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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年代,十□岁的少年拥有自己的车可真是件稀罕事儿,以沫不禁瞟了那个开车少年一眼,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眼神,客套地笑了笑。
等车走远,本来醉意熏熏的江宁忽然站直了身子,脸上的醉态一下子没了。
他见以沫一脸诧异,解释道:“刚才是装的,像吗?”
以沫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径直往家的方向走去。
“你怎么了?今天一晚上都没见你有个笑脸。”江宁追上她,问。
以沫停下脚步,犹豫了几下,还是脱口而出:“你为什么要和那些人玩?”
“原来是为这个!”江宁漫不经心地说道,“那你觉得我应该和谁玩?和考第一名那些书呆子?他们能帮我赚钱,能带我见世面吗?以沫,实话告诉你,什么知识改变命运,都是骗人的。以后的社会,是用人脉和出身说话的。”
以沫完全听不懂他的话,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抿唇快步往前走。
江宁叫了她几声,见她不应,快步走到她面前挡住她:“你怎么也不能理解我?刚才那个开车的小子,以前就是东城胡同帮他爸爸卖羊肉片的,现在,他们家一年都赚五六十万了,我们这些大院子弟呢?除了点人脉关系,有什么?”
“可是学生就应该好好读书,想那么多赚钱的事情干什么?”以沫义正词严地说。
江宁有些动怒了:“因为有钱就不用让人欺负,因为有钱就可以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以沫胸口大力起伏了几下,也怒道:“你强词夺理!你那叫堕落!”
既然道不同,那自然不相为谋,她错开他,快步朝家那边走去。
江宁望着她快速远去的背影,颓丧地低下头,姿态寥落地站在原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在黢黑的夜里,幽幽地说:“因为有钱,就可以让我妈别去跟那些有钱人混了。”
第八章(1)
自那天和江宁闹崩后,以沫便再没和他打过交道了。
一中和大院说小也小,说大也大,如果想要不遇见什么人,那就真的不会再遇见了。
许荔起初对以沫认识江宁这件事情很好奇,连番问了她好几次,都被以沫三言两语对付过去了。许荔她见挖不出什么八卦,之后也没见过他们有什么交集,也就慢慢淡忘了。
以沫初二那年,一中换了位新校长,这位新校长格外重视升学率,刚上任就做了一系列能够提高一中升学率的举措,其中之一就是要求初中部也开始晚自习。
这一举措把住得远的学生弄得叫苦不迭,被迫住校。所幸一中有直达军区大院附近的公交,以沫才得以免了住读之苦。
那几年社会风气不是很好,时常有社会青年斗殴、抢劫学生的新闻见诸报端,宁志伟很不放心以沫,坚持要在下晚自习后接以沫。
之前,宁志伟为了给女儿创造更好的物质条件,一直做最苦最累的汽车兵,主动驾驶任务最重的车辆,深入最危险的路段指挥,数度立功获奖,但是日复一日的劳累损坏了他的身体。以沫进初一后,宁志伟便得了肺病,常年咳嗽。辜振捷劝慰了他好几次,才让他勉强答应做了比较轻松的仓库保管员。但是这一年多来,他的身体不但没有好转,反倒越见衰弱,不到四十的人苍老憔悴得不能看。
以沫心疼他,哪里肯让他接,故作云淡风轻状说,报纸上的事情都是危言耸听,再说,国家这么严厉打击犯罪事件,风气比以前已经好多了,更何况学校门口有公家直达大院附近,哪些坏人敢在军区附近滋事?
一番劝说后,见宁志伟态度有所松动,以沫又耍了几招擒拿手说:“真要有人抢到你女儿身上了,指不定谁倒霉呢!”
