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的是,如果严惩孙家,程家也必将付出一定的代价。程中谦一直在等在国外出访的大哥程中皓最后的消息,
目前来看,孙家在国外的势力已经蠢蠢欲动,程氏近来已经感受到了来之各方的压力,他要送以璨出国,便是基于这方面的考虑。
而刚才以璨的态度,恰恰说明了她鱼死网破的决心,这是程中谦最不愿意看到的,他实在不想她再爱到伤害。
大约是看出程中谦内心里的挣扎,以璨站起身垂首道:“程大哥,我先回公司了。”
程中谦不再多说什么,站起身将她拉到胸前揉了揉她的短发:“别多想,如你不想出去就开开心心地工作,等有机会我再带你去看看。”
不得不说,这一刻的温馨让她有些迷恋,他身上固有的沉稳气势让她心安,不觉微微有些脸红。
“嗯。我回公司了,晓非姐还有事找我。”以璨轻轻推开他。
程中谦看她的脸上的红润已经漫延到脖颈上,以时情难自禁,不觉将她搂到怀里,刚对着那细嫩粉白的脸颊亲了一口,便听到门外传来争执的声音:“对不起,总裁有客人,您不能进去。”
这是崔静心的声音,大约有什么人要晋见程中谦被她阻拦。
“滚开!”随着一声娇喝,以璨清晰的听到了“啪”的一声手掌拍击肉体的声音,还没等她做出反应,搂着她腰身大手迅速将她拉到一侧,程中谦高大的身影挡在她前面大步走向门口,修长的手指握住了铜制门把手猛地拉开了总裁室的门。
“谦哥!”一道黑色的身影迅速冲进打开的门缝扑向程中谦。
程中谦身子一侧,便与那道娇软的身躯错身而过:“孙嘉琳,请你自重!”
与程中谦认识这么久,以璨第一次看到他对孙嘉琳这样不假辞色。
“谦哥,请你救救妈妈。”孙嘉琳冲进屋子没有扑进预计中的怀抱,只好站直了身子,委屈万分地与程中谦说话。
从来喜欢浅色系的她今天换了一袭黑色的衣裙,胸前与裙角的镂空花纹奢华神秘,衬得一张标准的瓜子脸越发惨白,再加上泪眼婆娑的样子,即便是以璨也觉得我见犹怜。
“她不是故意的,她是为了救小炜,谦哥,求你放过她吧。”
程中谦扫了眼站在门外一边脸颊留下鲜红手印的崔静心,脸色更加阴郁:“孙嘉琳,原来你也和你母亲一样,喜欢不择手段把自己的不幸强加于别人的头上寻求解脱,更想不到你们同样习惯采用暴力。”
“不是的!”听到程中谦不善的语气,孙嘉琳噶然停止流泪,立即回头向崔静心道歉,“对不起崔小姐,因为我太着急见谦哥,所以才触犯了您,请您原谅。”说罢竟走上前向崔静心鞠了一躬。
不等崔静心有所表示,她便又回头靠向程中谦欲拉他的手臂,却被程中谦不露声色的甩掉,回身走向自己的办公台。
以璨看罢孙嘉琳的强势出场,不想留在这里看她上演苦情戏,从阴影里闪出想悄悄离开。
她本是隐在宽大沉重的木门后面,加上一株高大的绿色植物遮挡着,孙嘉琳一直没注意到她。才刚一动身子,就被孙嘉琳那双急红了眼的眸子扫到,以璨只觉得一阵风似的刮到她面前,手臂就被大力拉扯住:“你站住!”
以璨回头扫了眼捏住自己的胳膊的纤纤玉手,有些嫌恶地低声命令道:“放手。”
“苏以璨!你就是来讨债的是不是?你要了小炜的命还不够,还要我妈妈坐牢才甘心是不是!”
孙家母女都有狂躁症吗?个个都像是疯狗一样,扑上来就咬人一口。
“是又怎么样?”以璨抬头轻轻一笑,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好歹苏泽炜活了十几年,现在死了也算是寿终正寝。可当年我还在我妈肚子呢,孙婉琼就要杀死我,你不觉得这是现实报?”
