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这时候,方若谨都会羞红了脸,狠狠地瞪着她:“思想真不健康!”

然后俩个人会一同看向走进室内的于刚,捂着嘴“咭咭”笑的像两只偷吃了花生的小老鼠。

陈颖忽然站起身,走到方若谨的座位前,顺手拎起搭在椅背上的衣服,抖了抖仔细地看。

那熟悉的商标,类似的款式让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猛地睁大眼瞪死死盯着衣服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哑着嗓子喊于刚:“处长!”

于刚抬头,看她紧张的样子,皱眉问:“怎么了?”

“你快来看,这是什么!”她边说,边转过身来将衣服递给于刚看。

于刚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这是若谨早上带过来的衣服吧?怎么了?”

“这是,这是防辅射服,孕妇穿的!”谢茜莹拿着手里的衣服,手都有些发抖。

“你是说,若谨她……”

陈颖猛地又想起什么似地,回身拿起方若谨挂在椅背上的包,吸了一口气,使劲儿拉开了拉链,翻出来刚刚匆忙塞进去的那张纸。

“是的,她怀孕了,于刚,方若谨怀孕了。”陈颖脸色苍白,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升起,让她手脚发凉。

“处长,怎么办,她会不会出什么事?”

其实,于刚此时比陈颖更是担心。

方若谨刚来处里,郭部长亲自交待他要关照,虽然没有说她什么背景,但能让行事极谨慎的部长说出这样话来,只有两个可能,一是方若谨是部长的什么亲戚,但是,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郭部长不会将自己的亲戚弄到眼皮子底下来;第二个可能方若谨真的有什么背景不好明说。

郭部长在省里开会,大约明天才能回来,他要不要马上打个电话?他做过办公室副主任,进行过多次保密教育,知道手机是最能坏事的。

他和陈颖都没有她老公的电话,之前她生病时,她老公打过电话替她请假,但号码并没有记住。

“若谨,会说出她怀孕了吗?”

在问出来同时,陈颖就否定了。换了自己还有可能说,仗着夫家的势力,别人不大敢对她怎么样,但是方若谨那性格,加之身上那两块知识分子的傲骨头,能说出来才怪呢。

一时间,陈颖急出了一身冷汗。

“别急陈颖,我们想想办法。”

陈颖只觉得心浮气躁,站起身打开门往外面走去。

她走到卫生间门口,对着理容镜照了下自己,本来很漂亮妩媚的女人却因一脸的不耐而显得脸色难看。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否则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

她正准备推开门进去,却忽听里面传来说话声。

“我不信。”说话的是另一个处的三十多岁女同志,“方处长根本就不是这种人,你看她平时和谁比过穿戴,和谁争过名夺过利!”

“唉,也不能这样说,有时候看似闷声不响的人,可能更有心计,人心最难看透了。”这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大姐说的。

“反正我是不信,她也不像是缺钱的人。”

“其实,我也不大信,不过,”接着,声音突然低了下去,“这是…说的。”

“她?你就那么信她的话?说她是这种人我还差不多信了!你看她最近骚包的!就是靠上了谁,也不知道低调点啊。”那年轻些的声音颇为不屑地小声滴咕道。

“嘘!”年岁大的大约捅了她一下,俩人声音更小了,后面什么都听不清。

陈颖略一思索,便悄悄退了回去,然后她装着很悠闲的样子,到各部门的办公室转了一圈。

一个小时后,她回到了自己办公室。

“处长。”陈颖掩上门,把刚刚听到的话和于刚学了讲了一遍。

“若谨上午才走,这下午整个机关都传遍了,说的有鼻子有眼眼儿的,我总觉得这事儿透着奇怪。”

于刚也象终于下了什么决心:“无论如何,我们要通知她家人知道。”

“这个交给我想办法,你最好能和郭部长联系上。”陈颖暗示他。

于刚无声地点了点头,桌子上的烟灰缸已经堆满了烟蒂。

 


