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娘只管低首拨弄着右手腕上的翠玉镯子:“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质库虽是靠息钱过活,可是老先生你想一想,就算一个月五络息钱,你们一年纯利也不过是六贯钱,可是若现下我当死给你们,一转手何至于这点子钱,如此钱来即快又多,何必死守着规矩赚小钱。”
老掌柜道:“娘子的帐虽算得不错,一来小老儿并不是东家,二来,不瞒娘子说,这信安府看着繁盛,能舍得买这支簪的人家实在是少,咱们店里盘下了这支簪,我还要托人送到京里卖,这中间费花钱不说,还要欠人人情,不如死守着点息钱自在。”
这话听着有怨气啊!润娘端着茶盅心里暗道。想当初自己不也是因被领导轻视,言谈间难免就带了酸气,得过且过的混日子。后来实在是受不了那口气,才自己开了家书吧。如今这老头的语气倒与自己如出一辙,看来他在这里很不得用啊。
“即这样,我也不为难老先生,老先生做不得铺子的主,自己的主还是能做的吧!”
老掌柜不解地望着润娘:“娘子,这话甚意思。”
润娘但笑不语,抬眸瞥了眼那小学徒。
“你先下去。”老掌柜心领神会地挥退了学徒。
润娘吃尽残茶,放低声音:“老先生,我若将簪子直卖于你,如何?”
“卖给我!”老掌柜惊诧道:“娘子这是何意?”
这老头还真能装,你不明白我的意思,能遣退了学徒?润娘虽然腹诽,嘴上却道:“典给质库,我吃亏,老先生也不得好处。如此两害之事何必要行?可若卖于老先生,你我都占便宜。”
老掌柜连连摆手:“这等背主图利之事如何使得!”
润娘看着他不动如山的身子,继续道:“老先生这可是言重了,难道做了恒丰质库的掌柜,就买不得东西了?再则说了,这也算是日行一善,我不到万不得已,也不能拿了先母的东西来典当。家里十来口人,要吃要喝的,六十贯钱支撑得几时?老先生若是不买,我这日子着实是过不下去了,老先生只当是救济咱们吧。”
老掌柜搓着手,眉头拧成了结,只不做声。润娘看着这情形,心知只他必会应下这桩买卖的:“老先生这般不肯答应,不过是为了全东家的情义,即如此,我就当死给质库,介时簪子出了手,贵东家做惯了大买卖的,还能算不出这笔帐来。”
“哼!”一声微不可闻的冷哧在润娘耳旁拂过,她略弯了弯嘴角,继续道:“老先生说的原也不错,别的质库自不敢接死当的,怕东西在手上转不出去。然恒丰质库又不是小店号,还怕找不着买家,果真放出风去,莫说是信安府,就是京里的店家怕是也要争着抢着同恒丰质库做买卖呢。”润娘语速极慢,边说边留神老掌柜的神情,只见他面团似的脸庞一点点的沉下去:“我也知道贵东家是家大业大,哪里把这点小买卖放在眼里,因此一时顾不到也是有的,贵东家即托了老先生做掌柜,定是倚重老先生的,老先生且接我了这笔买卖,不用老先生说贵东家还能不明白-----”
“罢了!”老掌柜挥手截断道:“如今巴家不比从前了,谁还有功夫听我一个老头儿说话。小娘子,这支簪你开价几何呀?”
润娘淡淡一笑心道,就知道这老头会上钩,不过这价钱么,润娘还真是没有底,正要自迟疑,知盛附耳低言,润娘听罢,点点头道:“老先生是个爽快人,我也不开价,八十六贯钱,图个彩头!”
