇的望着沈惜凡,只见她吞吞吐吐,“良附丸——高良姜,香附。”
立刻就有人笑起来,“大师兄,你帮她作弊唉,不行,你得罚一杯!”
李介挥挥手,“就让大师兄帮她,大师兄你一人说两个,然后沈惜凡你还得牢牢记着,大家可要加把油,把大师兄撂倒!”
她真没想到有这么多的中药,而且有些名字还很奇怪,绕口,她只能支支吾吾,“沉香降气散——沉香、甘草、砂仁、香附…还有…我想不起来了…”
无奈的冲着何苏叶眨眼,何苏叶并不恼,还是微笑看着她。
大家哈哈大笑,李介推一小杯酒到她面前,沈惜凡皱眉,旁边就有手接过去一饮而尽,她惊讶,“何苏叶,是我输了唉!”
全部人都看出端倪,纷纷撺掇何苏叶,“大师兄怜香惜玉!”只有方可歆脸上有些不自在,故意别过脸去喝水。
沈惜凡倒是不好意思,心里暗暗感激,何苏叶若无其事,提醒她,“看来我要挑简单的名字了,太长、太烦的你都记不住。”
她只得讪讪的笑。
玩到十一点多才结束,沈惜凡没有想到和这群人处起来轻松愉快,大概医生的性子多半是细心认真,学中医的更是心思细腻,懂得为他人着想,所以和他们说话、相处,有种被照顾的感觉。
先前在酒会的不快,一下子就没有了,现在看什么,都是美好的。
沈惜凡走在前面,不时回头跟何苏叶搭话,“何苏叶,你今天说的方剂好像里面都有沉香这个药,为什么?”
何苏叶笑笑,“觉得你比较像这味药!”
她好奇,回头等他,然后小心翼翼拽他的衣角,“为什么?”
“沉香,就是沉香木,又叫女儿香,既是一种上等的木材,又是一味中药,沉香气味芳香,主辛散疏通,入肾、脾、胃经,是行气药中最上等的药材。沉香神秘而奇异的香味集结着千百年天地之灵气,馥郁、幽婉、温醇。觉得跟你很像,品性都是那种时间越久越让人体会,越挖掘越觉得欣喜。”
说话时候,何苏叶脸微微红起来,可能是因为酒精的缘故,他说话有些大胆,倘若是平时,他便是不会说的那么直接的。
但是其实自己也没有喝多少,还十分清醒,只是今天第一眼见到沈惜凡,他心没来由的跳了一下,然后看着她灿烂的笑容,和他一起作弊时候的狡黠,输掉游戏时候的无奈和调皮,心情无限的好,就像被吹起的气球,快乐满满的膨胀。
路灯把沈惜凡周身笼在光晕之中,白衣白裙,然后一件长长的风衣,她似乎很怕冷,不停的跳来跳去,乌黑的头发上下舞动。
何苏叶忽然有种奇怪的念头,跟她在一起时候心情会很好,不管是她精明干练的一面还是迷糊无奈的样子,他都觉得有趣,越深入,越有东西可挖,越是有惊喜。
圣诞夜,果然特别的煽情。
沈惜凡犹豫半天终于说出口,“何苏叶,我发现跟你在一起就特别开心,没理由。”
他笑起来,意料之中,他难道不知道她滴溜溜的眼睛都往哪转,喜欢不经意的瞥他,然后又若无其事的收回来,跟他说话会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才相处几次,她就表现出对他的好感,他居然不排斥,有时候还暗暗希望再明显一点。
今天晚上,足够明显。
有时候下楼去买东西会想,不知道沈惜凡这个小妮子会不会在超市,她应该多吃一点水果,而不是那些饼干之类的;有时候写论文到一半,会抬头往窗外看,不知道小妮子家住在哪,小区那么大,上次只看到她向F区那走去;小妮子会不会再失眠,或是折腾出别的什么病来,哼哼唧唧的又跑来看病。
他有些惊讶,但是随即又释然,何必考虑那么多自己该不该把她挂在心上,既然挂着了,那就挂着吧。
只是他不确定,那是什么样的感情。
对张宜凌,他有些依赖,因为是她,把他从深渊里拉出给他温暖,这场爱情中,他们都习惯接受对方的好,尽管相较,她并不爱他。
很奇怪,对沈惜凡,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了一种叫责任的东西。
只是因为她比他小?