“你这个贱人!”孙嘉琳再次扬起手掌,却没有挥下去,程中谦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凌厉的眸子逼仄得她倒抽一口冷气:“孙嘉琳,如果你不想好好说话就给我滚出去,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谦哥,你被这小狐狸精迷了心窍吗?你怎么可以不管琳琳了?你不是答应我妈妈会照顾好我吗?就为这么个野种你竟然背信弃义不管我和妈妈了?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孙小姐是嫌自己不火是不是?”以璨突然扬了扬手里的手机,小巧的面孔上是一幅天真无比的笑容,“您刚刚这出唱念做打真是精彩之极,放到网上还怕您的百万粉丝不感同身受?相信他们都会纷纷响应号召参加您弟弟的配型的。”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孙嘉琳气得脸都变了型,疯子一样扑上来就要抢以璨的手机,以璨灵巧地闪身躲到了程中谦的身后,顺势不忘抬脚踢了那女人露在靴子外面的小腿一下。
孙嘉琳大约没想到还真有人敢对她孙大小姐还手,疼的“啊”的一声弯下了腰。小腿的位置瞬间出现了一大块青紫。
以璨穿的是一双矮腰马丁靴子,漂亮的小方头是用坚硬的牛皮做成,这是她花了半个月的工资买的,因为她这段时间总随着刘晓非出入一些场合,实在不适合运动鞋。
“你最好给我记住,若再敢对我动手,我会让你这张漂亮的脸蛋永远见不得光!”以璨冷森森的口气吓住了孙嘉琳,她蹲在地上捂住受伤的腿,呆呆地瞪着突然发飚的以璨,半天才“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鼻涕眼泪一会儿就抹糊了她精致的妆容,完全没有了以往的矜持形象。
程中谦冷冷地看了全程,等到孙嘉琳蹲在地上耍赖不再挑恤,才缓缓走上前将以璨搂在怀里,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先回去吧,晚上等我电话。”
以璨咬了咬唇,甩着短发走出了总裁办公室。
扭头看到看了正坐在办公桌前忙碌的崔静心,原本精致漂亮的面孔有半边已经肿胀起来,心里感叹她遇到孙嘉琳真是遭了无妄之灾。
“师姐,快去医务室擦点药。”以璨心疼的看着她娇嫩的皮肤受到摧残,不由得把孙嘉琳的祖宗三代问候了个遍。
“没关系,我已经用冰块敷过了。”崔静心看到以璨刚刚踢了那疯女人一脚,大感安慰,忙使了个眼色送她出去。
“已经过来闹过几次了,程先生都没搭理她,让保安部的人请她出去了,今天她是随着项目组上来的。”
以璨恍然。
刚刚听得孙嘉琳说她妈妈坐牢,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下意识的感觉到和自己有关,加上程中谦急着要送她走,不由得警惕起来。
“师姐,留个电话吧,有事我们常联系。”以璨拿起的电话,按照崔静心念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
“这女人很可怕,你得当心点。”崔静心保存好电话,好心地叮嘱道她。
“我知道,谢谢师姐。”
一直到以璨走出程氏大楼,都在想程中谦今天会怎么对待孙嘉琳。
春日的阳光亮的刺眼,以璨回首仰望程氏宏伟的楼顶,忽然发现自己眼窝湿的厉害。
就在刚刚存崔静心电话的时候,她看到一封短信,是吴明轩发来的。学校已开学,他也早就回国,三天前返校,而她却是刚刚才收到他的消息。
如若以往,吴明轩必定还在路上就打电话给她,问她家里是否有东西要捎,告诉自己返校的时间,再约好晚上一起吃饭,或是来学校看她。
现在她只得到一封短信提示:“我已经回学校了,等有时间去看你。”
人在成长中注定要失去一些东西吧?包括曾经以为会是一辈子的朋友。
难怪程中谦急着要送走自己。
执意要报复的苏以璨,心肠狠毒的苏以璨,见死不救的苏以璨。
原来不经意间,她早已经是四面楚歌了。
迎着阳光抹了把脸,以璨倔犟的小脸上是一抹决绝的冷笑。
如果苏泽炜不幸去世,她又要面临怎样的指责的辱骂?