宁志伟这才放下心来,不再坚持。
不料,以沫的大话刚放出去没多久,就在军区大院附近“撞鬼”了。
这天正在上晚自习,许荔忽然肚子疼得厉害,起初她还强忍着趴在桌子上,到后来,她终于忍不住剧疼从椅子上翻滚了下来。班长吓得连忙去找老师,以沫更是急得手足无措。众人把她送去医院检查,医生却说没事儿,含蓄地跟老师耳语了几句后,给许荔挂了一瓶水便了事了。
以沫坚持和老师一起在医院陪许荔,直到许荔父母赶来,她才放心离开。
*
*
出了医院,已经快九点半了。
等了一刻钟,以沫才等到直达军区大院的末班车。
末班车上,只稀稀落落地坐着几个客人。
等公车好不容易晃荡到站,以沫下车时,路面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军区大院本就在市郊,素日里人际稀少,庄严安静,入夜更是一片阒寂。平日里,以沫都是跟着大部队一起下自习,从公车站到军区大院这段黑路,她也并不觉得多可怕。
可此时,别的学生早已回家了,路上根本瞧不见行人,夜黑风高,以沫只能凭借着天边朦胧的月色和数十米一岗的路灯看路。
以沫深吸了一口气,大步流星地往前赶,只恨不得脚步能飞起来。走着走着,她的脚步在看清楚远处一个身影时又缓了下来。
虽然光线暗淡,但以沫对他的背影和走姿再熟悉不过,只一眼便能确定是他。她不想让江宁发现自己,遂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以沫暗想,无怪总是遇不到他,看来他跟她的作息时间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
以沫正出神,忽然,七八个社会青年从路边的小树林里钻了出来,挡在了江宁面前。
江宁几次想绕开他们,但都被他们挡着不让走。
以沫飞快地躲进路边的小树林里,抿唇朝他们看着。
江宁被拦了前路,只得一步步往后退,一边退一边像是同他们在说着什么。
以沫紧张地盯着他们,眼见得他们离自己越来越近了,一颗心“怦怦”的狂跳着。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你口才好,哥哥我是个大老粗,有什么不高兴的,就喜欢伸腿动手解决。”
随着他们逼近,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传入以沫耳朵里。以沫盯着说话的那人,那人瞧着面熟,也像是大院子弟,年纪虽比他们大不了多少,但满脸横肉,浑身戾气远远的就能感觉到。
“李哥,先别冲动,有话好好说。”江宁的声音虽然冷静,但着实透着点掌控不住局面的紧张。
那个李哥鼻子里嗤了一声,伸手在江宁脸上轻轻拍了几下:“冷静?你抢我生意时怎么不冷静冷静?你打我弟兄的时候怎么不冷静冷静?呵呵,听我弟兄说,你挺能打,那哥哥我就掂量掂量你的轻重。放心,现在大家都文明了,早几年那种开人瓢的事情,我们绝对不做。”
以沫只觉得那人阴阳怪气的语气像条蛇,哧溜一下从自己的脊梁上滑过,浑身立起了鸡皮疙瘩。她双手紧紧攥着,擂鼓般的心跳恍在耳边。她瞄了眼小树林的地势,心里盘算起来。
江宁倒是很沉得住气,一边往后挪,一边说:“李哥,我想是哪里误会了。我们看看能不能找个地方坐下来谈谈,毕竟你爸爸和我爸爸都在一个系,两家大人还有坐下喝茶的交情。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
江宁嘴上虽然在套交情,但是他的架势已经准备好开打了。
那个李哥坏笑着捏了捏江宁的下巴:“是啊,我家老爷子不但和你爸有坐下来喝茶的交情,我跟你妈还有躺下来办事的交情……”
他的话音未落,江宁猛然一拳砸在了他脸上,那一拳砸得极重,连以沫都听得见撞击的闷响。
江宁被他的话激怒,大吼一声,疯了一样往他面前冲。身后的人七手八脚地拽他,他一边挣,一边拳打脚踢地朝李哥身上扑。
以沫再也不敢迟疑,猫着腰在树与树的缝隙里往前跑,她一早就看好了路,只要从这片树林里越过他们,她就能跑到大路上,找岗哨来帮忙了。
她飞快地在树林里穿行着,细而尖利的枝杈从她脸上、手臂上、腿上划过,传来一阵阵刺痛。她不敢睁开眼,双手挡在脸前,发蛮挡着树杈往前冲,刚冲到大路边,她的一只凉鞋就被什么绊掉了。