80兄弟

下午昊昊放学时,魏芳已经早早在校门口等着了,但她看到是昊昊拉着一个漂亮的女人手走出来的。

“芳姨,这是妈妈单位的陈阿姨。”昊昊仰头对魏芳说道。

陈颖怕放学时堵不到昊昊,又不知道方若谨家里的电话,她便提前到学校找昊昊。她只知道昊昊小名,但好在她知道昊昊上三年级,便趁学校下课时找了几个学生打听。昊昊是三年级的明星学生,大家都知道本年极有个小不点叫厉梓昊,数学特别棒,便指了昊昊的班级告诉她,于是陈颖便站在班级门外一直等到昊昊放学。

陈颖见过昊昊两次,她还怕昊昊记不住她,但昊昊放学出来一看到她,便走过来叫陈阿姨,感动的陈颖忙拉着他的手。

陈颖和魏芳打了招呼,解释说:“我是方若谨的同事,我有急事找她,但是她的电话打不通,我能找到昊昊爸爸吗?”

“啊,若谨下午还给家里打了电话呢,说有工作晚上回不来了,怎么会联系不上?”魏芳有些奇怪地说。

陈颖一听,更是明白了方若谨确实出事了,心里一急,便说道:“哎呀,那她说她在哪儿了吗?”

“没有。”魏芳摇摇头。

“这可怎么办,我有急事要找她。”陈颖急得直跺脚。

“是单位的事吗?”魏芳小心地问。

陈颖惦量了一下,心想若是说单位的事,断没有找人家老公的道理,便说:“是私事,关于她的事,很急。”

魏芳有厉家铭的手机电话,但是一般来说是不能打的,现在厉家铭又出国,她更是不能随便给他打电话。

她忽然就想起方若谨下午叮嘱她,家里有事让昊昊找李叔叔的话,便接口道:“哦,她下午来电话时说过,家里要有事情,让昊昊找李叔叔。”

陈颖两眼一亮:“那个李叔叔?”

“李振清叔叔!”昊昊在一边接过来说道。

“你有他电话吗?”

“我能背下来。”昊昊说罢,便背出了一串数字。

“好,昊昊,我要给你李叔叔打电话。”陈颖说罢,便用手机按昊昊告诉的号码拔打了李振清的电话。

李振清在开会,接了电话并没有出声,他拿着电话来到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才开始说话。

陈颖先是自报家门,告诉他自己是方若谨一个办公室的同事。

大约李振清听说过她,他很客气地叫了声陈姐。

陈颖没有绕弯子,直接将自己今天听到关于方若谨被带走的消息告诉了李振清,然后她顿了一下,看了一眼等在稍远处的魏芳和昊昊,放低了声音:“还有,若谨她怀孕了,我很担心她出事。”

电话里有片刻的安静,陈颖明显听得出李振清的粗重的呼吸声。

“你们现在在哪儿?”李振清问。

“我在昊昊学校的门口,魏芳来接昊昊,让我堵着了。”

“你跟昊昊和魏芳一起去若谨家里等我,我马上到。”李振清沉着声说,声音里有着不可抗拒的严厉。

“好。”陈颖也没多说,收了线便让魏芳和昊昊上了自己的车,一起回到了海军家属大院的家,而李振清那辆越野大吉普几乎和她同时停到了公寓楼下。

李振清直接将陈颖带到书房里单独说事儿,他不想让昊昊和魏芳听到。

“我到中午没见她回来就有些担心,下午听到了一些不好的消息。后来又发现她早上带了电脑防辅射服到办公室,然后我在她包里发现了那张医院检查的单子。”陈颖边说,边从包里拿出了她从方若谨包里翻出来的化验单。

李振清接过单子看了日期,时间是在厉家铭出国之前两天,但他相信厉家铭是不知道的,因为厉家铭在这次出国前打过两次电话叮嘱他关照自己妻子,如果他知道方若谨怀孕了,肯定会告诉他的。

“谢谢你了,陈姐,这件事交给我处理,若谨不是这样的人,她也不会有事的,请你放心。”李振清向陈颖保证道。

陈颖并不认得李振清,但李振清一身上校军服,简洁而镇定的话语,让她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下来。

