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感叹,“有个女医生随行真的不错,细心,对待我们就像对待病人一样。”
方可歆不好意思笑笑,眼睛一直在向外飘忽,强风伴着细碎的雨星,把她的额发全数打湿,她伸手去摸,手心一片冰凉,原本包扎好的伤口透出殷殷血迹。
在厨房帮忙,她坐不下来,也站不定,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头渐渐浮现,胃里泛酸,强压下想呕吐的念头尝了两口粥便丢下勺子,摸出手机按下那个熟悉的号码。
无人接听的回应更让她害怕,她不断的安慰自己,自己太敏感了,俗话说关心则乱,何苏叶没事的,可能只是有事耽搁了,也许就在一下秒,他就会推门而入。
锅里的薏苡仁翻腾,一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她觉得自己再也撑不下去,烦躁、不安、慌乱织成一张密密的网,让她没法呼吸和思考。
忽然,院子外面一阵骚动,有人大声呼喊,“医生们,出事了!快打120!”
身子重重的颤了一下,寒意从脚底一直窜到大脑,她慌忙的丢下围裙跑出厨房,院子里两三个当地人,拉着医生就往外面跑,“何医生,他人是找到了,可是现在昏迷中,身上还有几处瘀伤,我们又不敢动,生怕外行坏事,只是找了几个人守在那里。”
一瞬间痛的无法呼吸,但是身为医生的警觉让她立刻清醒,“我也去!”
从卫生院到村头的几百米的路,她从来没有觉得有这么漫长,遥遥的不知尽头,周围的一切都烟雨茫茫,她只得尽力的奔跑,再跑,仿佛错过一秒,就错过了一世。
她眼前一片迷茫,只有这样一个念头在她脑子里盘旋,何苏叶,只要你没事,我只要你没事,如果上天让我放弃一切,我都愿意。
村头已经有几个人围在一起,看到他们跑来万分欣喜,“医生来了,来了!”
为首的医生冲上前,她也围上去,眼前的情景让她差点把持不住落泪。有经验的医生看了一下,“脑震荡,挫伤,外表看没什么大伤了,不知道有没有内出血或是脑部移位。暂时还不能做最好的打算。”
那个人,闭着眼睛,像是熟睡了一般,却给她永远不会醒来的错觉。恐惧,绝望,冷到及至,无法呼吸,连神志也不是很清晰了,模糊的视野中是一片朦胧的灰暗。
所有的人只能祷告救护车快点到来。
不知道多久,忽然一阵警笛声让所有人精神为之一震,随即救护车打开,几个医生抬着担架下来,熟稔的把何苏叶抬上去。她也跟着跳上去,“我跟他最熟悉,还是我去吧。”
雨水已经把她的眼睛打的睁不开,仍是勉强的睁着看医生给他量血压、测脉搏,头脑中全是嗡嗡的杂音,她拼命的告诉自己,镇定,镇定,快给邱天打电话。
摸出手机,费劲全力按下号码,那边邱天很快回答,“方可歆,什么事?我在值班。”
像汪洋江流中的浮萍抓住了一地的根,她终于有了可以依靠的人,一阵激烈的痛楚从全身各处尖锐地爆发出来,濒临崩溃的边缘,她颤抖得厉害,连牙齿都发出咯咯的声响,“邱天,快,快赶去军区总医院,何苏叶,出事了,皮外伤不甚明显,暂时昏迷,还需要进一步的确诊。还有,通知他爸爸。”
邱天毕竟是老练,“我知道了,你稳住情绪,我马上就去,千万别慌!”