她的亲人,她的朋友,她的同学、同事,在他们的眼里,自己早就十恶不赦了吧。
她苏以璨从出生那天开始,就注定与孙家母女势不两立,凭什么在她如草芥般生长了二十年后却要做白莲花安慰她们邪恶的心灵?
她更要知道,当一切结束后,那些对她费尽心机的人,又是何等的嘴脸。
苏泽炜无论死活都与自己无关,如若苍天无情,便是收他回去;如若他能逃出生天,便是苍天有好生之德,关她屁事。
这是一个对人性,对伦理道德的考验,对自己,更是一场赌博。她已经做好了输的准备,哪怕最后输的只剩下自己,她也决不后退半步!

☆、32

  苏以璨没有等到向程中谦主动来电话时,对孙嘉琳那句话追根问底,便有人忍耐不住跟来给她解惑。
“您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以璨到程氏传媒实习,学校里只有于丹阳知道的具体些,但是于丹阳是不会随便把自己的行踪告诉别人的,特别是在明知道自己与父亲关系不睦后更是没有这种可能。
“是嘉琳告诉我的。”苏航小心地看着女儿的脸色,有些不自在地解释道。
以璨在心里冷笑。反应还真快,这才没两个个小时就迫不及待的告了她的状了。然后自己这位父亲就急不可待地来找亲生女儿算账来为继女出气?
以璨不想当面给这个做父亲太难堪,便带着他上楼来到一间空闲的会议室。
“以璨,是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妈妈。”苏航没有意料中的指责,反而对着以璨表现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说罢,你们做了什么。”以璨想起孙嘉琳那句“让我妈妈坐牢”,心知一定是孙婉琼又兴风作浪了,便冷冷地盯着父亲,从骨子里透出寒意让苏航一阵发怵。
苏航明显憔悴了许多,比以璨在去年第一次在西餐厅见到他,一下子老了十岁不只。
“以璨,那张委托书不是我签的字,骗你到医院也不是我的主意,但是我没拦住你孙阿姨,我有责任。”
苏航先是不久之前被女儿痛斥,反思后自觉愧对女儿,再次见以璨不觉矮了三分;这次妻子背着自己做出那种违法的事情,以为以璨已经知道真相,立即竹筒倒豆子,将孙婉琼找到程世华帮忙,给了俞院长一笔钱,以毕业体检为名盗取以璨血样去做配型,并给她注射镇静剂软禁她,以期配型成功直接提取干细胞。
之后又将程中谦当场逮到的取证,决定追究相关人员刑事责任又一一复述给以璨听。
以璨,我不是为你孙阿姨求情的,她做下这样的事,是罪有应得,活该得到惩罚。我只是请求你原谅我,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怪我当初鬼迷心窍瞎了眼看上了这种女人。”说罢,苏航那有些浑浊的眼睛流下了两行泪水。
“以璨啊,是爸爸对不起你,对不起你母亲啊!”苏航终于呜咽出声。
“住口!”一直安静听他述说的苏以璨突然爆喝一声,打断了苏航的倾诉。“你没资格提起我妈妈!”
苏航吓了一跳,忙抬头看向女儿,才发现女儿那双清亮的眼眸里有着无尽的厌恶。
事情都发生大半个月了,他今天才找她来说出真相,无非是怕程中谦下手整治时牵连到他,更可能是孙嘉琳今天上午在程中谦那里闹了一场没讨到便宜,他这才亲自出马,希望他的真情忏悔能打动自己,从而达到他的目的。为了说动她,真是全家人都披挂上阵使出了十八般武艺各显神通了。
可是以璨根本不买账。
那对疯狂的母女虽然是当年他抛弃妻女根由,但是一个男人能狠下心对大着肚子的妻子下手,赶着听一个毫不相干的孩子叫他爸爸,不知道他这二十年有没有午夜梦回睡不着的时候,他难道就没想象到会有这么一天,她这个命大不死的孩子向他来讨债吗?
