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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越诤眉一蹙,仿佛那滴眼泪砸在了他心口上。
“林越诤,我希望你和我在一起,互不猜忌,也互不称誉,像这个世界上所有普通男女那样,真诚坦荡地在一起,琴瑟在御,安平度日。但我知道你其实给不了我这些。”她快速抹去脸上的泪痕,平视着他,平静地说,“所以,我不能放任自己再怀有什么妄想了。我们分开吧,趁着我们都还没有被什么冲昏了头。”
林越诤似被她的话一炙,尾指微微一跳,他的眼睛始终没有抬起的勇气,只在下巴处出现了几不可察的抽搐。
舒旻的目光陷在他脸上,他静默的脸上似有一丝忧悒。她以后都不能这么近距离地看他了,彼此已经亮出了底牌,他们都是恪守原则的人,故事也该结束了。连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爱上他的。人的情感本就微妙,它难以捉摸,往往总在未知处,就彻底重塑与颠覆了。
舒旻垂下头,从手包里拿出新办的□□放在桌子上:“这里面有十六万,都是你前前后后通过各种途径给我的:代言费、大赛奖金、出场费,虽然我知道你为我付出的,远远不止这么多,可是我能还的就只能是这些了。”
林越诤一动不动地靠着沙发,面上看不出情绪,整个人僵得像石膏像。
“九月份的大赛,我不会参加,谌老师的课,上完这个暑假的课程,我会跟她提退学,很抱歉,枉费你一番苦心了。”
“就这样?”林越诤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丝毫不动。
舒旻咬了咬嘴唇,起身:“就这样。”
林越诤嘴角一动,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你恨透我了吧?”
舒旻声音一哽:“没有。”
说着,她起身,越过他往门口走去。
就在她即将从他面前错开时,他一下子将她的手腕重重拉住,他的手很用力,五指死死扣住她的手腕,舒旻觉得他的手抖得厉害,连带着她整个人也开始发抖,她甩了甩手,想说点什么,但是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舒旻,我想给你的,真的不止这么少。”他拿起桌子上的□□放进她手里,艰难地说,“但是我能给你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默了默,他缓缓松开她的手:“你走吧……我什么都不要了。”
舒旻抽回手,那□□“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三十九章
舒旻走后,林越诤一直在原处静坐,他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只将窗外的日头坐到西斜,又将那血色残阳坐到华灯初上。
等到他觉得腔子里那股麻木的钝痛渐渐消逝后,他揉了揉膝盖,缓慢起身,拿出一支烟点着,于窗前立着。
他以前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很多男人在寂寞时都惯于依赖一支烟,此刻,他忽然明白了,原来指间那一点火光,很暖。
他静静望着那段烟烧到尽头,然后熄灭。他忆起,他和舒旻真正的交道,始于一支烟,兜兜转转这么久,到底还是终于一支烟。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大抵也似这指间烟火,燃烧时温暖,却终将化为一地冷烬。既然留不住那便只好感激——感激它的光与暖,也感激它的稍纵即逝。
就这样吧。他想,善始善终,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接下来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林越诤再也没有联系过舒旻,彼此从对方的生活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从没有出现。
八月末,他在西红门的一个豪华楼盘开盘,刚开盘,五百多套房子便被抢购一空。是夜,他让EVA在鸿宇旗下的一家五星酒店订了庆功宴,宴请长期以来的合作伙伴。