毕竟是军区医院,急救速度很快,等确诊何苏叶只是轻微脑震荡,骨折后,立刻被送往VIP病房。一切只等病人清醒。
这时候,方可歆全部的力气都被抽空,扶着墙壁缓缓的划下,她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哭,但是她已经筋疲力尽了,无力再撑下去。心里一牵一牵的痛,一切都是影影绰绰的,眼泪顺着脸直淌下来。
这么长时间都忍着的痛,都在得到他平安的消息后烟消云散。
只要他平安,只要他幸福,没有什么不可以妥协退让的,难道这不是爱一个人的形式,只要他平安幸福,自己才能幸福。
直到有一个人轻轻的喊她,“方可歆,方可歆,别哭了,他没事,没事。”
她不肯抬头,声音沙哑,“我知道,我只是控制不住,邱天,让我安静一会。”
邱天叹气,却什么也没说,静静的站在一边,空荡荡的走廊中,只有他们两个。何苏叶病房的门开了又合,没有人注意他们。
良久,方可歆开口,“邱天,师兄,是不是喜欢沈惜凡?”
“恩。”
“打电话给她吧,告诉师兄出事了,他现在一定最希望看到她,也许他知道她来了他就醒了,我现在只想他清醒,然后,然后不管他不理我或是继续把我当小师妹,我都不在乎了。”
“小姐,现在都十二点钟了,明天我一定打电话去。”
“邱天——”
“嗯?”
“你觉得沈惜凡喜不喜欢师兄,她会不会再像张宜凌师姐那样,伤害师兄?”
“不知道,只是你师兄喜欢人家喜欢的很辛苦的。”
“邱天,如果我把沈惜凡叫来,师兄不会怪我吧,以他的个性,肯定不愿意她伤心的,万一他生气了不睬我了怎么办?”
“没准你师兄心里还挺高兴的,说不准的。”
“邱天,师兄要是喜欢沈惜凡,她也喜欢他,多好。”
“那你呢?”
“我——我能怎么办,两个人的爱情剧里总是不会缺少配角,也总是不需要配角的,到场了,剧终了,除了笑着退场,别无选择。”
“方可歆,别这样说,说的我心里难受。”
“邱天——”
“嗯?”
“我饿了…”
就这样吧,她对自己说,再等下去已无意义,女人一生能有多少年华去等待一个永远不会把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的人。年少轻狂已过,她的青春已经被挥霍在刻骨却无回应的爱恋上,所剩无几,她的人生还漫漫,会出现一个爱她、疼她、呵护她的男人。
单恋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可是也是最幸福的事,毕竟那个时候,我们都没有后悔单恋过这样一个人——对自己来说独一无二的人。
最后,我们微笑着祝福他,即使再留恋,心痛,笑容再勉强,也要放手。
可是我们都知道,爱过他,是曾经做过最好的事。
龙眼
似乎过了很长时间,他睁开眼,雪白的墙面,墙壁上的空调呼呼的吹着,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个圆圆的脑袋砸在雪白的被褥里,哭的凄凄惨惨,“小叔叔,你醒了,我以为你一睡不起了呢,吓死我了。”
然后就是邱天的声音,半是宠溺半是无奈,“小鬼,你叔叔不过是轻微脑震荡,不过他比较贪睡,现在才醒。”
何苏叶松了一口气,“这么说我现在在医院,哪家?”
邱天白他一眼,“你老爹的医院。你出了事他们第一个联系的就是军区总医院的救护车。要喝水不,我给你倒去。”转身去找杯子。
何守峥眼圈红红的,一脸委屈的看着他,何苏叶想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发现左手被打了石膏,右臂上纱布缠绕,自言自语,“摔的不轻吗——邱天,我的急诊观察报告,给我看看。”
何守峥递给他,他接过去看,“查体:血压左上肢105/60mmHg,右上肢110/60mmHg,脉搏 50次/分,呼吸 13次/min,体温35.7度。伤者轻度昏迷,四肢多处有伤口,有出血。右下肢有淤血。生理反射存在,病理反射未引出。X光检查发现左上肢臂部右侧桡骨掌端上7cm骨折。MR辅助诊断轻微脑震荡。处理:吸氧(5L/min)、5%葡萄糖250ml静脉滴注、检测血压调整滴速、清理伤口、固定骨折位。”
还好不是很严重,但是也是他人生的头等衰奖了。
难得见邱天这么婆婆妈妈,好似三天没说话一样,“你知道你睡了多久,整整一个晚上,家里只通知了你爸,还没敢告诉你家长辈。小鬼早上来的,看到你就哭的稀里哗啦的,怎么劝也没用,课都没去上。还有方可歆,一路把你送回来都累倒了,在值班室躺着。”
他起身给自己倒杯水,继续唠叨,“李介、苏杉还在蜜月中,吓得差点就飞回来,你老板也来看了你一次。等等!”他竖起一根指头,“这是几?”