郁金香
早上六点没到的时候,何苏叶就被电话铃吵醒了,他一接起来,那边一个女孩子心急火燎的喊:“刘医生,快来抢救!18号床的病人怕是不行了!”
他立刻愣住了,刚想告诉她打错了,对方又是一阵道歉,“不好意思,打错了,打错了!”
他哑然,笑笑挂了电话,躺在床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干脆起来。
冬天早晨天亮的极晚,快六点的天还是灰蒙蒙的一片。他一手就着热牛奶蘸面包吃,一手翻着论文,眼睛不停的扫视,他越看越堵,叹气:李介那小子越来越会偷工减料了,这样的论文拿去交给老板,也不怕被剥皮。
顺手抓起笔大段的划掉无用的内容,打电话给李介。
李介正在值班室睡的天昏地暗,电话一响立刻吓的魂飞魄散,一看是何苏叶,便开始抱怨,“大师兄你内分泌失调呀?那么早就起来!”
何苏叶愠怒,“臭小子写的什么论文,怪不得不敢亲自交给老板,你拿笔出来我给你念着,让划掉就划掉,让重改就重改,想过就不要废话。上班时候我去住院部那,你到时候电话联系我。”
李介乖乖听话,笑嘻嘻,“我就知道大师兄不忍见我水深火热。”
早上去住院部,他本不需要去查房,但是因为他给一些病人开了中药辅助治疗,便是要去问问药效,然后再对症下药。
走到内分泌代谢科病房,几个医生、护士围在一起小声嘀咕什么,有个医生看见何苏叶,招呼他,“何医生,你说怪不怪,明明昨天好好的人今天说不行就不行了?”
他沉吟了一下,“早上六点多是你们病房急救的?”
“可不是,甲亢突眼病人,刚入院两天今天清晨就去了。”
“甲亢心衰?”
另一个医生接话,“没准真是,当时谁知道,只是入院观察,现在大家都怕医院惹官司,唉,你说咱科室最近邪门不,一个星期连去了两个病人,一个甲亢突眼,另一个心衰肾衰,都要元旦了,整个病房愁云笼罩,人心惶惶。”
一个年轻的小护士接口,没大没小,“还好没再爆发什么非典,比起那个这个算什么?”
何苏叶心里一惊,两个资深的医生脸色突变,护士长训斥小护士,口气严厉,“别乱说话,该干啥干啥去!”
有护士在病房门口喊,“主任来了!”立刻大家“呼啦”的散开,何苏叶摇摇头,径自去值班室找李介。
非典,好久没有被提出的词语,那年,全国都为之色变的疾病。这家全国百佳医院当然也不例外,不光是非典病人接连呼吸困难,休克,最后死亡,一些医务人员也接连染上了这样的疾病,倒在自己工作的地方。非典初期,死亡率几乎为百分之百。
那是多么惨淡的一年,在这家医院工作过的人都知道,每个人都曾经那么靠近死亡,熟悉的,不熟悉的人接连倒下,他们的遗体连同任何一件遗物一并火化。每个人都觉得,他们真实的存在过,然后又不留痕迹的消失。
冬天的阳光总是朦胧,像是晕染在天上却不存在一样,怎么也照不进病房。何苏叶仰望天空,心,徒然被拉出一个缺口。
他想,去看看妈妈。
母校和医院离得很近,几乎就是隔一条马路。那年,学校封校,许多同学试图从后墙爬走,后来都被逮了回来隔离,最后还给了处分。自己曾经也想这样做,不仅仅是因为他好久没有回家,而且他生命中至亲的两个人都在这家医院。
但是,他不是害怕这场天灾,他只想知道他们在医院里好不好。
终是未遂。
斑驳的红墙上面,曾经夏日盎然的爬山虎早没了绿意,学校药剂房里面传来熟悉的中药味,操场上枯草丛生。老校区好久没有被打扫过了,如今都是研究生和博士生的天下,来来去去都不见几个人,只有那栋五层的办公楼时常有医学界的泰斗、专家、教授出现,多半是表情温和,面带微笑。
他敲门进去,恭谨有礼,“杨教授,李介的论文我给他送过来了。”
老人笑呵呵,“何苏叶?李介那小子怕是自己不敢拿过来怕我把他臭骂一顿?来,先坐下再说。”接过论文,翻了两页,“李介那小子进步不少,不对,小何,你帮他改过了?”