驱车赶往酒店时,坐在后排和他寒暄的EVA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眉梢上的喜色。她微微凑近他,仰望着他干净的侧颜低声说:“这么多年了,是该好好庆功了,上半年的业绩全线飘红,照着这样的势头,九月、十月、十二月的三个楼盘一开,年底实现销售额过百亿一定不成问题。等北欧新城的项目一批下来,过了后年,再也没有人可以束缚你的手脚了。”
后年……林越诤玩味了下这个词,垂下眼帘,抿紧唇线。
EVA近乎痴迷地望着他,这么多年来,她已习惯从这张心无旁骛的平静容颜上收集各种痕迹,她可以保证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她了解他的隐忍、他的坚韧、他的眼光、他的胸怀、他的实力,这是她最引以为自豪的,就算以后的卫青瑜也未必有本事像她这样知他所欲、察他所想。她是他最忠诚的追随者,是他生命里无可替代的知音,只有她,才是他真正的右手。
想到青瑜,她嘴角浮上一丝几不可察的轻蔑笑意。青瑜不过比她命好,所以赢了先机,但是两年后,她未必还能在他的生命里举足轻重。
默了好一会儿,EVA收敛了心神,坐正身体道:“刚才卫先生的秘书临时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卫先生晚上有个紧要应酬,不能过来了。”
林越诤点了点头,合上眼睛,将头缓缓靠向沙发后背。
入了席,林越诤照旧一派谦冲,虽是宾主,却在排位上丝毫没有逾越,而是叨陪末座。饭桌上的达官显贵频频朝林越诤举杯,席面上的众尤都是有眼力劲儿的,眼前这个年轻人虽资历尚浅,但是背景过硬,实力不凡,假以时日,时局一洗牌,他必然是个中翘楚。
林越诤一一朝座上的人敬了酒,敬到关锦华时,捎带着也将她身边的陆城南敬了。虽然圈子里对陆城南和关锦华的关系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是明面上,大家也不戳穿,拿他是热力传媒的副总敬着、捧着。
关锦华无论到哪里都是最众星捧月的,她此刻已经喝得微醺了,醉眼惺忪地朝穿一身银灰正装,朗目修眉的林越诤看了一阵。席上,某人哄笑道:“关总,你可别看花了眼,小心身边的陆总不高兴。”
关锦华只是盯着林越诤,好一会儿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这是个躬行不言,能成大器的好孩子,来,关姐敬你一杯。”
林越诤淡然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说:“北欧新城的项目如果顺利批下来,以后,越诤还要多仰仗关小姐照拂。”
众人听到“北欧新城”四个字,都有些暧昧,谁不知道规划面积近十平方公里的“北欧新城”是市政府重点工程,被五十多家地产商虎视眈眈地盯着。虽说这个工程还在竞标中,但是在座的都心知肚明,这个工程对林越诤来说,不过是探囊取物。论背景,他后面的人是卫庄,论资金实力,他的合伙人是关锦华,关锦华背后的人都有谁,早已经是公开的秘密。这两人强强联手,真可谓所向披靡。
席面上静了静,片刻后,又心照不宣地喧哗成一气。
酒过三巡,林越诤觅了个空当,去了趟洗手间。
不料出了门,他一抬眼就看见昏暗的灯光下,陆城南那张冷淡的没有什么表情的脸。
林越诤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立刻恢复平静,他从容不迫地走到洗手台前,拧开龙头,慢条斯理地洗手。就在他洗完手准备出门时,站在门框边的陆城南一把将身后的门关上,重重靠在门上,冷冷望向他问:“你和舒旻在一起?”
林越诤平视着他,不紧不慢说:“这好像是我的私事。”
陆城南手指紧了紧,深吸了一口气说:“不要招惹她。”
林越诤嘴角一翘,深不见底的眼中泛出一丝亮光:“你这是规劝还是警告?”
“如果你肯听,这是规劝,如果你不听,这就是警告。”陆城南皱着眉,声音冰冷生硬。
林越诤看了他一会儿,淡然问:“陆总是想以什么身份警告我?关小姐的男朋友还是舒旻的前男友?如果是九年前,你或许还有立场,但是现在,我实在看不出你有什么立场让我远离她。”
顿了顿,他唇上那抹若隐若现的冷笑更分明了一些:“背弃她的人、伤害她的人、摧毁她的人,貌似正是阁下自己。”
陆城南被他的话一噎,半晌说不出话来,闭了闭眼,他压住一口气:“你想玩死她?你还嫌你们林家做的恶不够多吗?”
林越诤面色骤变,狭长的眼里透出摄人的寒意:“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自己最清楚。就算我没有资格、立场爱她,但你更加不会有。”陆城南紧盯着他,“就算你们中间没有卫家,但是你自问,如果有天她知道她爸爸是怎么死的,还会不会跟你在一起?”