“我只听若谨说老公出差了,她早上走时包和手机都没带,又刚知道她怀孕了,她身体一直很弱,我真怕她出什么意外。”陈颖说着眼眶就红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身说,“找到她家里人我就放心了,我先回去了。”

“陈姐,若谨有你这个朋友是她的幸运,我替我哥哥嫂子谢谢你。”李振清真诚地道谢,却是声音清冷,英俊的脸上却透着股杀气。

送走了陈颖,李振清坐在书房,仔细地梳理了下刚刚陈颖讲的一些细节,坐在那儿半天没有出声。

毫无疑问的,方若谨被人陷害了。而且他可以肯定,这是针对厉家铭的又一个动作,他早已经知道对手是谁,只是赶得太巧,方若谨怀孕了。如果不是陈颖,他可能要到明天,或是后天才能发现这情况,万一有什么闪失,他不仅辜负了厉家铭的嘱托,就是自己大哥李世清那儿,都无法交待过去。

还有……

一时间,李振清恨不能带着兵去把方若谨给抢回来的冲动。

他拿起桌子上的座机,拔了一个号码:“给我接陈峰书记。”

有时候,一把手为了平衡下边的各方势力,会故意纵容着矛盾不去调和,但如果往往是灾难性的。

李振清是职业军人,但是他出身政治世家,对这种政治斗争从小耳闻目睹,一眼就看透了这些伎俩,不由得他怒火中烧。

厉家铭虽是贫寒出身,但他本身天份极高,又行事谨慎,是李家一直扶持的政坛新星,把他放回蒙山,当然是有着深远的政治意义。自他上任这一年来,给三乡市带来的巨大变化是有目共睹的,而他在三乡百姓中的良好口碑更是不容置疑。

小人谋身,君子谋国,大丈夫谋天下。这本是无可厚非的,但官场规则历来是祸不及妇幼,

他决不容许别人这样来作践他的兄弟。

但是遗憾的是,大约二十分钟后,电话响起,对方告诉他陈峰书记去了北京,暂时联系不上。

李振清本事再大,也毕竟对地方的人不是很熟悉,而且此事牵涉人物复杂,不宜张扬,他只好打了李世清秘书的电话。

此时那边正是凌晨,等他联系上哥哥李世清,简要说明了这边情况,李世清告诉他等消息,李世清当然也明白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但他是蒙山出去的,这件事情对他来说虽然意外,但要弄清楚根本不难,几通电话拔出去,事情便有了结果,

李世清将信息反馈给自己的弟弟,叮嘱他要找的人,时间已经过去几个小时了。

李振清走出书房,昊昊早已经睡下了,只有魏芳等在客厅。见李振清出来,不安地问:“昊昊妈妈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了?”

李振清安慰她说:“没事,我这就去接她回来,你睡吧。”然后自行下楼,一会魏芳便在阳台上看到大吉普咆哮着离开了大院。

 

81黎明前的黑暗

下午与方若谨的谈话方式有所改变。

先是陈副处长和她谈谈,一个小时之后又是小吴和她谈,但自始至终都有一个战士边上陪着。

问题都是重复的,即使她拒绝回答,也会每隔五分钟左右提问一句;如果她闭眼养神,则会被敲桌子提醒,哪怕那力度很轻,也会吓她一跳。

这样的车轮战术下来,几个小时过去后方若谨便承受不住了。她的腰更疼了,头有些晕,胃也隐隐的难受。

“对不起,我不舒服,可以休息一下吗?”她对坐在对面的小吴说道。

小吴的脸上露出讥刺的笑容:“你什么问题都不交待还想休息?把事情说清楚了回家睡觉都行!”

方若谨气得失笑起来。

如果她是厉家铭,她也不会要这种秘书。先不说事情的是与非,仅凭他做人不懂得收敛,有风使尽帆的性格,放在身边就如一颗炸弹,早晚会毁己伤人。

方若谨也不和他计较,她试着站起身想活动一下坐的麻木的腿和脚,可还没等她站直身子,便换来小吴的又一声喝斥:“坐下!”