何苏叶只得点头,老人摘下眼镜仔细询问,“真的不打算读临床那边的博?一心要改去中医内科,做顾平的博士生?”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了,我已经跟顾教授谈过了,大概年后就可以读了。”
老人很惋惜,不住的叹气,“可惜一块临床的好苗子,被中医挖走了,这下你爷爷得笑的高兴,你爸爸怕是气得要跳脚了。”
他笑笑,“我本来就是一心想学中医的,和家人无关。”
老人点头,“也好,现在年轻人很少学中医,再这样下去,祖国的传统医学都会匿迹了,我们都知道你很争气,好好读!”
聊了一会,他起身要走,杨教授喊住他,“对了,小何,能不能帮我个忙?”
何苏叶点头,“杨教授您说吧,我尽力而为。”
老人笑起来,“别那么紧张,不过是美国那边大学来个教授做场讲座,不过倒是对中医很感兴趣,我跟顾平说过了,先把你要过来忙这件事,你看有时间不?”
他笑起来,“没问题,不过您要记得请吃饭!”
中午下班后,何苏叶去花店,辗转了几家才买到了郁金香,搭上公车去郊区。
墓园,是个鲜有人至的地方,但是几乎每个人一生之中都会来过,而且最后的归宿,也是于此。所以,人们总是希望,来的次数越少越好,毕竟,看着熟人离去,是件悲伤而又无可奈何的事情。
他久久凝视着墓碑,妈妈在对着他笑,记忆中,妈妈总是微笑着。
“苏叶,爸爸妈妈要去上班了,乖乖在家不要乱跑,饿了桌上有面包和牛奶。”
“苏叶,考试没考好没有关系,只要努力就可以了,不哭了,乖!”
“苏叶,妈妈知道对不起你,妈妈工作太忙了,没有时间陪你,甚至连去你家长会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可是苏叶还是很争气的长大了,而且还那么优秀,妈妈很为你骄傲。”
他心里一阵酸涩,眼圈一下子红了,听医生说妈妈离去的时候,仍是微笑着说,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我的儿子,苏叶,你不要怪爸爸,是妈妈自己愿意去的,别怪他。
可是,他还是怪了爸爸,他心里有个死结,时间越长越纠结,如今怎么也解不开。
他把郁金香放下,伸手去触摸墓碑,一尘不染。
他思绪绵长,一旦开始,断也断不了。
“妈妈,爸爸仍是一个星期来看你两次吗,你知道吗?我好久没有见他了,不知道他好不好,你知道不?”
“妈妈,我决定去读中医了,虽然爸爸一心希望我读心血管内科。你知道吗,我高考的第一志愿是中医,但是被爸爸擅自改成了中西医结合,所以我才会对他很有成见。”
“妈妈,我很喜欢中医,大概和爷爷有关,小时候就喜欢看他摆弄中药,给人看病,后来有一天坐在摇椅上跟我说,苏叶,你的名字是就是一味中药。中医,不仅仅是中药,也是一门学问,各味药各种名称,有苦有甜有酸有辣有辛,然后制成药剂,各有各味,各有对症,但是其中治病医人的错综原理,如人生,没有几人能参透。”
午后的阳光突然颓败下去,阵阵冷风开始吹起,郁金香的花瓣在风中摇曳,似乎有要下雨的迹象。
他起身,冲着墓碑微笑,妈妈,我先走了。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老城区的爷爷家。
何苏叶的爷爷是极有名的老中医,祖上据说可以追溯到明清时期的御医。以前是中医药大学的校长,后来又被调去卫生厅任厅长,退休之后,一直过着半隐居的生活。
何苏叶这个名字便是由他起的。
何苏叶进门之后并不直接去书房,就着院子里晒着的药材逐个闻起来,倒是何奶奶先看见了他,“老头子,苏叶来了!”
此时何苏叶正在对着一种药材皱眉,何爷爷站在他身后提醒他,“是郁金香根,你小子学那么多都忘掉了呀!”