林越诤像被什么钉死在原地,良久说不出话来,周遭静了很久,他才黯然一笑,语气似是讥诮:“不愧是跟了关小姐的人。”
“和她没关系。”陆城南从门板上起身,“舒伯伯的后事是我料理的,他的死因也是我亲自查的,我不告诉舒旻,是希望她一辈子平平静静,不带着恨过日子。”
林越诤僵硬地站着,面无表情,目光深沉难测。
陆城南锐利的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阵,拉开门:“再聪明的人也有管不住心的时候,我希望你不要作茧自缚,如果你真的爱她,最好别打扰她的生活,离她远一点。”
“我有我爱人的方式,不用别人旁人置喙。”林越诤的表情又恢复成一片淡漠,他波澜不惊地说,“陆总最好还是多把心思放在关小姐身上,考虑一下你们的婚宴定在哪里,蜜月定在哪里,如果你还有余力,不妨考虑一下,自己是不是还有能力退回去爱别人。”
说罢,他错开陆城南,一径离开。
第四十章
次日一早,林越诤接到卫庄的电话,请他去打高尔夫。林越诤只好推掉手头的公务,驱车直奔东胡林的高尔夫俱乐部。
着高尔夫球衬衫的卫庄显得精神矍铄,刚陪身边美女打过一轮的他并不急着再打,上前握了握林越诤的手,将他带到休息区坐下:“越诤啊,算起来,我们爷俩有三个月没见了,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想来和你打打球,还有个小尾巴要跟着。”
说着,卫庄爱昵地捏了捏身边女孩的脸。林越诤感觉到那女孩正用好奇热辣的眼神看他,却没有丝毫反应,淡静地坐着,认真听卫庄说话。
卫庄指了指林越诤,对身边的女孩说:“我这个孩子,是个难得一见的真君子,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到这么大,从没有一步行差踏错过,有才德,有品性,我要是女人,也喜欢。”
那女孩子虽年轻,到底乖觉,忙将眼神从林越诤身上收回,撒娇似的在他身上蹭了蹭,以示讨好。
卫庄笑了笑,似有感慨:“说起来,你其实还是像你爸爸的。早年,我在你爸爸手下做事,对他一直景仰有加。他有三规六礼的镇静,又有礼贤下士的风范,关键时候还有杀伐决断。后来的事故,他也是身不由己,陷了进去。你最近去看过你爸妈吗?”
林越诤喉头一动,说:“没有。”
“再忙也要抽时间去探视下他们。”卫庄拍了拍林越诤的肩,起身,“说起来,要不是你爸爸一路提携照拂,我未必有今天啊。这恩情我记得,等状况好点,我会再想办法让他提前出狱。至于你妈妈,她只是从犯,加上身体真的不好,办保外就医相对好办一些。”
林越诤含笑听着,眼眸深处却并无情绪。
卫庄锐利的目光落在林越诤脸上,语重心长地说:“越诤,再耐心等几年,你要信得过卫叔叔,不是叔叔没尽力帮他们,而是你爸爸的问题有点敏感,我们是做大事的人,在这些关节上,要忍得住心里的痛。你,能体谅叔叔?”
林越诤微微低着头:“能够体谅。”
卫庄又看了他一会儿,舒了一口气,悠悠地说:“能够体谅就好啊,我只怕你有心事放在肚子里不说。卫叔叔没有儿子,我两个最看重的孩子——鸿宇已经交给你了,青瑜,迟早也是要交给你的。你虽然不是我的亲生儿子,却胜似我的亲生儿子,你跟我,可不要见外。”
乍然听到“青瑜”这个名字,林越诤怔了刹那,像是冷不丁地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
不待林越诤说话,卫庄又笑道:“呵呵,说起来,青瑜这丫头从小就喜欢撵着你跑,见到你,也就像见到她了。不说她了,我们好好再打一场球。”
陪卫庄尽完兴已是中午时分,卫庄本想邀林越诤一起用饭,但林越诤以要事在身为由推脱了。
车刚开到三环,调了振动的手机冷不丁地振了起来,他扫了眼来电显示,竟是谌清华。他愣了一下,迟疑着接通电话,电话那端,谌清华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地就问:“林先生,舒旻跟你在一起吗?”
