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菀的心因她的话飘然坠去深谷,声音枯涩地问:“那我该怎么办?”

“不如嫁给他,满足他的征服欲,也许,等他得到了之后,他就会厌了、腻了,然后放你自由,也说不定。”

孙菀头痛欲裂,抱着电话听筒喃喃道:“他凭什么这样折磨我?”

“凭他强势,凭他铁腕雷霆。认了吧。”

收线前,厉娅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老孙,守住自己的心,女人输了心,就什么都输了。”

孙菀听得四肢发冷,无声点了点头,在沙发上蜷成一团。许久,她才强撑着从沙发上起身——既然如此,那就嫁吧,倘若他到时仍不放手,她也拼得起用一生的时间折磨他。

卓临城和孙菀的婚礼较常人的复杂,分两天办完,第一天是按传统形式,在某个改造后的王府里拜堂,宴请双方亲属;次日才是去酒店走个形式,大宴八方领导、朋友。

婚礼前一晚,孙菀通宵无眠,第二天双眼果然肿得堪比核桃。卓家安排的化妆师看到,果然一副头疼的样子,只好临时找来冰块帮她按摩。

孙菀头脑昏沉地坐在镜子前,看化妆师在她头上脸上折腾,末了,孙菀特意叮嘱:“妆化厚一点,越厚越僵越好。”

最好能直接拿张面具把脸全挡住。

“您真幽默。”化妆师一边笑,一边打开卓母送给孙菀的妆奁,拿出一对帝王绿的耳环,仔细戴在她耳朵上。

其实孙菀想多了。婚礼第一天,作为新娘子,她压根不需要抛头露面、强颜欢笑,只需在“洞房”里等候吉时,待拜完天地,她又会被送回洞房。短短几分钟里,根本不会有人看得清她的僵硬是发自内心,还是妆面太厚。

拜完堂后,孙菀被丢在张灯结彩的洞房里。那洞房古韵盎然,紫檀雕花大床上,平铺着大红缎面龙凤被,被子上老套地撒着“枣生桂子”,若是面前再插一对红烛,简直可以直接拖去拍古装片。

卓家的三亲六眷加起来不下千人,门外的喜宴流水般开着,人声、笑声、乐声连绵不绝,听在腹中空空的孙菀耳里,真叫她生了些“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的伤感。

喜宴彻底散去已是晚上七时许,卓家的保姆这才端了碗饺子过来让孙菀吃。枯坐了近五个小时,孙菀什么胃口都没有了,勉强吃了两个就让她端走。

又过了一阵,一阵纷沓的脚步和男人的谑笑声朝洞房这边传来,孙菀脊背骤然一挺,惴惴望着门外。好在那群人被卓临城挡在门口,怎么都不肯放他们进来闹。那些喝多了男人一心要看新娘子,哪里那么好打发?足足在门口吵嚷够半小时,才被卓临城许下的重诺打发走。

门开后,几欲虚脱的卓临城倚在门边发足半分钟呆,才展眼往孙菀那边看去。见她穿着一身大红旗袍,小脸粉白,双唇猩红,不禁失笑。

孙菀局促地坐在大床上,紧张地望着他,明明阵脚全乱,嘴上却不服软:“有什么好笑的。”

卓临城走到她身边坐下,食指在她粉白的脸上略重地一抹:“差些以为是在拍年代戏。还是强抢民女的那一种。”

孙菀哪儿能和他比风流善谑,只好缄口,临了,却不忘赌气似的斜了他一眼。

卓临城一只手移到她腰后撑着,另一只手覆在她手上,将她环在自己的臂弯里,低头看她,只是看她。

他的衬衣上、呼吸里均沾染上了酒气,这气味让孙菀很不自在,脸上的表情也由不安转为羞怒,她蹙起眉,冷冷问:“看什么看?”