她重重扑倒在路面上,手掌上、膝盖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她来不及喊疼,奋力从地上爬起来,快步往军区大门口冲。
李哥早已发现了异状,分开两个殴打江宁的小弟,让他们去追以沫。
以沫赤着一只脚,一瘸一拐地飞奔,偶有小石子刺入她脚底,她也浑然不察。就在那两个社会青年快要追上她时,她忽然刹住车,灵巧地转身,抓住一个人的胳膊,借势一个背摔,将他撂在地上,然后接着发力往前跑。
另外一个小青年愣了一下,继续追以沫,在快追上时,猛地把以沫扑倒在地上。以沫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对他又踢又打,手指甲加牙齿全部用上,狠狠朝他脸上抓去。
那个小青年比以沫大不了两岁,被以沫抓得惨嚎。以沫将他踢翻后,翻身起来往军区大院门口冲。
这时,岗哨已经发现了这边的异状,两个警卫朝这边赶来。
以沫朝他们指着身后,大力喘着,那两个警卫撇下他,飞快往群殴现场赶去。以沫双手撑在膝盖上,呼哧呼哧地大口出气,一颗心几乎跳出嗓子眼,浑身上下脱力地打着抖。
紧跟着赶来的警卫将以沫搀进了接待室休息。
第八章(2)
不知过了多久,那两个警卫才押着江宁和李哥进来。
两个人脸上身上都挂了彩,江宁挣扎着还想去揍那个姓李的,被警卫一声断喝摁了回去。那个姓李的,脖子上不知什么时候被咬出了一个大口子,肿得老高。像是惊魂未定一般,他看见江宁都有些怕。
摁住江宁的那个警卫说:“这小子怕是有狂犬病?凶起来跟藏獒似的,差点咬破人动脉。”
另一个说:“他有没有狂犬病我不知道。这个估计得赶紧送医院打疫苗。这是李团长的儿子吧?赶紧通知家人。”
等把那个姓李的送去了医院,那个警卫才松开江宁,他从饮水机里接了点水递给江宁:“冷静下!”
江宁怔怔接过水,目光落在以沫脸上,直到看清楚是她,他眼中的暴戾才渐渐平复下来。他的目光缓缓从以沫蓬乱的头发滑向她被枝杈划伤的脸,再落在她摔破的膝盖上,最后停在她光着的脚上,那里也早已布上伤痕。
“多亏这个小姑娘了,不然今天要出人命。”警卫摇了摇头,转身问了以沫一些信息,接着分别给宁志伟和辜默成挂了个电话。
辜默成和张遇早一步赶来,看见江宁满身是伤,都愣住了。两人对视了一眼,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是张遇快一步反应过来,走到江宁面前,有些心疼地抚了抚他的脸:“怎么了?”
“啪”一声脆响,江宁一个耳光摔在她脸上,他红着眼,噙泪恨恨盯着她,“我恨你,永远都恨你!”
说完,他转身冲出了接待室,朝门外的夜色里跑去。
以沫愣怔地看着被打得抬不起头来的张遇。这样的女人,哪怕是在这样狼狈的时候,都美丽得失真。
她的眼睛里含了点泪光,下颌剧烈地抽搐着,可是眼泪终究没有落下来。
大家都呆呆看着她,像是在看电影。
良久,她吸了吸鼻子,抬头决然走出了接待室。辜默成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她去了。
接待室里的人望着张遇远去的背影,集体交换了下眼神,都暧昧地沉默了。
有关张遇的传言,早几年就在暗地里滋长了,近一两年来,那些绯闻的种子更是见风就飞,落在了每个人心里。哪怕连以沫这样的小孩子,都听到了一点半点风声。
想起江宁刚才的疯狂,以沫的眉不自觉地蹙了起来,一种难言的痛楚从心底蔓延进四肢百骸,她开始有些懂得他了。
*
*
以沫的伤都是小伤,回家简单处理后,一晚上就结痂了。
次日,以沫起了个大早,去昨天摔跤的地方找掉的那只凉鞋,奇怪的是,无论她怎么找都找不到,只好恹恹作罢。
她望着脚上的球鞋,虽然穿着有些闷脚,但是她不忍心让爸爸再花钱买新的了。
自从这次斗殴事件后,宁志伟怎么都不放心让以沫一个下自习,坚持要去接她。路上,以沫听着爸爸的咳嗽声,心中不免对江宁有些腹诽。
周日这天,以沫正一个人在家里背单词,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以沫应声开门,却见江宁双手插袋站在门口。
以沫没想到是他,愣了一下。
他瞄了眼她手里的书,嘴角一挑:“这么好的天儿,你就窝在家里背单词?”