声音并不大,但那严厉的神情仍是吓了她一跳。

她不自觉的跌坐在椅子上,腹部突然传来的疼痛让她的心揪了一下,忙下意识的用手护住了肚子。

昔日中山狼,得志更猖狂。这古人说的话还真是一点没错。

在他问话的时候,方若谨想要杯水他都满脸不耐;相反那位不知道什么背景的陈副主任就做的极含蓄,懂得留退路,不用方若谨多说,只要她的杯子空了,便会主动让门外的战士帮她打一杯放在她面前。

到了晚上七点的时候,下午的谈话终于结束了。陈副主任进来告诉小吴去休息,然后进来了一个小战士给方若谨送晚饭。

并不是中午来送饭的那个小战士,想必是换掉了吧。

晚餐是一个馒头,一碗菜。

方若谨拿过来一看,馒头倒是现蒸的,但菜是中午的剩菜。

她什么也没说,拿起筷子慢慢吃了起来。

即便是中午吃了两碗米饭,她仍是饿得饥肠辘辘。

可一口菜下肚,咸得她差点吐了出来。她寻思了一下,拿起桌子上给自己喝水的杯子,将剩下的半杯水倒进碗里搅了下,然后又一口一口咽了下去。

小时候爸爸经常下乡或出差,妈妈的工厂经常要倒班,她和哥哥便经常吃咸菜就米饭或馒头,偶尔妈妈买回一块豆腐乳,哥哥会教她抹到馒头上吃,感觉香得不得了,只是这一天要喝好多水。

后来她学着做菜,开始时掌握不好放盐的量,有时候咸的要死,也有时淡的没味儿,可是哥哥都会夸张地把她做的菜吃得净光,从来没抱怨过她一句。

哥哥方若诚虽然身体不好,但从来都是她成长中的一个依靠,每当她回忆起年少时家里清贫的生活,哥哥都是那纯真岁月里的一抹温暖。

“给我一杯水吧。”方若谨对小战士说。

小战士犹豫了一下,回头看看门外。

“这菜太咸了,我很渴。”方若谨仍是温和地说。

小战士没吭声,却在收拾碗筷时,顺手将她的杯子放在桶里一起收走了。过了一会儿,他又拎着桶过来,从桶里拿出一个馒头和大半杯水,默不作声地放到桌子上后便快速离开。

方若谨笑了笑,将馒头拿到里面的房间放在床头,然后抱着杯子开始喝水。

可即便是这样,饭后没过半小时她仍是吐了。

她冲进卫生间,将胃里的饭菜全部吐空了,才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

有眼泪滚到了脸上,痒痒的有些难受。

她站在洗手盆前,掬了一把凉水泼到脸上,冰冷的寒意让她略微清醒了一下。又漱了口,心里慢慢的舒服了一点。

她回到卧室,从床头拿出那个馒头,一口口咬着,就着那杯白开水吃了下去。

本来以为晚上还会折腾几个小时,但是意外地没有人再管她了。

陈副主任没了踪影,小吴也不见了,只有两个战士在外面坐班。

方若谨也不深究为什么,她去卫生间刷了牙便上床躺了。

硬板床只铺着一条褥子,床上有条薄被,初秋的夜晚还是有些凉。

她刚迷糊了一会儿便觉得全身发冷,她站起来走到外面,对两个小战士说:“我冷,再给我一条被子吧。”

两个小战士相互看了一眼,然后有一个人转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便抱着一条薄被进来递给了她。

这一夜方若谨睡的非常不好。

床太硬,枕头也不舒服,屋子里大灯一直要开着,屋子外面还坐着两个年轻的战士,还不许关门,她一直处在似睡非睡状态。

因为菜太咸了,她又要了两杯水喝了,后果就是她不停地去卫生间,最后折腾的全身没劲儿。到早上五点多她又起床去卫生间的时候,她穿鞋子时发现脚竟然肿了。

她叹了口气,步履蹒跚地扶着墙去了卫生间,又顺便洗了脸刷了牙,用手指拢了下头重新挽了长发。脚肿的厉害,小腹也有些隐隐的不舒服,有着隐隐约约的坠痛。她心下一惊,忙回到床上躺下。

