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如此说,她也眼不错珠地望着那边,分明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为什么会觉得像呢?是那大口喝酒的爽朗?是那不像困难低头的勇气?还是不管多难总是想着以后会好起来,也能让日后好起来的笃定?
乔婶又似想到什么,眼圈就有些发红。
这当口,红花进了门,清脆说道,“少爷,方才我出去,竟遇见莫大夫来给五爷看诊呢……”
来了?满意心道,此时也吃饱了,望向那头。
见一个四十出头的汉子,留着短须,矮胖身材,一旁还跟着个背着药箱的小童,此时他正拱手对胡不寿道,“胡少爷,今日到了跟五爷看诊的时日,竟没有想到遇上这般热闹。”
胡不寿笑着回礼,接过话头,解释道,“五爷自莫大夫上回走后,竟咳了血,想着莫大夫平日寻找不易,只得外出求药去了,今日也并不在家中。”
说完,又赔罪,“让莫大夫白跑一趟实在过意不去,今日难得我们这有宴,莫大夫快坐,喝一杯水酒。”
满意见红花从竹篮子里拿出两套碗筷摆上,眼神闪了闪。
心想,来了个大夫?要说自己中毒吗?谁让自己中毒?
莫大夫便顺势坐了下来,问道:“可是有什么喜事?”
胡不寿道:“喜事倒是说不上,只五姑娘……早些时日有疾,后来吃了大家送来的百家饭,身子好了,您也知晓这情况,五姑娘的身子关系到五爷的身子,没准如今五爷爷好了,这自然要摆宴庆贺一番。”
“哦?!”莫大夫有些吃惊。
胡不寿赶紧站起来,“说来失礼,先生怕是没有见过五姑娘吧。”
满意对着胡不寿引荐的莫大夫,见他眼里精光乍现,如此瞧着自己,满意心里冷哼一声,不过就是做戏罢了,要是厉害的大夫,怎么唐颂这么久也不好?
做大夫的丧了良心最是要不得,于是,毫不客气回望过去。
莫大夫反而偏开了眼神,“五姑娘,能否让我看看脉象。”
满意心里是拒绝的。
胡不寿一拍巴掌,笑道,“我竟如此糊涂,五姑娘虽然大好了,身子骨弱,还是要好好调理的。”
周围的人也都劝着。这样的场景,是由不得退缩的,倒是要看看他说些什么。
于是满意把纤弱的胳膊,伸了出来。
莫大夫把脉,而后又要满意伸了伸舌头,看了之后,面色有些凝重。
见此,胡不寿还嫌不够似的,大声说道,“莫大夫,五姑娘可是已经好了?您瞧着她能吃能喝的。”
莫大夫不说话,周围瞬间安静下来,瞧着都紧张。
满意哂笑,觉得不过是故作玄虚罢了。
片刻,他才淡声说道,“五姑娘脉沉细无力,舌淡白少苔,此乃气血两虚,化源不足所致……”
满意却问道,“哦?那依大夫的,我这到底是有病还是没有病呢?”
见她不当回事,莫大夫叹息一声,“五姑娘这病很是麻烦,如果调理得好还好,如若往大了说……”
“又怎样呢?”
“恐怕时日无多。”
时日无多?!

☆、第15章 不治

胡不寿听到自己想听的,笑了笑,瞧着满意就有些不屑。
任凭你如何,还不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臭丫头罢了。
他假声朝莫大夫说道,“莫大夫,您一定救救五姑娘!”
似要把这病情坐实一般。
周围的人显然无法接受这样的情形。
“这好好的,怎么会如此呢?我看五姑娘能吃能喝的?”
“你不知道二柱家的,当初不也是能吃能喝,隔几日就没了,这可是关太久了,五姑娘身子底子弱。”
满意把手收回,端坐着,凝视莫大夫说道,“莫大夫,这行医问诊,讲求的是一个望闻问切,您这单凭一个脉象便能说时日无多,这自古有说,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原来您也是如此?”