卓临城飞快在她的红唇上啄了一下,声线暧昧:“在看从哪里下口比较好——妆太厚,旗袍领子太高,耳朵上的石头又太碍事……去,把妆卸了。”

孙菀生硬地别过脸,用姿态告诉他:偏不。

卓临城叹气:“拧巴。”

见孙菀不搭理他,他孩子气地玩着她耳朵上的翡翠耳坠:“以前看你那么封建保守,还以为你懂得三从四德,结婚后会对我温顺点,看来是我想错了。”

说着,他懒懒倒向身后的大床,纹丝不动地躺着,全然不察身下有那些硌人的红枣、莲子。

孙菀这才知道他其实已经醉到了极点。

松了口气,孙菀径自去浴室细细将脸上的浓妆卸掉,又在莲蓬头下冲去头上的发胶。她存心挨时间,恨不得将这个澡洗到天荒地老。

慢吞吞洗完澡,她打开橱柜一看,里面倒有女式浴袍,只是那薄如蚕翼的红纱,她怎么看都觉得意识形态不良,只好再将刚才的旗袍穿上。

将长发吹到大半干,孙菀不甘不愿地挪回外间。见卓临城还像刚才那样躺着,似已睡着,她俯身轻轻脱去他的鞋袜,然后蹬掉拖鞋,爬到床上,将他身下的干果抠出来,扫去一旁。又见他双脚悬空在外面,她只得半跪在床上,吃力地将他往上拽。好容易将他移到枕上,孙菀长吁口气,待要起身,这时,一直装死的卓临城忽然伸手,拖着她的手腕将她拽倒在他怀里。

卓临城闭着双眼,抓着她的右手,将之引到他的领带上:“帮我把它解了。”

孙菀咬唇:“我不会。我怕不小心勒死你。”

卓临城眼帘微微一动:“牡丹花下死,我倒无所谓。只是让自己的新婚丈夫死在洞房里,你就不怕太引人遐想?”

孙菀再顾不上什么风度,抓起一把莲子打在他身上。

卓临城嘴角似有似无地勾了一下:“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

孙菀再无还击之力,只好趁了他的意,歪在他身旁,低头去解他的领带。然而孙菀有生之年里,确实从未接触过这个东西,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险些真将他勒死。

她微湿的发梢掉在他的脸上、脖子上,不经意地在其上轻轻扫着。卓临城喉头动了动,将她胡乱解着领带的手一握,翻身将她重重按压在床上。

柔软的大床仿似承载不了两人的重量,j□j一声陷了下去,孙菀被身下的坚实的果壳硌得失声痛呼。卓临城缓缓睁开透亮的凤眼,微醺的脸上泛起动情的桃花色,他三两下扯开领带,丢去一旁,俯身吮住她的唇,一手解她的旗袍盘扣,一手覆上她莹白柔滑的小腿,他忘情地吻着她,手沿着旗袍的开叉处往上游弋,直到吻到她冰凉的眼泪,他才如梦初醒般骤然睁开眼睛。

见身下之人小脸紧绷,下颌隐忍地抽搐着,他颓然将头埋向她颈后的枕头。良久,他松开松开她,翻过身去,朝着另一侧无声无息地睡去。

第二十一章(2)

次日的西式婚宴果如黎美静的心意,定在了北京某顶级酒店。

孙菀顶着白纱,在司仪的安排下,挽着卓临城在灯光海中将所有程序走完,彼此交换戒指时,新郎准备的鸽子蛋换来一片低呼,甚至掩去了新娘说“我愿意”的声音。

接下来便是无休止的喝酒,车轮战似的逐桌敬到。鉴于来宾多是京城有身份的人,孙菀也躲不脱把酒实打实地喝进肚子里。

孙菀几乎是靠卓临城强挽着才把两百桌酒敬完的。

接下来,孙菀又强忍着胃里的翻腾和四肢百骸里的不适,与卓临城在门口送客。好几次孙菀都恨不得就此倒地,或者吐那些非拉着她合影、寒暄的客人一脸。

待目送最后一波客人鱼贯下了楼,孙菀终于绷不住,提着礼服裙摆往后面的卫生间跑去。她匆匆将门落了锁,趴去金色的水池前,翻江倒海地吐着,直吐得肝胆欲裂、涕泗横流。

门外传来卓临城敲门询问的声音,她呜咽着道:“没事,吐出来就好,你回去吧。”

说完,她将水开到最大,将全部情志都倾入“哗哗”的流水声中。

等到身体里最后一点可吐的东西吐完,孙菀气若游丝地靠着洗手台滑坐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