何苏叶奇怪,“一!”
两根指头,“这是几?”
“二!”
三根指头,“一加一等于几?”
他终于忍不住爆发,可惜缺乏中气,“二!邱天,你怎么那么无聊,我醒来了也不见你叫个医生给我瞧瞧,也不给我家人打电话,穷在这里跟我废话,安什么心呢?”
邱天吓得跳起来,“我!我告诉你,你不要打我!事后也不许。我把这事告诉沈惜凡了,我知道你会骂死我的,但是我忍不住,我不告诉她我会发疯的,我会备受良心的谴责的,我会被自己鄙视的,我会成为千古罪人的。你别急,别坐起来,估计她马上就到了,我先帮你找医生去!”说完,嗖的一下出门了。
只剩下呆滞的何守峥和情绪复杂的何苏叶,小孩子自言自语,“邱天叔叔好坏的,我差点就上当了,一加一,明明是等于二,为什么我当时想说的是三呢?”
神经内科主任来查房,询问了一下情况下结论:“小何,没事的,皮外伤,磁核共振做过没问题,不过住院观察一下也比较好。”然后摊手笑笑,“院长的指示,没办法。”然后又带着一群学生浩浩荡荡的走了。
邱天倚着衣架调侃,“还好没伤到脸,那可就麻烦了,对了,你腿上也有些擦伤,最近下地走路可能有些困难。”他自顾自说,忽然发现何苏叶脸上的表情突变,不由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头去,沈惜凡满头大汗的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下面的发展让他瞠目结舌,沈惜凡见何苏叶呆呆的看着自己,犹犹豫豫吞吐出一句,“我是谁?你还认识我吗?”
立刻明白了这位小姐的意思,邱天大叫冤枉,“我可没跟沈惜凡说你失忆了,真的,不是我说的,我只说你脑震荡,我先出去了,沈惜凡你要给我做主呀!”说着把何守峥往外拖,“愣在那做啥电灯泡,要树立良好的社会主义荣辱观,以做电灯泡为耻。”
何苏叶哭笑不得,“丫头,你是不是看港台言情剧看多了,你以为轻微脑震荡都得失忆呀,医院每年送来的脑震荡昏迷的病人,没几个失忆的,最多不过是选择性失忆。”
沈惜凡走近他身边,声音都颤抖,“你记得我吧,没骗我吧。”她的手指轻轻的划过他打着石膏的左臂,眼泪不受控制的倾泻而下,滴在雪白的石膏上,身体还在不住的颤抖,“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不敢来,我害怕你万一失忆了记不得我了怎么办,我怎么办…”
她的身上每一个细微的抖动,都仿佛雕镂线条起伏在他的眼中。于是,他起身用能活动的手臂圈住她,小心翼翼地,像是在拥抱一片易碎的水晶,如丝的细腻,记忆中的温情一点一滴地浮现,心动了,被她的眼泪又搅碎了。
何苏叶安慰她,“不哭,不哭,我不是好好的在这里,没事了,我答应你要陪你去求平安符我不会失言的,我这不回来了吗,别哭…”
这下更刺到她的伤处,沈惜凡一听,眼泪掉的更厉害,“你说话不算话,说话不算话,你说要回来的,我要你平平安安的回来,你想吓死我呀…”
“别哭,别哭…丫头,别哭了,我…”他现在才觉得自己词穷,实在不会安慰别人,只得乖乖闭了嘴,安安静静的搂着她,任她哭。
过了好一会,沈惜凡终于把担惊、后怕、委屈种种情绪一股脑的哭出,眼圈红红的无措的望着何苏叶,“我…我…情绪失控…对不起…”
他宽慰的笑起来,失血让他的脸看起来有些苍白,“我知道,我都明白,别再哭了,对不起,我不应该食言的。”
她脸迅速的升温,不知道如何回答的时候,恰巧护士推门进来喊到,“3床换药。”
沈惜凡急忙挣开他的怀抱,转身去把眼泪擦干,看着护士给他换完药,然后支吾到,“何苏叶,你有没有吃饭,饿不饿?要不要我去给你买?病人应该吃粥吧!”