莫大夫手放在桌上,听得满意如此说,倒是有些诧异,又深深看了满意一眼。
一旁的小童,却是听不过耳,“我说你这姑娘,我师父肯给你诊脉你不好好说也就算了,这算是什么意思?什么说不病,有没有病如果都是自己说了算,要大夫做什么?”
胡不寿赶紧向莫大夫赔罪,“先生勿怪,五姑娘为了五爷,常年呆在屋子里,这乍一听身子不好,一时难以接受也是难免的,还请先生开药。”
说完,又朝满意笑笑,“五姑娘,好好吃药,大夫也说了,这调理调理,虽然麻烦,也是能够好的。”
满意谁也不看,只盯着莫大夫,又道:“大夫说的气血两虚,我却没有头晕心悸不思饮食之症,而气血所生,一是要靠所进吃食,二靠脾胃运化,可是如此?”
春丫张大嘴巴,望着满意,不敢置信。
特别是,莫大夫点头肯定说道:“确是如此。”
满意不管周围的人如何看,也不想胡不寿得逞。
于是打起精神来应对,继续说道,“这以前,我吃的是什么,大家也都知道,吃饱也是最近的事情,所以身体难免虚弱……”
胡不寿见话头意有所指,脚尖蹭了蹭地面,有些不太耐烦。
“而今,我吃食之上,每日都不亏,药补不如食补,只要好生吃东西,便能好上不少,至于脾胃运化,健脾是应当,却也因为地方狭小,动则生阳,照先生如此说,是不是我只要平日里多出门活动,吃得好睡得好,身子自然好许多?”满意说道。
莫大夫手指捻须,嘿嘿笑道,“没想到,五姑娘还通医理,你这样说,不能说完全是错。”
“那就给我开这个方子吧……”满意继续为自己争取。
“万万不可如此啊!”胡不寿见事情又朝不受自己控制的方向发展,赶紧制止。
满意撇了他一眼,“哦?你不想我好了?”
胡不寿哪里敢说是,只干巴巴说道,“这在屋子里五爷才能好,万一……”
满意也不把他放在眼里,只是说道,“你觉得,你说的话能听吗?之前我生病之时,大家前来,你可是说因为我在屋子里,五爷的病可是好了不少的,才不能让我出来,而刚才你不是对莫大夫说,五爷咳血,咳血,算得上好吗?你说,到底该听哪一句?”
胡不寿怔住,反驳不得,又不能让满意随时随地出来,连个人都看不住,等爹回来还不知道如何教训自个。
他心里泛苦,觉得自己肯定是犯了什么忌讳还是冲撞了什么,要不然怎么如此倒霉,冲撞?对,还有这个呢。
两头相持不下之时。
红花也很焦急,开口说道,“五姑娘,你这可是拿五爷的身子在赌啊,要不然当初为什么不让你出门?”
满意盯着她,“我身子之所以有些不好,也是因为你那个狠心的娘,你跟你娘究竟有什么目的,特意让我不好,也让五爷不好?这样的人,你还让她在外头生事,我真不知道胡公子,你安的是什么心?”
红花脸色都白了。
满意轻蔑一笑,这就知道害怕了?这不过只是开始罢了,当初作恶的时候,可想到过会害怕。
不过红花比高婶聪明许多,见惹火烧身了,赶紧闭嘴。
满意这话说得诛心,胡不寿也不知道该如何。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没想到来吃饭,倒是看了这么多有的没的。
纷纷人声之中,乔婶一只手紧紧握住另一只发抖的胳膊,“对,对对……”
旁人都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在这纷扰之中,有一声苍老的声音传来,“谁说时日无多的?”
