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五十五、捅破窗户纸
五十五、捅破窗户纸
这一个多月以来。刘继涛一日三餐都在润娘这里吃,虽然润娘足不出户,然刘继涛周悛却是常见的,他每每于言语间试探,自不难觉出两人日渐亲近,有几次他甚至听着刘继涛失口直唤润闺名。想着自己要见润娘一面就千难万难,刘继涛每日却与润娘三次四次的碰面,心里的邪火那是越憋越旺。
昨日他随周友清过来,一听润娘与刘继涛进城了,当时心里那把邪火轰一下的炸开了,总算他有些城府当着周友清的面强自忍住了。后来刘观涛说刘家子弟也要附学过来,周友清听着多着两贯钱人也不少,况且还要在这里吃一顿中饭,那其中可大有利头可占,自不免有些动心,只是在房屋上甚是不便。他心里便思忖着,自己既得不了手,怎么叫润娘与刘继涛两个坏了名声才好解了自己心中这口气,因此才提意让刘继涛搬过住。不想自己话还没说完,刘观涛便连声道好,就似在这里等着他一般。
他当时就后悔了。可惜他那里是刘观涛的对手,三言两语之后事情竟定了下来,他正懊悔无奈之际,听得刘观涛提出“封门”一说自是记在心里,难为他起了大早带了人封院门,绝没想到润娘却不答应,丢下一句话竟自而去。当着许多家人的面,周悛登觉颜面扫地,憋了许久的嫉妒忿恨刹时爆发开来。
他怒声大骂道:“你个黑心烂肠下做没脸的小娼妇!别当人都是傻子,恒哥儿去的时候我家好心来接你,你寻死觅活的不肯去,说了一车子体面话,哄得两个老只当你多贞烈的女子,怎么这会见了个略有头脸的后生就死拽着往屋里拉么!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是勾栏里端茶递水的小丫头也比你强些,肚子里还装着个拖油瓶,人正正经经一个状元公,你给他提鞋还嫌你恶心呢!”
刘观涛虽在旁劝着,可眉梢眼角却满是笑意,周悛骂得越是难听,他心里便越是畅快,听他骂得歇下,故意挑道:“悛兄弟,这可不敢冤枉了她,继涛过来住分明是咱们的主意----”
“刘官人你莫要上这贱妇的鬼当,咱们的主意?哼,只怕她心里早就恨不得拉了人进屋去了!不然这一大早起的上赶着收拾院子!”周悛扯着个大嗓门。骂得好不痛快。
西厢那些佃户听着无不叹息,若说适才润娘抹着眼泪说‘咱们也差不多’的话时,妇人们心底还有那么一丝的不然。那么这会听得她被自家的兄弟上门这般辱骂,却只能悄静无声的受着,倒真是替她伤心起来。
“悛兄弟你可别混说,那院子可是我自己个要收拾的。”刘观涛见华老夫妻从后院赶了出来,肃了面色道。
周悛侧了身蔑笑着将刘观涛一通打量,嗤鄙道:“嘿嘿,一个是你兄弟,一个是你媳妇的弟妹,他俩个莫不是你从中撮合的!”
刘观涛见周家人走近了,登时变了面色,厉声喝道:“周悛,你莫要信
嘴胡说,继涛虽是丁忧在家,却也是朝庭命官,当心我告你个诽谤上官的罪名!”
谁想周悛全然不惧,跳着脚大口啐道:“你只管告去,周家出了这么个贱妇通族都面上无光,越性闹得大家难看倒也出了口恶气!”
“悛大官人,里头吃口茶消消气。这叫街坊听去,叫咱们娘子可怎么做人!”华叔赶上前又是做揖又是唱诺的哀求,华婶并鲁妈也旁唉声求告。
周悛转过身,照着华叔的脸恶狠狠地啐了好大一口唾沫,骂道:“里头吃茶,那屋子只怕比窑子还脏了去!”
华叔被唾了也不也抹脸,一双眼只哀求着刘观涛,当着周家人的面,刘观涛自是要做样子的,连声喝使着自己的家仆:“把他给我叉出去,越发骂得没遮拦了!”
周悛只横眼一瞪,刘家那些家仆便都站住了,周悛嘿嘿一笑,道:“刘官人,这里可还是周家,甚么时候轮着你来叉我出去了!”说着佞笑道:“莫不是你见她孤单,姑嫂两个你便都收了!”