他身上的伤似乎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那晚的狼狈再不见半分踪迹。
“嗯。”以沫点了点头。
江宁慵懒地靠在她家门口,一双深不见底的幽黑眸子看进她眼里,放低声音说:“真是个乖宝宝呢。”
以沫不自在地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跟我去个地方。”江宁一点儿也不见外地说。
“去什么地方?干什么?”以沫不解地问。
江宁眯了眯眼睛,悠悠说:“所以说女人一长大就不可爱了,小时候带你出去,你从不问去哪里,干什么。”
以沫好像没有听见,抿着唇,双眼盯着地面。既然他喜欢装傻充愣,以沫索性也装傻。
江宁有些不耐,抽掉她手里的英语书,往门里的桌上一丢,牵过她的手:“懒得跟你废话。走。”
以沫用力抽了好几次手,他的手却越握越紧。他瞄了眼她胸口挂着的钥匙,二话不说地带上房门,拽着她就往大院外面走。
一路将以沫拽到一辆摩托车前,江宁才松开手,将一个头盔递给她:“戴上。”
以沫不接那头盔,垂着眼睛说:“你到底有什么事?如果没事的话,我还要回去背单词。”
江宁掐灭心头腾起的小火苗,深吸了一口气:“你!我女朋友明天生日,我想给她买条裙子,但是拿不准尺码,我看你们身材大小差不多,你去帮我试试尺寸。”
以沫回忆起上次那个小舒淇,质疑地说:“她明明比我高。”
“不是那个,换了。”江宁不由分说地将头盔戴在她头上,跨上车,回头说,“上来。”
以沫犹豫了下,只得上了车。
江宁得意地笑了笑:“你运气挺好,这车刚到,你是第一个坐的人。哈雷,听过吗?一辆顶十辆普通摩托。”
以沫难以想象一辆摩托车居然可以这么贵,只当他吹牛蒙她,拿眼睛瞄了眼这车,确实比一般的摩托车更大更豪华。
发动车子时,江宁说:“抱紧我。”
以沫哪里肯听,双手死死掰着车座后面,大气也不敢出。
车子发动之际,如平地起惊雷般的轰然一响,吓得以沫颤了一下。饶是脸色都白了,她还是咬牙坚持掰着车后座。
车如离弦箭一般往城区驰去,以沫只觉得两耳侧的风像薄刀刃一般从身边削过,整个人像是贴着地面在飞,虽然戴着头盔,她还是紧张得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开慢点吧……”她将头躲在他肩后,大声说。
“这已经是最慢了。怕就抱着我。”
以沫慢慢挪出一只手,拽住江宁帽衫的帽子,这样果然比刚才那样趁手了许多,她缓缓的又将另一只手挪到他的帽子上。正在她暗觉英明的时候,摩托车忽然刹住了,江宁转过头来,盯着她问:“你是想勒死我吗?”