大家都让开,满意才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自己拄着一根竹子做的拐杖,颤颤巍巍上前来,嘴里也没有剩几颗牙齿,刚才那话一说,就有些漏风。
“花娘,这时候就不用捣乱了。”
花娘抿了抿干瘪的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严肃望着满意,又伸手摸摸她的手跟脸,满意也不知道怎么了,居然一动不动地配合她。
花娘忙活一通之后,突然张嘴笑得嘎嘎作响,很是开怀,“没事,满意这是大富大贵的命,什么时日无多,都是放屁。”
小童自是不服,回敬道,“哪来的老婆子,在这胡言乱语。”
花娘没有等人辩驳,扬起手上的拐杖就拍过去。
满意心一跳,这花娘为自己抱不平的方式真暴力呀。
殊不知,只听花娘苍老的声音很是愤怒,吼道,“老婆子!说谁是老婆子呢,家里大人怎么管教你的?我今年不过四十二,就老婆子了?我洗过澡的水,都能养迎春花!”
满意脸上一僵,又实在没有忍住,噗嗤就笑了起来。
那小童躲了几下,怎么都躲不开花娘的拐杖,身上很是痛挨了几下,又不能动手打回去,欲哭无泪。
周围瞧着这场面都有些忍俊不禁,有人跟着打趣,“花娘,你上回不是说,你五十八了吗?”
花娘想也不想就肃脸回答,“难为你这般年纪,记性就这样不好,什么五十八,我今年明明刚过二十八!”
说完,也不等大家伙反应,只喃喃道:“满意这命格,是好的,你们都比不过,瞎操心,害得我被你们唬过来一趟,我刚刚洗干净玉兰花,用米分裹住一炸,吃下去就是个十八岁的大姑娘,可美!”
又自行去了。
满意瞧着这老太太,想着方才她打人时候的模样,脸上的笑怎么都忍不住。
胡不寿却是说道,“哎,花娘是糊涂了,以前她也常说,咱们这南甘村才是人活的地方,新甘村那头不吉利,在这住会发达的,如今,咱们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这意思却是想要花娘刚才的话做不得数。
却不知这是多此一举的,村人也不大信花娘,胡不寿特意说出来,他们看着他的,心里都存了疑。
莫大夫走这一遭,刚才的话也说了,站了起来,“方才把脉之时,我瞧五姑娘脉沉而细弱,却又有些杂乱,说气血两虚,也只不过是让你们安心,然五姑娘自己也通医理,自然心里有数的,这杂症最是不好医治。”
胡不寿面色一变再变,此时倒是听得连连点头。
满意要反驳,却又似想到什么,却也不开口了。
她算是开了个明白,不管如何,胡不寿就是要安一个病的名头在她身上,这个杂症是不好说,反正不是中毒拖累大家就行,要自己之后好了呢?
想着,便再心里打算起来。
胡不寿又请莫大夫开方子,他却是摆摆手,“这对症才好下药,症候不对,下药不过也是调理身子,五姑娘既知道食补,倒是暂且不必。”
说完,起身也要告辞。
跟着的小童,自来之后便一肚子气,这回要走了,闷闷哼一声,“面色好唇色乌,我们没本事,是治不了了,谁知道是不是太伶俐冲撞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自求多福吧!”
胡不寿留不住人,很是伤心,“莫大夫,连您都治不了我们五姑娘,这可怎么办啊!”
村民们也都吓得有些脸色发白,他们是信服莫大夫的医术的。
而且在心里都觉得,只有治不了的,才不开药,至于那样说,不过是委婉的说法罢了。

☆、第16章 改变

满意见所有的人,都朝自己投来同情怜惜的眼神。
她干笑了笑,说道:“没有什么啊,我这能吃能喝能睡的,这什么杂症,大夫也有专长的嘛,有人专门治跌打,有人专门治内伤,只不过莫大夫不擅长罢了。”
秋娘过来握着她的肩膀,“满意说得对,这多访访大夫就是,总能好的。”
有人自然不会这么乐观,“也要等得到那时候才是。”
胡不寿皱着一张脸,悲戚说道,“也不知道堂哥在外头如何了,五姑娘这头这样的境况,我是个没用的,管着这么一大家子,竟出不去,只能派人带信出去试试。”
满意也不搭话,就端坐着,看他怎么演。
而后,他又假惺惺问道,“五姑娘来家里这么多年,现在患了这样的病,这……不知还有什么心愿尚未达成?”