卫生间墙面的LED屏上,正在放一支老歌的MV,一男一女上演着孙菀看不懂的剧情,然而酒店的音响系统实在太好,好到歌词里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进了她的耳朵里:“多少年了,我想过能够和你一起老的,却都有别人了……”

两行眼泪毫无预兆地从她清瘦的面庞上滑落,那么浅吟低唱的歌,却惹得她忽然大哭起来。

她实在是撑得太久,累得太久,沉积太久的委屈在这一刻决堤倾泻。她情知自己失态了,只怕那扇木门也盖不住她的哭声,可是即便她将十指紧紧抠进掌心,还是压不下心口的锐痛。

哭得晕晕乎乎的时候,她听见有人破门而入的声音,又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稳固有力的怀里。她圆睁着泪眼,抬头往那人脸上看去,在看清他面容的瞬间,孙菀彻底呆愣住了——她怎么可能在此情此景下见到萧寻?她一定是醉了,可这一刻,她宁愿相信自己是清醒的。

她死死盯着他的脸,死死揪住他衬衣的领子,梗着脖子将呜咽声吞下去,颤抖了许久,泪如雨下地哀求:“不要去美国。求你,别丢下我。”

卓临城抬起的手缓缓落下,一动不动地僵立原地。他的喉头动了动,垂下的眼帘将眼底所有情绪全都敛去,仿佛那里从来都一无所有。

*

次日,孙菀一直睡到下午才醒来。酒店的大床上,只有她睡过的痕迹,被子上用玫瑰铺成的心形还能看得出大概。

她拥被陷在床上,费尽心力回忆昨日,回忆起来的只有喝不完的酒和面目模糊的人来人往。

如此想来,这两日声势浩大的婚礼,留给她最深刻的东西,反倒只剩右脚底被高跟鞋磨出水泡了。

婚礼后,论理便是蜜月期,不料卓临城刚将度蜜月的档期空出来,就接到他外祖母病危的消息。外祖母昔日最疼他,行将就木时唯一的心愿便是能见他侍奉病榻。孙菀本也应跟去探视的,可卓母深懂老人家的心思,在这当口了,老人家或许并不想见到旁的女人分去卓临城的关爱,所以婉言拒绝了。

卓临城一去便是大半月,孙菀再见他时,已是在外祖母的葬礼上了。他们的蜜月,自然只能秋后再议了。然而,他们始终没有再提过蜜月的事。他们都太忙,卓临城忙着收购一家A股上市公司,又忙做拓展万华的产业链,孙菀则忙着准备毕业论文。

婚后,孙菀一直住在学校的宿舍里,周六日偶尔也回他和卓临城的家中。卓临城大多数时候都不在,每每站在空无一人的家中,孙菀都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她无法代入卓太太这个身份里,亦无法从这冰冷的豪宅里找到一丝归宿感。

卓临城偶尔也回家,陪她吃一顿饭,或是陪她看一部电影,如果她表现得拘谨不安,他就会寻一个借口出门,回宾馆或是他的行馆里住下;如果碰巧遇见她心情好,他就在楼上的卧室里留宿一晚,次日再走。

孙菀担心的事情始终没有发生。

办完婚礼后,卓临城对她的热情莫名地冷却了下来,孙菀是从他疏离却不冷漠的态度中看出来的。在追求她的时候,他虽也是如此进退有度,温柔周到,但孙菀总能轻而易举嗅到他道貌岸然,心怀不轨的气息。

当然,除了不常见面,卓临城一点儿也不失自己做丈夫的本分:他给她开了不限额度的附属卡,又精心为她挑了代步的名车,节假日时,他必亲自带礼物回家陪她。彼此每天虽无电话,但是他的助理Holly会准时将他每一天的行程发给她,确保卓太太能够实时掌握卓先生的动向。

因为结婚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孙菀的心理落差并不大,这反倒坐实了厉娅的猜想:卓临城对她的爱,只是一种求而不得的执念,一旦达到目的,他的执念就会醒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毕业后,孙菀按部就班地考了家报社,偏巧那报社离他们的婚房所在地不远,孙菀便顺理成章地打包了自己的全部行李,搬了进去。在此之前,孙菀的活动范围只限卧室、厨房、卫浴的三点一线,像个寄居者。正式入住后,孙菀渐渐也会去楼上的书房、阳光房小坐,无聊的时候,她便放一张唱片,赤着脚在楼上楼下散步、哼歌。