以沫这才发现因为把帽子拽得太紧,他的脖子都被前襟肋出了一道浅痕。
以沫不好意思地松手,又去掰后座。
“你要是实在喜欢拽别人的衣服,就拽我腰上的衣服吧。”江宁没好气地说完,再次发动车子。
以沫也不客气,揪住他后腰的衣服,安心坐起车来。
第八章(3)
车子熄火后,以沫跟着江宁走进了聿城最大的商城。
这家商城刚开业不久,据说丝毫不输给北京西单、王府井的大商场。以沫从未来过这样的地方,站在入口处,有些畏缩不前。
“怎么了?”江宁问。
以沫环顾了下四周,商城里的煜煜贵气照见了她的寒酸,在这样的地方,她忽然觉得球鞋上的墨水渍那么突兀,衬衣袖口补过的痕迹那么明显。
“我……”她蹙着眉,有些委屈。
江宁看着她的神色,心中了然,眸中闪过些复杂的神色,他拉过她的手,快步越过人群,上电梯直奔二楼女装部。
以沫低头跟着他,她讨厌这里连地砖都亮得像镜子。
带她转了一圈,江宁锁定了一家专卖店,他从架子上取下一条白色长裙。那条裙子长度及膝,上身修身,裙摆散开,样式简洁优雅。
“去试试。”江宁将衣服递给以沫。
以沫不敢看导购小姐的脸,生怕看见她鄙夷的表情,她抱着裙子走去试衣间,轻手轻脚地换上。
这还是她第一次穿长裙,折腾了好久才穿服帖,等到彻底穿好,她才惊讶地发现这裙子的面料特别柔软,像水一样贴着皮肤,衣料的白色在灯光下发出微微莹光,和她穿过的任何白色衣服都不同。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有些害羞地抚着光裸的肩头,犹豫了很久,她才缩着肩膀打开试衣间的门。
她走出门的刹那,就听导购小姐说:“哎呀,真漂亮!换了件衣服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你妹妹长得可真好看哪!”
江宁抬眼往以沫那边看去,眉下意识地一扬,一簇亮光从眸底跳起。
他拿起刚才选好的一双坡跟凉鞋递到以沫面前:“试试。”
以沫红着脸原地蹲下,手忙脚乱地脱脚上的球鞋。
江宁摇了摇头,把她带到沙发边摁坐下。以沫好不容易脱掉球鞋,把将脚伸进凉鞋里一试,大小正合适,软软的鞋底贴在脚上,别提多舒服。她不敢贪图享受,忙准备脱鞋。
江宁却说:“把扣子系上,起来走走。”
以沫抿唇,依言扣扣子,不料那种扣子并非她平日里常见的凉鞋扣,怎么也扣不上。江宁看了她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蹲下身,低头帮她把鞋子扣好:“真笨。起来走走。”
以沫站起来的一瞬,只觉得自己的身高猛蹿了。她试着往镜子前走了一步,脑子里有那么丝丝晕眩。
江宁审视了她一下,上前掰正她的肩膀,帮她将一头浓密乌青的长发理顺,这才点了点头:“挺好的。”
江宁说完,在心里补了一句,岂止是挺好的。垂顺自然的长发,修身的白裙子,衬得她格外清纯秀丽,商场的灯光落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反射出莹莹流转的微光。穿着新衣服的她好像有些不自在,耳朵尖都红透了。
江宁有点不敢看她的脸,目光下意识地落在她小腿上,她的小腿还未长开,瘦却有肉感,在高跟鞋的托衬下,线条格外笔直纤细。江宁的目光在她小腿上停留了一下,迅速闪开,心神却在那一眼之下摇晃了起来。
他为这一瞬的心旌动摇暗觉羞愧,故意蹙起眉,粗声粗气地说:“就这两样,开票吧。”
以沫闻言,赶紧准备去试衣间换衣服。
“别换了,一会儿把吊牌剪了,就这样出去。”
“可是,这是给你女朋友买的啊。”
“这个不适合她,一会儿给她买别的。”
“可是……”
“你怎么那么啰唆?”江宁接过小票,头也不回地往收银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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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江宁去结账的时候,以沫翻了下那件衣服的价标,不禁瞠目。
莫名其妙受人财物,以沫并未觉得欢喜,只觉得老大不自在。
江宁结完账回来,还不等以沫开口,二话不说地扯掉了衣服的价签,一手拎着购物袋,一手牵着以沫就往楼上走。路过一个花车时,江宁顺手挑了条围巾,叫导购小姐包好。
见以沫瞟他,江宁漫不经心地说:“生日礼物啊。”
以沫顿住脚步说:“既然都买好了,我该回去了。”
嗫嚅了几下,她想说衣服的钱以后还给他,可是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有那么多钱,一时觉得特别纠结。
“一起吃中午饭吧。”
以沫望了眼那些餐厅的门脸,暗想消费肯定不菲,拼命摇头说:“我不饿,不吃了。”
“你不饿我饿。”
“那你先吃吧,我自己坐公交车回去。”
“你!”