“谢谢您向我坦白了这一切,但是我仍不会原谅您。”以璨喝住了他提起母亲,接下来的话便说的心平气和,“当年您不允许我出生,如今你就没资格要求我救您的儿子。苏先生,我仍帮不了您,请您回去尽快另想办法的好。”
苏航没有想到以璨对他讲述的真相提出任何疑问,也没加评论,只是站起身做出送客的姿态。
至此他才终于知道,这个女儿是铁了心不想管他儿子的事,不由的心中一片冰凉。
“我对不起你,以璨,请你不要恨我。”苏航的口里不断念叨着,见以璨仍是没有半点反应,才终于转身离去,浑混沌的眼里是一片死寂。
以璨将他送出会议室,站在高高的楼梯上方,望着一步一颤往楼下走去的,已经显佝偻的背影,心中突然涌起了一个想法。她很想追上去问问这个男人,他可后悔当年抛弃她们母女?他可后悔为了那段婚外情付出的代价?
不能问。
以璨明白自己不能问,她要问了,她们母女便是输了。她只有越表现的毫不在乎,才越能刺痛他。
送走了父亲,以璨缓缓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去茶水间给自己做了杯茶,回到座位上抱着杯子一边暖着冰凉的手指一边慢慢地喝。
她屏气凝神回想了那天她体检的整个过程,又将第二天醒来后程中谦的行为分析了一遍,慢慢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程中谦这段时间几乎看不到,而刘晓非则带着自己飞了几个城市,有些地方基本就是巡视一圈,并没有实质性的工作。想来他是怕自己听到风声吧,却想不到是她的父亲自己找上门来说出真相。
只是她还不清楚程家发生了什么。
那天从医院出来看程中谦的妈妈住在他的公寓里,她就有些奇怪。但想着那是人家的妈妈,住在儿子家里是天经地义的事,就没有往深处想。现在想起来程妈妈当时说的话,像是也知道真相,只不过都瞒着自己一人罢了。
以璨瞬间只觉得脖子后头发凉。
还好,捐赠干细胞需要严格的配型检查,如果是需要捐个肝或是肾什么的,是不是干脆手起刀落直接就切给她儿子了?
呵呵。
以璨的目光冷冷地撇向了窗外。
孙家这些年一直享受特权习惯了,没什么事情干不出来。当年直接要求母亲打胎离婚是这样,现在要她捐骨髓也是如此。
现在貌似流行的是“我爹叫李刚”,孙家则是“有爷孙大枪”!恩荫了三代还不够,仍妄想祖祖孙孙横行下去。
跋扈到猖狂。
刘晓非与她从早上在总部分手就一直没有回来,以璨安静地坐在那里回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这才发现自己竟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不觉有着恍然隔世般的感觉。
直到门口传来敲门声,才猛然惊醒。
助理室的门口站着俩位老人,一位是清瘦的老者,须眉皆白,拄着龙头拐杖,却精神矍铄;另一位跟在后面的,大约六十不到,西装革履,却是精神萎靡不振。
以璨认出后面那位正是程中谦的父亲程世华,大年初四她和程中谦在蓝韵见过他和孙婉琼在一起,因此印象深刻。
“是苏小姐吧?”进到屋子里,程世华率先开了口,从他的祈使句语调,以璨便明白对方是冲着自己有备而来的。
“我是苏以璨,请问您有事吗?”以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只好当做不认识静观其变。
“苏小姐,我是程世华,是程中谦的父亲,这位是阿谦的爷爷。”
“程爷爷,程伯伯您好。”见对方已经做了正式介绍,以璨便恭敬地上前问了好,请他们坐在接待区的沙上。
“苏小姐,我父亲来这里,是想和你谈谈。”
从刚刚苏航离去时,以璨已经预感到,从今往后不速之客将会越来越多,孙家绝对不会就此眼睁睁看着孙婉琼去坐牢。果然,该来的已经来了。
“程爷爷您请说。”以璨打起精神准备全力应付,站在那里一副洗脸间的模样。
程老爷子摆了下手,指了指旁边的沙发,颇有气势地命令道:”姑娘你坐下,我有话和你说。”
以璨答应了一声,走到对面的沙发端正坐好,安静地盯着程老爷子开口。
“姑娘,苏家那个儿子生病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老爷子没有绕弯子,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我知道。”以璨眼都不眨,根本没准备和他打太极。
“孩子,我今年九十岁了,想劝你一句话,姑娘你愿意听听吗?”程老爷子语重心长,惦量了一下,这样开头道。
“程爷爷请说。”以璨微微一笑,面不改色的一幅倾听状。
“你母亲和孙家闺女的恩怨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他们老一辈的事情我们先不去评论谁对谁错,但是有一句话你听说过吗?”见以璨没什么表示,老爷子顿了一下,又自顾接口道,“相缝一笑泯恩仇。苏航是你的亲生父亲,生病的是你的亲弟弟。你们是血脉相连的至亲,有什么大不了的恩怨需要你记恨一辈子?”
