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谦是又气又急,没想到自己这个“爹爹”一把年纪了还被两个江湖骗子给蒙混了,而自己当时却没有多加劝阻。只是此事木已成舟,急也没用,尚谦心里盘算了许久,也觉此事最糟的可能是那两个道士骗出了尚靖,在无人处谋财害命,只是此事可能性不大,尚靖毕竟是定远侯,那二人不过是江湖骗子,只怕没那劫人害命的胆量,况他们在尚府住着安安稳稳有吃有喝也无须担心被捕,想来不会为了几个金条冒这般风险。再次许是带他去寻什么仙山,慢慢讹光钱财,不过此般也只是没了钱财,对人命倒也无碍,可尚谦细想他们只需留在侯府也每月拿着月俸,何须如此大费周章?除开有定要尚侯爷离去的事。自然,古人迷信,也有可能便真的是去追求那什么虚无缥缈的仙山,那便当侯爷是去“长途旅行”了一番,倒也无须太过担忧。
尚谦这般一想,心里才稍安一些,忙又派人去打探侯爷的行踪,看是否能追得回来。尚谦细看那封信,倒确是尚靖的笔迹,只是字迹潦草,显是慌忙写下的。他正怔怔出神,那边却有人来唤说夫人请所有人到正厅议事。
尚谦匆忙赶了过去,见果然除了二爷和二奶奶,基本所有人都来了,韶槿对着他凝重地点了点头,尚谦一皱眉,忽觉得有些不妙。
莫氏却摆出一副愁苦面容,道:“你们爹爹忽然离去去寻仙山了,这偌大的家中只剩我一个长辈了,侯爷临走时还另留了一书给我,让我替他代办。”她抿了口茶,又扫视了下在场众人,道:“二房家的怎生还未来,出了这般大的事,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她语音刚落,那边二奶奶和二爷已经一齐走了进来,二奶奶道:“娘,发生了这般大的事,我们自然是去寻爹爹了,难道坐在这里喝喝茶,就能找回爹爹么?”
莫氏的脸一僵,道:“去寻仙山,是你爹爹自己的意愿,哪由得你们小辈的来管?”
二爷握了握二奶奶的手,道:“娘,我们也是太过担心爹爹。您也不是不知,此前京里就有传出有那假道士作奸犯科的事,而且新圣又最厌恶道士僧尼之流。”
尚谦想到莫氏方才的话,见她如今又一派镇定自若的模样,想来和尚靖忽然出走一事有关,便问道:“母亲,方才您说爹爹临走时还托付给您一件事?您昨日见过爹爹?他又托付您何事?”
莫氏点了点头,叹道:“我和侯爷一起这么些年,昨日他临行前确来见了我一面,我虽苦苦挽留,可侯爷却执意要走,说要去外间游历一番。侯爷临行前,留下一信,便在我处。”莫氏从怀里掏出一信,又道:“这是你爹爹的意思,你们每个人都看看吧。”
尚谦先接过信,心里便是一惊,那倒果真是尚靖的笔迹,只信里的内容,尚谦却是万难相信,尚靖在信中写道,如今成家的嫡子仅两个,他都自幼疼爱,这几日他日日打禅冥思,觉得不能废了长幼尊卑,也不想有所偏颇,尚谦得了侯位,缎庄的生意理当由尚谅全权打理,打算缎庄的所有经营权都交到尚谅处。又说相信尚谅的能力,虽然仕途已是无望,若将缎庄交到尚谅手里,想来他也能将读书时的聪明才智运用到生意场上,最后还说希望尚谦和尚谅,将来能和睦相处,共撑尚家大业。
大爷和二爷也纷纷接过信来看,此事与他们关系最为密切,自然面色一下都变了,齐齐望着尚谦。此事虽与尚谦没有实际利益上的冲突,只他也极为大爷和二爷抱不平,再看莫氏和尚谅那副模样,这分明便是他们设下的套。
莫氏见尚谦脸上淡淡的,心想此事与他无干,想来他也不会强出头,背上一个不孝忤逆之名。谁料尚谦面上是平淡,却说道:“娘,只怕此信所言并非爹的真实本意。”
莫氏气急,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是我伪造了这封信么,侯爷字字句句写得清楚也极有道理,你们看不懂吗,而且你们难道看不出这是侯爷的字迹么,还有侯爷的印章!”