邱天头伸进门缝偷偷笑,“我要吃水岸的海鲜炒饭,罗宋汤。”
何守峥仔细想了一会,“还是麦当劳的儿童套餐吧,那个有玩具,姐姐一定记得帮我要。顺便帮我再带一个和路雪的千层雪,要巧克力香草味的。”
何苏叶清清嗓子提醒何守峥有些得寸进尺了,沈惜凡笑吟吟的按住他,“小孩子,计较什么。除了你们的还有谁的,我一并一起打包来了。”
“还有方可歆。”何苏叶笑笑,“我想吃红枣枸杞粥,能不能做给我。”
邱天噗哧一下笑出来,冲着他们俩挤眉弄眼,“哦——爱心便当,沈惜凡我教你用枸杞摆一个心的造型,好不好呀!”
“谢谢,不需要!”沈惜凡忿忿的回答,她眼睛里的水汽还没完全消散,半是嗔怒半是害羞瞪着邱天的样子让何苏叶不由得看呆了,直到她走出病房后何守峥喊他好几声时候才回神。
何守峥委屈又无辜的望着他,邱天连忙安慰何守峥,“你小叔叔没事,这只不过是脑震荡的后遗症。”
然后就陆续有人来看他。
他奶奶捏着他的手,惊魂甫定,“虽然是轻微脑震荡,但是我们也怕你万一醒不了或是有什么后遗症,幸好现在没事。”
何苏叶心里酸涩,“奶奶,我没事了,让你们担心,真是对不起。”
何爷爷仍是板着脸,“好好养病,老伴我们别打扰他休息。苏叶,这件事你做的不错,我们不怪你的。”
他有些奇怪,“爸爸呢?我醒来就没看见他。”
“听说现在还在手术室里面,早上有个心脏搭桥手术。”何爷爷向他解释,“你爸爸工作是在太忙,还有,我听你爸说你要出国。”
他点点头,“有这个打算。”
何爷爷叹气,“听顾老说,你选了心内科。”
何苏叶斟酌了一下,“这件事我跟爸爸谈过了,他看过我的研究生毕业论文,他认为中西医结合专攻动脉粥样硬化很有前途。”
何爷爷若有所思,“既然你爸爸同意了,那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你们爷俩之间的关系应该缓和了吧。”
何苏叶轻轻笑,“是,应该吧。”
家人走了之后好一会,沈惜凡拎了各式的饭盒出现了,邱天和何守峥都歪在椅子上睡着了,何苏叶面露歉意,“看把他们累的,你吃了没?”
她点点头,“我回家后吃过了,这是我做的红枣枸杞粥,当然没有你做的好。晚上我再给你送点别的,鸡汤,还是骨头汤?”
何苏叶笑笑,“皆可,我不挑食。”接过勺子,眼前的红枣枸杞粥浓厚香甜,让他食欲大动,仔细的品尝了一口,忍不住笑起来,“里面有还有龙眼和蜂蜜,对不?”
“这个——”沈惜凡紧张的解释,“我专门查了书,龙眼补益心脾,养血安神。你不是失血了吗,我就想有没有可以煮粥的东西,没搞错吧?”
他连连赞赏,“恩,好吃。丫头,中医药学的不错,基本上可以理论联系实际了。”
沈惜凡坐在他旁边托着脑袋抿起嘴微笑,正午的阳光穿透树阴,照在她身上投射出一半的影子,遮住了他的手。
他感觉,似乎她仍在自己怀里。
下午时候,他刚睡醒,睁眼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窗前,出神的注视着窗外的风景。
他出声,“方可歆?”