“周悛!”一声尖锐的厉喝砸了过来,众人只见喜哥儿红着眼站在廊上,浑身乱颤地道:“就算润娘有千万个不是,这里也还是周家,你说这里比窑子脏,那我是甚么你是甚么!再说了我总是周家的闺娘,你说官人从中撮合、姑嫂兼收,可有半点念着你我的兄妹之情!何况润娘肚里那孩子正经是周家血脉,‘拖油瓶’这三个字也是你做伯父的人该说的话!”
“甚么正经周家血脉!”周悛嗤声道:“不知哪里来来的野种硬算到周家头上,还当人不知道呢!”
“你----”喜哥儿直气得背过气去,亏得刘观涛扶住,不然定跌在地上:“喜哥儿,同这种混帐有甚可分争的。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喜哥儿直哭得泪水涟涟,好容易抹净了泪,向刘家诸仆怒声喝道:“给我叉他出去!”
刘观涛给家仆递了个眼色,那些下人方懒散着上前半推半掇,周悛带来的那四五个又岂敢让他们近了自家官人的身,便也围了上来,刘家众人本只是意思意思,然周悛那边却是动了真格的,手下哪肯不留情,推掇之间刘家众人着实挨了几下,也动了火气,两边倒真闹了起来。
“哎哟,怎就打了起来!”突地知盛领着阿大他们一路跑了进来,跺着脚吩咐阿大他们道:“赶紧去劝开了,哪一家的内院这般闹的!”
阿大他们不待知盛他吩咐完,已然冲上去撕攘了,周悛只带了四五个人来,对着刘家两三个人自是占上风。可阿大他们一来,首先人数上就吃了亏,再则那四五个人哪里是阿大他们的对手,他们三人只往那里一站,便浑如三座铁塔,也不用抡拳头。只伸手稍稍推掇,周悛的家人脚下便打着踉跄,就连周悛也被阿大他们推了好几下。他又要注意的着脚下,又要小心不被阿大他们铁铸似的胳膊抡着,嘴上虽还骂骂咧咧,却没工夫再想那些肮脏词往润娘身上泼。
片刻间周悛等人已被推出了二门,骂嚷声也渐渐地远了,华叔抹了把脸,赶上前同儿子道:“得亏你去叫了阿大他们回来,不然真不晓得如何是好!”
知盛犹自阴沉着脸,刘观涛微着打量了知盛。赞道:“好孩子,倒有些心计!只是我分明见你同周娘子一齐进了屋,啥时候跑出去搬救兵的呀!”
喜哥儿抹了泪,瞥了知盛一眼,道:“他哪有这样的心计,在里头气得两眼直冒火光,几次要冲出来倒被润娘死死拉住,也不想想他一个家奴适才跑出来,还不就只有吃亏的份。倒是润娘沉得住气,使他唤了阿大他们回来,才算解了围!”
“是么!”刘观涛不冷不淡地应了句。忽见刘继涛冰着张脸,匆匆赶来,抢到喜哥儿面前焦急地问道:“润娘呢?”
刘观涛挑了挑眉稍,一抹阴笑在唇边滑过,看来周悛那家伙倒没冤枉那婆娘!
“呃,在里头呢---”喜哥儿话未说完,刘继涛丢了众人直向屋子奔去,喜哥儿被刘继涛浑身散发出的骇人的阴冷气息给吓懵了,在她的印象里刘继涛素来是温文有礼的,然此时他却是面若寒潭,那潭水看似平静无波却好似随时要决堤奔涌一般,喜哥儿跟在他后头强自笑道:“润娘那气度,我看着实在是佩服,一屋子人都气得半死,她却连眉头都皱一下---”
喜哥儿感觉到刘观涛背影一僵,登时不敢再说下去,跟他进了内堂。刘继涛素日只在内堂坐着,绝不会踏进内屋一步,而此时他却步不稍滞挑帘进了内室。
润娘木木地坐在炕上,眼神好似钉在地上一般,脸上看不出一点喜怒来,秋禾红着眼侍立在旁,见了刘继涛才要行礼,已被他摆手拦住,刘
继涛步到润娘身边,缓缓蹲了下来握了她冰冷的手,柔声道:“对不住。我,我来晚了!”
秋禾与喜哥儿见这情形,自是识趣地退了出去。
润娘被他温暖干燥的大手一握,恍然回神,抬头微微笑问道:“怎么,连你也听见我这里的动静了?”