程老爷子看了以璨一眼,这番话说的尖锐,脸上却笑的慈眉善目,根本不似当年横刀立马的大将军,反倒像是个普通人家痛爱孙儿的老爷爷。
“即便他们当年做的不对,但也你不应该总记着那仇不放。你是晚辈,要知道做人应该以德服人,把他们感化了,以后你就有爸爸又有妈妈该多好。你才二十来岁吧,人生的路还长着呢,心有多宽路有多宽呢!”
老爷子大约对自己的立意表达很满意,最后一句竟是拌着笑声中气十足的说出来的。然后便将颇有些压力的目光看向一直垂头不语的以璨。
终于,以璨抬起了头,脸上笑意不改:“程爷爷,您老的心胸做晚辈的佩服之极,但我倒也有句话始终想不明白,想来您能告诉我答案。您刚才那些话的意思无非是要我以德报怨,那么,程爷爷,您要我何以报德?”

☆、33
程老爷子被以璨的话问的张口结舌,苍老如树皮的脸上浮上了些许凝重。半晌,才砸吧了一下嘴巴徐徐地说道:“年轻人,心中怀着太多的仇恨,可不是件好事啊。”
以璨抬眸,笑的灿烂:“程爷爷,当年我可是还在我妈肚子里的时候,就被亲生父亲和他的情人判了死刑的,您认为我现今感恩戴德得起来?假如把我换成您程家子孙中任何一个,您还能对他们说出这种话吗?”
以璨当然说者无意,却一下子直戳程家父子的心窝子,想想当年孙婉琳的插足,不只程老爷子脸色难堪,程世华的那张老脸都一下子涨得通红。
两位加起来有一百五十岁的长辈对一个小姑娘笑脸当然不好翻脸,更何况他们今天来的目的还未达到。
“小姑娘,也许你有自己的理由,但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土。人,还是要往宽处里想。”程老爷子的话说的不急不缓,中气十足,实在不像个快九十岁的老人。
“我当然往宽处想。我承认苏航是父亲,我还姓着苏,我也祈祷孙婉琼的儿子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以璨的脸上依然是笑吟吟,那口气更是不容置疑,“只是晚辈不知道,程爷爷您当年在战场上是否也是这种菩萨心肠?”
“此一时彼一时嘛。父女之间哪有什么深仇大恨,苏小姐这样做,难道不怕坏了令堂慈善的名声?”程家老爷子寿眉一抖,徐徐说道。
果然是有备而来的!
想必程家已经对自己进行了一番调查,程老爷子这句话也表明他知道母亲抱养的童童,但是对其中内情又知道了多少?程中谦应该不会说出童童与陈家的真相吧?
真是应了姜是老的辣这句古话,程老爷子早已经洞若观火,被以璨这样奚落却仍是不动声色,反倒字字句句都透着玄机,不得不让以璨佩服他的心胸和气度,
“母亲慈悲,并不是无底线。何况父债子尝,母仇女报更是天经地义。法律并没有规定我有必须救他的义务,程爷爷您曾位高权重,应该不赞成做以权欺人违反法律的事吧。程伯伯您虽然受人之托帮孙婉琼的忙反让自己陷入窘境,想必以后会多加警惕,不会再被朋友利用和出卖了,我当然也不会怪您。”
以璨忽然佩服自己的口才了,这种拗口的话都能说的这般流利,真是形势逼人强。
“姑娘,虽然阿谦一直很护着你,但是内心里还是希望你能慈悲为怀,否则也不会大过年的带你去山里看那些生病的孩子。孙家人为救自己的孩子举止失当理应受罚,只是,你和阿谦的感情才刚刚开始,程家近来宅不宁,还请你多加顾念,否则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去?”