方可歆闻言转身,有些惊讶,“师兄,你醒了呀,我没把你吵到吧。”
“没有。”他努力的撑起身子,轻轻的笑,“我要谢谢你,那天辛苦你了。”
方可歆不好意思,“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只要你没事就好了。”
她笑起来很坦然,眼神清亮,何苏叶隐隐觉得今天的她有些不一样,但是具体感觉也说不出来,以往,她看他的眼神里面有种复杂的情愫,现在,荡然无存。
“师兄——”方可歆眨眨眼,“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当然。”
“你喜欢沈惜凡是不是?”
“啊——”何苏叶觉得意外,完全没有想到是这样一个问题,随即他不好意思笑笑,“怎么你们都看出来了。”
她捂着嘴笑,“邱天说的还真没错,你们两个真的不是一般的迟钝,算了,算了,我也不就是问问而已,对了,听说你要出国了?”
“是呀,又是邱天说的?”
“恩,邱天还担心你会抢他饭碗呢,他说自己最近半夜做梦时候总是有人在他耳边喊‘小天天,你江郎才尽了,速速让位给小何同志’。”
何苏叶极度无语,“这家伙,我的研究方向又不跟他一样,乱说什么东西。”
“师兄,沈惜凡知道你要出国吗?”
“应该不知道吧,对了,你们都没有告诉她吧?”
“你不让告诉我们谁敢多说一句,对了,我马上要回学校,老板找。”
“那好,回去好好休息,我没事了,谢谢你。”
方可歆轻笑一声,转身走到门口,忽然停下脚步,手握在门把上,却没有拧下去。
“师兄,我走了,你一定要幸福。”
低沉的声音,淡淡的口吻,却是千斤重负卸下后的轻快,带着一丝顽皮的不甘,何苏叶忽然领悟到了,她站在他面前,却似相隔万里,那种感觉叫放手。
原来,这个女孩子终是走出过去,一夜长大。
“方可歆!”他急急喊住她,“其实邱天他——”
话还没说完,换来她一阵轻笑,“打住!打住!感情迟钝的人没有资格说别人,师兄,我走了。”她手上一带,门,轻轻合上。
从今以后,我们都会幸福的,我相信,一直相信。
晚上,沈惜凡来看他,何苏叶正在上网,页面是宾夕法尼亚大学,沈惜凡好奇凑过来看,立刻把脑袋缩了回去,“天哪,又是英文,再看我就要彻底的疯了。”
何苏叶乘机捉住她的手,“我有件事跟你说一下。”
她一愣,然后含糊半天,“那个,何苏叶你能不能别拉着我的手说,我会有压力的。”
何苏叶轻轻松开,直直的看进她的眼睛里,“丫头,你能不能,认真的考虑一下我。”
一点创意都没有的告白,甚至都没有一句“我喜欢你”,平淡简单却实在。
可是对沈惜凡来说所有人的告白都没有他的一句请求来的动心。他诚恳的问你,带着试探的口吻,尊重你的意愿。这样的尊重,是带着“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意味,无论结果怎么样,这个男人都会默默的接受。
这样的男人,应该会给她久违的安全感。
但是忽然沈惜凡有了一种想捉弄他的念头,这样一个男人,感情藏的太深,太好,总是那么淡定自若,从不见他慌乱无措。
她垂下眼帘,眼神闪躲,犹豫了一会,“考虑什么,根本不需要考虑…”
何苏叶的脸色微微变了,这句话他在心里默念了千百遍,直到说出的时候心里都一直忽上忽下的,他最不喜欢做没有把握的事,但这一回不得不让自己赌上一把。沈惜凡的回答让原本没底的一颗心开始发凉。
只是没想到,她随后笑起来,“考虑什么呀,何医生,今天我大哭一场还没让你发现我喜欢你,我做人也太失败了吧!你还非得让我说那么直接吗?”