老掌柜沉吟一会,道:“七十八贯,娘子买便买,不买便请吧!”他站起身摆出送客的样子。
“好,七十八便七十八。”
“如此,娘子在此少候。”言毕老掌柜转身挑帘而去。
过得一会,见他捧着个小包袱走了出来,先放了张契约在几子上:“娘子请过目。”他解开小包袱,里头二十八贯散钱,并五张十贯的官交子。
润娘将契约同钱一并交给知盛,他先看了细看契约,拿起交子用手摸了摸,又对着光晃了晃,果然每张交子里都有根细若发丝的银钱,尔后回禀润娘道:“都对了。”
润娘点了点头,在契约上签字画押,将钱收起。才站起身,忽然下腹一阵绞痛,一股温热自体下涌出,脸色登时刹白,润娘深吸口气勉强忍住,谁想才迈了一步,便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娘子-----”
“阿嫂-----”
秋禾惊恐的叫嚷声、周慎号啕的哭喊声、易嫂子低低的悲泣,所有的慌乱一瞬时都如浮云般飘散于远方。润娘只觉得身子一阵一阵地发冷,突然她感觉到一团火热将自己围住,她清楚的知道,这是一个男子的怀抱,只是此时她只能本能地抱紧、靠近。
正文 七、逼嫁(上)
初冬的午后静谧无风,大把的阳光从窗格子透进来,大半张炕都被晒得暖融融的,尺余阔的窗台上摆着几盆案头菊,一团一团的金黄挤在阳光下,热闹非常。炕几的红泥小炉上“咕噜”“咕噜”地滚着姜丝茶,丝丝袅袅的水雾氤氲迷蒙。
润娘坐在炕上与鲁妈学做针钱,想给孩子缝两件小衣服,她原以为自己前世十字绣做得好,再说了润娘也应该会些针钱,何况衣服样式又是鲁妈给裁好的,自己不过缝一缝问题应当不大,没想到润娘这丫头竟然没学过,害她做了大半日,针脚略有些不齐不说,统共连一只尺余长的小袖子也没缝好。
不过慢就慢些吧,反正有的是时间。三日前她气息奄奄从信安府回来,着实吓到了家里老人,听说她险些小产,华叔华婶是又惊又喜,次日天不亮,华婶就同铁贵往信安府去了,回来的时候那小骡车摆得满满的,华婶还特地费了一贯多钱给她称了一斤阿胶,每日早间给润娘炖一盏。现如今,华婶是连房门都不让她迈出一步,头几日润娘还乖乖听话躺在床上,今朝实在是躺不住,浑身酸软的不行,她苦苦哀求后,华婶才准她到外间炕上坐着。
可是呆坐着又没意思,润娘先看了几页子书,偏这家里的书竟是些子曰诗云,看得她直犯困,无奈之下才偷着学做针钱,虽做得不大好,可凭着她前世做十字绣的劲头,倒不会犯困。
“哎,娘子歇一歇,吃口茶吧,做久了仔细伤神了。”这几日鲁妈总是哀声叹气,忧愁烦闷。
鲁妈的心思润娘倒是知道,自己正是花朵一样的年纪总不能守一辈,早晚要再嫁人的,如今凭空的多出一个孩子来,往后怕是难找到个好人家了,再则若生下个男孩,周家怕是不肯放人的。总之,再嫁之事因着这孩子的到来是困难重重了。
润娘刚得知自己怀孕的时候,也甚是吃惊,她怎么也没想到,遗腹子这样狗血的剧情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不过想想,连穿越都发生了,还有甚么是不可能的呢?再说了想要一个孩子,不是自己一直的梦想么,在上一世她甚至准备去领养一个孩子,如今这个孩子也算是与自己血脉相连。她轻抚上平坦的小腹,这里竟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她已开始期待。
润娘丢开做了一点的小衣服,吃了一口茶,靠在迎枕上歇息,见鲁妈愁容满面的,正想说两句话安慰她,就见秋禾端了碗糖霜蛋进来,见炕几上的针钱,笑道:“我劝娘子赶紧收了的好,不然叫华婶子看见,又要一顿唠叨。”
润娘横了她一眼,道“你别吓唬我,我不过是听两句车咕噜话,你倒是要小心了,华婶子不定怎么教训你呢!”她看了眼碗里的鸡子,怕是有两个呢,想起前几日吩咐华婶给知芳一天煮个鸡子,她就心疼成那样,如今竟又这般舍得,可见她把周家的血脉看得多重了,润娘心里一暖,眼睛圈就要红了,忙侧过身吩咐鲁妈道:“妈妈,分一半给芳姐姐送去。”
鲁妈待要劝,心知无用,只得答应了,自去拿了碗来分了一半,端着下剩的往围房去,润娘吃了一口牛奶似的蛋汤,忽然稍起身冲鲁妈的背影吩咐道:“妈妈避着些婶子,小心倒叫芳姐姐挨训。”
秋禾本坐在对面收拾针钱,听了这话“扑哧”一笑:“娘子再大声些,还避谁呢!”