“润娘。”刘继涛蹲在她面前,仰着头灼灼的眸毫无遮掩的凝视着润娘那张平凡的脸:“想哭的话只管哭!”
润娘“扑哧”一笑,嘟嘴道:“周悛算个甚么东西,也值得我为他掉眼泪!”
“你----”刘继涛诧异地看着润娘,松开她的手缓缓站起身,试探着问道:“你就一点都不气么!”要是换做别的妇人,被人当庭如此辱骂怕是寻死的心都有了。
“气,当然气啊,被人这么骂谁不气,不气的那是傻子!”润娘说着反握住刘继涛的手,盈盈笑道:“不过也只是生气而已,连愤怒都没有。而且----”
刘继涛在被润娘握住手的那一刹那,心魂便飘荡了起来,润娘说甚么他听在耳边皆是恍恍惚惚,只随心问道:“而且甚么?”
润娘拉着他的手,起身站在刘继涛跟前,两人呼吸相闻,刘继涛湿热的鼻息喷在脸上,她只觉着温暖:“而且周悛还真说对了一件事!”
“甚么?”刘继涛看着润娘浅笑的眼眸,还能有甚么不明白,只是他无比渴望润娘亲口说与他,静候中他本能地握紧了润娘的手。
“我是真的很想,很想,很想你搬来与我同住!”润娘的语速放得极慢,眼眸中满是笑意。
“当真?”刘继涛问得极轻柔,眸光灼烈的直视的润娘的含笑的眼眸。
“我若不答应,他们说了也不能算!”润娘笑得极是得意。
“你呀!”刘继涛溺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头。
“对了,你怎么会来,难道周悛的嗓门大到连你也听到了?”润娘眨着眼睛甚是好奇的问道。
刘继涛瞪了她一眼,道:“是孙嫂子使人去叫我的,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你保证一定先就想到我!”
润娘撇了撇嘴,很是不然:“叫你来又能怎样,来跟我一起挨骂么!”
“欢喜悲忧,我都想与你一起承受!”
低哑轻柔的诺言带着温存的气息萦绕在润娘的耳边,娇艳地胭脂悄然晕红了她的脸庞,低垂的眼眸挡去女子的娇羞。
正文 五十六、情定
五十六、情定
“娘子,娘子----”听得秋禾在帘外低唤。俩人才放开手敛了眸中的情意,各自坐下。
润娘轻咳了声,略带不悦地问道:“甚么事呀?”
秋禾在外回道:“佃户们要回去了,叫我来告诉娘子一声。”
润娘听了,揭了帘出来问道:“那衣衫给那两孩子了么?”她边问边向外去。
“给了。”秋禾赶上前替润娘打起毡帘,润娘迈出堂,只一抬眼就见那些妇人等在院子里。
“真不好意思,叫诸位看笑话了。”润娘无奈地向那些妇人笑了笑。
那些妇人心里叹息,嘴上也不好说甚么,只道:“天快近午了,咱们也该回了。”
润娘拦道:“大娘、嫂子们稍等一等。”转头吩咐秋禾道:“去拿----”她仰着头掰着指头算道:“一共七个人,除去三个小的,四个人每日是一络二十钱,那么三天就是----”润娘还没就是出来,听身后有个声音接道:“是一贯四络钱。”
润娘回头横了眼刘继涛,道:“少打岔,我还没说完呢。两个小的每日一络六十钱,三日是---”
“四络八十个钱!”刘继涛又抢断道:“秋禾去拿一贯八络八十个钱来!”
润娘冷眼瞪着他,刘继涛温笑道:“怎样,没算错吧!”
“哼!”润娘哼了声,转向那些妇人道:“我知道大家日子都过得艰难。先支了三日的赁钱,大娘嫂子们也好买些家里实在缺的东西。”
那些妇人忙推辞道:“这怎么过意的去,事还没做,倒先拿起钱来。”
秋禾取了钱来,听了这话,便自做主意道:“下午咱们要打理菜蔬,还请大娘嫂子们来帮帮忙,也算是做了工。”秋禾说着话,一面避开润娘了然的眼神。
秋禾心里打甚么算盘,润娘自是清楚的,等会阿大他们回来,怕是会有几筐子野菜,这么个冷天,她自是不愿做的,多拉几个人来,她便可以躲一躲懒。
“是呢,我还在愁等会阿大他们弄了菜回来,家里不够人理,或上
大娘嫂子们没事,就过来帮帮我。”
那老妇道:“娘子这话说的,咱们过来帮忙还不是应该的。咱们回去吃了饭就来。”
“那可就麻烦诸位了!”润娘边说边将人送出了二门。回身见刘继涛依旧笑盈盈地站在那里,不由微红了脸:“笑甚么!”