何苏叶嘴巴微微张着,觉得心中有万千朵花绽放,想开口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我…”
沈惜凡别过脸去,觉得自己刚才确实有些大胆,她一辈子都没有说过那么直白的话,今天算是破例了——这个迟钝的男人。
气氛忽然变得暧昧,空气中都是香甜的味道。
他的手指轻轻的环绕上她的手掌,坚定的,温暖的,仿佛在诉说一个无声的誓言。
“何苏叶,我以为你都明白了呢,害我白白高兴了一场。”
“我不是故意的,中午邱天他们都在我又没能问出口,再说,你不明说我怎么能知道。”
“何苏叶——”
“恩?”
“我看到了那本书了,那些药方你是什么时候写的?”
“啊——哦,是上次送你回来写的,你以前的病历我这都有,那些方子有的我敢确定,有的我打了一个问号,如果抓药还要结合实际病症,适当增减。”
“对了,你刚才很紧张是吧?好差劲的告白!”
“对不起,这句话我也是第一次说,没什么经验…”
走在医院的后花园,何苏叶感觉沈惜凡的手有些冰凉,他知道她一直是这个体质,不管春夏秋冬总是手脚冰凉。
龙眼、枸杞、红枣都是补血补气的食品,她亲手为他煮过的粥,等他出院之后他也会为她熬上一碗,也许只有寥寥几次机会了,因为即使他们都去了美国,也是相隔遥远。
这样一个喧闹的城市,华灯初上,黑夜的街道,像一个巨大的黑白雕塑,很多街灯照耀着,很多高楼映衬着,很多暧昧的人影攒动,成为一条街市流动的风景。而他们却安安静静的牵着手,在城市的一隅互相温暖。
再等一年吧,他想牵着她的手,在烟花烂漫、草长莺飞的季节,对她,对着上天,在所有人面前,说出那句“我愿意”。
是的,我愿意,陪你历经岁月悠长,陪你看尽浮华变迁,那一定是最好的事。
竹叶
沈惜凡回到家,沈爸爸正在书房写学习报告,她犹豫了一下,终是推门进去,“爸,我想跟您说件事。”
沈爸爸停下笔,摘下眼镜,笑呵呵,“说吧,我听着呢。”
她微微的眯起眼睛,上扬的嘴角泄露了她的小幸福,“爸,我喜欢上一个人,那个人很好,人好,对我也很好。”头脑中不由得闪过何苏叶的身影,笑意更浓了。
沈爸爸自然开心,“好呀,好呀,爸爸支持你,来,跟我八卦一下你的男朋友。”
沈惜凡噗哧笑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哎呀,老爸你见过的,就是那个很帅的中医生。”
“哦?”沈爸爸却一点都不意外,哈哈大笑,“是那个呀!我当时就觉得你们看上去挺配的,没想到…哈哈…不错、不错,那个小伙子我看不错!”
“可是——”她的笑意敛去,认真的说,“可是,我还有几天便要走了,一去就是一年,而且课业也很繁重,实话说,我真的,不是很有信心。”
“傻孩子。”沈爸爸笑笑,“你对谁没有信心,是你,还是他,是因为以前的事吗,过去的就过去了,还去想做什么。一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沈惜凡咬着嘴唇,一言不发,沈爸爸拍拍她的肩,“别想那么多。既然决定了就要对自己的言行负责,你努力了这么多年,如果轻易的放弃我想你也会后悔的;如果为此丢失一段感情,爸爸认为那个男人也不值得你去喜欢。这是考验你的时候,也是考验他的时候。”
她表情严肃,若有所思,“我也是那么想的。”
沈爸爸语重心长的告诉她,“坦然面对生活,让该发生的发生,不苛求,也不逃避,这样生活也不会为难你的。”
结束了谈话,她一个人回到房间,静静的躺在床上,按住心口,轻轻的叹气。
其实,不是我对他没有信心,而是我对自己没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