再往后,她便自作主张地往家里添置东西,有时候是一盆虞美人,有时候是一套可爱的茶杯,有时候是从宋庄、798淘来的油画。

某个傍晚,她一边听着自楼下隐隐约约传来的奥斯卡金曲,一边浅吟低唱着修剪一株茉莉,不料却被顺道回来的卓临城撞见。过后,他便命人在家里装上音响系统,以便她在家里任何一个角落都能享受自己喜欢的音乐。不久后,阳光房里又多了园艺公司移来的近百盆名花,如此一来二去,这栋原本冰冷的房子便渐渐有了起色,再不似他们那一潭死水的冰冷婚姻。

第二十二章(1)

若不是MSN上厉娅的头像闪起,孙菀只怕自己会在这个午后,溺死在无休无止的回忆里。

她抬起枕在膝盖上的头,点开对话框。那边发来一句“一周年刚满,就要离婚?”

孙菀避而不答,问道:“这么晚了为什么还没睡?”

“刚在加州参加一个party。你猜我见到谁了?”

“难不成是施瓦辛格?”

“回答正确,加十分。”

往常,但凡彼此谈及和卓临城有关的话题,厉娅总是要穷追到底,恨不得把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八卦出一个万字解读来,可是今日,她连离婚这么劲爆的话题都避而不谈,想必她此时一定在为什么事情亢奋。

“不问我怎么见到他的吗?”厉娅补上一句。

“洗耳恭听。”

“加州昨天有个政治游行,我也去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除了一条T裤,我身上只穿了一张报纸。”

“你不要命了么,去参加什么政治游行?还穿成那样!”

“你傻啊!这种游行绝对是全美新闻头条,去那种地方表演,很容易出位。今天起码有一百个镜头对着我拍,章子怡出街都没这样风光!”

“所以你就被州长一见钟情,彼此准备共谱现实版《难以置信的爱》吗?”

“那倒没有,不过游行过后,一个开玛莎拉蒂的小开说要请我喝一杯,喝完一杯后,他又带我参加了一个上流人的party。拿到名片我才知道他居然是某传媒巨头家的二世祖。最重要的是,人家自己还是TCINC.的股东,比钻石王老五还闪的钻贵。我敲名字给你,你去google,有他资料的。”

“然后呢?你不要告诉我这个点了,你还在加州。”

“然后我们约了周末去骑马。放心,我现在全须全尾地在自己家里,我才不会笨到和那种人玩419,然后第二天早上拿着一条卡地亚滚蛋。”

“我google他了,犹太人,你小心别被卖了还帮忙数钱。”

“你觉得帅吗?有没有点像年轻版的Adrien Brody?”

“……”孙菀想说,那种神经质的阴郁表情确实有点像。但她们彼此都已经过了可以互相毒舌的年龄,女人的友谊往往会因为一句不得体的话支离破碎。思来想去,孙菀补上一句:“你喜欢上他了?”

“没错,我喜欢他能够带我见到施瓦辛格,我喜欢他买给我的新高跟鞋,我更喜欢他能够做主让我演某部B级片的女主角!老孙,我太兴奋了,我觉得自己好像活在一部电影里。我现在差不多可以立刻写出《风月俏佳人2》的剧本。”

“那种电影是骗人的。《欲望都市》才是真的。”

“已婚妇女果真是世界上最无趣的种群。”

孙菀瞟了眼时钟,快速敲下:“很晚了,早点睡吧,老熬夜对身体不好,已经不是十六七八了。”

“偏不,长命百岁不敌半世痛快,我今晚要去阳台上唱一晚上歌。”

“哪儿来那许多歪理邪说。”

“话不投机半句多,已婚妇女,我去洗澡了。”

孙菀甚至来不及说句“再见”,那边的头像就暗了下去。她在电脑前发了会儿呆,懒洋洋地点开电脑D盘,找出一部美国青春喜剧来看。这部片子,她看过几遍,并非因为剧情有趣,而是因为厉娅在里面跑了个戏份较重的龙套——扮演女主角情敌身边的亚裔闺蜜。