乍然听到这个名字,林越诤握住方向盘的手指下意识地紧了紧,片刻后,他才说:“没有。”
“这孩子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谌清华的声音里透着点紧张质疑。
车骤然停住。
谌清华焦急地说:“这孩子连着旷了两天的课了,也没跟我打个招呼,我寻思着这孩子平实都很听话向上,不大可能平白旷课,所以刚刚给她打了个电话,谁知道电话接通后,她那边只是喘着气,半天不说话,好像很难受,我问她怎么了,结果电话那边响了一声儿就再也打不通了。”
谌清华急急说完这通话后才换了口气:“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所以给你打个电话问问。”
林越诤握着手机,愣了半晌才说了一句让对方宽心的话。挂了电话,他猛地将车调头,朝安翔路疾驰而去。
车开到舒旻宿舍楼下,他摔上车门,快步朝大楼里奔去。学院还没开学,整座宿舍大楼空荡荡的,透着股阴森气,一进门,他也不管两个女舍监的质问,径直朝四楼奔去。
那两个女舍监见他面色阴沉,来势汹汹,都唬了一跳,两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追出门去。
林越诤跑到了四楼,这才想起自己并不知道舒旻住在哪间寝室,吸了一口气,他又去调她的宿舍电话,电话刚拨通,便有铃声从左手边的房间里传出。他急促而用力地推那扇门:“舒旻!舒旻,你在里面吗?”
“嘿!嘿!你干什么哪?你哪个学院的?”两个追上来的舍监还在楼梯口就嚷了起来。
“舒旻,舒旻,你开门。”林越诤又试探着叫了两声,虽然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但是他脑子里升起一股强烈的预感——她就在里面。这种预感搅得他心里一种发慌,狂跳的心似撞在胸腔骨上。
“你干什么?”身后,两个舍监上前准备拽人。
林越诤深吸了一口气,侧身用力撞向大门,大门“哐”的应声而开,一股潮热气扑面而来,林越诤站在门口,好一会儿才适应窗帘紧闭下的宿舍光线,他注意到靠窗的铺上躺着一个人,一股强烈的恐惧朝他兜头袭去,他不敢上前,试探性地喊了一声:“舒旻?”
见床上的人纹丝不动,他脸色骤然发白。这一下,连那两个舍监都住了嘴,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林越诤迫使自己冷静,稳步上前,摸了一下她的脸,触手并非一片冰凉而是一片骇人的滚烫。他舒了口气,拉过一条凳子踩上,将床上的人捞起,打横抱下床,紧紧圈进怀里,似要将她整个人糅进身体里去。没有片刻迟疑,他抱起昏迷的舒旻飞快朝楼下跑去。
第四十一章
上次给舒旻看过病的江医生见又是她,不免暗自摇头,他虽只是个局外人,可是两次交道打下来,他可以断定这个姑娘就是专门来克林越诤的魔星。上次弄得他旧病复发,缠绵近一月才见好,这次几乎将他的意志都摧垮了。
他一面安慰林越诤一面给舒旻做检查,翻开她上眼睑一看,再叩诊了一下上腹鼓音,就已经有了初步判断,马上叫护士把她送去了急诊室。
解了听诊器,进手术室前,他跟林越诤解释道:“还是胃,胃幽门梗阻引发的脱水昏迷,现在还伴有全身高烧,幸亏发现得及时,再晚点恐怕就没希望了。”
林越诤眼圈骤然一热,僵在原地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林先生,你没事吧?我看你脸色不好。”
林越诤抬起手,无力地一挥,示意他进去抢救舒旻。