他不好意思,小声嘀咕,“平时都很少用到这味药,多半把它当成观赏性植物。”
何爷爷“嘿嘿”蹲下去,拾起一块在手上把玩,“化痰透脑丸,启膈散里面都有,味苦,平,无毒,行气解郁、凉血破瘀。治胸、腹、胁、肋诸痛、失心癫狂、热病神昏、吐血、尿血、黄疸。你看看,小子学艺不精。”
何苏叶正色,“我打算转去中医药学院读博,中医内科,导师是顾平。”
何爷爷诧异,“那个老匹夫!小时候天天跟我掐架那个?他可严厉了,以前学生都喊他家叫灭绝道长,小子你去了之后非得掉层皮!”
何苏叶并不接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手中的郁金香根,轻轻的说,“爷爷,我今天带了郁金香去看妈妈。”
很长久的沉默,何爷爷站起来,“你好久没回家了,也去看看你爸爸,虽然我是他爸,是你爷爷,但是你爷俩的事,我插不了手,虽然你爸爸有很多做错的地方,但是…唉…”
他点头,却有些迟疑,“我抽空去吧,爷爷别操心了,其实我也有错,但是一时很难说清楚。”
何奶奶在客厅喊,“老的小的,都吃饭了,苏叶,今天有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何爷爷手忙脚乱的收药材,喊他,“小子,要下雨了,快去把药都收进来才准吃饭!”
何苏叶觉得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院落里尽是药材,还有蜜丸的香味。曾经偷吃蜂蜜被罚晒药材,然后那天突然下大暴雨,自己和爷爷奶奶乱做一团的收药,虽然药材没有被淋到,自己成了个落汤鸡,还感冒了几天,但是那几天,他天天都有蜂蜜吃。
蜂蜜罐总会见底,但是他相信,蜂蜜是不会见底的。
何苏叶走的极晚,半路上,已经开始下了小雨。
从公交站下来,还有一段路程才能到家,他并不着急,只是慢慢的在雨中行走。今天一天,他过得很累,很压抑,过去的事情在脑海中反复,他有些无力受挫的感觉。
他想淋淋雨,清醒一下。
忽然,一把蓝色的雨伞遮住了他的视线,他回头看,沈惜凡正在笑着无措的解释,“哎呀,何苏叶你太高了,伞够不着,你愣着做什么,没看见我举的很辛苦!”
她微湿的刘海搭在额前,脸上是一片笑意,她穿着蓝色的棉衣,牛仔裤运动鞋,左手上捧着大捧的郁金香,清一色的紫色,右手费力的举着伞。
他连忙接过来,心里有些东西在慢慢的融化。
每次看见沈惜凡,他都觉得她很快乐,起码是无忧,他有些羡慕她,沈惜凡很喜欢笑,就是生病也是一副笑眯眯“反正能治好,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
她的笑靥在大捧的郁金香中,真的很甜美。
只是他觉得那捧花很刺眼,他突然介意起送她花的人,脱口而出,“谁送的?”
沈惜凡一愣,翘起嘴角,“什么谁送的呀,酒店刚办了一位千金小姐的生日酒会,剩下的郁金香全被我拿来了,怎么样,好看不?”
何苏叶笑起来,这是他今天第一个真心的微笑,“很漂亮,真的!”
她用手拨了一半过去,“喜欢就拿一半过去,反正不要钱的!”
他把伞向她那一边倾,牢牢遮住她,“哪有女生送男生花的?傻瓜!”
沈惜凡看看何苏叶,再看看自己,“嘿嘿”干笑两声,“这样就好了,何苏叶你先把花都拿着,然后把一半递给我,说,沈惜凡小姐,请您笑纳,这不就成了?又合情又合理!”
结果他真的拿着一半的郁金香回家,他觉得自己有些傻,但是很奇怪,他第一次这么有心的伺候那大捧的郁金香,找花瓶装起来,浇水,丢一颗维生素C进去。
他是个植物盲,从来对那些花儿草儿无心顾忌,连仙人掌他都养不活。
只是,他希望,这一捧郁金香的花期能够长一点,等到枯萎的时候再把它们的花瓣风干,做成书签,应该会很美。
妈妈也是最喜欢郁金香,恰巧她姓郁,名年香。
他开始思索,是不是要和爸爸好好谈一谈,关于自己,关于未来。
角落里撑着那把蓝色的伞,小妮子家原来在F区2单元7栋301,有一个看起来很和气的爸爸,会跟他说小伙子回去喝点板蓝根别感冒了,以及他没见着,据她所说正在处于更年期、八卦的妈妈,很平凡又很幸福的家庭。
有时候,在他不大的时候,他会想,如果爸爸妈妈不是主任和护士长会怎么样,是不是他就不要自己做饭,对着空荡荡的家里说爸爸妈妈晚安,是不是自己不用为难的和老师解释为什么没有人来参加家长会。但是,他很早的时候就学会了接受现实。
不是认命,他知道,独立,迟早都要学会,早一点和晚一点没有什么区别。
他是个早熟的、懂事的孩子。
只是他原来巴望有一天,家里会变得很热闹,有爸爸妈妈的欢声笑语,但是现在都成了奢望,他觉得小妮子身上有的那种家庭的幸福感,是他欠缺的,也是他渴望的。
他想靠近她,汲取温暖。
红糖
早上吃早饭,沈爸爸无意中问起:“凡凡,上次和你一起走的男生长得可真俊,他叫什么名字?”