满意咳了一声,这是要交代临终遗言的节奏啊!
你才要死了好么?你全家都要死了!!
转念一想,既将计就计,这未尝不是一次获得自由的机会。
她看了一圈众人,春丫已经捂着嘴压着哭声,剩下的人都悲戚,人群之中还有一个圆脸妇人脸色很是复杂,想要上前,又止步,身边便是刚才那个叫竹青的。
满意喃喃说道,“我也不是讳疾忌医,还是请几个大夫看看再说吧,如若不是,或许真的是冲撞什么了。”
她并不认识大夫,如果真的是什么病的话,治疗起来好得太慢,拖延对她不利,但换成冲撞什么就有优势多了,何况,因为她身份的特殊性,说冲撞什么的几率也比较大,至少是更加能够说服众人。
果然,她说完,哎哟哟就拍大腿说道:“可不就是冲撞了什么,满意你拿自己穿过的衣裳给我,我明日就去找石大仙问问,没啥事!”
“刚才花娘都说五姑娘没事,花娘可神了,上次放牛的时候差点丢了,花娘在一旁,就指了个方向,果真就找着了!”
很多人也纷纷附和花娘的神奇之处,好像这样满意就能够好一样。
胡不寿此时反而不担心了,反正满意之所以在家里,自己也是知根知底的,不过是一张嘴两张皮,爱怎么说怎么说。
于是答应得很是痛快,“我马上就让人请大夫,但要真的治不了……”
他既然也往这边使力,满意又放心一些,面上却是不显,凄婉说道:“我来这么久,爷爷都没有来,我要出去却又不行,要不把爷爷接过来见上一见。”
她一说,又有人开始落泪了。
这可怜的孩子,家里也就这样一个亲人了,这种时候,什么人比得上亲人在身边呢?
“这个自然。”胡不寿一口答应。
来的时候,大家都兴高采烈,走的时候,却都悲悲戚戚。
满意回到屋子里,并没有任何担忧。
她也不过是想要知道,自己这爷爷到底是如何想的罢了,以后行事的时候也好统一。
最主要的是,村子里的人即便都不陌生,但最熟悉的也只是秋娘,她可以报答他们的恩情,却不能完完全全把自己托付出去,只有爷爷来了,才更好让自己谋划。
如此过了好些天。
大夫陆陆续续请了几个,在胡不寿的授意下,竟一个说得比一个严重。
就没有能够治的。
这消息传出去,在南甘村又是一阵动荡。
竹青忍不住了,“娘,难不成就这样下去吗?到时候五姑娘真的出事怎么办啊?那头会不会对五爷不利?我们可要去帮帮她,反正……”
“竹青!”乔婶喝止了他,深吸一口气,似乎下了赌注一般,“如若这点风浪都经不起,也不配做五奶奶……”
竹青暗暗嘀咕,“你以前可从来不说配不配的上做五奶奶,本来就没有这个打算不是吗?”
乔婶却似乎没有听见,“要站在五爷身边,怎么能是那样娇弱的性子,做买卖,还不被人生吞活剥了去?!”
“但现在外头的传言这样,万一他们真的让五姑娘不好?”
“现在不急,如果她禁不起,便只能在紧要关头保住她的命就是,而今,怕是有点看头。”
竹青无法反驳,只在心里暗暗下决心要看紧些。
而满意独自窝在自己的小屋子里,不缺吃少喝的,每日吃得饱饱的,等着爷爷来。
宛若那风暴的中心,四周已是惊涛骇浪,中心却风平浪静。
竹青跟乔婶的对话她无从得知。
秋娘却是闯了来,瞧满意跟跳跳嘻嘻哈哈地闹腾,也努力挤出笑脸。
跟她絮絮叨叨说了一些鸡蛋糕的事情,“最近还是卖的很好,每日都有好几十文进账,也有人学咱们,却是做不出来的,过几日,就调馅料进去……”
满意也听得认真,还不时地出主意。
“冬瓜糖卖的也不错,说来也是奇怪,这都不是零卖,每次去要不然没人买,要不然就是有人包圆了,连价都不问的。”
满意想想,道,“如此,下回有人问的时候,婶子你问他买回去做啥?”