老爷子说的和蔼亲切,却字字句句透着一股压迫感。
家宅不宁?
以璨脑子划过疑问,抬眼看到程世华的垂头丧气,便电光火石间明白他的所指。
“程老先生,我想您弄错了一件事。”以璨尖尖的下巴微微抬起,眼里有抹抗拒,原本客气的用词也变强硬而尖锐,“我从没想过要做程家人。程伯父与伯母要分居,也不该因为这一件事就能导致,个中原因相信他们自己清楚,您也不糊涂。”
想把屎盆子硬扣到她的头上,门儿都没有!
“程孙两家源远流长,如果为我一个外人就导致田伯母离家出走,那他们几十年的夫妻感情也真是脆弱。老先生您太高看我了,我担起这个责任。程伯伯,您说是吗?”
程世华自做完介绍便一直没说话,没想到竟然被以璨一语揭穿境地,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一抹恼怒现在脸上,又瞬间掩藏了起来,说出来的也是极客气的话:“苏小姐,我父亲的意思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孙婉琼是孙家后人,对程家有恩,还是希望你看在阿谦的面子上不要追究的好,至于我出于帮朋友一个忙给您造成身心伤害,我在这里给你道歉。”
“对不起,虽然我是昨天才知道这件事的,但我并不认为孙婉琼不该追究。”
以璨愤然变色。
最该死亡便是那老妖精,凭什么要饶过她!
“如果这件事情反过来,您还会这样来劝说吗?如果得绝症的是我,如果是我做了孙家所做的这一切,您还会这样奔走说项吗?程老先生,我尊敬您是长辈,但请不要要求我做力所不及的事。我只是平民的孩子,也只有平民的觉悟,所以请不要同我说禅!没有尽责任,何来谈义务!请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谁都没有这个权利!
至此为止,程老爷子才深切感受到被痛斥的滋味。
以他的年岁和地位,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野丫头如此指责实在是难堪到了极点。
但程老爷子耄耋之年所经过看过的事情哪里是平常人所想象的,他微垂着头状似深思,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缓缓地说:“姑娘,你说的有道理,你有你的坚持,但也请理解,我也有我的立场。”
虽然有一种买卖不成仁义在的味道,却一下子将程家和她划清了界限,壁垒分明。
以璨微垂着眼帘,仿若入定般陷入思考,只有睫毛偶一颤动,说明了她心里的挣扎。
愤怒与耻辱的感觉慢慢攥紧了她的心房,直到紧握拳头放在身侧的手上指甲深深扎入掌中,才抬头微微一笑,眸子灿若星辰:“对不起程老先生,程家对我来说是真正的豪门。程中谦先生只是我的老板,他对我的维护只不过是出于老板维护员工的道义所在,相信他这样做也妨碍不到您报恩孙家的名声。苏泽伟对我来说完全是一个路人,他好,与我无关;他死,只能是命运不济。请您不要用道德和亲情来绑架我,因为他们对我从来就没有过亲情,苏泽炜更是不道德的产物,所以抱歉,我回报不了他们。
苏以璨掷地有声地说完这几句话,微微向对面的一对父子弯腰致意。面上不怒不喜,平静如刚完成论文答辩。
程老爷子没有再说话,许久才站起身长叹一声:“好了姑娘,你也不要多心,我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了,不想在这辈子欠下别人的恩情债不还,我所能做到的只是来和你谈谈,听听你的想法。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你,倒是我打扰你了。”
老爷子再没说什么,顿了顿手里的拐杖,转身步履蹒跚的领头离开。
程氏传媒是新成立的公司,大约没有多少人会认得这对父子就是老板的父亲和爷爷,整个走廊安静的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