几乎所有美式喜剧都会找一个金发大胸的尤物做女主角的情敌,然后再找几个亚洲、非洲面孔去陪衬那位尤物。电影里,厉娅顶着一脸浓墨重彩,做着夸张的表情,却也丝毫不掩她的美丽。这部电影在北美票房很高,所以厉娅便以此为代表作,到处投简历,渐渐接到了一些电视剧龙套的角色:j□j、脱衣舞娘、中国菜餐厅的服务员……

孙菀不是演员,完全不懂得《演员的自我修养》每每看到这些影片中厉娅一闪而过的面孔,她都会有种难以言说的凄凉感。过后,她便会对卓临城生出些怨怼——尽管她明知这怨怼是不公道的。

*

“离婚”的念头冒出来后,一直盘亘在孙菀的脑海里,让她不堪其扰。她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结婚以来,卓临城从未给过她一丝一毫压力,相反还分寸恰当地给了她很多体贴。若是换个粗线条的人,也许会很乐在其中,但孙菀的直觉时刻在提醒她,她和卓临城之间一定有什么问题引而不发。像那个等最后一只鞋子坠地的失眠者一样,这个问题一天不爆发,孙菀的心就一天无法真正安宁。所以,与其说孙菀想要离婚,不如说她想要通过离婚这件事情,让那只悬在她头顶的“鞋子”赶快掉下来。

当然,她比谁都清楚,她没有离婚的主动权,只要卓临城一天不松口,她永远都不可能真正摆脱。更何况,她找不到离婚的正当理由,她总不好在法庭上对世人说,她的离婚理由是长期杞人忧天吧?

孙菀还未来得及就这件事情深入思考,就被某大会打乱了阵脚。每年的大会,都是各大报刊要过的重要“关口”,所有媒体都在积极上演“军备竞赛”。大会期间,总编辑室因人手不够,便将孙菀等新丁征调过去值夜班,大半个月时间,孙菀每天晚上都泡在报社找花絮图片、找数据、改文字,凌晨两三点回去都是家常便饭。

熬过了大会,报社领导非常人性化地组织了一次为期七天的九寨沟旅行。那七天的九寨沟之旅,除了累上加累,再没给孙菀带来半分收获。

一回到北京,孙菀就向报社请了两天病假,一动不动地缩在家里养元气,经过了兵荒马乱,孙菀这才知道现世安稳有多珍贵,遂将离婚的念头暂时压了下去。

这日,孙菀正在办公室做一个电话访问,刚从外面回来的老夏,捶胸顿足地将一本周刊撂在她桌子上。

孙菀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将采访笔记上的问题匆匆问完,才收了线问:“夏老师,您这是怎么了?”

老夏又抓起周刊抖了抖:“头条让人家给抢了。”

“什么头条?”

“余小菲的那个啊!我跟了一个多月,一根毛没捞着,被别人捡漏了。”

听见“余小菲”三个字,孙菀的心没来由重重跳了一下。

“余小菲那条绯闻,还是爆出来了。你看……”老夏将周刊在孙菀面前抖开,“上次那男的去看她,被不懂事的记者曝光了,还上了个封面。”

孙菀一眼就看见那周刊的封面用夸张的黑体字写着:神秘富豪夜探余小菲,送粥入香闺疑似交情不浅。

封面配图便是那“神秘富豪”的背影,和模糊难辨的侧脸。孙菀只将那配图略扫一眼,就默然收回眼神:“哦。”

“这个记者看样子是要滚蛋了,不过光那些照片的版权费都够他吃几年了。”老夏不是滋味地感叹了几句,将周刊丢在孙菀桌子上,“没事儿看看那篇报道,写得真不赖,学学。”

孙菀“嗯”了一声,淡淡说:“空了看。”

说完,她起身朝洗手间的方向走去。走到卫生间,她紧绷的肩背不自觉松了下来,她倚在门口发了好一阵呆,慢慢洗了回手,才打起精神回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老夏头靠着沙发椅,悠然地抽着根雪茄,搭在办公桌上的双脚有节奏地晃着,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炒绯闻最近不好使,余小菲的热度一时半会儿散不了……我不是说你没她红,是说人走清纯路线的,出道几年没绯闻,所以有看点,你走性感路线的,这当j□j几张不咸不淡的照片给我,很难引起什么关注度……喝下午茶?成,我这会儿刚好有点空。”