这个时候,她忽然恨起厉家铭来了。

自己从和他结婚之后就麻烦事不断,给他洗衣做饭当他儿子的后妈也就算了,谁让她十多年前就爱上了这个男人呢。可是让她受不了的是那些烂桃花的骚扰和他前妻的一再折腾。她只是个普通家庭出身的傻姑娘,从没打算沾他高官厚禄的光,她只想过平凡朴实的日子,所以他提出暂时不对外公开他们的关系她痛快地同意了。可谁想到她就这样一点奢望都无法实现,平白被人污陷,还要承受这种非人虐待,这让她怎么能不委屈呢。即便是她再温驯,这种污辱也会让她记恨一辈子。

她不知道他还要几天能回来,也不清楚他是否知道自己被带到这种地方来谈话了,他甚至都不知道她有了他们的孩子。

明明在他走前自己都央求他不要去了,可是他仍是没有一点点心软。

方若谨想象不出如果厉家铭知道自己现在的境地会是什么表情,她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她怕明天他们再变出什么花样来折腾她,更怕她肚子里的孩子出现什么问题,她只想马上回到他们的家中,好好洗个澡睡一觉。

白天面对着那两个人时,她都是凭着一投真气儿支撑着自己不要软弱不要倒下,可在这寂静的凌晨时分,她忽然哭的像个孩子一样全身发抖,她使劲儿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又不停地用被子的边缘擦着自己脸上的泪水。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哭的再也流不出眼流了,才觉得迷迷糊糊想睡着了。

此时天已经大亮,隐隐约约中她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汽车声,由远而近直驶到大院停在楼下。接着是几声“砰砰”的声音,她猜可能是关车门声。又过了几分钟,方若谨清楚地听到走廊传来粗重的脚步声,直达她这个套间的门口停住。

接着是在外屋坐班的战士厉声喝问:“谁!”

门外的人并没有回答,几秒钟后,她听到“嘭”的一声巨响,门被从外面踹开,凌乱的脚步声立刻涌了进来。

大约屋外的两名小战士要上前阻止,可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响起两声清脆的巴掌声。

当方若谨惊觉到这些人是冲着她来的时候,只来得及慌张的坐起身来,一个高大的身影便已经笼罩到了呆坐在木板床上的方若谨头顶。

“嫂子,我来接你回家。”

方若谨慢慢地仰起头,对上的正是李振清那张冒着一层黑青色胡碴的脸。

一身戎装的李振清浑身冒着寒意,以往英俊的面孔此刻有些狰狞,一句话说完,眼眶已经红了。

方若谨呆呆地看着他,半晌才动了下笨拙的身体,将已经肿到小腿的双脚挪到床下。

可李振清却已经蹲□子,将床下的鞋子拿起来帮方若谨脚上套。

方若谨惊讶地本能躲闪了一下,可李振清已经拿着鞋子帮她套到了脚上。

“我哥已经知道了,家铭哥已经在返回的飞机上。对不起嫂子,我来晚了。”

由于联系不到市委书记陈峰,下边的人仍是有所顾虑。地方上的事情太复杂,加上李世清一再嘱咐他按程序来,不要给厉家铭惹是非,他只好转着圈子找相关的人。若按照他的性子,恨不能提着枪直接冲上来把这座破楼给端了。

方若谨抿了下嘴唇,轻声安慰他道:“李大哥,我没事的。”

李振清也不多说什么,帮她穿好了鞋子,站起身小心地扶她起来,慢慢走出屋子。

这时外面的房间已经站满了人。

两个坐班的战士站立在那儿,有一个脸上有着鲜红的指印,显然是刚刚阻止的时候挨了打。

还有一个穿军装的正是李振清手下。是在方若谨妈妈来三乡时,李振清在新海岸酒店请他们吃饭时见过的孙少校。他此时正一脸暴戾立在房间中央呼呼喘着气,军装上衣有两颗扣子都没扣上,方若谨猜刚刚门上那一脚就是他踹破的。

另外一个人方若谨并不熟悉,一身便装,不到四十岁的样子,看起来成熟稳重。他一见李振清扶着方若谨慢慢走出来,眉头便深深皱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哪里受伤了吗?”