润娘瞪了她一眼,气鼓鼓地不做声,只管勺碗里的蛋花吃。也许是因为自己较先前随和了许多,秋禾这丫头话渐多了起来,不比原先那般小心谨慎了,私底下两个时也敢取笑她这个主子了。
“这只袖子莫不是娘子做的?哎哟,娘子这手脚可够快的呀!”秋禾拧着小衣服,歪着脑袋笑盈盈地瞅着润娘。
“去你的!”润娘捉起炕几上的碎布头,朝秋禾掷去,恨声发狠道:“小蹄子,你给我等着,别叫我捉着半点的错处!”
秋禾拈了针替润娘做了起来,且正儿八紧地道:“若是个妞儿,我倒要好好教她些针钱,免得将来到人家家去,针不知道线不清楚的,叫人家笑话。”
润娘丢了白瓷汤匙,撇嘴道:“我的辛苦养大的宝贝闺女是给人家做针线的么!甚么到人家家去,将来我就招上门女婿,留我闺女在家住一世,看谁敢笑话她!”
秋禾道:“娘子这话说的,将来小官人当了家,留不留的哪里由得娘子。”
润娘哼了一声,道:“他敢不留,皮不揭了----”润娘这里话未说完,外头就传来周慎的声音:“阿嫂,阿嫂----”喊声未歇,小家伙已滚到润娘怀里了。
易嫂子吓了一掉:“阿哥,可不敢这样,伤了小阿哥怎么好。”
“小阿哥?”周慎单薄的小手轻抚上润娘的肚子:“阿嫂真的有小阿哥在里面么?他是怎么进去的?”
“嗯,这里面住的不是小阿哥,是大妞儿。”润娘握着周慎的小手轻按在肚腹上:“以后你要心痛她,宝贝她,待她好。”
秋禾忍不住笑出来:“阿哥,你可记牢了,不然可有你受的。”
周慎撇了她一眼,摸着润娘的肚子:“不用阿嫂说,我也会对大妞好的!”
润娘听了,高兴得了不得一把将周慎抱着怀里,在他的小脸上狠狠的香了一口:“真是阿嫂的乖宝!”周慎的小脸“唰”一下变得通红,轻轻挣开润娘的怀抱,睁着双大眼极是郑重地道:“我已经长大了,阿嫂肚子里的大妞才是乖宝。”
三人听了微微一怔,旋即都笑了起来,周慎的脸越发的红了,润娘强忍了笑,道:“是,是,是,咱们家三郎是大人了,开春阿嫂就送你去上学堂。”
“上学堂?”周慎眨了眨眼睛。
“是啊,上学堂。噢,对了,三郎上学堂了得准备新纸墨笔砚,再缝一个好看的新书包。”
秋禾笑道:“新书包,娘子做么,若如此三郎怕是要招人笑话。”
润娘看着她,阴笑道:“我知道你针线好,留在我身边实在是可惜了,明朝我就让华婶去跟媒婆打听打听,有好人家早些打发你去。”
秋禾登时羞红了脸,恼得直跺脚,啐道:“当着三郎的面,娘子嘴里胡说甚么。”
润娘笑道:“这有甚么的,若你怕外头的人不知根底,咱家知盛、大奎总配得过你。”
易嫂子也笑道:“娘子这话说得极是,拣个闲空真真的提一提。”
秋禾捂着脸,一扭身子跑了出去。
润娘犹还不放过她,探着身子向窗外叫道:“你到底中意谁,好赖也说一句,我也好帮你去提呀。”
看着秋禾落荒而逃的背影,润娘笑得比窗台上的案头菊还要灿烂:“还你以后还敢不敢取笑我。”
易嫂子却道:“秋禾模样又好又能干,年纪又同那两个小子相当,不比外头寻的好----”易嫂子还待要说,忽见润娘斜眼看过来,忙住了口不敢再说。
润娘略觉着讶异,易嫂子素来是寡言少语的,是一个很没存感的人,今朝怎么突然话多了起来,记忆里秋禾是被华婶捡回来的,较易嫂子早几个月,这两人莫不是有甚么关系么,可是平日也看不出甚么呀。
润娘不由动了心思试探:“难得秋禾这孩子聪明伶俐的,我是想多留她几年,将来总不会亏待了她。”
易嫂子讷讷地笑了笑,道:“她的事自然是娘子做主,我不过白说一句。”
润娘还待要说甚么,忽听得外头传来吵嚷之声,听着像是华婶在同人争嘴,润娘眉头一皱,这几日来华婶他们是异常小心,惟恐惊扰到自己,断不会为了些些小事同人在门口争吵,莫不是那些族人又来生事了。