江宁气得不行,窝火地说:“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到楼下,路过门口时,以沫的目光被门口一个卖糖葫芦的窗口吸引住了,只见那窗口上插满了各色水果做成的糖葫芦,有绿的猕猴桃、红的圣女果、紫的提子、橙的橘子,裹在一层琥珀色的糖稀里格外好看。
两人像同时想起了什么,默然对视了一眼。
江宁一言不发地买了两串糖葫芦,递了一串给她,若有所思地说:“快四年,什么都变样了,连糖葫芦都不同了。”
以沫出了会儿神,轻轻咬了一口糖葫芦,一股酸酸甜甜的汁液顺着口腔流下,一些旧日里的情愫仿佛都随着这熟悉的味道复生。她放下那串糖葫芦,望着一旁的江宁,轻轻叫了声:“江宁哥。”
江宁愣了下,侧脸看她。
“谢谢你。”
过了好一会儿,江宁才认真道:“其实,说谢谢的应该是我。那天晚上,要不是你……后果,我还真有点不敢想。”
以沫望着他,悄无声息地翘起嘴角:“那就算扯平了,谁都不用说谢谢了。”
江宁望着她宛若星芒的明亮眼睛,也不自禁地笑:“就是,咱俩谁跟谁啊?还说什么谢谢?”
气氛一热络,江宁的话顿时多了起来:“说起来,你的手脚还挺利索的,远远的看见你一下子就把别人给撂倒了。看来你还在练格斗?”
以沫垂下眼睛,点了点头。
“你还真执著!”
连以沫都觉得自己挺执著的,这么多年来,每天晚饭后必做的一件事就是练半小时格斗技巧。以前她让自己变得更强,是为了以后可以保护哥哥,如今,当年那个“为哥哥挡刀”的想法,已成了她植入骨血的一种执念。
江宁兀自说着:“你还是不会打架。记得我以前就教过你,教训人的最高境界是又能出气,又不要留下证据。你看你,把人抓得像大花猫一样,找你麻烦多有理由?以后我教你怎么打架。”
以沫一言不发地跟他上了摩托车。
等车开到以沫家门口,江宁放下她,从储存箱里拿出一个塑料袋递给她:“喏,以后不要穿这么难看的凉鞋了。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子!”
以沫接过来一看,正是那天她掉的那只。
第八章(4)
摆平“李哥”的事情之后,江宁主动找到以沫,说以后下晚自习他俩一起回去。这样一来,也省去了宁志伟的奔波。
两人上下晚自习一段时间后,彼此摸清了对方的习性,相处起来居然颇为融洽。
和江宁恢复邦交以后,以沫渐渐发现他没有学校渲染的那么坏。虽然他留过级,总是逃课,成绩也确实差得可以,但是那些勒索低年级孩子、破坏学校设施、小偷小摸的恶习,他一点也不沾。
以沫着实想不明白,为什么渊博聪明如他,成绩却可以那么差。有时候,以沫看到高年级的年级排名,都会替江宁害臊。
有天晚自习,高年级组拖堂考试,以沫坐在教室里左等右等不见江宁,只好去高二(1)班教室门口等他。
彼时,他们正在考语文,整间教室里静得只听得见“沙沙”的答题声,以沫站在窗外,都能感觉得到高年级学生的紧张。
江宁所在的班是高中组的尖子班,除了他,其他学生的学习态度都很端正,以沫一眼看去,只有江宁一个人趴在桌子上转着笔,卷面上一点痕迹都没有。监考老师是他的任课老师,似乎对他的态度见怪不怪,完全无视他。
就在监考老师说“还有半个小时交卷”时,江宁坐直了身子,懒洋洋地瞄了会儿卷子,下笔如飞地勾画起来。一鼓作气地写了五分钟,他就停了笔,准备起身交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