方若谨对他笑笑说:“没事,喝水喝多了,脚有些肿。”

其实不光因为喝水多,更因为她一天都坐着不能动,所以脚肿涨的格外厉害。

脚肿了以后鞋子穿着就有些挤,走了两步便觉得脚疼。李振清的脸色变得更加铁青,双眼充满杀气。

“李参谋长你们先下楼,我去和他们说清楚。”那个人说罢,便匆匆走了出去。

李振清扶着方若谨在前,孙少校紧跟在他们后面,一行三人慢慢穿过走廊,走到楼梯处正与匆匆上楼的小吴走了碰面。

小吴明显不在状态,看到他们先是一愣,接着便厉声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李振清护着方若谨刚好走到楼梯口,他低头看着方若谨脚下,伸手一指提醒她小心台阶。听到小吴的声音他只是抬头淡淡看了一眼,却直接忽视他的存在,抬手便扶着方若谨慢慢下楼。

此时那小吴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没了眼色,见方若谨要被两个当兵的带走,上手就要扯方若谨,可他手还没挨到方若谨的衣服,便看到本来走在李振清身后的孙少校身子一晃便挡到了俩人前面,方若谨只觉得眼前一花,小吴便被那孙少校擒在手中。

“我们要干什么还轮不到你来问,要想知道爷爷是谁找你主子问去!”孙少校阴沉沉地说完这句话后,手一松,小吴的身子便像个破布袋似的被甩到了楼梯半层拐角的地方。

本就瘦的像根麻杆似的小吴疼的“呀”的一声,身子软绵绵地倒在了墙角。

李振清似没有看到这一切,由孙少校在前面开路,他扶着方若谨一步步走下楼梯,直到出了那道铁门,来到了她刚被带来时那个接待室。

楼下的大门敞开着,一阵风灌进来,方若谨身子瑟缩了一下。李振清拉住方若谨,三两下脱□上的军装披到了她的身上。

这时那位跟李振清一起过来的男人从后面追了上来,他身后跟着那位陈副主任,一脸的惊恐和不安。

“李参谋长,人我交给您了,回头我亲自向陈书记汇报。实在抱歉,这是我们工作的失误,让方若谨同志受委屈了。”那男人非常诚恳地说道,又对方若谨抱了抱拳。

李振清铁青的脸没有任何表情,他略微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小心地扶着方若谨上了停在院子里的那辆越野车。

 


82家铭归来

厉家铭马不停蹄赶回三乡市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张庆福从林州机场接回他后就直驶三乡,进入市区后又直奔海军医院,车子在住院楼门前放下厉家铭,侯建军也跟着下了车。

病房的门是虚掩着的,一个小护士坐在床前守着方若谨在打点滴。

这个单人房间很大,下午的天气有些阴,病房里并没有开灯,因而显得有些昏暗静谧。

正在打瞌睡的小护士扭头见到厉家铭进来,忙站起身要打招呼,厉家铭无声地摆了摆手,她便悄悄退了出去。

厉家铭轻轻地走到病床前坐下,据住了小妻子的另一只手,眼睛盯着输液瓶子的滴管,看着那清冽的液体似眼泪般,一点点顺着塑料管进入纤细的血管中,他忽然就红了眼眶。

从他离开家那天算起,还不到十天的时间,这丫头已经瘦的露出了尖尖的下巴。原本圆润的,略带着些许婴儿肥的小包子脸变成了瓜子脸,一双清冷的大眼睛此时紧闭着,睫毛微微向上翘起,可以清晰地看到眼窝下黑黢黢的影子。

他松开手,轻轻揭开被角,缓缓地握住了她的一双小脚。

大约歇了大半天,她的脚略微消了些肿,但用拇指轻轻一按,仍有陷进去的印迹。他的大手滑过小腿,一路向上轻轻摩挲着,最后停在了她的小腹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