高氏斜睨她一眼道:“怪不得今日爹爹便不见了,指不定是有人胁迫爹爹写了这封信。”
莫氏冷笑道:“如今侯爷不再,你便这般猖狂,再如何,我也是侯爷夫人,难道还处置不了你么?”
燕氏便在一旁拍着莫氏的背,道:“娘,莫生气,气坏了自己可不好了。二婶婶,您又不是不知道,素来就是那样直冲冲的性子。”
韶槿在旁实是觉得两人一搭一唱,看不下去了,便道:“娘,前几日我倒也抱着小新见了爹爹一面,爹爹当时并无二样,只说让我,好好地当好这个家。依我看,二婶婶只是做了个推测,并无所指。”韶槿说“好好地当好这个家”时还着了重音,又抬起头,笑脸盈盈看着莫氏,眼神里却有股倔强,似在宣战。
韶槿是当年老太君亲选的当家人,后来此事侯爷也是默认的了,她此番着意强调便是想同莫氏说此时她方是当家的夫人,莫氏便是长辈也无权随意处置他人了。
莫氏咬咬牙,冷哼了一声。
二奶奶高氏便扑哧一声,笑道:“不说别的,单说有人之前刚吃了官司,还拖累了尚家缎庄的名声,爹爹也不会将缎庄全权交到那人手里。”
这下四爷却极是生气,他向来恃才傲物,最不喜听别人说他的这些“挫折”,只梗着脖子嚷嚷道:“那全是被小人所害,小人,小人。”
高氏目光流转,便笑道:“是呀,四叔英明能干,自然是被那小人所害,只不知那小人是谁家的。”
莫氏脸上又是一僵,道:“闲话莫说,只是侯爷确实留下了此书。而且前几日,我和老爷的对话,老管家也听到了,全叔,不如你来做个见证。”
老管家全叔是自幼跟在尚侯爷身边的人,如今侯爷突然不见了,还没带上他,他是最为伤心之人,忽然被夫人点到了名字,也只是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他是侯府对侯爷最为忠心也是最为老实的人,有他作证,众人倒是都信的。只他心思如今不在此间,只道:“前几日,夫人确实来和侯爷见了一面。只是昨夜的事,我却是不知了。唉,不知侯爷究竟去了哪里,为何侯爷不愿带上我,那小后生又怎知侯爷爱喝什么样的茶,爱用什么样的被子。”
莫氏皱了皱眉,道:“全叔,我知道你关心老爷。如今我问你一件事,你只需摇头和点头即可,若我说的是事实,是你听到的,你点头即可。”
老管家点了点头。
莫氏便问道:“三日前我可是去见了侯爷,当时侯爷正盘腿而坐,你服侍于旁。”
“我可是去请侯爷原谅谅儿鲁莽之事,侯爷可是原谅了谅儿了。”
老管家又点点头。
莫氏逡视了众人一圈,道:“侯爷可是提及了他和谅儿幼年时的往事,还说谅儿是他最疼的孩子,此次不过是缺少磨练,只要以后好好做生意,不久众人便会将此事忘记?”
老管家垂下头,思索了一番,想到侯爷当日确实说了此话,而且他当时也看得出来,侯爷确实对这个四少爷是又爱又恨,便重重地点了点头。
莫氏便微微勾起嘴角,道:“你们也都听见了,昨日侯爷来寻我,也是说了类似的话,最后还担心他留口信,你们不信,所以才特特留了封书信。”
“那为何爹爹不亲口同我们说,而是匆匆而走。”最为老实的大爷,此时也忍不住问道。
莫氏便道:“我听道长说,去寻仙山是要讲究时辰的,只怕侯爷做个决断也极为艰难,他应是想了许久,才这般决定,等他写完此信,已是半夜,将你们叫齐也是费时,只匆忙寻了我,交给我此信,便从后门匆匆走了。至于为何交给我,而不放在桌上,自然便是侯爷担心有人会因此信涉及到他们自己的利益,悄悄将此信给扔了。”
她看了大爷一眼,大爷便红了红脸,讷讷道:“不…不会…”
尚谦,又浏览了那信,道:“娘,您说爹爹是匆忙写下此信,可这信字迹端正方庄,甚至像是一笔一划慢慢刻下的,并不像临行前匆匆写成。您看另一封信,便是说要离家去寻仙山那封,字迹便潦草得多了。”
101
101、又起变数 ...