“还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你说甚么!”润娘眯眼盯视着刘继涛,一脸威胁的样子!
“难道秋禾不是因着想偷懒才叫她们来帮忙的?”刘继涛轻笑着揭破了秋禾的心事。
秋禾倏地红了脸,不安地瞟向润娘。润娘拍了拍她的手,正要开言辩解,又听刘继涛道:“至于她的这些小心机还不是跟你学的。”
“你甚么意思啊!”润娘两手插腰,做茶壶状:“你这人太不厚道了吧。小孩子家不愿做事也是常情,她能既把懒偷了又把事情做好,就是她的本事,怎么能说是心机呢!再说了,就算是啊,凭甚么就是跟我学的呀!”
刘继涛握拳挡在嘴角轻咳了两声,润娘眼珠一转,又道:“喂,这才甚么时候,你就在这儿等饭了不成!”
刘继涛望了望天,问秋禾道:“厨里可有甚吃的?肚了可有点饿了呢。”
“还有几个早上剩的肉馍,我蒸了给先生送来。”
“肉馍---”刘继涛嘀咕着,对这个吃食不甚满意,想了想又问秋禾道:
“华婶配的沾料还有么?”
“有的。”
“帮我多备些沾料一起送来。”言罢揭了毡帘进屋去了。
润娘看得眼睛都大了,怔了好一会才回过神,追了进屋,逼视着刘继涛道:“你倒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刘继涛往椅子上坐了,噙着浅笑握了润娘的手,道:“很早之前,我便没当你是外人了!”说话间,他自怀里取出一支雕着缠枝海棠的老银镯子套进润娘的腕:“我知道这东西不值甚么钱。但却是当年我爹给我娘的聘礼---”
“怎么,如今你想省事,拿它当聘礼么!”话一说完,润娘飞红了脸,他可没说要娶自己呢。刘继涛暖暖地笑看着润娘,柔声道:“这是我爹娘唯一留下的东西,我从不曾离身,把它交给你便是把我自己交给了你。”绵绵的情话炽热的眸光,可怜润娘在前世里还不曾遇过这种情况,她只觉着脸上做烧,自己好像成了只煮熟的虾子,抽了手转身娇嗔道:“没见过你这般厚脸厚皮的,谁要你的了---”话虽如此,可她的手却情不自禁地抚上了那只银镯。
而此时喜哥儿坐在知芳屋里,正同她学适才在润娘屋里的情形:“我先前看着心里就猜疑,继涛也算是个沉稳的,偏就爱逗润娘,润娘也是时不时的要去撩拨撩拨他,偏这两人嘴上还周娘子、刘先生的生疏着。也亏得周悛闹一闹,不然他俩个还有得摆样子呢。”
知芳给儿子换了尿布,放回炕上,由他跟妞儿玩去,自己则拿了还不太干的尿布在熜上烤:“不瞒姑奶奶,我心里倒是有些不安的,刘先生堂堂一个状元公年纪又轻,又没娶过亲,咱们娘子呢,容貌一般不说且还有个小的。这会俩人是看着对眼,可刘先生总是要回京的。到时还能记着咱们娘子?我倒说姑奶奶得空劝劝咱们娘子歇了这心思才好。”
喜哥儿是个实心的人,现下夫君待她好,她便把先前那些都忘得干净了,现下她不仅是看着夫婿好,就是夫家也无一人不好的,况且这些日子她又与刘继涛十分亲近,心里当他嫡亲小叔子一般,听得知芳这么说,便有些不悦:“我看继涛不是那起薄情的人。”
知芳忙着收拾儿子的尿布,没去看喜哥儿的脸色,随口便道:“这哪里说得准,人心最是易变的。此时看着好的,将来未必就好。”
喜哥只当她借着刘继涛编排自己丈夫,登时变了脸色:“这话好没意思的,难道在你们眼里刘家竟没一个好人不成!”