“嫂子,你去瞧瞧甚么事,值得这么大小声的。”

嗳。”易嫂子答应着退了出去。
润娘转头见周慎还在旁边,笑了笑:“阿嫂今朝教你下一种棋,以后到了学堂你可以教你的同窗一起玩。”说着同周慎一齐清空炕几,她从针线篮里拿了裁衣物的炭笔,又抽了一根线,用炭笔在上头来回画了画,一头自己拿着,一头交给周慎,两头固定后,伸手在线中央一弹,炕几上便现出一条线来。
周慎看得惊奇无比,跃跃欲试,润娘便由他去,不大一会,炕几就变成了棋枰了。润娘拿起在炭笔在中间画了个小三角:“这个棋叫五子棋,我的符号就这个,不论是横、竖、斜,谁最先连成五子便是赢家。”
周慎接过炭笔,停在小三角边上。
“随你想画个甚么都成。”
周慎闻言便画了个小方框,尔后将炭笔交还给润娘。周慎毕竟新学乍练,几子下去,便被润娘堵得无处下子,他正苦思冥想,鲁妈挑帘进来:“娘子,老安人来了。”
“老安人?”润娘愣了一会,才明白她说的是润娘那个被扶正的后娘陈氏,登时冷了脸,道:“她来做甚么,就说我身子不好,没精神招呼她。”
鲁妈为难道:“老华家的已拦了她许久了,她硬要往里来,说有话同娘子说。”
鲁妈话音未落,就听外头一个妇人高声说道:“我来瞧自已女儿,莫说你不过是个奴才,就是你家官人活着,也不能拦着我。”
易嫂听了便牵了周慎出去,他二人前脚出去,后脚就进来个年近四十的妇人,一身的珠光宝气不说,那香粉味熏得润娘直皱眉头,忙用帕子掩了鼻子,身子也向里头挪了挪。
苏陈氏偏还凑到润娘面前,拉住她的手,涂得血红的嘴一张一合:“我给娘子道喜来了。”
润娘抽了抽手偏挣不开,又不敢太用力了,鲁妈正想上来拉,华婶进来了,一看这架势慌忙道:“安人有话坐着细说吧。”她同鲁妈两人几乎是生拽着她坐到下首。
润娘拣起那做了半只袖子的婴孩衣衫继续做,苏陈氏倾着身子,极力的凑近润娘,几乎要爬过炕桌了:“上回我同娘子讲得那事有准信了,钟员外说了只要娘子点头,三媒六聘大红花轿抬娘子过去做正房大娘。他家里好几十顷的地不说,还在信安府上开了好几家买卖,哪一年没有几千贯钱的进项,娘子过去了,只管享福就是了。”
“莫不是做胭脂、油膏的钟员外?”鲁妈忍不住问道。
“除了他还能有谁,你不知道,如今他也不光做胭脂,年初又开了两家铺子做粮油干货的生意,真正是个大财主。”
“可他的年纪------”
苏陈氏顺手将帕子向身前一带,登时扬起一阵香尘:“哎哟,老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年岁大些更晓得疼人,况且他家再没个长辈,咱们娘子过去就是主母,家里上上下下对她都得恭恭敬敬的。若真再给个年轻小子,家里上有公婆要侍候,中有妯娌要应付,下头指不定还有小叔子小姑子要照应,娘子还不遭罪死了。再说了,我瞧他对娘子是真真的是上心,这不事情还说定呢,他倒先送我一枚珍珠的戒指。”她将手伸到润娘面前,显摆她戴在无名指上的那颗小指大小光华四溢的珠子,爱不释手的不住地抚摸,笑得眼角上的鱼尾纹都对能夹死蚊子了:“娘子瞧瞧,我是一世也没见过这般大的珠子,且又圆润光彩也好,旁的人见羡慕得了不得,我同他们说,倒是咱们家娘子有福气,我跟着享福罢了。”
谁想润娘头也不抬,只管低着头做针线,只当是没听见,华婶站在一旁原还有些焦急,见润娘这付神情,便放下心来了。苏陈氏见润娘不搭理自己,忍住心中不快道:“我的姑奶奶你也吱个声呀,只管做甚么针线,将来嫁进钟家,哪里还要你自己动手。”
华婶一面给那妇人倒茶,一面笑道:“老安人不知道,咱们娘子怀了小阿哥了,她那是给小阿哥做衣衫呢!”