“难道你还是怀疑此信不是你爹爹写的么?”莫氏的手紧攥成拳,问道。
四爷尚谅也道:“你们不过是不想遵从爹爹的意思,将缎庄交付给我,才这般无故挑刺罢了。”
“此信确实是爹爹写的,”尚谦刚说完这句话,场上所有人不由都看向他,他又道,“只是恐怕不是昨日写的,而是早先时候写的,兴许是在分家之前。”此话尚谦并非无故说的,那信中所言字字提的都是将缎庄全权交到尚谅手中,却毫未提及将大爷和二爷的缎庄收回这样的字眼,似不在情理之中,依尚谦看来,只怕尚靖是真有过这般想法,可能后来又改了,如今莫氏又拿出此信来当做“证据”了。只是他也没有真凭实据,也只能从尚靖此信的笔迹和那封离别信略有不同而说,却也不能完全加以否认。
一时之间,几人都僵在当场,这时莫氏那豆大的眼泪说来就来,道:“好呀好呀,侯爷刚一远游,你们便仗着人多势众,联合欺负我们。看侯爷回来找不找你们算账,只盼侯爷能早生回来。若是侯爷有个万一,不知你们还要怎样欺侮我们母子。”
尚谦觉得此事太过蹊跷,但父亲的信便在眼前,只怕以后世间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三人联合欺负莫氏和尚谅了,还会影响到生意,他便面无表情地说了几句场面话,众人不欢而散。
大爷和二爷都急找尚谦商量,问道:“三弟,你说爹爹会不会真的忽然被那些道士拐骗,写下那信?”
尚谦也是心里有些着急,道:“若依我看来,应该不会,只是世间之事皆有可能。你们放心,我一面已经让人去寻爹爹,另一面也派人去请二老爷了,二叔当日分家之时曾和爹爹长谈过,想来他是知晓爹爹心意。这回我看他们底气十足,来势汹汹,只怕是筹划已久,这几日,我们须得顶住压力,断不能让他们奸计得逞。”
几人将手搭在一起,都会心一笑。大爷长叹道:“三弟,此事其实于你完全无碍,将来你还是定远侯,他们也断不敢朝你下手,此番绕过你,只怕也是怕你插手。你若向着他们,还能博得一个贤孝的美名…”
“大哥,二哥,莫说了,先不提他们曾多次害我妻儿,单是这回爹爹失踪,只怕也与他们大有干系,我若为了一些虚名或者明哲保身便不管此事,才是真真的不忠不孝。”尚谦有力地拍了拍大爷和二爷的肩。
只是这回的事,尚谦确实猜得挺准,莫氏显然是早有准备,因为第二日,尚家在大名府的所有族亲长辈,还有莫氏的娘家人都来齐了,口口声声侯爷的留书,要求让大爷和二爷将缎庄交出来。这边三叔公说侯爷早已跟他谈过这样的意向,那边二舅爷又取出一封信,说是侯爷也曾提过此事。
尚谦见那些人和莫氏亲亲热热,便也料到是早已串通一气,最有趣的是连那杜知府也来凑了一脚,说有次和侯爷下棋,侯爷感叹了一声,还是应该将缎庄交给一人打理啊。
尚谦便问道:“知府大人,我爹爹可又说是谁?”