知芳与她是自小一起长大的,知道她有些认死理的,听她口气不善,便改口笑道:“好好的怎么扯到好坏人上去了,我只是怕咱们娘子高攀不起人状元公。”
“哎,人家两人看得对眼,旁人还好说甚么不成!”喜哥儿也拿了块尿布烤着道。
知芳晓得此时不宜与她争辩,笑了笑没做声。
“啊!”妞儿突地喊了一声,喜哥儿回身问道:“怎么了?”
妞儿看着自己的小手指。可怜巴巴地道:“粉藕咬我!”
“傻话!”喜哥儿拿了帕子给她擦干净了手,道:“他才多大,牙还没长呢拿甚么咬你。”
知芳抱了儿子在怀里,解了衣襟道,逗儿子道:“藕哥儿饿了是吧,连妞儿的手指也吃!”
粉藕一被知芳抱进怀里,两只小手就乱捉了起来,嘴里还嗯嗯啊啊地,看着喜哥儿直笑道:“你这小子倒是乖巧,不哭不闹的,只是将来怕是个话多的。”
知芳喂着儿子吃奶。笑道:“真如此就好,可别再像他爹似的整个一没嘴的葫芦。”
“我倒觉着木讷些好,人老实。”喜哥儿拉着粉藕的短短的小胳膊一摇一摇的,惹得粉藕微皱了皱眉头,小胳膊用力一抡,便甩开了喜哥儿。
“哎哟!”喜哥儿笑愕着道:“这小子蛮有些气力呀!”
知芳笑着还不及开口,帘外探进来一个大脑袋,招手唤道:“妞儿!”
妞儿本认真趴在粉藕边上看他吃奶,听得呼唤,扭头看去见是孙季文,小脸登时笑成了一朵花:“三哥哥。”话没说了,便蹦了下炕,孙季文忙抢上前扶着,轻责道:“小心些,看磕了牙!”
喜哥儿向外瞅了瞅,问道:“甚么时候,就放学了?”
孙季文嗫嚅着不敢答言,知芳瞥了他一眼道:“他啊,多半从学里偷溜了出来找妞儿。”
孙季文忙哀求道:“好嫂子,你千万别告诉了人。反正先生不在学里,他们也只是说笑玩闹而已。”
喜哥儿笑道:“那你可小心了,你先生就在前头呢。”
“知道,我特地从后门拐进来的。”
喜哥儿与知芳相视一笑,孙家这老三聪明是聪明就是念书不肯上心。
“三哥,给!”妞儿从攒盒捉了大把的松子山核桃塞给孙季文,孙季文拿了放在炕几上,先剥了几个松子又细细地送了外头的苦衣,方送进妞儿口里,尔后送窗台上拿了小铁捶,敲了几个山核桃,把大块的核桃肉全给了妞儿,知芳凑到喜哥儿耳边,低笑道:“看见没,孙家老三可真是宝贝妞儿,孙家家境也殷实,孙娘子又心疼妞儿,况且又住在咱们隔壁。你还不赶紧订下来,到哪儿去找这么头好亲事!”
喜哥儿见女儿拿了块核桃肉硬塞进孙季文口中,笑得无比欢欣的样子,的确是有点心动了,想着自家眼见就要离了这里,这一去也不知要多少时候,孙老三也好快十岁年纪了,这会不订下来,等自己回来,怕人家孙子都抱上来了。
“这话是呢,待我同官人商议了,定下这门亲我也去了件心事。”
孙季文毕竟大得几岁,定亲的意思自是明白的,当下便连耳脖子也红了起来,看得喜哥儿并知芳“格格”直笑。
“润姨,润姨---”
正当孙季文羞得恨不得钻地缝时,忽听见自家妹子急急的哭嚷声,喜哥儿与知芳也是一愣。
正文 五十七、风波(上)
五十七、风波(上)
待喜哥儿与知芳带着季文、妞儿走进内堂的时候。宝妞已坐在内堂的椅子上,哭得声哽气堵,润娘拿着热巾子边给她抹眼泪,边轻声哄道:
“宝妞不哭噢,是谁欺负宝妞了么?告诉姨,姨替你出气!”
宝妞稍缓了哭声,一眼看见自己家兄长,跳下椅子拉了他抽咽着道:
“三哥,你快去帮帮三郎吧,好多人打他!”