“甚么!”苏陈氏几乎惊跳了起来:“她怀了孩子了!”
华婶笑道:“正是呢,我们也是前几日才晓得,正要去府上报喜,恰巧老安人就来了。”
苏陈氏脸色变了几变,忽的指着华婶,冷声呵责:“我晓得你们的心思,不就是想要咱们娘子给你们那福薄命薄的小子守节么,亏你们敢动这样的心思,也不想想咱们娘子才多大点年纪,你们这是要毁了她一世呀!”
华婶听她这般刻薄周恒,也沉了脸:“咱们何曾拦着了,娘子果然要改嫁,也轮不上我们来说三道四,只是娘子肚里的却是周家的血脉,总要生产了再说改嫁的事。何况,如今咱们官人才刚下了葬,哪有这么急着就改嫁的。”
苏陈氏死命啐道:“生产了!”她尖锐的嗓门直冲屋顶:“钟员外就是看重她年纪轻又不曾生养,果真弄个拖油瓶出来,就是给人家做小人家也还要思忖思忖。你少同我扯,当初要不是你们花言巧语的哄骗,我肯把一个花朵似的女孩儿嫁给你们家那病秧子,如今你还要拦着她,你们到底安的甚么心,难不成她孤苦一世,守一辈子寡就称了你们的心合你们的意了!”
华婶被她逼得直退到墙角,浑身不住的打颤,鲁妈扶着华婶,向苏陈氏道:“安人且少说一句吧,娘子身子弱经不得吵闹呀!”
苏陈氏瞪着双眼,指着鲁妈骂道:“离了苏家才能几日,你眼里就没了尊卑了,敢拦我的话了!”
鲁妈低下头连道不敢,华婶强撑走上前,道:“安人这话我听不明白,我们何曾说一个字的谎话了,官人身子不好我们早就同安人说过,是安人说,人好是顶要紧的,身子不好慢慢调养就是了-----”
“我原以为他不过是身子弱些,哪晓得竟这么不中用,咱们润娘嫁过来才几日呀,他就呜呼哀哉了,统共做了几日的夫妻呀,就想润娘替他守一世的寡!这也太黑心欺人了吧!”
此时家里人听得屋里吵闹,都守在外头,华叔听了这话,揭了帘子进来,哆嗦着嘴道:“安人,做人可要凭良心说话呀!”
这一下直如捅了马蜂窝了,苏陈氏挥着手臂撒泼大喝:“良心!你们黑了心烂了肠,硬拦着润娘不肯她改嫁,倒是咱们良心,这还有天理么!”说到此处她拍着炕几,放声干嚎:“当家的呀,你去早啊,人家就这般欺负咱们这孤儿寡妇,硬拦着润娘不让她改嫁,成心要害她一世呀!”
屋里三个人,鲁妈是不敢再做声了,华老夫妻俩个早气得脑袋发昏,哪里还说得出话来,润娘由她嚎了一阵,放下针线,轻飘飘地问了一句:“闹够了么?”
各位亲们,偶码字真的有点辛苦啊,各位,你们看了好歹留个话呀!是好是差,出个声,我也能改进不是!
正文 八、逼嫁(下)
润娘声音虽轻,却清楚地传进每个人耳里,苏陈氏停了干嚎,抬眼望着润娘有些发瞢。
“如今我肚子里就是有了块肉,依二娘要怎么办呢?”润娘靠着迎枕,眉稍眼角带着笑意,苏陈氏的心里却禁不住有些发虚,挨上前道压低了声音道:“瞧你的身子也不过才两个月,一剂药下去不就爽静了,你年纪又轻,将来还怕养不下孩子来。”
“你-----”华老夫妇又气又急,挣上前死拽着苏陈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却说不出话来。
润娘却越发笑得欢了:“二娘还真是给我出了个好法子。”她言犹未了,华老夫妇险些晕死过去,双双扑到在地,涕泪齐下:“娘子,千万使不得呀!”