杜知府见说话的是尚谦,知道他不是站在尚谅这边的,心里暗骂莫氏为何此事没绕开此人,他素来是个见风使舵的,便又转口道:“嘿嘿,这倒没有,有可能侯爷说的是四公子,也有可能是三公子您啊。今日此事是你们的家务事,本官本没有插足的余地,只是我与侯爷多年至交,侯爷忽然远行,我很是惊讶,想到侯爷当日之言,特意来说一声罢了。本官还有要事在身,告辞。”
莫氏这边却也暗骂杜知府拿了她不知多少根陪嫁的金条,却来说了这么句无用的,但面上还是要装作笑脸盈盈的模样恭送杜知府离去。
尚家那些远亲,有些辈分颇高,只是那早已平日里不怎么来往了,如今这些人却都混赖着不走,一个个举着手杖,口口声声骂尚诚尚谏尚谅三人不忠不孝,霸占家产。侯府里一时鸡飞狗跳,这些人白日来骂一骂,晚上方走,一走韶槿便发现正厅里丢了不少新的茶盏、琉璃灯罩,气得韶槿哭笑不得,连夜让丫鬟们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收起来,第二日就那大瓷碗出来。第二日那些叔公、太叔公、表舅舅的果真又来了,一见今日待客的不过是最下贱的白瓷碗,便又恼了三分,骂得更加起劲,又懊恼昨日没有多顺走几个好东西。为了这白瓷碗,骂着骂着便又骂道韶槿,说她不会做女主人,还有这世间哪有做母亲的还在儿媳妇当家的道理,还这般小气,连待客用的东西也这般粗鄙不堪。
莫氏见此话也正着她的心思,便顺着话根说:“槿娘,这几位都是有辈分的,你怎么能拿这些白瓷碗上茶上果品呢。”
韶槿却甜甜一笑,道:“娘,媳妇自然敬重各位叔叔伯伯,不敢怠慢各位。昨日便拿了府中最好的金玉琉璃盏、白玉瓷盘,还有当年老太君最喜欢的凤头壶取来,只是说来也怪,如今咱们侯府不但人不见得快,东西也不见得快。一眨眼,这些东西便都丢了。媳妇无奈,只得今日拿些白瓷碗来招待各位叔叔伯伯了。”
那几人听她当面这般说,面上都是又红又紫的,但又发作不得。
韶槿却又说道:“娘,您说那凤头壶当年还是太后御赐的,若哪日又有人提起,我们可怎生担待呀。”
莫氏冷这张脸道:“槿娘,兴许是昨日人太多,采兰采梅她们没收拾过来,你再问问她们。”
韶槿却又看了那几人几眼,叹道:“此壶若是流落出去,又被有心人认出来,这后果…”
那边,便有个白胡子老头站起来道:“你胡说,昨日我们至多也只拿了些茶盏,哪有看见什么凤头壶,你何时拿什么凤头壶出来待客了。我们都是至亲,不过取些茶盏子,有什么紧要。”
他这一说,在座众人都红了脸,韶槿便说道:“哎呀,原来是三叔公您取了呀,三叔公您说得对,我们是至亲,只要您同我说上一声,槿娘自然是整套送上。那些茶盏呀茶壶呀,最讲究配套,若只取个一两个,却是不好看,不如我让人取了一套,给各位叔叔伯伯每人送上一套。”
“本就应当如此。”那三叔公一抬头,极是骄傲地坐下。一旁侯府的小丫鬟都忍不住低头窃笑了起来,就连莫氏也觉得这般人丢她的脸,不愿再多说下去,只冷着脸扭头走了。
韶槿看了看昨日丢失的统计,知道这些人便只喜欢些金灿灿的看上去富丽的东西,至于那真真正正的纯羊脂玉的凤头壶却是不懂得欣赏的,便让采兰去库房拿些看过去金光闪闪的茶具,那些以往都是侯爷和老太君嫌俗气,不愿意用的,倒真给他们送上了一套。那几人得了新的茶具,都欢天喜地,又直夸韶槿大方,也顾不得再去替莫氏当传声筒了。除了莫氏自己的娘家人,其他也只是站在一旁既表示赞同又表示不赞同地说上几句无关紧要的话。
而尚谦更焦虑的则是尚靖的去向,他派去的人,都说打探不到,只怕那两个道士如今也换上了便装,尚侯爷一心想要躲着众人,自不会走大路,尚侯爷留下的信只字未提去向,一旦出了大名府,便真不知去何处查了,莫说中原,便是东海,也是何其茫茫。尚谦踱来踱去,忽又一拍脑袋,又忘了自己那极为了不起的亲家了,莫说顾小侯当年是六扇门的,当是韶槿当时难产,以一个小玉佩便能瞬间寻来许多人的顾夫人也是不容小觑。尚谦忙又让人拿那玉佩去东柳巷转了一圈,果不其然,不一会儿那小乞丐果就上了门来,尚谦交代了一番,那人便鞠了个躬,匆匆离去。
至于莫氏和尚谅,见尚谦那几人似乎都丝毫不表态,便焦躁了起来,又催促那些族亲继续施加压力。可大爷只是低着头,浅酌清茶,大奶奶垂着眼睑一直看着手里的绣活,二爷和二奶奶则高昂着头颅,嘴角始终挂着一丝自信又带着嘲讽意味的笑,二奶奶还时不时和韶槿说几句玩笑话,韶槿则是含着笑容或轻轻地点头,或令采兰采梅给那些说得口干舌燥的叔叔伯伯们端上茶。莫氏在一旁声泪俱下,双方正闹得不可开交之际,门外有人高喊道:“二老爷到了,金陵的二老爷到了!”