堂上众人听了俱是一惊,润娘急扳了宝妞问道:“宝儿,到底怎么回事?”
宝妞抽咽着含糊说道:“先生走了后,大家都不看书写字了,后来三哥也走了,周琪他们就抢了三郎的书不让他看,还骂了好多难听的话,三郎就,就跟他们打了起来,可是都没有人帮三郎----”
“狗崽子,小爷不在你们就反天了!”孙季文叫骂着就往外头冲。
“站住!”刘继涛厉声喝下季文,向润娘道:“我去看看。”说着大步急急而去。
润娘铁青了脸。冷声吩咐道:“秋禾,去叫阿大他们回来!”
“是。”秋禾应声而去。
几个小的早是躲了出去,知芳抱着儿子默然站立一旁,喜哥儿勉强劝道:“小孩子家打架是常有的事,哪里就气成这样了。”
喜哥儿劝了两句,见润娘一张脸绷得跟块铁板似的,叹了一声,也不说话了。
众人等了一刻多钟,听得华叔他们在外大嚷道:“回来了,回来了!”
润娘急步赶了出去,只见刘继涛抱着满头血污的周慎走进院来,润娘登时眼前一黑,险些晕了过去,亏得喜哥儿眼急手快搀扶住了。
华婶她们见了这情形,早是哭了起来,刘继涛抱他进了屋,吩咐人去打热水来,就见喜哥儿扶着润娘颤颤地走了进来,他赶紧上扶了润娘,细声宽解道:“看着吓人其实没甚大事,脑袋被砖砚磕了下,伤口已经凝住了。”
润娘甩开刘继涛,缓步至周慎床前坐下,颤抖的手轻抚着周慎满是血污且鼻青脸肿的小脸蛋,眼睛红得好似冒血,那眼泪珠子却只在眼眶里打转,不肯落下。
易嫂子打了热水进来。放在床头方凳上:“娘子,我给阿哥抹一抹吧。”
润娘没有说话,自拧了巾子小心翼翼地给周慎擦拭着,刘继涛看了润娘一眼,叹声道:“我去给他开张方子。”
此时润娘的眼里只有周慎一人,她拿着软巾子轻轻地,轻轻地擦拭着周慎小脸上的血污,她的力度已经很轻了,可是周慎还是会不时地痛得皱了小眉头,润娘忍了又忍眼泪终于落在周慎乌青的脸上。
一直以来润娘都是个性情冷淡的人,除了家人,她很难对旁人产生太过浓烈的情与太多的在乎。因为不在乎,所以她也没甚要求,所以大体上来说她是个很随遇而安的人。
被白无常逼推到这个世界来后,她也是出于无奈才不得不护着这一家人,毕竟没了他们,自己的日子也过不好。
而今她看着床上稚小的身躯,因疼痛而微皱起的小脸,竟是揪心揪肺的发痛,直恨不能替替了他去。是何时起对周慎已不再只是责任,而是真心实意的把他当做了家人。伤了他竟比伤了自己还要痛上几倍,痛到极处的润娘,泪水止不住地一滴一滴的落下。
喜哥儿抱着火熜进门,见润娘面无表情的落着泪,心下一阵抽痛,走上前把火熜捂到被褥里,勉声说道:“先把阿哥的脏衣衫换下吧,这样躺着,当心受了凉。”
喜哥儿无心的一句话,点醒了失魂的润娘,是啊现下不是伤感落泪的时候,她飞快地抹去脸上的泪迹,再看不出半点悲伤,轻轻地将周慎抱起,褪了他的衣袄将他裹进被褥里,吩咐道:“易嫂子,先端碗热盐水来给阿哥洗洗伤口。”
易嫂子答应着,飞快地去了,不大会端了碗盐水进来,润娘又使秋禾拿了干净的帕子,沾了滚烫的盐水轻轻地给周慎清洗着伤口,可就是手再轻,那盐水进了伤口依旧把周慎痛得哭起来,润娘红着眼微笑着轻轻地给他吹着伤口:“乖啦,乖啦,一会就好!”喜哥儿她们都侧了身悄悄抹泪。
折腾了好了一会,才算给周慎上好了伤药,喜哥儿她们都吃饭去了,屋里只润娘陪着。刘继涛端了汤药进来给周慎灌下去。一碗药下去,周慎渐渐睡得沉了,刘继涛劝润娘道:“我在这儿守着,你先去吃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