直到半夜,舒旻才悠悠醒转。病床上,她的脸瘦得有些脱形,一双深黑无光的眼睛空得像两个洞,嘴唇干裂发白。林越诤握住她的手,侧过脸去,不忍猝睹。
她疲惫地看了他一眼,被他握着的手轻轻动了一下,重重阖上眼帘。
林越诤整夜守在她床前,不停地用酒精给她物理降温,照看着药水,仿佛非如此不可心安。值班护士每两个小时给舒旻量一次体温,直到天亮,她的体温才降了下来。
见他一夜未睡,江医生也留守在自己的医院作了一晚陪,到了天亮,他红着眼劝慰林越诤:“林先生,体温降下来就没事了,你不妨回去休息,其余一律照应,这里都有护士。”
林越诤头也没回,只摆了摆手。
舒旻到底年轻,到了中午时,她已经恢复了神志,小声说了句“饿”。撑了一宿的林越诤如聆天听,起身去为她寻找食物,却被江医生拦了下来,说未来三天内,她都不可以进食,只能靠输液维持电解质平衡。
林越诤给EVA去了一通电话后,便整日关机,寸步不离地陪着舒旻,时不时帮她拿热毛巾擦脸,擦手,甚至还帮她擦脚。然而,他做的更多的动作是去按她的脸颊,明知几乎不可能,他却期盼她赶紧胖起来,胖到让他安心的程度。连日来,舒旻间歇性地睡觉,整日浑浑噩噩的,从不张口说一句话。直到第四天清晨,趴在她身畔假寐的林越诤感觉有什么正轻柔地抚着自己的脸,他缓缓睁开眼看去,只见舒旻睁着无比澄明的眼睛,用手摸着他的下颌,声音低微温软:“阿诤,你长胡子了。”
林越诤轻轻捉住她的手,紧紧贴在自己颊上,似嫌不够,又将她细长的手指含在口中,轻轻啃嗫,长睫颤了几下,一滴热泪还是滚了下来。
舒旻身体彻底恢复已是一个星期后,她穿着他给她买来的睡裙,站在他那空旷如画廊的房子里,目光滑过书架上的层层书脊。
厨房里,林越诤正忙着煮晚餐,她倚在书架上,合眼听着从厨房里传来的水声、餐具碰撞声,一颗心酸酸软软地皱成一团。
缓了缓情绪,她沿着书架一径看着,书架上放着的都是旧书,看着都有二三十年的历史,多是文学类、历史类的巨著。她随手抽出一本西班牙语原版的《百年孤独》,那是出版于1982年的老书,打开内文,里面的纸张业已发黄发脆,里面用密密麻麻地用西班牙文写着批注,她翻开书扉一看,上面写着“林允升藏书”。
她暗想,这个叫林允升的人多半是林越诤的爸爸,她合上书,心头泛起了些疑惑,同林越诤认识这么久以来,她从未感觉到他的生命里有家人、朋友的存在,他就像是彻头彻尾的孤儿。指腹抚过“林允升”三个字,她吟哦了一遍,总觉得这个名字极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过。她敲了敲脑袋,悻悻放下书,朝厨房看去。当初她第一次听见“林越诤”三字时,也有过同样的熟稔,然而,无论她怎么去打捞那熟稔,也捞不出任何记忆的影子。
她转头又去看那书架,见架子最顶端的角落里放了一本黑色羊皮革封面的圣经,她有些好奇地想,一般人都将圣经这类书放在书架最中心的位置,鲜少有这样排位的。她踮脚将那本圣经取下来,准备一探究竟,结果没翻开几页,一张发黄的纸便从里面掉了出来。
她合上书,俯身捡起那张纸打开,不料刚一打开,已褪去鲜艳的“蓝色批注”猝不及防地撞向她的视线,那张发黄的纸豁然就是当年她丢失的最后一张作文卷。
卷首上还有她稍嫌稚嫩的“舒旻”签字,卷尾处,那滴泪痕犹在,她的心一颤,不自禁地抚上那滴泪痕。纵然有些东西已漫漶不清了,但总还会有什么提醒她,它们在那里过,比如她生命里最好的那段时光,比如她生命里埋藏最深的那点感动。
轻抿住唇,她将那张卷子连同圣经一起放回原地。
一顿饭刚吃完,饭厅里骤然暗了下来,二人好一怔,才醒悟过来竟是停电!两人在黑暗里对视了一会儿,不知所以地同时笑了出来。
林越诤起身翻找照明工具,解释道:“可能是小区里设备维修?”