那小厮还未喊完,二老爷已经冲了进来,道:“大哥回来没有?”二老爷一身风尘仆仆,显是一路从金陵快马加鞭而来。
尚谦沉重地摇了摇头,莫氏已经袅袅走来,带着哭腔说道:“二叔呀,你要为我和我家谅儿做主呀,侯爷一远游…他们便不遵从侯爷的意思办事,联合欺侮我们母子俩呀。”
二老爷似是吃了一惊,道:“大嫂,此事从何说起?”
莫氏又断断续续地抽泣起来,悲悲切切地看了二老爷一眼,又看了尚谅一眼,尚谅便拿着那两封书信上前递给二老爷,道:“二叔,您看,这是家父远游之前留下的书信,上边说他此去寻仙山,不知何年能归。这还有一封是他前一夜留给家母的,说打算将缎庄生意全权交给我。”
二老爷点点头,将那两封信取来,细细看了一会儿,面色突的凝重了起来,看着看着,口中念念有词,道:“不孝,不孝。”
莫氏见二老爷脸色铁青,心想他定是在生尚谦等人的气,不由心里暗喜,嘴角便不由地勾了起来。
“二叔,我也并非有意要去争这些缎庄,只是爹爹信得过我,且爹爹也说一家缎庄分成几户经营,难免会被对手逐个击败。可如今爹爹留书于此,我只没想到我和几位哥哥兄弟一场,却如今险些要闹得对簿公堂。”尚谅看二老爷的脸色果然又难看了几分,便不免又添油加醋地说了些话,叹了几口气。
谁知二老爷却是将那几封信重重甩在尚谅脸上,怒道:“不孝子!你这个不孝子!简直就是反了,今日你爹爹不在,我这个做叔叔的只好替你爹来教训你。”
二老爷一急,身边无东西可用,随手端起一个茶盘子就要揍尚谅,莫氏忙挡在尚谅身前,道:“二叔,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家谅儿犯了什么错,你就算是和他们连成一气,不为我家谅儿说话也便罢了,何须动粗。还是真当我们孤儿寡母,无人相帮了?”
二老爷冷笑一声,道:“你们犯了什么错,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幸而大哥早有防备,我上回来大名府时,大哥便已留书一封给我。只他和我都万没想到,你们会如此不知足。”
莫氏摇摇欲坠,后退了一步,问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都随我来,至于不是尚家人的,就别跟来了。”二老爷冷冷一瞥,那些原先来帮莫氏虚张声势的人想要一起跟着走的脚后跟又都直直地定在地上了,人家尚家的正主子来了,干他们何事呢,这尚二老爷据说年轻时可是习武的,不大好惹哩。
尚家的人跟着二老爷一同走进了尚侯爷原先住的屋子,如今韶槿还是派人日日去打扫此屋,布置还和原先一模一样,二老爷不由自主叹了口气,走到尚侯爷的床头,按了个床头的机关,从墙壁间弹出一个小方格来,众人俱是吃了一惊。
二老爷淡淡说道:“这里只有我和大哥知道,是当年爹爹用来存放机密文件的地方,如今钥匙也只二人有,一个是我,一个是大哥。我当日在大名府,大哥就怕他若忽然离去或百年以后,有人会胡编乱造,扭曲了他的意思,特留书一封于此,嘱咐我若他日有家变,一切以此为准。”
102
102、侯爷归来 ...