老夏精神抖擞地从椅子上坐起,抓起包,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门“砰”的合上时,奋笔疾书的孙菀下意识停下了笔头,她单手支着额角,笔尖机械地在纸上画横线。良久,她丢开手中的水笔,拿起搁置在一旁的周刊,翻到头条,逐字逐句地看了起来。

第二十二章(2)

下班回家后,孙菀简单地冲了个澡,从厨房翻出袋泡面泡上。等泡面的空当,她懒懒倚在流理台的边缘,咬着筷子头发呆。三分钟未到,门口便传来钥匙转锁的声音。

她站直身体,转头往门口看去,刚好就见卓临城推门进来。

换过鞋后,他将脱下的正装外套脱下挂好,走到厨房门口,神色自若地问:“晚餐吃什么?”

孙菀低头,专注地看着泡面:“不知道你会过来,没有准备你的饭菜。”

闻到泡面的味道,卓临城蹙眉:“不要吃这个。”

孙菀漫不经心地说:“晚上还要加班赶稿,实在没时间做别的了。或者你去外面吃?”

卓临城走到她身后,轻轻按了下她去端泡面的手:“去外面看电视,我来做。”

孙菀不想在这种小事上与他拧着,点了点头,返身去了客厅。

卓临城打开空荡荡的冰箱,翻捡出鲜鸡胸脯肉,又从柜子里找到一袋香菇,娴熟在电磁炉上煮起粥来。

晚餐档的电视节目实在叫人难以直视,换了一圈台,孙菀无精打采地窝在沙发一角,拿遥控器抵着下巴,时不时去瞟厨房里的卓临城。他的衬衣袖子齐整地挽着,极耐心地将鸡脯和香菇切成丁,又细细地在那边切姜丝。

几年前他给厉娅煮长寿面的狼狈样子分明还历历在目,转眼间,已被黎美静j□j成了一个合格的煮夫。

孙菀暗地里很喜欢看他做家务。一来是因为罕见,二来是因为他总能把拖泥带水的琐碎家务处理的干净利落,高效快捷。

新闻联播还在播环球时事,卓临城已经将鸡粥摆上了桌。他摆好碗筷,叫了声“孙菀”,见她纹丝不动,便走到她面前,拉着她的双臂将她从沙发里拖起来,带到餐桌前坐下。他在主位坐下,将一碗汁稠亮泽的粥推到孙菀面前。

孙菀舀了点粥放进嘴里,很鲜美细腻的口感,却叫她忽然有点食不下咽,她恹恹放下勺子:“你自己吃吧。”

说着就要起身,卓临城抬眼看她:“不合胃口?”

“单纯不想喝粥。”

卓临城顿了几秒,找到手机,拨出电话:“老陈,去华苑打包——”

说话的间隙,他转眸看向孙菀:“你想吃什么?”

孙菀有些恼火,推开椅子,语气却很平静:“我什么都不想吃,就想安静地待会儿。”

卓临城看了她一眼,对手机那端说了句“不用了”,便挂了电话,一言不发地喝起粥来。喝完粥,他循例去二楼主卧冲澡。孙菀本以为他冲完澡就会离开,不料他却穿着睡袍下了楼,看样子是要住下过夜。

他见孙菀没好气地窝在沙发角落里,走到她跟前俯下身子,左手扶住沙发扶手,右手食指在她鼻梁上轻轻地刮了一下,低声说:“你这样子,很像一只坏脾气的猫。”

清新的水汽和红枫的香气自他的衣襟里传出,他的眉眼里亦有叫人心动的氤氲之气。

孙菀伸出根指头推他:“你挡我看电视了。”

卓临城好脾气地在她身边坐下,陪她一起看电视。孙菀故意把电视切换到他最讨厌的某卫视综艺节目上,让夸张刺耳的笑声对付他。

卓临城耐着性子陪她看了十几分钟,终于忍不住,伸手拿过她的遥控器,将声音降下来:“现在饿了吗?不如我去给你热粥。”