久不遇这种事情,他一下子也翻不出什么紧急照明设施,最后只得从架子上拿下一个从普吉岛带回来的木瓜蜡烛,在客厅里点燃。
窗外,幽蓝的夜幕被街上的璀璨灯光映得发白,二人陷在黑暗里,往四周望去,犹如置身于一片灿烂的星海里。
他们本以为这种意外最多持续五分钟就会终结,不料过了二十分钟,整栋大楼还丝毫没有来电的迹象。现代人已经习惯于在光亮与喧嚣中相处,骤然陷入寂静中,两人都有些手足无措。林越诤想了想,顺手拿过一张A4纸,用笔在上面画下横竖的道道。舒旻讶然看着专注画着经纬线的他,一时拿不准他要干什么。
画满一张纸后,他扬眉一笑:“干坐着也无聊,不如一起下盘五子棋。”
舒旻失笑,没想到他会邀她玩高中生的游戏。她从小学起就是个中高手,所以一看到这棋盘,立刻有了兴致。林越诤出于绅士风度,让她先开局,她嘴角一翘,欣然接过笔,略一沉吟,开了一个异常诡异的妖刀局。
林越诤抬眸看了她一眼,像被激起了斗志,坐正身体,敛了神思,专心应对起来。
说起五子棋,舒旻初中、高中都拿过市级的冠军,一般人对她的水平都是望尘莫及。她心想,林越诤虽然各方面都优秀,但是未必精通棋坪春秋。然而,两个人下了几个回合,她不禁对林越诤刮目相看起来,眼前这个人的水平似乎不在她之下。
两个人摸清对方的实力后,一时都进入物我两忘的境地,看似优雅地在棋盘上互不相让地厮杀起来。两个都是骄傲的人,在自己所擅长的领域,都有着唯我独尊的霸道。
一盘棋杀了二十余分钟,舒旻才险胜。按照国际惯例,三局两胜,她又抽出一张A4纸刷刷地画了起来。
舒旻一边画棋盘一边抬头瞄了眼林越诤,输了一局的他貌似云淡风轻,但是舒旻不难看出他蓄着一股一雪前耻的劲儿。于是,她含在嘴角的笑意就更浓了些。
轮到林越诤再开局时,他已经把所谓的绅士风度抛之脑后,非常现世报地开了一个更加诡谲的局。下这一局时,他的笔下果然露出了杀伐之意,舒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应对,不料还是在某一处失了小心,被他走了个一子双杀,败下阵来。
林越诤执着笔,明亮的眸光落在棋盘上,嘴一抿,向上扯出一点宠辱不惊的浅笑。舒旻一怔,这样看似谦冲,实则骄傲到骨子里的笑容,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屏住呼吸,凝神细想,看看棋盘又看看他,脑海里某处忽然闪过一道白光——她想起来了!
无怪第一次在涿城见到他时,她会觉得他的眼睛很熟悉,原来早在九年前,她和他就有过一场类似的五子棋对决。那时的他,手执棋子,沉默如谜,眉眼间是经年不变的冷傲疏离。
她僵直地坐在原地,胸中一阵悸动,一种接近真相的自觉,迫得她连呼吸都紧了起来,这么久以来的如坠云雾,在这一刻拨云见日。
她终于找到了她与他的开端。
第四十二章
舒旻上初一那年,三中举办了一次全校棋类大赛,除象棋分男女组以外,其他棋类的比赛都不限男女。舒旻从小就陪爸爸下各种棋,尤其擅长象棋和五子棋,年少气盛的她抱着横扫三中的幻想参加了所有比赛。结果真到比赛时,她只在象棋女子组里拿了个冠军,在围棋、国际象棋、军棋组的比赛里压根儿排不上号,早早就被刷了下来。
受了重挫的她一边期待最后一天的五子棋比赛,一边热切关注赛况,时不时拉着同桌董艳去多媒体楼那里看布告栏。几天下来,她发现有个姓林的人居然以一种万夫莫当的气势,独揽了国际象棋、围棋、军棋三大棋类的冠军!她不禁咋舌,三中可是全市精英学生的汇聚地,各种各样的天才、奇才、偏才都有,她也是真的去比赛后,才知道水有多深,而这个姓林的竟有那么大的能耐,一人独揽了这三大棋类的冠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