二老爷从怀中取出钥匙,将那方格中的金楠木小匣子轻轻打开,里边整整齐齐存放着一封信,自是尚靖的笔迹不假。二老爷读了那封信,在场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尚侯爷在信中写的字字句句都关于缎庄和尚谅。原是尚靖曾在尚谅官场失败之后写了一封书信,大意是将缎庄全权留给尚谅云云,只是之后思量再三,决意先让三人都试试几年,再做最后定夺,只是他再寻那封书信,却已不见踪影了。尚侯爷不由感喟自己身边之人只怕早已有了贰心,便再留书一封,直言若自己百年之后还未定夺出谁是最后的缎庄继承人,则继续用三人分别继承缎庄,若有人忽然取出之前那封信截去时间伪造成遗书,扬言要全权管接缎庄,便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这般之人也并非长久能做生意之辈,他名下的庄子便全权交给尚谦。
二老爷沉痛地说道:“大哥那日见自己找不到信,便同我说,定是有人拿去藏起来了,只盼他莫拿出来用。他若真的拿出来用,便是我这辈子真的看错这个儿子了,连自己亲兄弟也要算计。”
尚谅此时面色苍白,险些有些站立不稳,摆手道:“没有…我没有…”
二老爷又指着他,道:“你以为…你拿假银子骗你大哥的事情你爹不知道吗,他只是没说,却也曾写信给我,同我说,只怕他最不愿发生的事可能要发生了。你…唉!你爹爹曾对你期望最高,他原先给你三间缎庄也只是担心你没做过生意,先让你从小生意做起,练练手,你爹爹其实名下另有产业要赠给你,只是你连番让他失望。”二老爷打开那楠木盒子的夹层,又取出几张契纸,道:“谦儿,这些你先收着,代你爹爹保管,等寻回你爹爹,再问问他,要如何决断。至于你,尚谅,把缎庄契纸拿来。”
尚谅自是摆手不愿,可二老爷虎着一张脸,步步紧逼,尚谅只得步步后退,莫氏则忽然又哭喊道:“圈套,圈套,这都是你们的圈套!我家谅儿本就该继承缎庄。”
尚谦再回头和众人看那张莫氏说尚侯爷要将缎庄都交给尚谅的书信,果是右边已被人截去一条边,并无年月日,怪不得尚谦当初初看时只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如今真相大白,都只觉尚谅有些自作自受。尚谦蓦地想到一件事,冲上前去,抓住尚谅的衣领,道:“你盗了此信,满心以为自己有胜算。可你这般做,首先得让爹爹不在,你才能鱼目混珠。快说!你是不是知道爹爹在哪?”
尚谦这一喊,大爷和二爷也回过神来,只他们原先没敢想尚谅和莫氏会为了缎庄而做出类似“弑父”的行为,此时都怒目而视。尚谅咬牙道:“你胡说,我怎知爹爹在哪里。爹爹是自己同那些道人去寻仙的。”他又转头看了莫氏一眼,莫氏此刻又哪顾得上她,她听说如今连手里的缎庄都飞了,早已六神无主。
待到莫氏略微回过神来,见几人逼近着尚谅,便哭喊连天:“你们欺侮我们母子俩就算了,还要冤枉我们!我和侯爷同床共枕这么些年,怎会遣人去害侯爷。”她哭得凄惨,众人一时倒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候又有家丁急急忙忙跑来,喊道:“三爷三爷,侯爷寻到了,在同福客栈,正昏迷不醒。”
“快,派人去接侯爷回来。”
“侯爷已在马车上了,我们也寻来了大夫。”
“那两个道士呢?”尚谦急问道。
家丁苦着张脸,道:“三爷,这可真不知了,那二人只留下了一封书信,上面写着让三爷您亲启。”
尚谦这下可是脑袋一个犹如两个大,这几日的书信格外多,一封接着一封,每封都关系重大。
如今莫氏正强撑着身体,冷笑道:“也不知是谁和那道人勾结,连信都是亲启的了。”
尚谦不去理会她,拆开那信,上边写着:三爷,吾二人不过是江湖过客,他日收人钱财来此,原本实存不善之心,只吾等也知三爷与顾夫人乃儿女亲家,我们自不敢得罪。只是我们收人钱财在先,江湖之中行有行规,万不可取财而不办事,且所托之主吾等亦得罪不起,只得作此权宜之法。但这半年以来,我们从未给侯爷服用过药丸,只是传授些养生吐纳之道。然此番主顾要求我们将侯爷带走,吾等断然不敢真将侯爷带去寻那飘渺无依之物,只得将侯爷藏于客栈之中,这几日,听闻顾夫人的八门已经开始寻人,吾等只得先行告辞一步,侯爷不过服用的一般迷药,睡上几日自然便能醒来。吾等不过是取人钱财,当时实是进退两难,还请三爷宽宏大量,饶吾等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