秋娘点点头,而后有些忍不住,眼眶泛红。
“满意,你放心,都不会有事的。”秋娘这话说是安慰满意,还不如说是安慰自己。
此时满意自然不能跟她说太多,只笑笑,“花娘可说了我是大富大贵的命格,以后只有好的,不然也不能是我住在这不是?”
秋娘点点头,“满意,你爷爷的事情不用担心,胡家这头……如果说你没有过门不认,真的到那一步,就把爷爷接到身边来,有我们一口吃的,绝对饿不着老人。”
纳尼?满意不明白为何突然话题到了这里,一想才反应过来。
虽然秋娘他们都想自己好,但却做好了她万一好不了的打算,以为她太过牵挂自己爷爷,要给他养老送终呢。
这对于一个刚吃饱饭的人家来说,的确需要下不小的决心。
而让她高兴感动的是,她明显地感觉到这其中的变化。
以前大家照顾她,是因为她是唐颂的未过门的妻子,而今帮助她,却因为她是满意。
这其中,区别太大了。
一饮一啄,善恶有报,不就是这样的吗?
而她做了什么呢,不过就是让他们出去做鸡蛋糕卖罢了。
“婶子,我爷爷脾气太大了,我可不能答应。”满意回道。
“你甭担心,我们都顺着他就是,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现在赚钱都是你的呢,何况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们求都求不来……”秋娘以为她不答应,赶紧劝说。
满意依旧摇摇头,“我爷爷脾性大,我要好好的,我不给他养老,估摸他都能打死我,还是不劳婶子你们费心了。”
“哎,哎——”秋娘连声应下,都不会说什么了。
两个人正说着话,突然有一个小虎子跑了过来,一头砸进秋娘怀里,“娘,外头要打起来了!”
“啥?”
“说是五姑娘的爷爷来了,要拆了这里。”

☆、第17章 田鼠

“可吃亏了?”满意跟秋娘异口同声地问。
小虎子到底年纪小,茫然摇摇头。
见二人的神色,又说道,“外头好多人呢,我就听竹青哥哥说不要叫他打架,他打不赢的……”
“噗——”
满意继续淡定坐着,只要不吃亏就行,闹上一闹也好。
又问道,“外头围着的人可多?”
“乌压压的一大片。”
满意就更放心了。
秋娘刚才听得满意说满爷爷脾气不好,还以为是在开玩笑,此时已经能听得外头噼里啪啦的声响,真打起来了似的。
这有些突破她的想象,她想着作为满意唯一的娘家亲人,在满意生病的时候,他会过来要说法讲道理,或者是担心满意的身体先过来瞧而后再说别的。
没有一上来就动手的啊!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拎着东西喊打喊杀的样子……
她不敢想啊!
“满意,要不出去瞧瞧,这万一老人激动起来……”
出了些什么事情就不好了。
满意正要答应,却听得声响由远到近。
一阵喧哗的声音传来,“我妹子是见不得人的吗?!你们安的是什么心,早些让她出来多少次了,现在又说不能出?!”
一说完,就有好几个声音附和。
满意哑然,她爷爷的声音……似乎没有这么年轻啊!
“小妹,出来,我都在这,看谁敢说二话!”
满意怔住。
秋娘也是一脸疑问,“满意,你……没有哥哥吧?”
满意也是疑惑,咣当打开门,站了出去。
外头吵闹的场景,很是静了一静。
满意往来人瞧了瞧。
瘦,精瘦。
二十上下的模样,浑身没有二两肉,拎一根长长的竹竿,浑身没有骨头一般斜斜靠着那竹竿借力,衣裳东一块西一块的颜色拼在一处,一双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嘴里叼着的东西不知道是草还是茅芽,嘴唇一卷,恶狠狠嚼巴起来。
满意就好气又好笑,这人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在她打量来人的时候,那人也在打量满意,似乎跟他想象之中不太一样,瘦弱得跟不足十岁孩子似的,但瞧她不慌不忙的样子,老头果然没有骗自己?