苏陈氏霍地站起身,喝道:“甚么使不得,你周家不是还有个小官人么,又不是绝了门户,何苦非拦着咱们润娘。”
润娘倒了一盏姜茶,端到唇边细细吹拂:“二娘的意思是要我手刃亲儿,就为嫁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财主?”飘忽如云的语气恍如一把尖刀抵在苏陈氏的咽喉,她心中一沉,道:“话怎么能这么讲,你肚子里的不过还是团血块罢了,哪里就谈得上手刃亲儿了。”
一抹冷笑浮于润娘嘴角,文秀的面宠陡然间阴森了起来:“难道一团血块就不是我的骨血了?若如此,二娘当日为何就能凭着一团血块做上苏家主母之位?”
苏陈氏闻之愕然,面上渐笼起寒霜,迎着润娘那直视的眸光,道:“这些年来,我自问并未有半点苛待你,你口口声声只唤我二娘,我也不同你计较,你又何苦当着奴才给我没脸。”
“奴才!”润娘失笑道:“你以为你是谁?”润娘放下茶盅,站起身来,盯视着苏陈氏,一字一字往外蹦:“不过是个侍妾罢了,连姨娘都算不上,况且你这侍妾的位置还是爬床爬出来的,不是看在父亲面上,我会唤你一声二娘?别忘了,你还欠我娘一条性命!”
最后那一句,润娘几乎要砸到苏陈氏脸上,看着她惨白的面色,润娘登觉通体舒畅,不论身体的主人是谁,对这个勾引男主人气死女主人,并且堂而皇之占据主母之位的妇人都有着与生俱来的忿恨。
华老夫妇同鲁妈都看得傻了,虽说数日前,对着两位长辈,润娘也甚是强硬,可毕竟还是有礼有节,哪像今日般,甚至连“爬床”这种话都说出了口。
苏陈氏气得也顾不得羞了,叫道:“甚么爬床,我本就是通房丫头,是你娘日日霸着员外,我不过偶尔一夜陪侍,你娘就那么过不去,生生气的早产,自已死了与我又有甚么相干。再说了员外明公正道地把我扶了正,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润娘怒极而笑:“好,好,好。”言毕,扬手甩过去一个巴掌。打得苏陈氏目瞪口呆,半晌才捂着火辣辣的脸,怪叫道:“你敢打我!”做势要去揪润娘,她又哪里近得前,华老夫妇并鲁妈早将润娘护在身后了,苏陈氏越性撒泼坐在地上,蹬着双脚拍着大腿,哭嚷道:“老员外啊,你睁眼瞧瞧啊,亏得我当她亲生女儿一般看待,她联合外人欺负我,嘴里刻薄我也就罢了,如今都动上手了,我活着还有甚么意思,倒是跟你去了的好。”
润娘先前是气得急了,这会冷静下来,自悔不该动手,她果然到外头去胡说乱讲,自己的名声须不好听。如今苏陈氏这般赖地撒泼,倒把润娘那点悔懦闹没有了,眼睛里满是决绝,厉声叫道:“大奎,铁贵!”
她话音落时,俩人已进到屋里。
“愣着做甚,把她给我丢出去!”
大奎正要动手,被铁贵拦住,鲁妈也劝道:“她好赖名头是娘子的后娘,果真丢她出去,街坊看见总是不好。”
苏陈氏早一咕噜的爬了起来:“你敢丢我出去,我便去衙门告你忤逆。”
润娘倒真被“忤逆”这个词吓到了,在她的印象里后娘好像也算是长辈,偏偏真润娘对律令又是一概不知,因此她拿不准自己掌掴后娘算不算忤逆。
不过这种担忧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润娘稍一思忖,便想到了打发苏陈氏的法子了,她同华婶耳语几句,华婶起先是皱着眉头,听到后来,无奈一叹,喝命大奎、铁贵二人:“快架了她出去。”
大奎早巴不得一声,都用不着铁贵,他长臂一伸,架着苏陈氏风也似掠了出去,只听得苏陈氏嚷道:“还有没有天理啊,做女儿的赶娘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