沈妈妈正在盛粥,一听到此等八卦,眼睛立刻就亮了,沈惜凡暗叫不好,果然沈妈妈开始撺掇她,“凡凡,谁,是谁,给你娘说说?”
沈惜凡正在叼着一根油条,口齿不清顺便蒙混过关,“一个医生…”
沈妈妈听得真切,确切的说是花了十二分的分辨率去理解,她微微愣住了,李介很帅么,长得是挺有个性的,但是以她阅人无数的审美观念来看,李介真的不算是帅,她只当是男人看男人与女人看男人角度是不同的,并不知道沈爸爸所言是他人。
沈妈妈有些飘然,刚张口想继续下去,沈惜凡把碗筷一丢,抓起大衣,“我去上班了,先走了。”然后几乎是小跑行军的夺门而出。
沈爸爸“哈哈”大笑,“咱女儿不小了,也到了想男人的年纪了,看看,不好意思了。”
沈妈妈得意,榨菜在嘴里嚼得风生水起,“都是我的功劳!”
沈惜凡开完晨会,夹着笔记本走出会议室,刚准备上电梯,林亿深喊住她,“沈经理,等等,我有事找你!”
她觉得奇怪但仍是走过去,丁维和许向雅也凑上去,林亿深笑眯眯,“元旦时候咱有什么活动呀?”
丁维叹气,“不偏不倚的排到我值班,什么活动?在套房里面开party,化妆舞会?”
许向雅接话,“不是十点才交班,有的是时间,就去酒吧坐坐吧,别搞大强度的活动,咱这把老骨头能受的住么?”
沈惜凡咋舌,“什么叫大强度的活动,象牙你想做什么?”
许向雅若有所思,“大强度的就是说高体力、高消耗、高难度的,比如蹦迪之类的,俺老了,比不上年轻娃娃们,经不住折腾的。”
其他人均“哦”了一声,脸上恍然,尤其是丁维,一副“原来是我不纯洁”的表情,“许向雅,我们都想歪了,但是不是我们的错,你说话太有歧义了!”
许向雅叹气,泫然欲泪的样子,“我也想花前月下呀,可惜没人呀!”
话音未落,只见林亿深和丁维两个人表情扭曲,死死憋着笑,“许向雅你可以闭嘴了,再说下去就太有深意了。”
倒是沈惜凡半天才反应过来,凑着许向雅耳朵说了四个字,许向雅又羞又恼,“我靠!你们两个败类!中国文化的流氓!”
四个人年龄相仿,是酒店高层管理仅有的小字辈,自然志趣相投:沈惜凡和林亿深大学时候是校友,但是不同级,不同专业;丁维因为家庭原因早早就进了社会,论历练、人情世故都是四人之中最强;许向雅则是背井离乡,大学毕业后在这座城市独自闯荡。
沈惜凡还记得自己去面试的时候,林亿深坐在大厅中闲散自得、心无旁骛的样子,他给人感觉既深沉威严又平易近人,看上去有着特别的风度。直到后来有人喊“林经理!”,她才知道原来他不是来面试的,他已经是高层管理人员了。
然后再次遇见他,是报道的时候,他拿着自己的简历笑,“小师妹,你不会连大学时候校学生会的公关部部长都不认识吧?”
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室友天天挂在嘴边的“曾经校草——林亿深”原来是他,在大学里横着走,没人敢挡道的。后来私下里两个人相熟,他叫她“小凡”或是“师妹”,她心情好的时候叫他“师兄”,不爽的时候便是懒得理他,倒是林亿深十分好脾气,不和她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