“田鼠!谁给你的胆子,闹到胡家来了?!”一声喝止,胡不寿脚步有些急,似刚赶回来一般。
田鼠嘴里噗地把方才嘴里嚼着的东西一吐,吊儿郎当说道:“哟呵,胡家?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是胡家?”
胡不寿哑然,“这家里,还轮不到你个二流子来闹腾,给我滚出去!”
说完,又朝家中的奴仆发火,“养着你们有什么用,这阿猫阿狗什么的,都能放进来!”
“啧啧啧,什么阿猫阿狗,可是我田鼠的死敌,我今日带着这些人来,别说是他们不让我进,就是你来了,你试试!”田鼠手头上的竹竿啪地拿了起来,指指甩过来,却又在胡不寿的面门之前堪堪停住。
“你还有没有王法,你莫非真的以为,我们陈家糖坊,没人了不成?”胡不寿倒是没有多大惊慌,只阴测测问道。
田鼠哈哈一乐,竹竿又立在地上,“有没有人,跟我什么相干,爷今日来,是来跟你说一声,你那些花花肠子爷知道了,以后给我收起来,敢打我妹子的主意,我饶不了你!”
这般一说,整个人身上都充满了戾气,变得凶狠起来。
胡不寿哈哈大笑起来,好像看见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笑得腰都弯了。
笑毕,擦擦笑出的眼角泪,冷哼一声,“你田鼠是谁,别人不清楚,我还不清楚,不过是有几个二流子,各糖坊见你们要饿死了才赏口饭吃,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
“什么妹子不妹子,这拐弯抹角贴上来认亲戚的,我还真是开了眼,再不滚出去别怪我不客气!我倒真的好奇,你要对我如何?你能对我如何?”胡不寿下巴微扬。
眼里的轻视,根本不需要掩藏。
满意自出来瞧这情况,莫名就多了这么一个人,看着很不靠谱啊喂。
这真的是来帮自己的吗?
怎么会有一种承受不起的无力感!
田鼠此时脸上毫无表情,也不发狠也不威胁了,只淡声说道,“你知道就好,我要想过得好,还真的有些难呢……”
“自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好!”胡不寿轻笑。
“不过,我要真的要让一个人不好,怕还是有些容易的,不过就是一条命,舍得一身剐,你以后要去哪我就跟着去哪,想谈买卖我也可以找找你那些主顾,想娶媳妇我也可以去跟她念叨念叨,一日不行就一月,一月不行就一年,你如果有命真的娶媳妇了,以后还有儿子……”
这话说出来,胡不寿就笑不出来了。
不止是他,就是人群里的人都倒抽一口凉气。
想想也是可怕,这当真有一个人如附骨之蛆如影随行,就是为了要你不好过,难不成要生活在提心吊胆之中吗?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满意又打量了他一眼,他迎着满意的目光,咧嘴笑了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满意突然打了个寒颤。
田鼠不等别人有什么反应,只问道:“我是个讲道理的人,这才来跟你说这些。”
讲道理的人已经带人砸了许多东西,胡不寿想不通什么时候遇上这样的衰神。
“本来我做事一向凭心情,如若跟我没啥关系,我也懒得理你,做恶自有天收。”田鼠念叨完,又道,“谁让我就这么一个妹子呢,她要是出了什么事,老头还不得哭死。”
“田鼠,你可是姓朱。”终于有一人,说出了这一点。
“这就要问你们这小少爷了!我本来嘛,也跟这没有啥瓜葛,谁让你们骗了人过来关着,可怜老头以为过来过了什么富贵日子,定了亲,可是有往那头走动,可是有送年节礼,可是见老头只有一人在家要让人去照顾?!统统都没有!如果不是我,老头子早就没了,他看我还不错,愣是要认我做孙子,给他养老,我这人最是心软了……”田鼠噼里啪啦说了一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